他不能放手。
也不能把季然交到别人手里。
毕竟季然没有他,根本就活不下去。
警笛声由远及近,红蓝灯光交替照亮他们的身体,显得氛围有些诡谲和奇异。
很短暂的一瞬,季然突然觉得眼前的寒深变得非常陌生,甚至有些吓人。
可他很快就发现这只是自己的错觉。
当警察朝他们跑来时,寒深就已经松开季然,大步朝着警察走去。
警方介入调查,他们从被踢断肋骨的混混入手,当晚就查出了这些人的背景。
都是村镇里的混子,大哥蹲过大牢,小弟只混到初中毕业,拿钱办事在路上堵他们。
只收了20万,就足以买他们这一车人的命。
得知这个结果时,连季然都忍不住笑了。
他们这些人身上随便一块表都不止20万,竟然为了这点钱就差点儿丢了命。
但他也明白,偏远山区就是这样,太穷,也太苦了,所以他当初才会拼了命的读出来。
得到消息,警方连夜出发抓捕犯人,季然他们也离开警局等候消息。
此时已经是12点,距离目的地还有2个小时车程。但是他们车被砸烂了,想走也走不成,但不去吧,又怕当事人跑了,他们当初查到这个地点也费了不少力气。
所有人都看向了寒深,有人问:“怎么办?要赶过去吗?”
“休息一晚,”寒深说,“明早出发。”
季然有些不放心:“不怕人跑了吗?”
寒深摇头,说:“睡吧,我有数。”
寒深说有数,那就是真的有办法。
季然不再操心,和大家一起在政府招待所开了房间休息。
洗漱完毕,季然躺在床上却完全睡不着,脑袋里跟放电影一样,不停地回放着之前发生的一切。
想的最多的,还是混混举着西瓜刀砍寒深的那一幕。
季然在被窝里握紧双拳,依旧会感到强烈的愤怒。
你知不知道这是谁?你他妈的怎么敢砍寒深,我要你偿命!
那是季然第一次体会到肾上腺素上头的感觉。
理智早就没有了,他变得像是一头野兽,大脑空白地冲了上去。
事后寒深问他为什么要冲上来时,季然其实说了谎,或者美化了自己的动机。什么项目到了关键时期,寒深不能出事,不过是冠冕堂皇的借口。
他当时只感到愤怒,完全被冲动驱使,变得完全不像是他自己。
但也还好他挡了这一下,虽然损失了一个iPad,但至少寒深没事。
季然终于放心下来,渐渐松开双手,睡了过去。
惦记着第二天的工作,季然早早就起了床,他以为今天会有一场硬仗,打开工作群却发现,事情已经解决了。
客户在群里发了一长串消息,全是对寒深的溢美之词。
季然:……?
解决了?怎么办的?
他又爬楼翻看聊天记录,才发现凌晨4点寒深在群里宣布专利已购入。
一个小时后,寒深又同步了警方通知,说昨晚堵他们车的人全部落网,还供出了背后的买凶人,是那位离职创始人的亲戚,但继续调查下去,显然和他本人脱不了干系。
得知这一消息,季然是既佩服又感慨。
寒深办事太利落了,对别人严厉,对自己更是不留情。
季然下楼吃早餐,正好看见寒深从外面回来。这人熬了个通宵却不见丝毫疲态,简直就是天选工作狂。
季然张了张嘴,问:“结束了?”
寒深点头,说:“剩下的我派人过来处理。”
季然有些埋怨:“怎么不叫我?”
他在床上呼呼大睡,寒深已经把事情都处理好了。
“不差你一个,”寒深说,“陪我吃个早饭吧。”
季然点点头,和寒深一起去了餐厅。
招待所早餐很普通,季然没什么胃口,寒深倒是吃了一大堆。
他食量一直很大,吃得多,消耗快,所以精力充沛,生命力旺盛。
为什么没叫他?因为他一直睡不醒,熬不了夜,跟不上寒深这种疯狂的工作节奏。
想到这里,季然低下头多喝了一碗粥,他也想变得更加有能力。
吃完饭,季然问寒深要不要休息,寒深摇头,说车已经到了门口,他们吃完饭就回去。
季然没再说话,抱着破烂的书包上了车。
有媒体跟车采访,等季然晚上回家,稿子已经发了出来。
稿子没什么问题,寒深亲自联系的媒体,又是在为上市工作造势,很细致地描述出了前因后果。砸车部分写得惊险又刺激,还引用行车记录仪画面增加真实性。
其中赫然就有季然朝寒深扑过去的那一幕。
季然有点儿想死。
太傻了。
而且他姿势好丑,表情狰狞得要命。
第二天季然上班,同事们也在说这件事。
“你也太猛了,当时竟然直接就飞了过去。”
“我要是寒总,我肯定当场就感动哭了。”
“那可不,有多少人能给你舍命挡刀啊?”
“没有那么夸张,”季然连忙摇头,解释道,“我当时背着书包呢,电脑帮我挡住了。”
人们又来看他的战损iPad,还有人建议把iPad供在公司,这可是这一项目的大功臣。
季然:“……”
他本来还打算拿去换购来着,就是不知道坏成这样,官方还收不收。
不过季然没有困扰太久,因为寒深直接给了他一个新的,战损iPad光荣退役。
他书包也被砍坏了,还要买个新的。恰好江宁过来找他,季然就让江宁陪他去买个新书包。
“你们这工作也太惊险了,怎么还要给人挡刀?”公司门口,江宁和季然碰头,也在替他打抱不平。
季然说:“小概率事件,这次只是意外。”
江宁又看向季然:“你没受伤吧?”
季然说没有,江宁却不放心,双手在季然身上摸来摸去。
季然怕痒,连忙往身后缩了一下,不小心踩了身后的人一脚。
“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季然抓住蠢蠢欲动的江宁,转身和对方道歉。
却没想到撞到的人是寒深。
季然更不好意思了,寒深倒是表情如常,只是说:“下班了?”
季然摇头,说只是下来吃个晚饭,等会儿还要上去工作。
季然把这当成了老板对下属的质问,但他其实只是寒暄。
寒深本来想解释,但又觉得没必要,点头说:“辛苦了。”
寒深又和江宁打了个招呼,江宁应了一声,莫名有些心虚。
季然伸手在他眼前晃晃:“怎么了?”
看着寒深远去的背影,江宁欲言又止,但最终只是摇头:“没什么。”
季然背对着出口看不见,但江宁却看得清清楚楚,寒深是故意走到季然身后的,仿佛是刻意过来打断他们的玩闹。
·
寒深离开公司,驱车回了寒家老宅。
今天不是家宴的日子,管家对他的到访感到非常意外,又连忙让厨师准备晚餐,寒深却说自己不吃饭,拿着公文包去了爷爷书房里。
寒震杰打拼下了集团半壁江山,性格好强,脾气也犟。快80岁的人了,还戴着老花眼镜在灯下看工作资料。
他不习惯数字化办公,都是让秘书给他打印文件,文件字号比平常要大,寒震杰捏着笔一字一句看过去,没了年轻时意气风发的模样,莫名显得有些可悲。
寒深在门口看了一会儿,这才出声:“爷爷。”
“你怎么过来了?”寒震杰从文件里抬起头,又说,“新闻说你出差遇到危险,有没有受伤?”
“没有,”寒深说,“我过来是要向您禀报一件事。”
寒震杰取下眼镜捏在手里:“什么事?”
寒深没说话,他走到寒震杰面前,双膝一弯,竟是直接跪在了寒震杰面前。
寒震杰一言不发地看着这一幕,身体仿佛雕塑般凝固,只有手中眼镜发出轻微的颤抖。
寒深从公文包里拿出一摞摞文件,说:“这是我名下的股票,公司,房产,理财账户。我现在自愿交出,您可以决定过户给任何人。”
这是他最骄傲的孙子,亲手养育的继承人,参与集团众多决策的领导者。
现在却以这样一幅样子跪在他面前。
寒震杰克制着自己的呼吸:“你这是什么意思?”
寒深向他磕头,又说:“我很感谢爷爷您对我的培养,但很抱歉,我不是一个合格的继承人。是我辜负了您的期望,我自愿归还我获得的一切。”
寒震杰双手猛地收紧,仿佛虬结的老树根抓住手中的文件:“你、你当真不要?可为什么?”
“因为我不能和女人结婚,替寒家开枝散叶,”寒深抬头看向寒震杰,一字一句,“爷爷,我喜欢男人。”
第49章
高芷盈在院子里种花,收到管家消息就赶了回来,却没想到还是没赶上,寒深来去匆匆,连口水都没喝就离开了。
高芷盈走到书房,问寒震杰:“小深回来有什么事?”
寒震杰却只是呆呆坐在椅子上,疲态尽显,仿佛瞬间苍老了好几岁。
二人做了大半辈子夫妻,高芷盈也极少见强势的丈夫露出这样的神情。她走到桌前,拿起上面的资料。
寒震杰终于开口:“他刚才向我下跪了。”
高芷盈愣了愣,又听寒震杰说:“寒深那么骄傲,除了父亲去世守灵,这辈子再也没跪过谁。”
寒震杰虽然严厉,但不会在人格上打压子女。
他们教育子女自尊自爱,自重自强。寒家子女众多,竞争激烈,但无一人卑躬屈膝,曲意逢迎。除了家族的基本传承,大家想得到什么,全是各凭本事。
寒深更是竞争中的佼佼者,骨子里就带着骄傲自信。
可现在,这么骄傲的人却在他面前下了跪。
那是因为他所求的,是比家族继承和他的尊严,还要贵重的东西。
寒震杰闭上眼,疲惫地呼出一口气。
他强势了大半辈子,习惯性掌控一切,却第一次感到如此深刻的无力感。
桌上这些资料高芷盈越看越心惊,又问寒震杰:“他为什么要把这些财产交出来?”
寒震杰睁开眼睛,神情复杂地说:“他说自己喜欢男人,不能结婚,不能继续做集团继承人。”
“那也用不着这样啊!”高芷盈叫了起来,“都是一家人,什么事情不能商量?非得做到这种程度?”
寒震杰沉默半响,缓缓说道:“或许,是我们看低了他的决心。”
·
最近季然发现,寒深出现在办公室的情况明显多了起来,除了上市项目外,他还让Asher把其他工作送过来处理,直接把这边当了办公地点。
或许是因为有寒深坐镇,团队里的大家都安心了许多。
在这样的氛围下,举报相关问题也一一解决,很快就到了二次上会时间。
终于在九月底,上市委员会报送材料至证监会注册,随后证监会官网显示,合成智能首发二次上会通过表决。
成功了。
至此,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辛苦一年的项目,终于在此刻尘埃落定。
晚上客户定了庆功宴,季然结束工作和同事们一同前往。同行的都是同一批入职的管培生,这又是他们参加的第一个项目,难免感触良多,落座后嘴巴就没有停。
“终于过了,不然我真的要哭了。”
“我恨,一来就遇到这么困难的项目!”
“太不容易了,我高考时都没这么拼过。”
“大家都辛苦了,”李初曜举杯,“来,咱们走一个。”
季然也举手和大家碰杯,因为开心,他今天也愿意喝酒。
喝了一轮,李初曜拍了拍季然肩膀,说:“等会儿我们去给S哥敬酒,一起呗。”
季然没反应过来:“S哥?”
李初曜笑:“寒深总啊。”
季然:“……”
这外号取得。
“我外号取得好吧,”李初曜说,“多亲切好记,也非常符合寒总的气质,他一看就是个S。”
“噗——”
季然一口水呛进了喉咙里。
不远处,寒深和大老板们坐在一桌,不知是不是听见了他们的谈话,抬眼看了过来。
他穿着一身禁欲的黑西装,五官俊美,气场强势,倒是真有几分那样的气质。
季然又想起李初曜说他S,涨得满脸通红,咳得更厉害了。
“要不要这么惊讶?”李初曜一边抬手帮他顺气,一边说,“开个玩笑而已,你也太纯了吧。”
“不是纯不纯的问题,”季然终于缓过神来,满脸通红地说,“你敢这么叫老板,你也不怕他骂你。”
“我这算什么,”李初曜抬了抬下巴,说,“喏,你看那边,有的是人比我更过分。”
季然抬头看去,发现合成智能一位女公关正缠着寒深聊天。
她穿着一袭紧身红裙,借着说话,身体很自然地靠近寒深:“深哥我名字叫什么?说不出来罚你喝酒。”
太近了,她大腿已经快要碰到寒深手肘。
寒深垂下左手躲开她的靠近,说出对方英文名。
那人又笑着说:“英文名不算啊,要中文名。”
寒深又说出了她的中文名。
“哎呀,没想到还有荣幸被深哥记住,”女人开心地笑了起来,看向寒深的目光黏得能拉丝,“这次项目还好有您出马,我敬您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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