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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许去上学的十二个小时后,应允百无聊赖地瘫倒在书房的摇椅上,听自己搜罗出来的老式唱片机,咿咿呀呀地唱着二十年前的流行曲。
是的,他在摆烂。
把应许赶去学校后,他随便又找了几个借口,推掉了接下来一周的工作。
肯定会造成不良的后果,但等他记忆回来,三十七岁的应允会有办法解决这一切,反正又不是他想揽这些工作的,他的人生发展目标里根本没有这些东西。
应允下意识地把锅推给三十七岁的自己,但理智也告诉他,一定是他自己的选择,使他拿到了三十七岁这个结果。
要不然还是找面墙撞一撞头,万一受了刺激想起来了呢?
应允盯着书架子后头的白墙看了一会儿,打消了这个想法,他到底没有那么喜欢自残,前两天给自己打的那一巴掌还隐隐作痛。
还好他和应许的关系保持在正常的区间,如果真发生什么意外关系,应允这会儿撞墙而死都弥补不了他的罪过。
希望应许那小子没有糊弄他。
另外,应允仍然没有查到一点宁松雪和宁桦云的消息,他们是生是死不得而知,连翁陶然那边套不出什么话,应允此时真不知该找谁人查明真相。
哥嫂那边更没指望,应允他哥自宁家兄妹入学以来,就看不惯他们二人,这些年肯定巴不得他们出意外。
还有谁,还有谁……宁家兄妹当年的朋友不止应允和翁陶然,可那些来自卫星城的朋友和宁家兄妹一道音讯全无。
除了应允和翁陶然,宁家兄妹还有没有在行星城的旧识?
应允的思维陷入了死胡同,他一时跳脱不出来,连带觉得他最喜欢都曲子都显吵闹——他来这个陌生的时代已经一月有余,见过旧时亲友,如哥嫂,如翁陶然,却看他们的性格心性与容貌一样,不复旧时光景;再见新的亲朋,如应许,如王老板等人,却也暗暗疑惑,自己为何会与他们交往。
唯一能让他稍微安下心的,是宁家兄妹的名字,他总得找着能让他在此时安定的锚点。
特别是宁松雪……
应允垂下眼帘,脑海里不合时宜地想起应许那双银灰色的眼眸。
和宁松雪的眼睛如出一辙。
应允承认翁陶然说得没错,比起之前应允赌气养的金丝雀,应许实在是太像了,以至于他某些时刻还会恍惚,恍惚眼前的究竟是他的被监护人还是年少时期的宁松雪。
如果不是有应许做担保,应允真会信了翁陶然所说的话:他收养应许,是为了养成最像宁松雪的替身。
应许是个刚成年的孩子,是个比他小十九岁的孩子……他怎么能,他不能。
索性没酿成大祸,应允这无神论者都在心里狼狈地默念好几声阿弥陀佛,虽没酿成大祸,但这一个月也被应许耍得够呛。
个小兔崽子,就拿捏准他失忆了捉弄他,应允恨得牙痒痒,但又想着自己做长辈的没必要跟小辈计较,干脆把应许流放至军校,眼不见心不烦。
反正一个月后,应允会给应许打电话,慰问一下他苦巴巴的军校生活,尽到监护人关心被监护人的义务。
只不过一个月才能打一次通话,军校还真是要求严苛。
第16章
应许一觉睡到了傍晚六点。
正好是饭点,不过他不着急去食堂,先按亮床头的灯,换了个姿势趴在枕头上,百无聊赖地打量着这间只三十平米设施却一应俱全的卧室。
床的附近是书架书桌,对面是衣柜,这些家具都有着统一的浅绿色调,外表看起来很平滑。卫生间在另一侧,和卧室隔着一堵光滑的墙,应许要起来洗漱也很方便。
但应许只是又打了个哈欠,翻身看着浅绿色的天花板发呆,没呆多久,被他放在枕边的狻猊手环嗡嗡作响。
“主人,您该去进食了。”狻猊提醒他。
不愧是最高级别的机甲,通人性到如此地步,应许敷衍了两句让它别担心,又随口问道:
“狻猊,我真的是唯一唤醒你的人么?”
“嗯,您是这几年来唯一唤醒我的人。”狻猊公事公办,说辞和白小洲如出一辙。
“这几年?”应许却还追问。
狻猊卡顿了一下,重复了一遍:“这几年。”
“我就是随口问问,你至于瞒着我么?”应许故意嘀咕,“咱俩未来是互相托付后背的战友呢,战友之间竟然还有隐瞒……”
“并非如此,主人。”狻猊一下子上了钩,“我的数据库里,没有具体几年的资料。”
好吧,那事实就是这么含糊其辞,应许没有揪着这个问题不放,“除开这几年之外,唤醒你的还有谁?”
狻猊卡顿的声音更大了些,应许担心地把它拿手里晃晃:“我也就随便问问,你千万别坏了啊。”
晃悠的结果是,银白色的手环闪烁跳跃着更强烈的蓝色光粒,像在其中进行了一场小小的宇宙爆炸。
好在狻猊一面爆炸一面记得回答:“抱歉,主人,数据库里没有相关资料。”
“没关系。”应许安抚地拍拍它,目光似无意间扫过书架角落隐藏着的绿点探头,“我也就随便问问。”
“好了,狻猊,我准备去吃饭了,你能给我推荐一下食堂的菜式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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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能如狻猊很快向应许推荐了第一食堂的河鲜粥窗口,狻猊说:“今天这个窗口弄来了新鲜的黄鳝和泥鳅。”
“你的数据库和学校是联网的?”应许被狻猊带着在学校宿舍树林的上方飞行,这时候天刚擦黑,整个天穹是稍显明亮的墨蓝色,又因为晴朗,满天的星子闲闲地洒。
“嗯。”狻猊沉声应,他们飞离了宿舍区,但离食堂还有一个山谷的距离,“你扔掉通讯器也没用,我能代替它继续向你转达学校的安排。”
“了解。”应许点一点头,没有其他过激反应。
而就在穿越山谷的间隙,狻猊说:“有些事情你多问也没有结果,一切都要听上头的安排。”
“包括要听他们的安排上前线送死?”应许的声音散在山风里,他们还没有离开这黑黢黢毫无光照设施的山谷地带。
应许大胆地猜测,这里没有监控设施。
“我会保护你的,应许。”狻猊沉稳的声音一字一句打入应许耳膜,他没有公事公办地称呼应许为主人。
应许心下一动:“为什么?”
“自你唤醒我之后,我们的命绑在一起。”狻猊回答,“你丧失生命体征,我的核心晶片也会自爆。”
“学校还会做这种赔本买卖?”应许张口就胡说八道。
“这是私人的契约,和上头没关系。”狻猊果不其然纠正应许,但并没有多透露什么,“至于契约内容,数据库里没有。”
好嘛好嘛,翻来覆去就这一个借口。
应许知道为难一个人造机甲没多大意思,而且光问下去也满足不了他的好奇心,于是他主动给了个台阶下:
“狻猊啊,咱也谈完私事了,可不可以带我去食堂?一直吊在这儿吹冷风,我大概是要变成人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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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新鲜黄鳝和泥鳅熬煮的河鲜粥果然好味,应许不贪口腹之欲,但也一口气喝下一大碗。
手环上蓝光快活地闪烁,是狻猊在为自己的推荐而感到嘚瑟。
应许忍笑,佯装惋惜说要是狻猊也能喝一口就好了。
狻猊的蓝光刷地熄灭,好嘛,生气了。
他正在悠哉吃晚饭顺带逗机甲,与他相隔好几张桌椅开外的人遥遥地跟他打了声招呼:
“好巧啊,师弟,你也来这边吃饭。”
是谷天青。
她现在换了装束,一身黑色银边的劲装,银灰色的长直发梳成了利落的高马尾,她手里没有端餐盘,身侧也没有小队的同行人。
“师姐好,师姐要来点儿粥么?”应许不冷不热地回了声招呼。
因为是饭点,食堂人不少,但每个年级的学生各有各的忙碌,他们穿着不同颜色的制服,在应许和谷天青之间的桌椅前后穿梭,但都会不约而同地扫一眼他和谷天青的制服。
他们俩是同色同款的黑底银边,这是军人预备队的统一装束。
谷天青摇摇头,径直绕过前方的桌椅,坐到了应许的面前,莞尔一笑后开门见山道:“我们聊聊。”
食堂里人多眼杂,被多人进行注目礼的滋味着实膈应,应许从善如流地跟着谷天青出了第一食堂,开启狻猊的飞行模式,再次和谷天青来到了那黑黢黢的山谷间。
好在谷天青没有被吊着谈话的爱好,随意选了一棵看得顺眼的乔木,叫停了手环的飞行模式,轻巧地落入那茂密的树冠。
应许有学有样地落在谷天青旁边的树枝,还不忘安抚地拍拍蓝光直冒的狻猊。
“希望这野外没有蚊子。”应许开口讲了个冷笑话。
谷天青没有笑,反而借着狻猊的蓝光,仔细打量应许的眉眼。
“真的很像啊。”谷天青感慨,“师弟,方便透露你的年龄吗?”
“十八,五月份刚满。”应许也没有避讳。
“难怪,还是个小孩子呢。”谷天青也这么说。
应许懒得反驳,只恹恹道:“你也是来斥责我的吗,师姐?”
“斥责?你指哪个方面?”谷天青饶有兴味地笑了。
应许慢条斯理地数落自己:“对师兄师姐出言不逊,对系主任出言不逊,对伟大的星际战争出言不逊。”
“也还好吧,你仅仅只是出言不逊。”谷天青宽容得很,“当然,还把系主任殴打了一遍而已。”
“不用为了拉拢我而说好话。”应许不吃这套。
谷天青无所谓道:“我向来不强求别人,而且你不加入我们小队,还有其他优秀的同学也会加入。”
“这一批预备军里,不止你一个人唤醒了天级机甲。”
“毕竟联邦人才济济。”应许也松了口气,“那师姐找我所为何事?”
谷天青语气轻快:“就是想问问,你为什么要来参军?”
又是这个问题,应许很想知道,他们这些把他当孩子看的人,怎么都抓着这个问题不放。
“因为填错了志愿,也因为想报效联邦。”应许已然破罐子破摔。
他和谷天青一左一右,坐在树冠下方的枝条上,他仰起脸,树叶轻柔地拂过他面颊。
“非常矛盾的理由呢。”谷天青说。
“因为这是在没话找话。”应许也坦诚,“我稀里糊涂地来到这儿,没有理由。或许师姐能跟我说说你的理由么?下次再有人问,我也好有个参考。”
“我的理由很常见,就是为了想要保护的人。”谷天青淡淡笑道,或许这个人就是她的母亲谷雨教授。
应许心有所感:“但这个理由很好。”
他本来也想这么告诉应允,可是说不出口。
“是,而且大家都可以用。”谷天青勾了勾嘴角。
应许莫名感觉到心里一松,仿佛他得到了某种认可。
“那我也是为了某个人。”他轻声说。
谷天青听了直笑,分明应许没有在讲冷笑话了,但谷天青笑声爽朗,不像是嘲笑的意思,于是应许耐心地等她笑完,听她接下来的话:
“明天的训练,你会去的吧。”
话里带有试探,但是个陈述句。
应许垂眸看着手环上已然平稳的蓝光,“会,但我不会太老实就是。”
“不用太老实。”谷天青说,“太老实的上不了战场。”
第17章
应许去参加了训练,在进校第二天,事实上,他确实是个听话的好孩子。
另外就是,在床上躺了一夜,他辗转反侧没能睡着,早上起来跟随狻猊的指引去到室内的训练场,玩了一把模拟训练,感觉到困意上身,倒头就在训练场睡着了,睡得很踏实。
武运隆没来找他的麻烦,应许睡醒过后看到的老师也只有白小洲,本来已经做好被训的准备,但白小洲只顾看光屏上滚动的字幕和量表,没来得及往他那边瞥一眼。
应许很自觉地翻了个身,发现被自己当做床的大草地变成了光滑坚硬的大理石板,他只好撑坐起来,整个训练场由野外模式转变为了室内模式,整个场景空荡又光洁,穿着浅绿教师制服的白小洲悬空而坐,和应许一道是其中唯二的色彩。
“应许。”白小洲喊了声他的名字。
应许答了声:“到。”
白小洲往下瞥了一眼,“站起来。”
应许麻利地站起身,按照训练的时候狻猊在耳畔叨叨的军队礼仪,勉勉强强站得挺拔,手掌自然下垂,中指贴着裤子凸出来的银边。
“根据你几场考核的数据,我和指挥系战斗系的老师们商讨了一下,认为以你的资质并不适合当一名指挥官。”
“你同时也不适合当一名战士,因为你不服从指挥,且无视纪律。”
白小洲的语气里带着严厉的遗憾,应许只是听着,认为这些老师们还不算糊涂,本来还想开口说那可以直接退学回家吗,却听白小洲一转话锋:
“但是你的能力又是联邦军队目前最需要的,即是断层级别的单人战斗力。我们一致决定,邀请你加入预备军人的隐藏培养计划——”
“联邦利刃:最强单兵计划。”
欸?
“我么?”应许呆呆地问,“就因为我唤醒了狻猊?”
“唤醒天级机甲的不止你一人,”白小洲摇摇头,解除了悬空模式,利落地跳到应许面前站定,“且他们一般而言,都是优秀的指挥官。”
“像今天你做的这个模拟训练,之前取得最好成绩的是谷天青她们小队,总计剿灭42支模拟虫族军队。而你自己一个人刷新了她们小队的记录,总计剿灭50支模拟虫族军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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