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照顾好自己呗。”谷雨说,“你也不是小孩子了。”
话是这么说,但他们明显还是把应许当小孩子看。
而应许也反驳不了什么。
见他情绪低落下去,谷雨冷硬地岔开了话题:“天青和舸竞扫墓去了,本来想喊你一块过去。”
“抱歉,我睡过了。”应许心不在焉。
“不问问给谁扫墓?”谷雨有意跟他聊聊。
应许不好拂人面子,从善如流:“请问是给谁扫墓?”
“应该算你的姑姑,她是天青的另一位母亲。”谷雨说,她的语气没有变化,应许抬眼望过去,她的眼睛也死寂如万年的琥珀,没有半点波澜,“你的生父和她是双生兄妹。”
哦,难怪应许和谷天青的外貌有很明显的相似。
“宁桦云?”应许唤出了这个名字,他隐隐约约听应允提起过。
而在他话音未落时,那双死寂的眼睛里微微地流转了光芒,但谷雨很快眯眼盖住了那缕微芒:“嗯,她也是我的前妻。”
多余的话,谷雨没再说,应许也闭嘴,再次陷入到他自己的惆怅里。
两个都不怎么会聊天的人把天聊死,都默契地看向狻猊的透明罐子里,这次换上了黑金色的粉末。
大约还有二十分钟,但应许觉得这时间可真难捱。
*
晚上七点半,谷天青和白舸竞回来,正好赶上晚饭。
白舸竞也带来一个好消息说,晚饭后他们就一道回学校,应许请的假结束了,早些回去能赶上第二天凌晨的早课。
应许求之不得,干饭都更加积极了。
晚饭谷雨教授没来吃,下午她给狻猊做过养护后,就被人匆匆地叫走了,这个点还没回。
谷天青没说什么,应许自然也不说,还好谷天青没问什么跟谷雨相处得好不好之类的问题,不然应许又只能拿老话出来反复地说。
白舸竞倒谈起了她们外出所见的趣事,没说她们去扫墓,只说去游玩。
游玩途中,给应许带了礼物,上飞船后,白舸竞把礼物搜罗出来,是一对茉莉花串成的手环,似乎做了仿佛的工艺,茉莉花开而不败,气息也清新怡人。
应许很乖地捧着手环,缩在他的老位置上小憩,白舸竞拉着谷天青打双人游戏,特地给应许拉下了隔音的帐子。
回到学校已经是凌晨一点,应许一路上睡得不错,被师姐叫醒喊去换乘,都能摆摆手说,我自己飞回宿舍。
反正狻猊是醒着的,不用像师姐们那样,还得等第二天找专门的工作人员唤醒。
“师姐再见,我先走一步。”
撂下这句话,应许就从船上跳了下去,狻猊稳稳地带着他飞跃过宽阔的椰林。
地面只有零星几盏路灯亮着,狻猊的导航可以用,但应许辨认着星星的位置,顺利找到了自己宿舍的方位。
“不跟人打交道了,你脑子都灵活了些。”狻猊调侃他。
“没办法,打小就不爱跟人来往。”应许回怼,不过他这回控制住,没让记忆外泄出来。
他懒得听狻猊又一次抱歉。
应许为自己不算太好的幼年经历感到厌烦,他不愿再听狻猊抱歉,也不愿意看见应允心疼亏欠的目光。
他到达宿舍,狻猊的定位很准,正正好就降落在他宿舍门口,而他刚一停稳,扭头就往应允的宿舍门口走,狻猊在他脑海里唉了好几声,都没能唉住他。
应许也没做别的什么,他从兜里摸索出餐巾纸铺在应允门前,而后再把两串茉莉花手环放上去。
“夜里风大点儿,可能会被吹走。”狻猊说。
“吹走就吹走吧。”应许不以为意。
*
接下来的日子,应许倒过得平安顺遂,他打完第五场实战,墨教官没有再给他安排新的训练,他的课表也被微调,体能训练占满了他下午的时间。
第五场实战,应许自然还是赢了,他没跟谷白二人对上,只是遇上了楚沉和其他不太服气的师兄师姐。
这一场他赢得很轻松,并了解到他每一场的对手,都只有一个团的战斗力,换言之上一场白舸竞率领的虚拟机甲,并不是无穷数的,只是为达到一个团的战斗力,看起来数不清,这里头也有白舸竞刻意安排的障眼法。
她很敏锐,从之前的战斗中意识到应许面对源源不断的敌人,有着生理意义上的恐慌。
当然应许也可以嘴硬说,那一场他状态不好,但输了就是输了,嘴硬只是过过嘴瘾。
至于应许其他的师兄师姐,说严格些也包括谷天青,都没有太强的应变能力,不知上了战场会是什么光景。
应许也不知道自己上了战场会怎么样,但看教官老师们的反馈,他应该不算太差。
他会尽可能保全自己,很多次,在他看见应允的时候,他都想这么向应允保证。
但应允不给他开口的机会。
这些天他们凑在一块吃晚饭,是应许撒泼打滚求来的,结果应允还真就只吃饭,非必要不开口,全听应许没有逻辑地叭叭侃大山,时不时点头表示他在听。
可要说应允敷衍,也没有多敷衍,他会一边吃饭,一边认真地注视应许,点头的时机都是应许话语的关键节点。
应许忽然就不想跟应允说他自己的事了,可能说起应允的老朋友,应允会更感兴趣些。
但应许不愿意。
最后如同拳头打在了棉花上那般,应许无力地叹气,还要被应允点一句:“叹什么气呢?”
是啊,他有什么好叹气的,一切是自己自作自受。
而且应允因为他还遭着罪,应允也什么话都没说,每天过得平和悠哉,大有种天塌下来也与我无关的洒脱感。
应许只好问应允又看了什么书,应允挑挑拣拣地说,关于一些古地球典籍的内容,挑拣的都是应许能听懂的部分,例如他给应许讲了个故事,说古时候两个大户人家结成姻亲,即将要举行婚礼时,女方家女儿忽然疾病发作,拜不了堂,他家的儿子就说服母亲和姐姐,穿了嫁衣代替姐姐拜堂住进了男方家,约定回门的日子到了,再和姐姐换回来。
结果呢,这小子和男方家的女儿,换言之是和他姐夫的妹妹一见钟情,俩人私定了终身,但在这之前他们各自的长辈又给他们订好了婚事。当男孩假扮他姐姐出嫁的事情败露,他和男方家女儿的私情也见了光,一瞬间两家都不安宁,还牵扯到了另外两户与他们定亲的人家。
一时间这四户人家闹上了衙门,为这三对年轻男女的婚事哭得哭闹得闹,而这县官却是个精通人情的好人,当场决定让结亲的这两家儿女分别配对,原本成亲的两位继续做夫妻,替嫁的和姐夫的妹妹定情,至于另外被卷进来的两家直接结为姻亲,三对年轻男女各有各的归宿,好事就这样成了三。
应许听得有些晕晕乎乎,他不太能理解古地球的婚姻制度,听应允说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觉得头大。
但这个故事并没有完全遵循这个规则,“替嫁那男孩和他姐夫的妹妹是自由恋爱。”应许说。
“嗯,那又怎么了?”应允故意反问。
应许蹙了蹙眉:“你之前说,在以前那个时代,不遵守某些规则,会付出极大的代价。”
“如果规则不合理呢?”应允轻轻地笑。
应许不说话了,他心里隐秘的不安再次冒出了头,这驱使着他把他的保证说出了口:
“应允,我会保护好我自己,不让你担心。”
他磕磕巴巴的,还带着孩子气。
“那你能不能也保护好自己,不让我担心?”
应允笑意更深了些,“我这不好好的吗?”应允说。
不,你之前还被绑匪绑票过,而且现在疑似和联邦政府闹掰。
“你说话算数。”应许却坚持孩子气着,定定地看着那双幽蓝色眼睛。
那双眼睛是活的,同时也深不见底,应许看不透。
末了,应允垂下眼帘,挡住了应许探究的目光。
“我说话算数。”应允承诺说。
第35章
除却晚餐时间相聚,应许没有太多空闲和应允见面。
不过,学校没有再给应许安排实战训练,更多的是一些模拟训练,例如消灭泡泡,再例如戴上VR眼镜虚空迎敌,应许想受点轻伤都困难。
“还有一周你就要正式上战场了,能少些意外就少些意外。”狻猊倒是很理解学校的安排。
可没有意外,他哪里能找来借口多待在应允身边。
狻猊:“你前两天还跟应先生保证说会照顾好自己。”
应许:“人都是矛盾且善变的。”
当然,应许也没打算说话不作数,他拿出了自己一百二十分的专注力,把柳念月教的所有精神力养护方法牢记于心,做到了老师说上半句,他就能接下半句的熟悉程度,最后让老师感动得掉眼泪,说小许同学,你是我教过的最用心认真的学生。
应许闻言,也只能讪讪一笑。
似乎是受了白舸竞的影响,负责教应许的教官老师们都爱抑扬顿挫地喊他小许同学,应许刚听着还不适应,胳膊上鸡皮疙瘩直冒,后来被喊习惯了,也就随他们便。
只是白小洲比较讨厌,当得知应许有次实战被白舸竞打败后,见到应许满脸都写着“看我外甥女厉害吧”。
应许也因此知道了好些白家在战场上的英勇事迹,大约从联邦和虫族的战争开始时,白家就在战场上崭露头角,一直到如今,是拥有上将数量最多的世家。
世家,当今星际联邦自然不会存在这样一个门阀等级分明的词语,联邦的一等公民们人人平等,但应许总觉得用这个词形容目前在联邦高层翻云覆雨的大家族分外妥帖,于是他自己私下里使用。
应家都还算不上世家,目前只有应允支撑门庭,似乎应许还小的时候,养父应承在军队还有一定话语权,不过后来不到引退的年龄就退休了,好在整个家族人不多,应允撒点儿钱也能供养下去。
但现在应允被软禁,财产也被没收,养父母的日子怕是不好过,应许幸灾乐祸一小会儿,又立马为应允的前途担忧起来。
军方把他和应允捆绑了起来,他要在战场上不幸身亡,那么应允又会面临怎样的对待。
亦或者他长久地在军队里做那最强单兵,那么应允岂不是也要被困在战场。
再或者他侥幸见证人类战胜虫族,从此战争结束,他和应允又该何去何从。
他倒还好,要么功成名就,要么战死沙场,但是应允呢?哪一个结果对应允都不好。
如果他当初没有想当然地考入军校的话……可惜没有如果。
“仔细想想,我还是要赢。”
某天,应许下了晚课,他没回宿舍,就又在山谷里找了棵树,落在树枝上,坐着看星星。
他用肉眼观测不到星星运动的轨迹,但他仍瞪大眼睛努力看着,似乎要从中窥探出他和应允的未来。
思来想去,他还是要赢,要用为联邦做出的贡献,换应允的平安自由。
不一定非要结束战争,他可以做出不可忽视的贡献后,趁机和上头谈条件,带着应允退居二线,甚至贡献足够大的话,他也许还能换回应允被没收的财产。
他没屏蔽自己的心声,狻猊对他脑子里的想法一清二楚。
狻猊说:“你还是个小孩子。”
应许说:“我不愿想太深的东西,只能抓住眼前能抓住的,万一有用呢。”
狻猊愣了愣,竟然也松了口:“这样也好,免得做起事来束手束脚。”
“狻猊,你有时候说话好像老头子。”应许有心开个玩笑。
狻猊不笑也不恼:“我本来就比你早诞生二十来年。”
“那我生父生母都还在的话,估计是你这个年纪。”应许说,他对这些不太避讳,反正他没见过父母的面,应允不提他也不会问。
但应允说他和他生父长得很像时,应许还是有一点点受伤,不多,一点点。
狻猊忽然就警惕了起来:“你可别打我什么主意。”
应许失笑:“我能打你什么主意?”
他没有到处认爹的习惯,连应允这个实际上的爹,他都没想认过。
“大逆不道啊。”狻猊痛心疾首,不知从数据库的哪个角落里,搜罗出来了个老旧的词语。
应许佯装没听懂,他忽然想起一件事。
“你之前说过,有人跟你定下了私人契约,那个人和谷雨教授有关吗?”
毕竟谷雨是狻猊的二代设计师,估计是除应许以外,接触狻猊最多的人。
狻猊却再次装傻:“数据库里没有相关资料。”
好好好,应许也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习惯,敷衍地抱怨了两声,便起身跳下了树,被狻猊拉扯着往宿舍的方向去。
他今天也准备了点儿小礼物给应允,是他在上战术理论课时戳的羊毛毡,为防止羊毛毡揣他兜里被压扁,应许特地把自己的储物袋随身带上,就为把戳好的羊毛毡保护好。
当堂的老师沈渡已经习惯他的吊儿郎当,说了他两句,也没罚他别的,毕竟沈老师已经见识了他在课上叠星星、粘钻石画,还十分惊讶学校超市竟然卖这么多手工材料。
这些七零八碎无一例外被应许送到应允门口,不晓得应允收没收,应许没问,也没进屋里看过。
这不重要,反正应许送是送了。
*
这期间,应许也有再见到谷天青和白舸竞,一块吃过两次午饭,晚饭约不上,晚饭他跟应允一块吃。
他见白舸竞的次数更多些,因为有时候上精神力养护的课程会碰到,为感谢白舸竞之前的照顾,应许会小小声提醒白舸竞柳念月提问的正确答案。
课后应许还能听见白舸竞装模作样地抱怨,说小许同学你不参加实战,怎么打都没啥意思。
“以后上战场会更有意思的。”应许说。
“上战场后,我们也许就没机会再见面了。”白舸竞说,神色有些认真。
那时,他们已经走出了教学楼,晚风猎猎,应许想了想,道一声:“师姐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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