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不在我们考虑的范围内。”柯柏冷冷拒绝,“不过,俞燃翻译避世者们留下的书籍,翻译出了一点眉目。”
“我们拿这个情报,换你们不再来打搅。”
怕我们来打搅,刚刚放着我们不管不就好了。
应许撇开心声,作洗耳恭听状。
柯柏不徐不疾:“那群避世者在书籍里阐明了他们如何从母体分离而出的过程,是在无意中吸收了一种被他们称呼为‘反物质’的东西,从而身体里产生裂变,挣脱开母体对他们的精神束缚。”
反物质?!应许打了个激灵,他想起在虫巢内听到的声音,那声音试图将反物质排出虫巢外,也想起应允之前讲述的X物质的作用。
换言之,这所谓的反物质就是X物质。
应许和应允对视一眼,双双不动声色,那看来他们非要找到连星纬不可了。
“这个情报很重要,不过我们也只能做到尽量不来打扰。”应许诚恳地说,“毕竟很有可能像这次一样,无意间降落了过来。”
“这种情况可以包容。”柯柏慷慨道,“你不出卖我,我当然可以招待你。”
“行了,让他们吃点儿东西吧,别把人饿坏了。”杨林适时转移了话题。
“我其实还想跟应先生聊聊天。”柯柏说。
“嗯,随时奉陪。”应允可算开了口,“我正好吃完了饭。”
他把多的面饼堵应许嘴里,应许饿得前胸贴后背,机械地张嘴嚼嚼嚼,不知道这是什么食材做的,口感像面粉,味道却混合着不知名的果香,微微甜,松软,没有想象中的噎。
一口茶水一口饼,应许感觉自己的胃活了过来。
头疼没能压制住,但他可以假装自己是因为聊天和吃东西而满头大汗,杨林找借口说去给他拿擦汗的毛巾,离开了会客厅,留柯柏一人追问应允一些过时的往事。
“想来,应先生应该也见过我的父母。”柯柏说。
“嗯,你跟他俩的性子很像。”应允说。
“哦?”柯柏挑一挑眉。
应允垂了眼,“性子都有点冷,有点轴,还有点别扭。”
“都不是什么好词啊。”柯柏叹了口气,“您跟我父母关系不好吗?”
“说不上有多不好,只是同班的同学,一起上过一年学而已。”应允说。
“那看来是不太熟了。”柯柏说。
杨林这时候回来,把毛巾递给应许,正巧打断他们俩的话。
“两位今天住这里吧,休息够了再返程。”杨林说,“我们这边空的床铺也多。”
“叨扰了。”应允颔首。
应许也含含糊糊地说:“叨扰,叨扰。”
“是准备两间房还是一间?”杨林问。
应许正要说个“两”,应允抢了先:“一间吧。”
第52章
应许心里别扭得很。
没有发生这件事之前,应许巴不得和应允凑近一些,和应允同住一间房的机会他跪着求着也要争取来。
按道理讲,他其实某种意义上也算称心如意了,应允亲口答应,要跟他在一起。
但他现在只会下意识躲避和应允的接触,直挺挺地陷在床铺里,一动不动。
头一阵一阵地疼,他睡得不舒坦,也没敢翻身调整到舒服一点的睡姿。
到半夜里,应许被疼醒了,额前后背全是汗,他跟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他确定自己咬紧牙关,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躺在另一侧和他隔着楚河汉界的应允却开了口:“怎么了?”
原来应允也一直没睡着吗。
应许含糊其辞:“做噩梦了。”
“梦和现实都是相反的。”应允习惯性地温声哄他,窸窸窣窣地起身探了过来,仿佛和从前没两样。
应许只迟钝了片刻,就被应允抚上了侧脸,而后摸到了一手的汗。
“身体不舒服?”应允敏锐地觉察到。
应许翻身躲了躲,没躲过,他后背也是汗,被应允毫不迟疑地一把搂进怀里。
“就是做噩梦了。”应许无奈地强调。
应允用袖子给他擦了汗,“我去洗浴间给你打水,擦擦身体,再换一身睡衣。”
“你为什么总是自说自话地安排我?”应许费力地挣开应允的怀抱,冷声质问,“我说什么你都不听,你都只会用你那套打发我。”
“可我已经不再是小孩子了。”
“那你是想怎么样呢?”应允问,不厌其烦。
“我想你好好休息,不要管我。”应许往旁边挪了挪,再一次背对应允。
他又在赌气,语气很冲。
他知道这样说话会让应允难过,可他自己也很难过,不知道该怎样才好。
应允沉默了好一会儿,艰涩地开口道:“抱歉,是我太想当然了。”
“你休息吧,好好睡。”
应许闭上眼睛,他没法好好睡,可他脑子里一阵一阵钝痛,支撑不起他继续清醒,后半夜他几乎是疼昏迷了过去。
再醒过来时,屋子里满开了柔和的光,他的身侧也没了人。
但他身子干爽得很,没有出汗过后的黏腻,身上的衣服也被换了一套,看来昨晚应允也没闲着。
何必呢?应许翻过身,一点点挪到应允昨天躺过的位置,应允的气息还残留在被褥上,他把头往里面埋了埋。
头还是隐隐作痛,没有昨天那么强烈了,反正好一阵坏一阵,他也不太清楚。
他猜想是在虫巢里,被那无形的丝线穿透脑子的时候受的伤,不知道回战地医院能不能治好──估计治不好,他伤到了脑子,又不是别的地方。
刚在被子里蛄蛹没一会儿,门开了,应允从外边进来,应许尴尬地掀开被子起身,看见应允眼底的乌青和胳膊上没能消退的伤疤,又不好意思又心疼,硬着头皮主动说了句:“早啊。”
“早。”应允浅浅地笑笑,“起来收拾收拾吧,吃过早饭,咱们就返航。”
应许忙不迭一骨碌地下床,以证明他身体状态好得很,本来柯柏说让他们再泡几回药浴,把疤痕彻底泡没,但他们带出来的疗伤药没有这种治疗效果,怕回去引起不必要的怀疑,他俩就只泡了一回,将伤口止痛止血,等回去了再到医院全面医治。
得亏他俩都是忘性大的人,昨天经历了那么多,这会儿一个字不提,默契地翻过篇去。
他继续做好侄子,应允继续做好叔叔,或者更深刻些,他继续做养子,应允继续做养父。
现在应许那点儿不得当的心思也歇了,怎么能不算是一种父慈子孝呢?
*
柯柏提出护送他们回到乌有乡,理由是应许身体还虚着,半路若遭遇虫族舰队,耗费精神力攻击躲避,怕没有多少剩余支撑机甲飞回目的地,有他做护卫,路上安全些。
“另外我也得回去拿物资,并装模作样汇报一些我们如今寻找女皇虫巢的进展。”柯柏说,“虽然没多少进展,但只是让他们知道,我们暂且还没有叛逃。”
“你们这也不叫叛逃,叛逃是投靠虫族那边。”应许说,“你们这顶多叫避世。”
“我现在越来越喜欢听你说话了,师弟。”柯柏弯了弯眼睛,到底从了应许的称呼。
“毕竟收了你们不少好处啊,师兄。”应许也笑得从容。
他们互相交换情报,把持着对方的秘密,哪怕志向相左,但也处成了生死之交。
这是一种不错的关系,亲近又保持一定的距离,不会背刺,也不用伤神。
有柯柏的护送,应许和应允的回程很轻松,应许只用集中精神力驾驶飞船,路上遭遇的虫族舰队统统是柯柏收拾干净的。
在白塔降落后,柯柏也主动帮应许圆了一个“在寻找虫巢的过程中遭遇大量虫族舰队攻击,应许和应允损失惨重伤痕累累,坚持在太空漂泊了数日,联系上了在另外星域搜寻的柯柏等人,才得以全须全尾地回归”的谎。
应许无以为报,但柯柏说应允讲的往事可以当作一部分报偿。
接下来,应许和应允就被安排进了战地医院继续养伤,治疗仪器没有诊断出应许脑部的问题,所以他头疼的毛病只有他和狻猊知道。
如果可以,他还想瞒着狻猊,因为狻猊也很唠叨。
现在应许被关在仪器里疗伤,狻猊也被关在仪器里修复,他俩应该隔着楼上楼下的距离,但应许的脑子里还能听到这机甲暴躁的声音。
“应许,你能不能好好爱惜你自己!”
“仪器都没检查出来,说明我脑子没有大问题。”应许嘴硬,“怎么说我没好好爱惜自己呢。”
狻猊语塞,顿了一会儿才说:“但你切切实实在头疼。”
“养了几天,已经好很多了。”应许宽慰它说,“现在只有一点点钝痛,并不严重。”
“所以你不打算告诉应允?”狻猊问。
“告诉他也没用啊。”应许耍赖,“让他少操点儿心也好。”
他能为应允做的事情不多,现在又少了一部分,可不得再乖一点,免得惹应允平白伤心。
“狻猊,和你定下契约的是我生父吗?”应许终于问出这样一个猜想,“或者说,定下契约的是储存在你数据库里的那段意识?”
“没错。”狻猊也终于给出了肯定答复,“在你唤醒我的那一刻,在我还没寻找到那段意识的存在时,他的执念影响到了我,让我许下了不可违背的誓言。”
“可没有这契约,你也会保护我的,不是吗?”应许反问。
狻猊说:“契约的意思不在于保护,而是我会跟你同生共死。”
“你也知道,我并没有跟前任宿主同生共死。”
“那他有给我留下什么话吗?”应许问,“虽然他现在只是一段意识。”
“可能我们得再激活他一次,他又陷入睡眠了。”狻猊回答。
“会不会你这么唠叨,是受了他的影响?”应许猜想,“我总是疑惑,你一尊机甲,怎么叨叨起来跟人类没差,当然在说数据库里没有相关资料时,显得像人工智障。”
狻猊不吱声了,应许在脑海里喊了好几遍,都没等到回音。
嘶,生气了?
应许不走心地哄了两句,没把机甲哄回来,仪器的机械音提醒他治疗结束。
他被仪器松绑,身下躺的床铺被守在一旁的护士机器人推到房间制定的地点,另有护工机器人推门进来送上营养的餐食,同时将团长也引了进来。
“你们此行,真没有其他的收获?”团长没有落座,就站在他床尾,开门见山地问。
应许张嘴喝了一口护工喂来的流食,含糊但坚定道:“刚刚跟你汇报的,就是我们此行全部的内容,就是总司令来,我也只能汇报这些。”
“真不知道联邦下血本培养你们舰队、养护神级机甲是为了什么!”团长气得咬牙切齿,因为要保持风度,没当场跺脚。
“你如果不知道我们在做什么,你也可以亲自加入。”应许耐着性子说,“我经过这次的搜查,正好也觉得我们舰队人手太少了,希望联邦能多派些人来支援。”
应许一说这话,团长就不吱声了,不但不吱声还拂袖而去,应许落了个清闲,自己端过盛放流食的碗,咕嘟几口喝了个完全。
这味道比营养剂好喝一点点,但比起柯柏杨林给的食物,又差了不少,可惜以后不知还能不能找着机会,再拜访那颗绿色行星。
吃完饭再睡了个午觉,应许便得到了可以出院的通知,他换上新的制服,把狻猊重新套回手腕。
刚推门出去,就发现了坐在走廊墙壁边的应允,他似乎在等应许出院,但没有进去等。
目光相撞的片刻,应允有些错愕,应许也有些失神,他们默契地缄口不语,并肩走出了白塔。
塔下有飞艇接应他们回到住处,但应许想自己飞回去,给应允打了声招呼,几乎不待他回答就展翅飞走了。
狻猊骂他冷心冷肺,他也认了,回到住处,直接把自己锁进了自己的房间。
第53章
应许把耳朵贴在门口,听外边的动静。
等到应允的脚步声响起又停止,密码锁打开门关上后,他才做贼似的溜出来,从厨房冰箱里拿了一兜子营养剂回房间。
应许预备在房间里躺几天,休养身体的间隙,他顺便思考之后的出路。
肯定找还是要找连星纬,连星纬知道的情报多,且能力强,在军队里也有正经的官职,他能安然活下来,对于后续捣毁虫巢有着重大作用。
可是眼下,一点线索都没有了,应许找狻猊调出过当年宁桦云逃出生天所降落的行星,与绿行星相隔好几个光年,且没有任何跟绿行星相似的地方,那甚至都不是一个宜居星球,看起来从那固定出口逃出,掉落的地点却是随机的。
和进入虫巢的方式正好相反。
应许不愿意浪费时间在漫无目的地找人上,他相信连星纬如果活着,应该会拼尽全力回到联邦的防线内,也会拼尽全力联系队友们,让连星纬找回来远比他找过去要简单许多,应许便决定暂时搁置寻人计划,从X物质这个点入手。
他们虽然不清楚X物质如何对虫巢进行影响,但看虫族那边的反应,这物质怕不是一种可利用的利器,他们得联系上“方舟”那群人,甚至得从方舟那里拿到更多的X物质。
希望应允的布防能坚持久些,让方舟那群人安然无恙地守住矿产。
应许理清楚思路,将最后一管空掉的营养液丢进垃圾箱,他抻了抻懒腰,而后抬手按在自己太阳穴的位置,按照之前老师的教学内容,慢慢地给自己的头部做按摩。
这是有利于精神力恢复的,可他现在不缺精神力,他只是脑子里有伤,还在隐隐作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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