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现在,他们都没有了回头路可走,这场毫无硝烟的博弈进行到现在,已经必须要分出一个胜负。
戚容在心里告诫自己,不能心软。
既然要做一个坏人,那就一直坏下去。
“再往前一点……”
小胖的声音传来,听起来很近,戚容听到了一点脚步声,是鞋底踏在草皮上的窸窸窣窣声响。
这时,一个女孩在另一边大喊:“你犯规了!不可以告诉小哥哥我们藏在哪里!”
小胖不服气地嘁了声,小身子又朝滑梯这边看了看,似乎想要透过那些器材看清里面到底有没有藏人。
黎歌听到了耳边的动静,他侧头,对着小胖的方向说道:“听秋秋的,你先自己玩一会。”
小胖一遇上黎歌总是很听话,乖乖应下了:“好吧,我只是想要找到那个哥哥给你看看,给他们看,我没有在骗人。”
黎歌停在原地,嗓音顿了下,很快温和道“我知道你没有在骗人,他们也都知道。”
小胖很快又欢快道:“真的吗?那你一定要找到那个哥哥哦!”
黎歌笑了下,唇角微扬,冷淡的五官一瞬冰雪消融般,“嗯,你去一边玩。”
小胖走了,黎歌重新摸索着向前,他走得小心,却每一步都稳稳朝着巨大方块堆成的滑梯走来。
魏弋始终静默着,只是戚容手微微动一下,就会被他抓得更紧,好像生怕他跑了。
于是,戚容就任由他抓着手,直到看到黎歌碰到了滑梯的底端,然后试探着弯腰碰了下,向旁边挪了一步,再次向前。
黎歌就像心中有一个目标,无比坚定地朝着那里前进,每一步都精准无比。
又是因为剧情引力吗?
每一次都那么凑巧。
戚容就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的弟弟向他们走来。
因为太过寂静,他感受到了自己的心跳声,还有魏弋的。
魏弋攥住他的指尖,连带着将他的脉搏心跳也一齐攥入掌心,两只手贴在一起,就好像他们的心也靠得很近。
扑通、扑通——
“捉迷藏,捉迷藏,”
戚容听到了不远处小孩子们的拍手童谣声。
“一二三四五,”
扑通、扑通——
板鞋踩在草皮上的声响已清晰地落进戚容耳朵里,黎歌向前伸出手,终于摸到了滑梯的塑料底座。
戚容捂住魏弋的手泄了力,想抽走,却在下一秒就被魏弋更加用力地攥住,灼热的手心浸出的热汗让两人相触的地方越发潮湿黏腻。
好似回到了多年前闷燥的炎热夏天,有知了和一群小孩子的拍手声在耳边挥之不去。
戚容勾唇笑了下,隔着一点阳光照下来的缝隙,他和戴着眼罩的黎歌四目相对。
这时,外面的童谣已经唱到了尾声——
“我去数数你来藏。”
黎歌停下脚步,另一只手摸上眼罩,迟疑了下,就要扯下来。
戚容突然靠近魏弋,贴在他耳边,指尖碰到的肩膀一瞬僵硬,赶在魏弋开口前,他用气音对他说:“现在,睁开眼睛。”
魏弋怔了下,手上力道渐松,戚容终于将自己的手一点点抽了出来。
突然地,一道陌生男声穿透了大半个运动场穿透而来,破开小孩子们的童谣声,清晰地落进了这方寂静的角落。
“小歌——”
黎歌扯下了眼罩,第一时间转头去看。
戚容也转了头,顺着他的视线,看到了一个站在运动场边缘朝这边挥手的男人,距离太远,他看不清那个男人面容,但他很高,身材清瘦,穿了件淡蓝衬衫。
紧接着黎歌便转身朝那个男人走去。
只是走了几步后,他又顿住脚步,迟疑地向身后的滑梯看了一眼。
而魏弋就在这时回头,视线缓缓聚焦在外面那个青年逆光的身影。
黎歌很快又转了回去,若无其事地离开了,魏弋只来得及看到一个清隽侧脸。
青年彻底走入阳光下,过分刺眼的光线让魏弋不适地眯了眯眼,他后知后觉,方才那一闪而逝的侧脸好像有些眼熟。
可是……熟悉在哪里?
那种摸不着的感觉让魏弋感到迷茫,他无意识地盯着青年离开的背影,久久回不过神,直到身前的戚容拿手背拍了下他胸口。
他猝然回神,转头却发现戚容已经转身,正要向外走。
魏弋拍了下自己的额头,这才将自己从那点近乎魔怔的出神中抽离出来,转而想起自己先前不假思索的僭越举动。
垂眼看了看自己的手,魏弋再无暇顾及那捉摸不透的错觉,窘迫地耳根发热。
他想说些什么来解释,可戚容却好像压根没有交流的欲望,一言不发地离开运动场后,便打发他去拿水。
魏弋拿了两瓶水回来,戚容自顾自地拧开瓶盖喝了口水,他朝来时的方向走,轻飘飘地转移了话题,“走吧,我饿了。”
魏弋忙跟上他,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走到运动场边,戚容视线一转,看到了远远站在树下的黎歌,他面前站着那个清瘦高大的年轻男人。
男人面对着他们的方向,戚容也终于看清了那个男人的脸。
两人不知在说些什么,黎歌突然抬手,指向了滑梯的方向。
戚容朝那个方向专注地看了很久,身旁的魏弋注意到,也看了过去,不解追问:“怎么了?”
运动场本就视野宽敞,赶在那边的两人察觉前,戚容拉着魏弋离开了。
虽然不知黎歌为什么会出现在福利院,但戚容猜想,单院长以前应该没有见过黎歌,否则方才初见他时就该表现出异样才对。
两人长开了,虽没有完全想像,可这一双眉眼也足够有辨识度,连小孩子都能看出来,他不信单院长一个成年人会毫无所觉。
但单院长不会联想到两人是亲兄弟,他早已把当年孤儿院的相关资料都清理干净了,历经几代院长和领导的更迭,十几年前的事也早已没了人证。
或者说,就算单院长猜到了,也不会当着黎歌的面说出来。
给戚家找麻烦,单院长那样精明的聪明人会掂量清楚。
离开时,戚容没再往运动场看一眼,无视那些看到他便两眼放光的孩子,目不斜视地走远了。
他并不喜欢小孩,也不喜欢小孩哭。
哭声搅得他头疼,在这阵让人心烦的噪音中,他总是会为了早点结束这难挨的过程而不得已妥协。
戚容蹙了蹙眉,不可避免地想起了家里某个麻烦精。
在他面前爱哭又柔弱,总是装出一副听话乖巧的样子。
可他知道,那小子才不是什么小白花,而是躲在暗处择人而噬的毒蛇。
这样来看,戚家上下凑不出来一个正常人。
回去的路上,是魏弋开的车。
大一刚开学他还未来得及去考国内驾照,为了方便申请了临时驾驶证,因为在国外刚成年便拿了证,车技很稳,戚容没什么沟通交流的欲望,一上车就歪在副驾上阖上了眼。
魏弋偏头看了他一眼,默默调小了车厢内音乐,舒缓的纯音乐在车厢内静静流淌,一点点飘进耳朵里。
戚容微拧的眉心不自觉松了些。
车内的歌单连的是戚容手机,目前的这个歌单大多是一些纯音乐和旋律悠扬的英文歌。
等红灯时,魏弋随意翻看了下,不经意点进了一个满是流行和摇滚的歌单,他微微惊讶了下。
像看到了眼前人不同的另一面,这种感觉比挖宝还要让人着迷。
视线又偏移到了副驾歪着头睡觉的青年身上,魏弋不自在地抿住唇线,握住方向盘的五指不自觉紧了紧。
这种感觉,就好像他又离这个人近了一点。
红灯跳了,后方的一声鸣笛拉回了魏弋心绪,他的心情也随着冲出去的车子一起飞扬。
跟着戚容提前设好的导航,魏弋开车在戚家别墅的铁门前停下了,他降下车窗,门卫看清了副驾的戚容,便放了行。
又前行了一段路,火红的跑车稳稳停在了别墅门前。
他没急着喊醒人,而是熄了火静静坐着,垂下头看手机。
没等戚容自然转醒,台阶上的大门便被人从内推开了,一个少年走出来,几步走下台阶,便来敲副驾的车窗。
“哥,哥!是你吗?”
这动静惊醒了歪在椅背上的戚容,他蹙眉揉了揉眉心,摸索着降下车窗,没看清人就直接不耐烦道:
“吵什么?”
车窗外的戚越对上副驾刚睡醒的戚容,明显怔了下,他很快去看驾驶座,待看清是魏弋后,脸上那点欢快褪得一干二净,“怎么又是你。”
魏弋也没在意眼前少年的出言不逊,认真地打量了几秒,这才想起眼前人是上次酒吧遇到的少年。
好像是戚容的弟弟。
戚容听见那句明显针对的话,眉头拧得更紧,他冷着脸看了眼车窗外的少年,嗓音冷淡至极:“戚越,谁允许你在我面前这么放肆。”
被点名的少年霎时一愣,脸上那点不虞散了,转而是有点不可置信又有点受伤的可怜表情,“哥,我只是……他到底是谁啊,以前你身边只有姜哥……”
戚容打断他的话,推开车门要下车,“与你无关。”
他甩上车门,又撑着车顶微微俯下身,淡淡地对驾驶座上的魏弋交代:“车你先开回去。”
魏弋无意插手他们兄弟间的家事,闻言朝他点了下头,刚想重新启动车子,别墅大门再次被人推开了。
秦叔推着坐在轮椅上的戚裴立在门边,冷静地看着台阶下的几人。
戚裴的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那辆火红的跑车,又在自己两个弟弟的身上掠过,脸上没什么表情,冷淡嗓音直指驾驶座上的青年:
“既然是客人,那就留下吃个饭吧。”
第23章
戚容拧起了眉心,下意识便想拒绝。
大哥这时出来干什么,还要留魏弋在家里吃饭。
怎么戚越发疯,他也跟着发疯。
戚裴此举只会带给戚容警惕,毕竟他是年纪轻轻坐到这个位置的人,况且戚容也并不相信他热衷于当一个温和好长辈。
所以,他到底想做什么?
戚容撑在车顶上的一只手还没放下,烦躁地舔了舔唇角。
周遭气氛有些凝滞。
且不论初心如何,这也只是他与魏弋的事,他并不想将魏弋扯进戚家这个圈子里。
戚德义和戚阳州虎视眈眈盯着他,任何一点更吹草动都能让他们嗅着味过来,如果今日这顿饭吃了,明日整个戚家就传遍了。
姜启是姜家小太子,他们打不了主意,难免会将心思用在查不到背景的魏弋身上。
戚容并不想给自己找麻烦,对戚裴那句邀请视若无睹,拍了拍车顶,“你不用管,走。”
魏弋正进退两难,听到戚容这么说,越发犹豫了起来。
而僵持中,一旁冷眼旁观的戚越突然出声,意味不明地接了句:“都是哥的朋友,姜哥也常来家里吃饭,为什么他不行?”
这话一出,戚容直直盯向他。
戚越这臭小子搬弄口舌的功夫真是见长。
碍于戚裴和秦叔都在场,戚容额角青筋跳了跳,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只冷嗤了声,话是对车内的魏弋说的:“下车吧,两位大少爷都这么给你面子了。”
这话说的不无嘲讽,戚裴面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偏头让秦叔推他回去。
戚裴走后,魏弋熄火下了车,绕过车头走到戚容身边,迟疑地将钥匙递给他,“……我留下来,没关系吗?”
戚容接钥匙的手一顿,抬眼看向他。
魏弋看出了他的抗拒,也怕给他惹麻烦。
在某些时候,魏弋倒是一点也不傻。
无意义地笑了下,戚容接过钥匙转身走上台阶,嗓音意味不明:
“反正你也出不了这个大门。”
戚裴与父亲一样,定下的事就没什么更改的余地,不容人忤逆与拒绝,位高权重的通病。
戚裴既然打定主意留了魏弋吃饭,就绝不会允许他走出戚家大门。
这从来不是一道选择题。
跟在戚容身后走进别墅大门,秦叔迎了上来招呼,魏弋没让他帮忙,自己将外套搭在臂弯,戚容换好鞋往里走,随口问了句:“什么时候开饭?”
最好早点结束,他不想在这种诡异氛围下待太久,影响胃口。
秦叔跟在两人身后走进客厅,嗓音依旧无波无澜,并没有因为家中多了一位客人而有所改变,“大概还有三十分钟,裴少让厨房多添了一道香煎羊排,是上午刚送来的新西兰小羔羊,还有松茸汤。”
戚容笑了下,偏头看了眼身后正在打量不远处走廊墙上挂的印象派画作,尾音恶劣地上扬:“我差点以为今天是什么我不记得的大日子,父亲回来吗?”
秦叔颔首回道:“先生今日不回来。”
戚容没再说话了,无视在一旁沙发上像要用眼神将两人盯出洞来的戚越,待着魏弋径直进了电梯。
电梯门合拢,戚容按了5楼。
戚容冷不丁出声:“你知道这是场鸿门宴吧?”
魏弋起初愣了下,而后才反应过来,转头看向戚容,抬手有些滑稽地比划了下:“是那个历史典故……抱歉,好像是史记,你知道,我对史记真的不太熟悉。”
戚容也愣了下,两人对视了会,他才猛然意识到眼前这个人在国外长大。
因为平时魏弋在他面前表现得太过平常,丝毫没有给他一种国籍有别的违和感。
戚容突然扶额笑了,压抑在心底的情绪陡然一空,突然没了来由。
魏弋不知道他在笑什么,想当然地以为是因为自己搞不清那个成语,有些窘迫地抿紧了唇,耳朵也悄悄红了,手足无措地试图辩解:“我、我知道你的意思,我不是文盲,母亲一直有在让我了解国内历史文化……”
可他越说,就发现戚容笑得越厉害,最后双肩都止不住颤动起来,像是遇到了什么无比好笑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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