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柯德拉的那一瓶,我们帮你带上去,顺路。”却杀一边说着,一边取出一瓶显影液,扔给了荀听。
米莉亚又道了声谢,当她到十层的时候,却杀抱着箱子下电梯,打算帮她送一趟,让荀听自己先过去。
荀听独自到了三十层,只不过门还没开,入耳一阵争吵声。荀听轻轻地走了出去,发现吵架声源于两个人——希什和柯德拉。
“……你享受得东西已经够多了吧?”希什冷笑一声,“名誉,地位,甚至是选神封品——那颗鹰血瘤,母亲都是给你挑最好的。”
轮椅上,那个被他质问的身影攥紧了手指,沉默不语。
“你现在连不属于你的东西也想占走吗?你一个病秧子,拿着徽章有什么用?难不成你还能让人背着你去大荒?”
许久之后,柯德拉抿唇道。“哥……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觉得是我占有了你的徽章……”
白银徽是母亲亲手给他的。柯德拉也不明白卡佩斯为什么要选择他,他询问希什是否也有同样的待遇,卡佩斯只是淡淡地说:“他还不够资格。”
不过以柯德拉的性格,他是绝对不会当着希什的面直接说出这句刺耳话的,他只是说:“对不起……我不能给你。”
突然,希什用蛮力转过他的轮椅,两手摁着扶手,将他整个人向前一拖。
柯德拉惊呼了一声,下意识地贴近了椅背。希什盯着他,咬牙切齿地说:“你以为我在跟你商量吗?拿过来,别逼我动手。”
柯德拉皱眉道:“哥,你干什么!”
希什伸出食指指着他,说:“别叫我哥,就凭你那低劣的血统,你也配?你知道那俩疯子埋在乱尸堆里的脑袋有多么臭不可闻吗?”
“……”
“那俩疯子”骂的是柯德拉已经死去的亲生父母。这羞辱的话语让柯德拉的大脑冲上一股热血。
“希什……”他嘴唇一颤,胸膛漫上一股郁气,他吐出的每个字都在抖,“你……你不是也一样吗,你的父亲……是叛徒!”
希什愤怒地扬起一只手。荀听忍不住上去拦住他,抓住了希什落下的手腕——历史的一幕再次重演,只是荀听现在没有主教身份撑腰了。
希什的怒火被迫卡在了嗓子眼,他看清了荀听的脸后,皱起眉来,问道:“怎么是你?你来这里做什么。”
荀听先把显色液放到了桌子上,谨慎地将柯德拉的轮椅拉远了一段距离。他朝希什乱七八糟地打了一堆手语,试图让这兄弟俩冷静下来。但是效果适得其反,希什冷冷道:“跟你有什么关系?滚开!”
荀听摆了摆手。他没想和希什硬碰硬,他的策略是拖延时间,一直等到却杀过来。
他决定先摸着希什的脾气“哄”,他指了指柯德拉的白银徽,又指了指自己,比了一个伸手赠予的动作,反复比划了好几遍,仿佛在说:“我的那枚徽章可以借给你。”
“……”
在招募聚会上,希什可是亲眼看着母亲将乌金徽赠予荀听的,在明白这动作代表的意思之后,希什脸色瞬间一变,道:“你在羞辱我?”
“啊……啊?”荀听蹙起眉,憋了一口气,用力摇头,在心里吐槽了一万句。
“你不必这样,客人。”柯德拉还不认识荀听,只是礼貌地称呼他为“客人”。
柯德拉拽住了荀听的手臂,他扭过头去,不看去希什的神色,声音温和且沉重地说道:“今天发生的一切我会如实……”他顿了顿,说,“如实告知母亲。”
听到这一句,希什积攒的怒气终于爆发,他吼道:“柯德拉!”
忽然,有东西扔了过来,荀听下意识地替柯德拉一挡,“砰”得一声,瓶盖弹开,泼洒出来的显色液将荀听的半个身子都染成了深绿色。
“你就一辈子躲在母亲背后当个懦夫吧,没用的废物!”希什暴怒地扔下这一句,他虽然这样说着,却无法抗拒自己心中对卡佩斯的畏惧,这一句仿佛也是在痛骂自己。
希什深呼了一口气,心情一团乱麻地把桌旁的盆栽踢碎,忿然离去。
“对不起……叫你受惊了。”柯德拉的声音还在发颤,他抓着荀听的手,担忧道,“客人……您没有受伤吧?”
荀听不表态,也没有动作,只是呆愣愣地站在那里。
柯德拉突然发现荀听有点不对劲,问道:“客人?”
荀听用破碎的声带“啊”了几声。柯德拉虽然不明其意,还是替他指了指一个方向,说道:“那边有盥洗室……”
荀听紧紧地捂住手臂,一声不吭地跑向那个方向,顺手把地上那瓶洒了一半的绿色瓶罐捡了起来。正巧这时,却杀上楼了,在拐弯处和荀听肩膀撞了一下。
却杀看到荀听衣服上泼溅的绿色,察觉到他神色难堪,于是皱眉问道:“怎么了?”
荀听用力摇头,向下拉了拉衣袖,匆匆向盥洗室走去。
到了那个狭窄的空间之后,荀听快速地锁上门。这时,他紧绷着的手缓缓松开,自己被染绿的手臂露了出来,那绿色的液体之上竟浮现出一丝白色的字迹。
“杀了……”
“杀……卡……”
“仇……”
荀听头皮发麻,他先尝试着用水冲去了手上的绿色液体,字迹很快就消失了——显色剂清洗起来很容易。
当他抬头的时候,发现镜中自己的脸颊染上了一点深绿。而那一点深绿之中,一个“杀”字显示了一半。
荀听盯着自己的脸背后发凉。他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将瓶中剩下的显色液抹满了肌肤的裸露之处。
荀听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他的双颊、脖子、手臂、胸膛……上面的痕迹随着他的涂抹显露了出来。
他的肌肤原来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
“杀了代号爻,杀了代号爻……”
“杀了卡佩斯,杀了卡佩斯……”
“复仇,为伟大的黑太阳复仇,黑太阳万岁……”
“复仇……”
这恍如中邪的口号弯弯曲曲地在他身上爬着,因为镜面的翻转,字迹显得歪扭、颠倒、狂乱。衬着显色液绿色的光芒,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瞬间爬上荀听的后背。
荀听缓缓地回忆起了自己的个人任务的名称——送葬人的仇恨。
他的心脏仿佛被拴到了悬崖边上。
送葬人的复仇……原来是和却杀有关吗?
“黑太阳”又是什么?
又是谁把这些文字用如此怪异的方式写到了自己身上……是他自己吗?
未知的疑问乱七八糟地涌现,把荀听的大脑塞得水泄不通。荀听揉了揉太阳穴,他开始无比怀念第二命那贴心的“事件合成”小助手,自从这功能禁用了之后,他就丧失了许多获得线索的机会。
忽然,清脆的敲门声和脑内的“叮铃声”惊醒了荀听。
荀听一悚,问道:“怎么了?”
是却杀在外面敲门。他在荀听脑海中说道:“还好吗?希什已经离开了。”
荀听立马将身上的绿色液体清洗干净,确认字迹一丝不留了之后,才慢慢开门,回答道:“我没事。”
却杀的胳膊盘在胸前,眉心的褶皱一直没有消散,看到荀听出来,无意间瞥到了他睫毛上垂着的水珠,怔了一下。
他张了张嘴,半天才道:“……你哭了?”
“……?”
荀听心想,我在你心目中原来是如此“梨花带雨”的脆弱形象吗?
不过荀听正好缺一个解释的理由,只好顺着却杀的误会,轻声道:“嗯……”
“……”
却杀明显懵了半天,荀听仿佛能看见有个圆形加载条在他脑袋顶上转来转去。
荀听暗暗挑眉,估计这人是在大脑里找不到解决方案了。
作者有话说
注:
“让荀听想起了大友克洋电影里的蒸汽巨城……”
指2004年大友克洋执导动画电影《蒸汽少年》。
第41章 我要这个
却杀张了张嘴,没酝酿出什么词来,最后又闭上了。
一阵尴尬的宁静在二人之间扩散开来。
荀听拽他的衣袖,在他脑海中问道:“柯德拉小少爷呢?他怎么样了。”
“他没事,我一会儿送他回去休息。”却杀道,“他说多亏了你。”
荀听摆了摆手,表示自己并没有帮上什么实际的忙。
“衣服……”却杀瞥了一眼他被染绿的外套和衬衫,说,“回去换身新的,我买给你。”
荀听眨了眨眼,跟在他身后,听却杀边走边说道:“希什养尊处优惯了,这次英雄招募没有他的名额,难免会心生埋怨,如果他之后去找你的麻烦,不必过多纠缠,及时通知我。”
荀听说:“谢谢……”他突然想起来:“对了,我该称呼你什么?爻,却杀……”
第一命遇到三十七时的那个称呼莫名其妙地浮现在荀听脑海,他道:“还是……哥哥?”
大概被共识里兀然出现的这声“哥哥”给腻歪到了,只见却杀明显激灵了一下。他眉头拧成了个疙瘩,回头望向荀听,道:“不用,叫我代号。”
也不知怎么的,他越是这样反应,荀听就越想逗他一下,他一笑,干脆地回道:“好,爻哥哥。”
“……”却杀默不作声地看着他,荀听这个营业熟手又自然地摆出那“天真无害”的招牌眼神来。
之后“叮铃”一声,他的爻哥哥把“共识”给断掉了。
“……”
哑巴快步地跟在头也不回的却杀身后,一边比划着,一边委屈地吱了几声抗议:“啊?啊……”
……
接下来这几天并无大事发生。
荀听本绷着一根弦,却被安闲的休息日给磨软了——这三天大概是荀听穿越到晟洲大陆之后,过得最舒适的日子。
白日跟随却杀去柯德拉的花园里浇花、除草、松土,顺手逮一壶蚯蚓回去,让洛铁面和洛正直兄弟俩带去河边秋钓。
“铁面正直”兄弟就是洛雷的两个儿子,两人不拘小节的性格和洛雷别无二致。老大洛铁面较为沉稳,而老二洛正直则憨傻朴实。垂钓太久无鱼上钩时,耐心耗尽的洛正直像只大号鱼雷一眼冲进水里用铁叉“乱炸”,虽然也弄上几条小鱼来,代价却是惨重的——傍晚时分洛雷敞开门,看见五只落汤鸡狼狈地回家了。
“嗨哟哟,我头一回见这么大的鱼喏!”洛雷见到那筐小鱼,故作隆重地从抽屉里掏出缝纫用的老花镜来,撇嘴嘲道,“你们去捅龙王家的幼儿园啦?这搁老渔民那是要放生的,你们咋侬缺德。”
洛正直面红耳赤地辩驳,轮椅上的柯德拉被洛雷的话逗得咯咯直笑。
却杀叹了一口气,甩了甩湿润的发丝,将两只干净毛巾各递给荀听和柯德拉。荀听接过毛巾擦脸,莫名觉得却杀刚才“甩毛”的样子像只大型猫。
钓鱼成果微薄,洛雷只好带荀去了“巨象集市”去买鱼。
“巨象”是指设有固定移动路线的机械铁象,它的内部有房屋构造,下层是蒸汽动力室,中层是个百货菜市场,每天人来人往。上层则是几个商人摊主的居住地,以及蔬菜温室大棚——热气循环到顶层温室,被人们储存并利用了起来,那里可以种出大批的错季蔬菜。
这巨象是由一位与卡佩斯同期的天才机械师设计出来的。其中的能源循环系统相当完美,烧一块乌金能让巨象运行仨月。多年过去,也没有人能够复刻出一套巨象核心的运作系统,只能不断翻新改造巨象的外表。
同样出自这位天才设计师之手的还有南希伯主城的代表建筑——菩提树空中花园。南希伯新版五元硬币上刻印的便是这座建筑。
那是一座飘荡在南希伯主城上空的“飞岛”,中央一棵巨大的白银菩提树覆盖了整座机械浮岛,银色的粗状根系悬垂在空中,恍若天堂神址。
在熙熙攘攘的巨象集市内部,洛雷给荀听讲完空中花园故事,转头就跟熟人唠嗑去了。荀听则负责和小贩周旋,最后挑了三条实惠肥美的鱼。
买完东西之后,荀听拽了拽却杀的衣袖,像在请求什么,却杀不为所动,直到荀听妥协地在他手心里写:“我不叫哥哥了。”脑内“叮铃”一声,却杀这才与他连上共识。
荀听心想,他果然还在介意称呼的问题。他无奈一笑,问道:“奶奶说的故事是真的吗?”
“嗯,”却杀说,“设计巨象和菩提树浮岛的那位天才名叫‘止心师’,他是乌耳墨斯的化身。”
听到“化身”一词,守火人的职业本能让荀听眉心一动。
“不过止心师已经失踪很久了,是死是活,连乌耳墨斯信徒会也不知道。”
“失踪……那蔚维达尔信徒会没做什么举措吗?”或许是知道这两位神明之间有微妙的关系,扶愚那风流的身影自然地出现在荀听的脑海之中。
“不知道,”却杀怀抱在胸前的双臂松开,替荀听拎了一条鱼。他回答道,“虽然两神之间的神赐是促进共生的,但两位神明化身之间似乎冲突不断,信徒会也一直互相存在着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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