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他们没办法用寻常方法杀掉黑聆,荀听便打算直接让孝碑的肉花吞掉他。
既然黑聆这么喜欢和呕吐者之心共存,那就让他变成三阶梯朽神的食物好了。
郊外的防卫十分严格,远处就能望见许多身着制服的佣兵,荀听面罩下的神情自若,驱使马车前进。
他们被监察的佣兵拦下,是雁鸣。
雁鸣看着法律司的黑车厢,奇怪道:“你们这是在运什么?”
荀听低沉道:“实验品。”
“大荒研究院的实验?是有学者申请来观察孝碑来着……”雁鸣皱眉,“但你们什么时候约得时间?为什么我们没有接到通知?”
荀听看了他一眼,对视间,雁鸣眉心的褶皱越来越深,他察觉到了不对劲,道:“你是……”
荀听出示了却杀的徽章,教皇赐予南希伯使者的最高权限通行证,一条权威的命令横在了两人中间。
“……”雁鸣沉默不语地接过,查看了一番之后,回递给荀听,将他们放行。
身边的人提醒道:“可是队长,他们……”
雁鸣瞥了荀听一眼,像是一种暗暗的警告,若有所指地说:“没关系,反正出了事由爻使者负责。”
荀听默默地攥紧了缰绳,继续前进。
孝碑上的血红花朵似乎感知到了肉体凡胎的靠近,慢慢蠕动着张开花蕊。
这时,车厢里再次响起了敲击声。
弥尔蓝像刚才一样拉开车厢窗户,却在打开的一瞬间,被荀听拉住了手腕。
那个小小的窗口处竟然渗出了一大摊红色的液体,那变形的异形肉泥上,还有两个阴森的眼球盯着他。
荀听立即将弥尔蓝推开,他感受到被淤泥触碰到地方传来腐蚀的痛感,但转瞬即逝——腹中怯者替他承受了疼痛。
荀听甩开这坨灼热的肉浆,他的手臂上留下了惨不忍睹的蚀伤。荀听捂住伤口,只见那滩流淌出来的苔藓灵魂迅速组成人形,黑聆阴鸷的脸紧接着从中露了出来。
黑聆看了看周围,立即明白了当前的状况,大笑道:“我就知道……你们这群不守信用的贱种,还想偷偷处置我?如果我今天回不了南希伯,你们都得死在这……”
他还没说完,荀听就摁下了链铐的开关,黑聆的手腕发出灼热的光芒,附着在他身上的苔藓灵魂尖叫了起来,如被火烧到的蠕虫,开始躲开黑聆的手臂,往他身体内部钻动。
黑聆发出痛苦的声音,他的肉体瘫软在地,不断地膨胀缩小,最终铐链被撑碎。
荀听则立即用陨石黑血做成的绳链束缚住他。
被捆住的黑聆盯着荀听的眼睛,发出粲然笑声,道:“你杀不死我,我说过,你们欺骗了我,所有人都要陪……”
荀听不顾朽神的侵蚀,一脚踩在他的脸上。
黑聆被苔藓灵魂充斥的面部登时如泥塑一般陷进去一块,血肉疙瘩挤在一起,难看至极。
荀听摘下面罩,将铁块扔进了他脸部的凹陷里,冷道:“没人想听你叫,丢人的败家犬。”
“……”看到这张熟悉的脸,黑聆的怒火更甚,道,“午溪……又是你……”
“是我,我来让你偿命了。”荀听拎起他领口处的黑血绳索,单手将他拖拽向孝碑。
石碑上的肉花正在绽开,露出黑洞洞的口腔迎接他们。荀听觉得,比起手中这个正在叫嚣的人类,对面这恶心的花朵更加亲切一点。
荀听的手臂不断被苔藓灵魂侵蚀,露出了红色的骨头。
疼痛已经到了虚弱的腹中怯者难以承受的地步,开始回馈到荀听身上,而荀听浑然不觉。
被拖拽的黑聆笑了起来,他组合好扭曲的五官,用破碎的声带说道:“你真以为我对付不了你吗?”
他如突然发瘟的动物一样,咬向了自己的手臂,一边发出残忍的咀嚼声,一边开始念咒:“Curz tha Benissez!Grandur Villaz-Doll!(诅咒神赐!伟大的恶人圣偶!)”
荀听和弥尔蓝下意识地捂住耳朵,荀听立刻去阻止黑聆发声,但为时已晚——当颤抖的音调结束时,上空出现一个旋转的巨大气旋,天空乌云密布,霎时如夜。
肉花似乎感受到了什么恐惧,全部闭合了起来,缩成了花苞大小,孝碑像长满红色肉球。
狂风卷杂着凉雪,盘旋向上,一瞬间,周围的一切都陷入了灰雾之中。
弥尔蓝惊道:“完蛋,请来了什么东西?”
荀听皱眉,踢了黑聆一脚,道:“你拿什么当的祭品?”
两人的神色让黑聆感到十分满意,他露出一个狰狞的笑,道:“祭品我的咒名,以及我的双臂。”
“哈哈!我的咒名献给祂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除非祂遵循我的愿望,否则无人能够请走祂。”
“伟大的三阶梯之神!我要让你把这里……你能看见的所有的人都杀光!”
雁鸣一群佣兵从灰雾另一端赶来,顶着飞旋的风雪,朝荀听大喊:“你们放出了什么?!”
荀听默念道:“三阶梯朽神……恶人圣偶……”
听都没听说过。
可一个四阶梯“赋格狂欢”就够他们吃一壶的,何况是三阶梯朽神?
雁鸣冒了一身冷汗,朝身后喊道:“所有人撤退!离开这里!”
风吹乱荀听的头发,他向人群中看去,他看到了一片惊惶失措,看到了在这里协助调查的莱特,他一脸惊恐地捂住嘴巴,还有……来这里考察的塞缪尔。
“等会儿……老师,您不能过去!”雁鸣一边拦着塞缪尔,一边疏散队伍。
塞缪尔看见了荀听,焦急地喊道:“小溪,你为什么在这儿?”
荀听张了张嘴,在灰雾中望着塞缪尔,说道:“老师,我……”
人群中喊道:“那是什么!”
只见灰雾的尽头散发着红光,那里面走来一个人——姑且算是人形。
伴随着寒冷风雪和黑聆的笑声,那个红色漩涡出现,像一个地狱入口。
雁鸣和塞缪尔只觉得背后和膝盖都在发凉,仿佛有什么冰冷的荆条正在缓缓地缠住他们的双腿,使他们动弹不得。
而荀听凝视着“来人”,拎起手边的黑聆,一咬牙,竟然径直朝红色雾渊走了过去。
塞缪尔撕心喊道:“小溪!回来!”
弥尔蓝追了上去,道:“听哥,你干什么!”
“这场灾祸是因为我的选择而引起的,”荀听平静道,“无论如何,我去解决祂。”
荀听拍了拍黑聆的脸,道:“我今天就算死,也会把你喂到孝碑肚子里去。”
荀听抹去嘴角咳出的黑血,迎面盯着那走来的朽神,肆虐的风雪卷乱他的长发,他的眼神如一把淬寒的剑,仿佛与某一双锐利的蓝瞳在此时此刻重合。
他用虚弱而沙哑的声音,一步一念诵:“Curz tha Benissez,Grandur……”
孝碑因为这个朽神咒名的腔调而发出震颤,可朽神殉的咒名还未完全说出口,所有的声音戛然而止。
灰雾中传来一声清凌凌的声响:“小溪?”
荀听蹙眉,阴狠的脸色慢慢融化成了疑惑,他停住脚步,看着对方从深雾中走来。
对方的头上还包着荀听给祂的围巾——这样别人就看不到祂的脸了——白色的幼猫在祂怀里喵喵地叫了一声。
荀听与恶名薄面面相觑。
荀听:“……”
他没有想到。
位列第三阶梯,那令人生畏的恶人圣偶……居然就是恶名薄。
请神祂需要一个罪大恶极之人的咒名,咒名主人的双臂,以及一张烧灼的皮肉。
荀听默默地把信息登录到朽神图鉴里。
恶名薄歪头,问他:“你怎么受伤了?”
“恶名薄,”荀听把黑聆一扔,叹气道,“我不是说,让你接受其他恶名朋友的委托时,先来请求我的意见吗?”
荀听严肃地盯着他,道:“如果你遇见的不是我,你会杀了我吗?”
恶名薄感觉荀听生气了,因为荀听没喊祂“本子”。
祂没说话,很久之后,才道:“会,我会把这里我看到的人全部杀光。”
“因为这是我恶名朋友的请求。”
荀听皱眉道:“那我呢?你听我的请求吗?”
恶名薄沉默了一会儿,道:“会听。”
祂又补了一句:“但是,我在生你的气,因为本子不是你最重要的。”
“……”
荀听揉了揉眉心,道:“因为你生闷气?你这些天才不来找我?”
废墟周围,众人望向恐惧的灰雾深处。
而在红光围绕之中,那游走在世间的隐藏三阶梯朽神手持着削铁如泥的陨石黑血利刃,却在荀听面前低着头,不情不愿地“嗯”了一声。
第106章 归处
恶名薄的头被围巾包裹得只剩一条缝,两只眼睛透过缝隙看向荀听。
“……”
荀听看着祂,叹了一口气。
通过黑聆的这场闹剧,荀听忽然意识到一件事儿:恶名薄是随意游走在人间的,若用请神的方式让恶名薄即刻降临在自己的身边,需要献祭出请神之人咒名。
荀听第一次见恶名薄履行朋友的愿望,是在赫伊曾的命令下。但赫伊曾的咒名显然没有消失,他甚至还能继续念诵咒文,也就是说,赫伊曾第一次遇见恶名薄并不是通过请神。
于是荀听随口问了一句:“你之前是怎么遇见赫伊曾的?”
恶名薄摇摇头,说:“我忘记了。”
荀听心想,或许赫伊曾掌握一种“诱捕”恶名薄的法子。
黑聆久久没有听到令他满意的声响,烦躁地再次呼唤咒文。
荀听走到黑聆身边,黑聆朝他瞪着狰狞的眼睛,道:“伟大的恶人圣偶,我许愿你把他杀掉,碎尸万段!”
恶名薄身上的红名开始游动,那是黑聆的咒名,像一个新鲜的烙印,红色面积在不断扩散,它让恶名薄感到了痛苦。
恶名薄攥紧了手中的陨石黑刃,站在原地不动。
荀听似乎听见祂的喉咙里传来一阵饿兽般的低吼声,仿佛在催促着祂快点履约。
“我……一会儿得把这里的人都杀掉。”恶名薄道,“小溪,你离开这里吧,我还能忍一会儿。”
黑聆愤怒地望着恶名薄,道:“你在干什么?你是我召唤来的!我为你献出了祭品,你必须得听我的命令!否则你会被混沌之主惩罚!”
恶名朋友的训斥让灼烧之痛更甚,恶名薄只好和他道歉,朝荀听举起了刀刃。
“你刚才说,你会听我的话。”荀听面不改色道,“我命令你不要听从他的指令。”
“可是……”恶名薄第一次恳求试图祂的朋友,“小溪……不要这样,恶名朋友的愿望之间产生冲突,会让我更疼,我需要先去做完第一个愿望……”
荀听却认真地盯着祂的眼睛,指着黑聆,说道:“他的话会让你疼,本子,他不该是你的朋友。”
恶名薄看上去并不明白荀听的意思。于是,荀听从祂手中拿过陨石黑刃,锐利的边缘在他的手心划了一道伤口。
他把围巾的缝隙向下一拉,彻底遮住了恶名薄的眼睛。
恶名薄身体中的低吼声音更狂躁了,甚至使祂的声音产生了失真,祂不解道:“小溪……你干什么?”
荀听慢慢走到黑聆面前,黑聆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恐惧,他朝原地不动的恶名薄吼道:“畜生!过来保护我!你在干什……”
荀听手起刀落,刀尖没入黑聆的喉咙,逐渐切割开他的身体。
他皮肤上丑陋的苔藓灵魂被刀刃吸附,荀听用力一拔,粘连的红色苔藓发出数人的尖啸,被从黑聆的肌肤上连根拔起。
黑聆发出痛苦的嚎叫。
他请神献出了自己的皮肤,丑陋狰狞的无皮血肉暴露在了风雪与灰雾之中,上面沾着的苔藓灵魂的残留在蠕动,如同腐肉上黑色的蛆虫。
苔藓灵魂还是没有被杀死,祂们只是暂时被剥离。
荀听趁此机会,从怀中掏出了一把匕首——那是塞缪尔弟弟的遗物——将匕首猛地插入黑聆的心脏。
黑聆发出近乎非人的尖叫,胡言乱语道:“畜生,畜生……你们都是……伟大的厄婴混沌……给我……”
最后,荀听拖拽着这个嘴里念念有词之人走到孝碑前,拨开孝碑的肉花,将黑聆和扭曲的苔藓灵魂一齐扔了进去。
他说:“跟你的狗屁混沌忏悔去吧。”
做完这一切,荀听吐出了一摊黑血。
但他并没有痛苦,反而感到一身轻松。系统也提示他剩余两个事件进度已完整。
狂风与遮天迷雾慢慢消散,荀听擦干净身上的污秽,走向恶名薄,轻声说道:“你走吧,待会儿他们会过来。”
恶名薄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灼热的恶名陷入沉睡,祂的身体不疼了。
祂扒开围巾,呆愣愣看着荀听。
祂似乎感知到了对方生命气息的衰弱,问道:“小溪,你怎么办?我要找你,还去原来的地方吗。”
荀听道:“我要离开这里了,下一次……我也不知道会在哪儿醒来。”
恶名薄抓住荀听的衣袖:“你向我许愿,我帮你找到活下去的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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