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上的霍序则闭了闭眼……只觉自己罪该万死。
“别上火,有什么气冲我发出来。”霍序则将水杯喂到刑厄唇边,轻抚刑厄高挺的鼻梁,“我劣迹斑斑,不求你原谅,但不要折磨自己。”
要折磨也该折磨他才对。
只是这句话霍序则没说出口,他想,恋人应该不会想听这句。
刑厄终究还是喝了霍序则递过去的水,不知算不算一种态度软化,也可能他只是真的学不会拒绝霍序则。
下午时,刑厄在一声不吭看着霍序则超过四小时后,去二楼厨房做了顿饭,霍序则帮忙在旁边打下手。
而由于厨房不够大,挤不下两人一狮,刑厄的精神体无法跟进来,反而导致刑厄几乎时时刻刻都在用余光看顾霍序则,从而致使本来就只有一只左手能用的刑厄被滚烫的汤锅烫了下。
“我来做饭,你看着我?”霍序则忍了忍,在皱眉拉着刑厄的手到凉水下冲洗时,主动提议。
其实霍序则发觉刑厄现在有一些些抵触自己的接触。
除了最初他们刚重逢那会儿刑厄不习惯接触霍序则,他们在一起后,无论是他碰触白狮还是刑厄,刑厄面上表情不变,可永远挺直的背脊却会不自觉在被抚摸时松懈下来一点,像一只难得偷闲的慵懒大猫。
是什么让恋人忽然一夜回到解放前,抗拒自己的接触呢?
霍序则很不想承认,但极大可能源于自己昨晚把什么亲密的事都做遍了,却原来只是处心积虑让他沉睡,伤了刑厄的心……
好在刑厄不肯跟霍序则说话,但霍序则说什么,他依旧保留着习惯性听从的反应,霍序则掌勺后,刑厄就站在身后看着他,一直看着他。
一顿寂静无声的饭,谁都没有胃口,但霍序则出于想要哄恋人开心的目的,一口气扒了整碗饭,直到刑厄将他手中的碗抢走。
吃过饭,两人也没心思收拾碗筷,霍序则主动去牵刑厄的左手:“刑刑,我有点累,你陪我上去休息一会儿好不好?”
霍序则拉着刑厄上了楼,可刑厄似乎并没有上床的打算,他走到三楼卧室门边脚步就停了下来。
霍序则忍了很久,从他跟着刑厄回来,到刑厄站在门边看着他的四个小时,再到做饭、吃饭,他盯着刑厄不自然扭曲的右手终于一刻都忍不下去了。
“刑刑,别折磨自己。”霍序则闭了闭眼,目光压抑难过,“我做得不对,你该生气就生气,对我发火,不要自己憋着。”
刑厄说:“你没做错。”
这是刑厄带霍序则回来后说的第一句话,嗓音嘶哑得不成样子,几乎辨不出他原本的声音。
霍序则:“刑厄……”
刑厄看着霍序则,不同于霍序则弥漫血色花纹的眼,刑厄眼中的红血丝更像是愤怒狰狞爆裂开的眼部毛细血管,霍序则不忍直视恋人的眼睛。
“过来,抱抱。”他别无他法,展开双臂。
刑厄喉结动了下,身形僵住。
霍序则的怀抱,在任何时候对刑厄的吸引力都是致命的。
霍序则不能也不敢再强迫恋人,他只是站在刑厄面前,敞开了自己的怀抱:“刑刑,我吃饱了胃疼,你抱抱我。”
他没有说刑厄需要他的怀抱,没有说他要抱刑厄,霍序则说的是,你抱抱我。
刑厄全线溃败。
仿佛入了魔一般,无力抗拒,义无反顾走进霍序则的怀抱。
“刑刑乖。”霍序则收紧怀抱,揽住怀中的恋人。
刑厄如同一只在天空中日夜不停飞翔终于飞倦了的雄鹰,他喉头哽咽,任由自己靠进霍序则明明瘦得只剩一把骨头,却依旧让他感到安全的怀抱里。
“霍、序、则……”
刑厄嗓音嘶哑,一字一顿,霍序则以为刑厄想说什么,可刑厄只说了这三个字便没了声音,就好像只要说出这三个字就已经可以从中汲取无穷无尽的力量。
霍序则和刑厄还是回到了卧室床榻上,刑厄记挂着霍序则说自己“胃疼”,想给他去找胃药,霍序则抱着刑厄没放手。
“你给我暖暖,你的右手好凉,没法给我暖胃,我帮你接好可以吗?”
经过今天早上北部基地大楼天台的事,霍序则不愿意再不顾恋人意愿做任何事,他一遍遍尝试询问刑厄让他帮忙接回脱臼的右手,一种方法不行便换另一种。
“刑刑。”霍序则抚摸刑厄后脑勺靠近后脖颈的那一层最短的发茬,又耐心地询问了第二次,“好不好?”
“……好。”刑厄终于点头。
霍序则陡然松了口气,却没立即去接刑厄的右手,反而继续抚摸恋人的发茬,如同随意聊天地说:“刑刑这么久不和我说话,我好难过,能和我说点什么吗?什么都好。”
“提要求也行,任何要求都可以,这次我要是再食言,我就……”
不等霍序则说完,刑厄哑声打断了他的话:“你担心感染他们,我们离开这里。”
霍序则一顿。
刑厄布满血丝的眼睛望着霍序则,重复一遍:“我带你走,远离人群。”
“可是……”霍序则沉默了会儿,艰难道,“他们已经……”
霍序则昨天知道北部基地在刑厄心脏埋炸弹时太生气了,他要让所有试图伤害刑厄的人陪他一起死。
天台上,所有人眼里看到的都是“瞿星瀚”,因为他们都被霍序则的精神丝影响了幻觉,霍序则原本就是计划让他们看着刑厄杀了自己,然后再让他们一个个在痛苦中挣扎死去。
霍序则要让他们既是刑厄手刃病毒源头“丧尸王”的见证者,从今往后刑厄就将是终结末世唯一的英雄,又要让他们接下来的凄惨死亡进一步震慑世人。
霍序则要用自己的死,将他的刑厄捧上神坛……
随着“咔”的一声脆响,刑厄口中溢出一声闷哼,霍序则揽紧恋人劲瘦的腰身,毫无征兆接好了刑厄脱臼的右臂。
“没事了,不疼了。”
·
在独栋别墅中陷入死局时,另一边的北部基地众人也没有坐以待毙。
北部基地十二层基地城防处会议室中,观察中心陈主任与首席执行官刑厄在过往工作中交集不少,他提议道:“刑厄还有个腿部行动不便的妹妹住在基地里,我们可以利用他的妹妹……”
没给陈主任把话说完的机会,王展望闻言直接否决。
“用刑厄自己的生命威胁,刑厄都不为所动,贸然利用他的妹妹相逼,一旦谈判失败激怒了刑厄,北部基地现今内忧外患,已经经不起半点动荡了。”
只是不动荡,再这样束手无策等下去同样死路一条。
北部基地外的丧尸数量没完没了持续增加着,弹药会用完,粮食、电力、水力都会有弹尽粮绝的一天……
这时,另一名身着白大褂、戴着眼镜、扎着干练低马尾就来参加会议的女性发言:“硬的不行,那就试试软的。”
北部基地研究所所长郑灿道:“我和刑厄的妹妹同是女性,又是普通人,威胁性低,我可以试着先去找刑厄的妹妹谈谈。”
王展望的秘书却担忧说:“但南部基地的异能者梁幸这些天一直守在刑厄家里,他和那个‘丧尸王’关系不一般,您只身去那里可能存在危险。”
郑灿主意已定:“刑厄调查南部基地研究院一事回来还没有正式打过报告,梁幸在的话更好,我也有话想要问他。”
郑灿到达刑厄家所居住的居民楼楼下时,王展望坐在车里拉住郑灿准备下车的手:“梁幸立场不明,我陪你一起进去。”
“你一个五大三粗的军人,跑一个小姑娘家里去干什么?”郑灿故作轻松,“你别把我的谈判对象吓坏了。”
王展望一张严肃的脸绷得紧紧地:“……”
郑灿回握了下王展望的手,笑说:“晚上回家咱们做红烧肉吃?你都一个星期没回家了,元元都快不认识自己爸爸了。”
王展望被老婆哄得无言以对:“……”
郑灿下车,回身朝军用防弹车玻璃内挥了挥手,再转回身,她又是那个干练专业的北部基地研究所所长。
令郑灿意外地是,当她达到刑厄家中,刑厄家中的大门早已打开。
郑灿几年前在刑厄初入北部基地,还未担任首席执行官前,因公事到过刑厄家里一次,那次她只无意中见过刑厄的妹妹一次,她记得当时他的妹妹是坐的轮椅?
刑运在哥哥还没回基地,北部基地大乱之初就听梁幸提了一点序则哥的事,但梁幸有所保留,只说……一切等刑厄回来。
然而哥哥回来后,根本没回过家,刑运看见楼下聚集的大量军队,心中已经明白来者不善。
只是刑运站在门边等待,最后上楼的竟只有一位女性。
郑灿看着门口站着的刑运,眼中惊讶一闪而过,随后很快惊喜地笑了笑问好:“妹妹的腿好了?”
她用了“妹妹”代指刑运,又先以刑运的腿作为开场话题。
刑运点点头,她对郑灿没有印象,但还是礼貌回答道:“是的,请问您有什么事吗?我哥哥没有回家。”
这是没准备请客人进门,打算在门口将话讲明白的意思。
而其实梁幸此刻也在刑厄家中,不过他没第一时间现身,或许是在暗处等着看北部基地的意图。
郑灿知情识趣也没提进门的要求,也干脆开门见山:“北部基地如今面临大祸,我们希望你能帮忙劝劝你哥……”
郑灿一句话未说完,刑运已经了解了对方来意,她自觉自己没有办法“帮”这个忙。
“对不起,我哥哥的决定就代表了我们一家的。”
郑灿试图争取:“但这关系到人类存亡,妹妹你再……”
刑运还是摇头,她很少面对外人,从小到大都被刑厄养在家里,也不懂得拐弯抹角、人情世故,刑运看着面前美丽干练的女性,直言说:“人类存亡对于我来说没有哥哥重要。”
“……”打了一肚子腹稿的郑灿愣了下,显然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答案。
刑运知道自己说了非常奇怪的话,但她心里清楚,哥哥这么久没回家,序则哥也没有消息,而梁幸哥这几日更是寸步不离守在她的家里,一定是出了什么大事。
她不愿意浪费对方的时间,所以刑运尽量组织语言,坦诚解释说:“我出生到现在,照顾我的‘人类’就只有哥哥,他养我长大,人类没有管过我和哥哥的存亡,我也没有办法为了人类存亡让养我长大的哥哥为难。”
刑厄在末世前的生平出身,在刑厄上任北部基地首席执行官之初就已经被调查得一清二楚,郑灿此刻听了刑运的回答竟哑口无言。
沉默片刻,郑灿只能退而求其次问:“那请问梁幸在吗?”
梁幸离刑运很近,听到自己的名字,也没装不在,现身反问:“找我?”
郑灿几乎已经猜到今天是要白跑一趟了,但她还是按心里计划好的,先提出:“梁幸,你的舅妈应该很希望末世可以早日结束对吗?”
末世五年来,没有一个每天挣扎在生死线上的人不希望这样畸形的末世早日结束,然而现身的梁幸抱臂靠在门框上,闻言却冷嗤了声,不知是在嗤笑这句话,还是嗤笑说这句话的人。
“就是为了我舅妈,我欠下了霍序则一家七条命,我和我舅妈加起来一共也才两条命,用我舅妈做天平另一端的砝码没效果。”
郑灿几乎要在心里叹息。
太复杂了,刑厄、独栋别墅里住着的那位、梁幸,他们一个个的经历都太复杂,复杂到哪怕年轻轻轻却又都千疮百孔,反而造成了现在一个突破口都找不到,变得无懈可击的状态。
“……我能听听南部基地覆灭前,到底发生了什么吗?”郑灿缓下一口气,再次退让问。
梁幸不无不可,只先说:“从我嘴里说出来的,你们能相信吗?”
“信或者不信,在你说以前,我也没办法判断。”郑灿诚实道,“不过多个人多个头脑思考,也许现在这个局面就能多一条其他破解路径也说不定呢?”
梁幸并不觉得还有什么破局方法,但北部基地收留了南部基地的人,他们确实有资格知道南部基地覆灭的真相。
梁幸言简意赅,只说明了南部基地覆灭前的一年发生了什么,从上一代丧尸王被歼灭,到南部基地突然出现大面积新型病毒感染,最后是——
三天三夜的火烧研究院。
“那他们的研究资料没能保存下来吗?”郑灿简直不敢相信所谓新一代“丧尸王”其实是歼灭这五年末世病毒源头的英雄……
梁幸摇头:“应该没有,如果有,现在能知道的也只有序则一个人。”
可霍序则伪装成普通人进入北部基地只一心求死,就算有研究资料留存下来,大概也是没什么作用又或者让人绝望的结论吧?
由于一天之间北部基地众人接收的信息量太过巨大,从“丧尸王”是个“异能者”,到这个异能者死亡可能引起全球感染,再到北部基地首席执行官“叛变”,而如今,南部基地覆灭的缘由也实在令人唏嘘。
郑灿听过梁幸的陈述,不再多问其他,她也不是拖泥带水的性格,就此告辞。
“我知道你们不信任北部基地,就像我们同样持保留态度面对你们。”
郑灿心中很乱,但临走前还是开诚布公说:“但请你们相信,我们北部基地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在为人类最后的火种在末世如何生存下去做努力。”
“当初我们决定接纳南部基地的众人是这样,现在依旧是这样。”郑灿道,“我们不会殃及无辜,无论刑厄最后与北部基地关系如何,妹妹安心住在这里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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