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有点儿事。”章途含含糊糊应了声,说了再见后果断背包走人。
老林看着章途听见他问话后蓦然红起来的脸,还有那飘忽不定的视线,低下头往保温杯里吹了口气:“谈恋爱了啊。”
这声低语湮没在章途关门的动静之中。
一碗热腾腾的清汤挂面,撒点葱花,还煎了个荷包蛋。章途深深吸了口气,一时之间有些陶醉于自己的煮面水平。
要是以后不当老师了,那就去开个面馆,他负责煮面,江宁川负责算账——他数学水平怎么样?不太好也没关系,加减乘除会做就好。没本钱?没本钱就慢慢攒嘛,攒上个十年八年的,一定行。
章途正想得入神,忽然听到有人推门而入,一抬头,金灿灿的阳光洒进室内,江宁川背光而来,面容有些模糊。
但再模糊也知道是他。章途微笑着朝他招招手:“生日快乐。”
不止是章途在等着他,还有一碗热气腾腾的面。
原来一早跑过来找自己要钥匙是为了这个。
江宁川心里酸酸软软,走过去抱住章途,很努力地想埋进章途怀里。
“谢谢,章途……我,”江宁川又往章途怀里缩了缩,“我好喜欢你。”
章途抚摸着江宁川的脊背,语气包容又温柔:“先吃面吧。”
江宁川却不听,抬起头直勾勾盯着章途的脸,把人顺势推倒在床上,然后凑上去黏黏糊糊亲了一口:“你长得怎么这么好看啊。”
嚯,还有意外之喜呢。章途笑容扩大,搂着江宁川的腰问:“还有呢?”
江宁川又去亲了亲章途的右眼:“睫毛也好长。”
他抱着章途躺在床上,就好像小熊抱着自己心爱的蜂蜜罐头,心里被塞得满满当当。
两人静静躺了一会儿,章途总算被压得有点难受了,推了推江宁川:“快去吃面,再不吃就不好吃了。”
碗边只摆了一双筷子,江宁川又去抽了一双出来递给章途。
章途摆摆手道:“你生日,当然是你吃。”
江宁川却很坚持:“一起吃。”见章途不接,又咬了咬嘴唇多说一句,声音小若蚊呐:“这是生日愿望。”
这可是生日愿望,他能不满足吗?所以章途最终还是接过了筷子。
主要是江宁川一遇到这种自己吃饭,章途在旁边坐着看的景象就紧张,他还记得上回章途带回来的饺子,饺子那样好吃,章途说他吃出了糖果就代表会有好运气,可没过多久章途就说要搬走。
那种一瞬天堂一瞬地狱的心情,他实在是不想再体会了。
章途好像看出了他的惴惴不安,陪着他一起挑面条吃。
过了一会儿,章途问:“是不是我做的味道淡了点?”
江宁川从漫长的记忆中抽身而出,仿佛如梦初醒:“没、没有,很好吃。”
“那你怎么还要往里面加盐啊?”章途叹了口气,替江宁川擦掉眼泪。
“对不起,我只是……”江宁川有些慌乱地去揉眼睛,今天是个快乐的日子,不应该哭的,不应该有眼泪,他也怕章途看着他哭很烦他。明明他也不爱哭,可是遇到眼前这个人,自己就变得前所未有地柔软和脆弱。江宁川的眼泪止也止不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肩膀一颤一颤的。
说出的话都破碎不成句,最后他只能一遍又一遍地重复“对不起”。
他刻意忽视的,内心长久的空旷重见天日,这时候有人走过来拥抱了他,祝他生日快乐,给他下了一碗十岁后就没有过的面。
章途耐心等到他的情绪恢复平静,才去抚摸他的脸,和他碰碰额头:“不需要说对不起,有时候哭一哭是好事。”
江宁川逐渐平息自己的抽噎,小心翼翼去触碰章途的指尖:“那你今天可不可以留下?”
声音还是沙哑的,眼睛适才哭过,被冲洗得水亮。江宁川这么专注地看着他,他怎么能忍心说半个“不”字。章途问:“这是请求还是什么?”
江宁川低了低头,又有些不好意思了:“第二个生日愿望。”
章途勾勾嘴角:“好。”
等章途洗完碗回来,就看见江宁川坐在床边,有些忸怩不安。他自以为隐蔽地观察着章途的一举一动,实际上那些小心思在章途看来简直昭然若揭。
要不逗一下吧,好像挺好玩。
章途手底下的动作慢悠悠,这里鼓捣会儿那里摆弄一下,转悠来转悠去就是不坐到他身边。江宁川又不好意思催他,只能干着急,终于在章途又一次擦身而过时,拉住了他的手腕:“你好了吗?”声音里是明晃晃的委屈。
章途顺势坐下,把那盒雪花膏拿出来:“好了。”
他也是紧张,不知道怎么开今晚这个头才好,适才做了好久的心理准备。
打开盖子,雪花膏有些腻腻的清香便溢了出来,不着痕迹地咽了咽口水,章途想端得稳重些:“要是直接进去肯定很痛,所以要先做润滑……”话音未落,江宁川便褪了裤子,伸手挖下一块脂膏,直直就要往自己私处捅。
章途直了眼:“你你你怎么这么熟练?”
江宁川有些慌张:“不不不不是这样做的吗?”
哦,原来也是紧张过度。
一旦有人比他紧张,章途反而会渐渐放松一些。从江宁川手里抹走那一块脂膏,让对方平躺到床上,叉开双腿。
“还是我来吧,你自己不好受力。”
江宁川的脸埋在枕头里,模模糊糊传来一声“好”。
第一次做这事,章途也没有别人的经验可供参考,单凭本能行动,拍了拍江宁川的臀部,让对方尽量放松。
他拍打的举动只是无意,江宁川非但没有放松,反而大腿也夹紧了。章途看不见江宁川的表情,只能从他通红的耳根判断出他此刻的状态。
章途调笑道:“这就硬了?”
江宁川脸埋得更深了点。
光是一根手指进去就已经不太容易,章途挤进去第二根手指,在里面活动,江宁川这时候说话已经带着颤音:“章途……轻些,慢点……”衣服已经拉了上去,章途去亲吻江宁川光洁裸露的脊背,试图转移他的注意力。
身下的人紧张得仿佛一条濒死的鱼,章途边亲边问:“那不要算了?”
“不,嗯唔、不行!”手指似乎刮擦到了体内的某一点,江宁川抑制不住地哼出一声。
终于三指都进入了体内,两个人都松了口气,章途抽出手指,那里已经湿漉漉的,在灯下反射出淋淋的水光。
江宁川已经射出过一次,他翻了个身,与章途面对面,眼底尽是羞涩又大胆的情意。
他伸手要去揽住章途的脖子。
“进来。”
第十五章 生疑
宋垚说,你最近跟江宁川是不是走得太近了。
彼时他们正在做饭,知青们没有固定做饭人选,为了确保公平起见,大家每个月抽签轮组,这个月他俩刚好抽到一块儿。
宋垚说这话的时候章途正在拉风箱,下午下了场突如其来的阵雨,他们去抢救柴禾时已经有点为时已晚,所以今天烧的柴有些湿,光冒烟不起火,章途灰头土脸,被呛得咳嗽不断。
在农村做饭是真的要两个人一起弄,要单你一个人,在那儿炒着炒着,火可能就会渐渐熄灭掉,又要管火候又要炒菜,分身乏术,做顿饭跟打仗没差。
其实大家都不爱做饭,众口难调是其一,大锅饭做起来辛苦是其二。尤其是负责起灶火的,拉风箱就够费你一身劲儿了,有时候你胳膊都拉软了炒菜的还使劲儿喊“火不行”呐,哪里有城里点个煤气灶方便?
他呛得实在是太难受了,撕心裂肺,恨不得把肺管子给咳出来的样子,宋垚停下手中的活计,等着章途把这阵子咳完。直到章途觉得再咳下去就太生硬了才停止以后,他才问:“我刚说的你听清了吗?”
章途说:“没。”
宋垚于是重复了一遍。
章途又开始呼呼地拉起风箱,装作很投入的样子借以躲避宋垚的视线:“我跟他关系一直都挺不错的啊。”
宋垚皱着眉看了章途一会儿,发现对方似乎全心全意投入到与风箱的斗争之中,也只好将这个话题作罢。
这种奇怪的感觉持续有一阵子了,说不好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章途和江宁川仿佛自成一个小小世界,谁也无法插进去。小学校要上劳动课,章途带着学生们到水塘边打猪草,江宁川也跟着过去,两个人站在一处不知道在说什么。宋垚那时也是挑水路过,远远瞥一眼,看见章途去捻江宁川头发上沾的草叶,江宁川长得比章途稍微高一点,低下头,很乖顺的模样。
或许只是个很寻常的举动,宋垚却看得心头一跳,莫名觉出点非礼勿视来。
自那以后,他便下意识留心章途和江宁川这二人的相处,发现他们常常有些亲密的小动作,不过往往都是趁人不注意时的点到为止,除非像他一般着意留神,大概也没人会去注意到。
他也打探过别人的口风,但赵知蔓就对他的试探不以为意:“小江不是一直都这样吗?只要看见章途,眼神就跟黏在上面似的。”
这么样一说,好像也是。从知青们下乡的第一天起,他们俩就像是有什么气场一样,好多人还没把农场踩熟,他们就已经熟了。他们二人的身世,宋垚或多或少都知道一点,可能也是把对方当成亲人了吧。
他把这个推论当成结论来看,努力把心中那点质疑压下去。
可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从来都是见风就长。
章途这顿饭吃得味同嚼蜡,心不在焉。因为盐和调味料的少缺,菜都没滋没味的,以前还能挑剔挑剔口味,现在吃饭都是埋头便吃,把自己填饱就算完事。也不能指望顿顿有米饭,红薯成为了餐桌上的主食。有时候个别人饿急了,钻到别人家菜地里偷薅几颗红薯都已经成为了司空见惯的事。
但让他味同嚼蜡的并不是伙食,而是他们在厨房生火做饭时宋垚向他提出的试探。
他和江宁川已经好了大半年,一开始他还有意避嫌,最近确实是松懈了许多。宋垚一定是发现了什么端倪,才会这么问他。第一遍时他就听清了,宋垚语气中的深思熟虑毫无遮掩,这并不是一个顺嘴一说的话题。他一定想了一段时间了。
除了装傻还能做什么呢?难道直接跟宋垚开诚布公,告诉他其实自己是个同性恋?即便对方值得信任……但章途承担不了由那万分之一风险造成的后果。
章途承认,他的确没有这样孤注一掷的勇气。
流言是能杀死人的,这点章途知道得太深了,他眼睁睁地看着悲剧发生过。
吃罢饭,批改完在学校没改完的那几本作业,章途还是去了江宁川家。
天黑得越来越早,走在路上,天色肉眼可见地暗了下来,章途并不急,慢悠悠地走,看见亮着黄色灯光的屋子,心里那些犹豫彷徨的阴霾尽数散去,余下的只有安心。无论如何,还有这个人在等着他。
章途进去的时候,江宁川正在拿着针线打补丁,一针一线缝得认真,却不知为何就是有些歪扭。章途看着他同针脚较了一阵儿劲,终于向他伸手:“还是我来吧。”
大抵穿针引线的功夫也是要讲天赋,章途做起这个来得心应手,打的补丁针脚整整齐齐,比同宿舍的知青不知道好了多少倍,有些笨手脚的男生不好意思去请女生帮忙,都是来求他。一来二去,熟能生巧,技术就更上一层楼了。
缝好补丁,章途展开衣服抖了抖,很满意地欣赏自己的工作成果,江宁川从后面抱住他,顺势扯下那件衣服扔到床上。
章途轻微的强迫症发作:“先把衣服叠起来……”余下的尾音被江宁川堵住。两个人交换了一个缠绵的吻,江宁川说:“你昨天没来找我,前天也没有。”
章途笑:“不是在外面见了面吗?”
江宁川有点委屈:“那不一样。”
完完全全不一样。在外面不可以亲吻章途,在外面不能从后面抱住章途,在外面不可以把自己埋进章途怀里。在这间屋子里做的事,在外面是绝对不能发生的。江宁川有时候会想,这间屋子或许只是他构筑的一个梦。
昏黄的灯光,床,你和他。更妙的是你爱他的同时他也爱你。于是你们拥抱,接吻,上床,睡觉。一切在外面被视为荒谬绝伦的东西在这间屋子里都那么顺理成章,怎么会让人不以为这是一个梦?
江宁川问:“今天我们做不做?”
章途搭在他肩上的手一顿,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他们的第一次过程虽愉快,事后却处理得麻烦。江宁川第二天就发了烧,霜打的茄子看上去都要比他精神几分。介于昨晚做的事比较特殊,去卫生所开药也不方便说实话,只是说突然就发烧了,医生便给开了几颗阿莫西林。
江宁川吃完药昏昏沉沉睡去,章途坐在他身边回想究竟是哪一步出了错,才让对方发烧的。于是这么一想便想起来了,昨天的精液似乎还留存在江宁川体内,今晨起床后才清理干净……
经验不足多折腾人啊,章途从此便不怎么热衷于情事,江宁川却是得了趣,明里暗里地邀请。他有时候没有理由拒绝,半推半就地来一次,事后也总记得不能把精液射在对方身体里。
“射进来没事的,我会记得清理……”
江宁川常不愿放他走,章途只能去亲亲他的额头:“对你身体不好。”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每个人都应当珍惜自己的身体健康呀。章途不能明白为什么江宁川宁愿冒着发烧腹痛的风险,也要提出这种请求。
“今天还是算了吧。”章途还是选择了拒绝,今天和宋垚的对话一直悬在他心里,为此总有些隐隐的心神不宁。
江宁川有些黯然地收回手,应道:“哦。”他去扣自己的指甲,看着章途走过去把那件衣服叠好。
“他总是很有条理的。”江宁川看着章途起伏的手臂出神,默默想,“被子总是叠得整整齐齐,衣服该挂的挂该收的收,自己身上也拾掇得很体面。”对,就是这个,体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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