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本事你打死我!”刘好跪在地上,蜷起身子,自暴自弃地说,“你打吧,我早就不想活了。”
陈晓磊站在原地,神色变幻不定,他抬起的手虚软地坠落,垂在身侧。站了一会儿,他茫然地眨眨眼睛,弯腰将刘好抱起,说:“脏死了,去洗澡。”
刘好没有反抗,趴在陈晓磊肩上,露出一双麻木的眼睛,他与启明对视,半晌,移开目光。启明扶着长凳,艰难地攀上轮椅,他自嘲地笑了笑:“我知道有的人很苦。”
“但没想到这么苦。”启明操纵轮椅,向放风区的入口驶去,他也要回去洗澡了。
月光下,两瓣桃子滚落地面,沾满灰尘。
-
陈晓磊抱着刘好踏进公共澡堂的更衣室。
“晓磊哥,又来享受啦?”嬉皮笑脸的囚犯们试图和陈晓磊套近乎,“悠着点,别把小好哥弄病了。”
“闭上你的狗眼。”陈晓磊三两下剥去两人的衣服。
刘好坐在长凳上,浑身颤抖,感觉自己像一只待宰的羔羊。他拖曳脚步,跟在陈晓磊身后,踏进浴室隔间,一把被推在墙上。脊背抵着冰冷的瓷砖,温热的水流兜头淋下,他听见陈晓磊恶狠狠的声音:“刘好,我没有多少耐心。”
“你掐死我。”刘好温顺地扬起下巴,右手握住陈晓磊的手腕,抬起,放在自己的脖颈上,他深吸一口气,像是鼓足赴死的勇气,“你不是喜欢我吗?你杀了我,法院给你判个死刑,我们也算殉情。”
陈晓磊抚摸刘好纤细的脖颈,和缓的力度显露几分温柔,他说:“我不杀你,我要长长久久地折磨你。我出狱后去找你,你喜欢谁,我就杀了谁。”他岔开腿,坐在刘好腿上,食指抚平对方紧皱的眉头,“现在,做你该做的事。”
刘好记不得接下来的半小时怎么过去,哗啦啦的水珠敲打地板,陈晓磊亲吻他的嘴唇和耳垂,皮肤热烫,心脏却如坠冰窖。他望进陈晓磊眼底,迎着对方讥诮嘲讽的目光,认命地吻过去。陈晓磊的回应热烈疯狂,他四肢紧缚刘好,宛若濒死的野兽,攥住救命的稻草。
然而稻草摇摇欲坠,他几乎把刘好连根拔起。
汗水混杂着清水流淌,颠簸之间,陈晓磊凑近刘好耳边问:“我对你不好吗?刘好,你没有良心。”
刘好目光呆愣地看着陈晓磊,仿佛听不懂中文。
陈晓磊抓着刘好的手掌,放在胸膛间,他说:“感受到了吗,我的心为你跳动,我喜欢你。”他低头亲吻刘好手腕处的脉搏,“我爱你啊。”
“爱不是这样的。”刘好说,话音刚落,他被暴躁的陈晓磊掐住脖子:“你这个贪得无厌的婊子!我都让你干了,你还要怎样!”
“你留在我身边,只能对我笑!只能对我说喜欢!”陈晓磊双手收紧,他面目狰狞,“不准看别人!只准看我!”
“爱……”刘好艰难地挤出声音,糙砺若砂纸,“不是,”缺氧导致额角浮起青筋,他耳膜鼓噪,眼前发黑,“……这样的。”
陈晓磊松开手,刘好僵直的身体靠着墙壁瘫软下去,攀上高峰的同时过量的氧气涌入口鼻,他剧烈咳嗽,血腥味蔓延口腔,他几乎把肺吐出来。
“没关系,你现在不懂,”陈晓磊站起身,冷着脸站在花洒下冲洗全身,“我们有漫长的余生,让你搞懂。”
刘好打开沐浴露的盖子,挤出一泵,双手搓出泡沫,蹲下替陈晓磊搓洗。一辈子摆脱不了陈晓磊的噩耗,磨灭了刘好生的希望,他已然被绝望包裹,感受不到任何情绪。
洗完澡,刘好站在更衣室里,擦干净水珠,穿上衣服。
“笃笃笃。”
“笃笃笃。”
陌生的声音引得刘好侧目,墙壁上方的窄窗出现一只探头探脑的鸟儿。黑漆漆的豆豆眼和刘好对视,它用尖利的喙敲打玻璃,“笃笃笃。”
“你在看什么?”陈晓磊握着吹风机,把插头摁进插座,“过来,我帮你吹头发。”
周围的囚犯识趣地四散开来,留给陈晓磊宽敞的空间秀恩爱。
“你、你还没给自己吹。”刘好说。
“别磨磨唧唧的,先给你吹。”陈晓磊说。
刘好不敢耽搁,走到陈晓磊前面,低头坐在凳子上。吹风机轰隆作响,刘好满脑子是那只敲打玻璃的小鸟,他觉得眼熟,应该见过。
在哪里见过呢?
刘好思索,呼吸陡然暂停,是启明的喜鹊朋友!这聪慧的鸟儿看自己和启明走在一处,便把自己也当成了朋友。陈晓磊痛恨启明,要是他知道启明最好的朋友是只鸟,他肯定会想方设法杀掉小鸟,以启明痛苦为乐。
“吹好了,你给我吹。”陈磊将吹风机塞给刘好。
“我,我出去一下。”刘好说,“上厕所。”为博取陈晓磊信任,他主动亲在对方唇角,周围口哨声齐飞,囚犯们不遗余力地吹捧:“哎呀,晓磊哥和小好哥感情真好,白头偕老!早生贵子!”
“小好哥生不出来啊。”一个囚犯嬉笑道。
“人工繁育啊,育儿所领一个。”另一个囚犯出主意。
陈晓磊惊讶之下唇角翘起,别扭地摆摆手:“事儿真多,去吧。”
第47章 笃笃笃(二)
得到批准的刘好拔腿跑向厕所,靠窗的隔间,他看见了那只聪慧的黑白鸟儿停在窗沿。
“嘘。”刘好抬手,拉开窗户,右手食指压在唇边,压低声音,“快走。”
喜鹊扑扇翅膀,落在不远处的电线杆上,它和刘好对视,眼珠浮起深邃的蓝光。刘好松口气,拉开门板走出隔间,顶灯接触不良地闪烁,噼里啪啦,电火花落了一地。
“啊!”刘好惊吓地后退,死一般的寂静后,他听见更衣室传来哗然的声音。
“……死了!”
“他们死了!”
“别碰,用棍子!”
“手不要沾水!”
刘好疑惑地走出厕所,掀开帘子,踏进更衣室。手持电棍的狱警包围了囚犯们,一道黄黑色警戒线隔开洗手台,三位身体僵直的男性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其中一位是陈晓磊。
“怎么了?”刘好问。
“触电事故。”李展遥说,“你去哪了?”
“上厕所。”刘好说。
“去里面站着,别碰水。”李展遥说。
“他们,”刘好指向躺着的三个男人,“活着吗?”
“死了。”李展遥说。
刘好愣住,半晌回不过来神,死了?陈晓磊死了?
-
启明躺在床上,望着摄像头底座的红色呼吸灯,认真地接收诺亚带来的新消息。
【麻雀藏在了启承的院子,没有被地安发现。】
【李盈燕教授保留了您的博士名额,您出狱后可以回东渡继续学习。】
【我见到了机械神教的党魁查理教授,与他达成合作协议。】
最后一个消息引得启明瞪大眼睛,【How?】
【通过启笑恬。】呼吸灯闪烁,【她的交易条件和查理教授的部分重合。】
【我们在努力找到救出您的办法,请您耐心等待。】诺亚说,【还有一个好消息。】
仅从呼吸灯的闪烁,启明也能看出诺亚的洋洋得意,他配合地询问【什么?】
【我杀死了陈晓磊。】诺亚说,【他冒犯您,十次。】
【不可容忍。】诺亚说。
启明敲打【哪儿有那么多,三次吧。】
【算上言语冒犯。】诺亚斤斤计较,【没有人能对您恶言相向,包括我自己。】
【闹出人命的大动静,地安不会放过我们。】启明说,【你出去避风头,我想想该怎么应付叶亭荷的盘问。】
呼吸灯规律闪烁,人工智能思忖半晌,忐忑地问【我给您带来麻烦了吗?】
【一件事发生,必定引发连锁反应。】启明说,【总归利大于弊。】
【好的。】诺亚应下,【您休息吧,晚安。】
【晚安。】启明敲打。
【梦中有我。】诺亚得寸进尺。
启明轻笑着敲打【我努力。】
清晨,起床铃打响,启明听见隔壁嘈杂的声响。李展遥说129住着两个会计,素质不错,作息规律,从不大喊大叫。启明洗漱完毕,坐着轮椅滑出狱门,瞧一眼129,竟然看见刘好单膝跪在床板上铺被褥。
“刘好?”启明说,“你怎么在这?”
“李警官批准了我换监的申请。”刘好下床,快步走到启明面前,“去食堂吗?我和你一起。”
“你床铺好了?”启明问。
“回来再铺。”刘好走在轮椅侧边,“我的编号也换了,现在是1293。”
“好事,恭喜。”启明说。
“你知道昨天的事吗?”刘好说,“浴室插座漏电,死了三个人。”他咽一口唾沫,神色恍惚,“陈晓磊死了。”
“这么巧?”启明做出惊讶的表情。
“是啊,好巧。”刘好说,踏出监狱楼,他仰头望天,“今天天气很好。”
蓝天白云,秋高气爽,启明附和:“是啊,阳光正好。”
刘好扶着轮椅蹲下,手臂抱住膝盖,蹲了一会儿,他说:“陈晓磊死了。”压抑的哭腔藏着难以置信,他看向启明,“是真的吗?”
“是真的。”启明伸手,抚摸刘好的脊背,“是真的,他再也不会缠着你了。”
“是真的……”刘好瘫坐在地上,泪水扑簌,悲喜交加。昨晚,他站在更衣室的狱警包围圈里,看着法医提着担架抬走陈晓磊的尸体,回到宿舍,一晚上没敢闭眼,生怕从这美好的幻梦中醒来。他蹲在监牢门口,倚着栏杆,与巡逻的李展遥对视。
好心的狱警同意了刘好的换监申请,他马不停蹄地搬离117监。129的两位狱友身形和他相仿,清瘦单薄,这带给他无限的安全感。
压抑一整晚的惴惴不安终于释放,刘好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启明捂住刘好的嘴巴,说:“用鼻子呼吸,你快要碱中毒了。”
“唔,呜呜呜呜呜……”刘好险些憋死过去,他深呼吸,缓缓呼出,手指抓住启明的手腕,抖若筛糠,“呜呜呜呜……”
“启明。”一道熟悉的女声引得启明抬眼,叶亭荷带着约翰出现在面前,她问,“去食堂吗?我们聊聊。”
“这才三天。”启明说,“你又发现什么线索了?”
叶亭荷挑眉:“是啊,这才三天,死了三个人。”
“巧合而已。”启明伸手,“有纸巾吗?”
叶亭荷摸了摸口袋,看向约翰,约翰撇撇嘴,递给启明一包餐巾纸。
启明转手塞给刘好:“擦擦。”
刘好低头,擦去眼泪和鼻涕,不忘擦干净启明的手指,他看向叶亭荷:“你们是?”
“地安的安全员。”启明操纵轮椅,向食堂滑去,“狗皮膏药。”
“职责所在。”叶亭荷朝刘好礼貌地微笑,转头追上启明,“你吃什么,我去打饭。”
“随便,我没忌口。”启明停在角落的空桌子,看向刘好,“你吃什么?”
“我、我去打饭。”刘好说,“你们坐着就好。”
“让他们打。”启明不想给地安好脸色。
“约翰,你去。”叶亭荷坐在启明对面,指使下属去窗口排队,她说,“昨晚浴室的漏电事故,死了三个人,陈晓磊、李龙、姜爽。”锐利的眼神盯着启明,“你认识陈晓磊,对吧?”
“是的。”启明点头,“你在暗示什么?”
“你入狱三天,陈晓磊为了他的情人,也就是你,”叶亭荷看着刘好,“多次刁难启明,你觉得这场事故是巧合吗?”
“我,”刘好掌心沁渗冷汗,反复揉搓指腹,“不、不是巧合吗?”
“叶警官。”启明说,“你找到匿名信里所说的危险人工智能了吗?”
叶亭荷顿住,保持沉默。
“在你的逻辑里,既然我能让敌对的人死亡,你为什么还好好地活着?”启明问,“你应该是我的暗杀名单榜首。”
约翰端着两个盛满的餐盘走过来,弯腰放在餐桌上,又拿了两个空盘重新排队,从他金黄的后脑勺看得出对上班的重重怨气。
“部里对你的判决争议颇多。”叶亭荷说,“有两个领导提出重建七个宇宙殖民地的联络网,派我来询问你的意向。”
“我的什么意向?”启明问。
“你是否愿意无偿贡献出零五,帮助联盟联络宇宙殖民地?”叶亭荷说。
“再说一遍,我不知道零五是什么。”启明拾起筷子,夹起一块葱花饼放进嘴巴。
“考虑一下这个交易。”叶亭荷说,“联盟可以免除你的刑罚,你能平安回家,继续攻读博士学位。以及针对你小叔启寰光的死亡调查,也能终止结案。”
“我欣赏你的执着,叶警官。”启明说,“不好意思,不考虑。”
刘好看看叶亭荷,又看看启明,感受到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的紧张氛围,他拿起咸鸭蛋,嗑一下桌面,“吧嗒。”
叶亭荷和启明同时看过来,刘好尴尬地缩缩脖子:“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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