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续的观测数据,是指五年后的观测吗?”主持人问。
“现在‘候鸟’离我们近了一些,每隔两年可以观测到一次。”徐伟成说,“若能启用某些高科技手段,能做到实时观测。”他看一眼主持人,意味深长地说,“这算得上人类存亡的关键时刻吧。”
启明吃一口馒头,望着电视屏幕里侃侃而谈的专家若有所思。
刘好说:“啊?这专家是不是说,地球完蛋了?”
“快完蛋了。”练西刚幸灾乐祸,“大难临头喽。”
“联盟会因为这件事废除AI禁令吗?”刘好问,“你们两个是不是可以出狱了?”
“出狱还不是个死。”练西刚说,“咋的,出去给自己选墓地啊?”
“这些都是猜想。”启明说,“或许下次观测,‘候鸟’就远离地球了。”他低头喝蛋花汤,徐伟成的讲话方式,令他颇感熟悉。
“你觉得联盟会重视吗?”刘好问。
“单纯的小伙子,我告诉你联盟会怎么说。”练西刚学着联盟官员的派头装腔作势,“瞎操心,不还有七个光年吗?”他痞里痞气地夹起一筷子干煸豆角,就着馒头咀嚼,“不撞南墙不回头,这还没撞上南墙,不着急。”
“再等等看。”启明说,“那位专家说,启用某种高科技手段,可能是个突破口。”
接下来的两个月,多年无人问津的联盟天文观测研究院,人头熙攘,门庭若市。
记者们蹲守十字路口,提着摄像机和话筒,随时冲上来拦截上下班的研究员们:“老师您好,请问‘候鸟’最近的情况怎么样?”
“教授,请问地球进入灭亡倒计时了吗?”
“我们该怎么自救?”
被拦住的研究员们手足无措,小声说:“抱歉,我不是这个研究方向,不清楚‘候鸟’的情况。”说完,他们垂着头,穿过浩浩荡荡的人群,步履匆匆地踏进研究院大门。
第55章 探望日
“咣当。”
狱警推开栅栏门,侧身让开一条窄路,对启承说:“去吧,一小时探望时间。”
“好的,谢谢。”启承站起身,简单整理一下仪容,提着布袋迈过门槛,与等候在桌子后方的启明对视,他说,“哥哥。”
“坐。”启明说。
启承将布袋放在桌上,说:“陈姐姐烤的草莓蛋糕,她说你肯定想吃了。”他拉开椅子坐下,拿起塑料切刀分出一角蛋糕,放在纸盘上,递给启明,“你尝尝。”
“谢谢。”启明接过纸盘,用塑料勺子挖着吃。
“哥又瘦了。”启承细细打量启明,寸头利落,未折损启明半分风华,愈显得他遗世独立,清爽俊逸。启承关心地问,“里面伙食怎么样?”
“还可以。”启明说,“一切都好。”
“我昨天去南山墓园,替你给奶奶送一束花。”启承说,“回来时下了暴雪,大概是奶奶也为你抱不平吧。”
启明吃下一颗草莓,听启承絮絮叨叨,他打断弟弟的伤怀,问:“你上学怎么样?”
“刚考完期末,成绩不错。”启承说,“我加入了志愿者社团,寒假去育儿所参加志愿活动。”
“挺有规划。”启明说。
“爸爸说的。”启承垂下头,“我没有你聪明,不知道怎么拒绝爸爸……”
“为什么要拒绝?”启明说,“爸妈给你铺路,是好事。”他慢条斯理地刮干净盘子里的奶油,“别人家的孩子没有你这样得天独厚的资源。”
启承不懂启明的气定神闲,他问:“哥哥,你不会觉得我卑劣吗?”
“卑劣在哪里?”启明反问。
“你不喜欢爸妈,我和爸妈走得近……”启承说,“会不会让你觉得背叛?”
“什么背不背叛,我有那么幼稚吗?”启明推了推盘子,示意启承再给他盛一块草莓蛋糕,“你往上走,走到权力中央,才能给我提供帮助。你籍籍无名,忠心耿耿,对我有什么用呢?”
启承拿起塑料刀片,切一角蛋糕,放在盘中,推到启明面前。
“你是我弟弟,启承,我只有你一个弟弟。”启明说,“你不是工具、人脉或者其他什么东西,我不需要你在我和爸妈之间选边站,我想要你过得好。”他端起盘子,继续吃蛋糕。
没吃两口,他隐约听见抽泣声,抬头,他的窝囊弟弟脑袋快要埋进胸腔,泪水扑簌坠落,浸湿裤子布料。启明叹气,抽一张纸巾递给启承,说:“哭什么。”
“我、”启承窘迫地抹眼泪,“我不是叛徒。”
“……没人说你是叛徒。”启明说。
“同学们都这么觉得。”启承尚且十六岁,还没过完青春期,他双臂叠放,蔫头耷脑地说,“他们说是爸妈偏心我,把哥哥送进监狱。”
启明哑然失笑:“他们不清楚内情,胡说你也信。”
启承吸了吸鼻子,说:“你不恨爸妈吗?还有爷爷?”
“人是复杂的。”启明说,“爸妈对我而言是有血缘关系的陌生人,至于爷爷……他有他的苦衷,我能理解。”他越过桌子,揉一把启承的脑袋,“你本来就不聪明,别想那么多有的没的,省点脑细胞。”
青春期的少年自尊心强,启承将脸埋进肘弯,露出两只通红的耳朵。
启明吃完第二角草莓蛋糕,放下纸盘,说:“还有别的事吗?我回去了。”
“元旦快乐,哥哥。”启承说,“下个月我能来探望吗?给你送饺子。”
“来吧。”启明说,“不要哭鼻子。”
“嗯嗯。”启承不好意思地点头。
“剩下的蛋糕我拿走了,分给朋友们吃。”启明说,“替我谢谢陈姐姐。”
“好的。”启承收拾好蛋糕,提给启明,莫名冒出来一句,“我很喜欢麻雀。”
“它还记恨你吗?”启明问。
“我给它道歉了。”启承说,“它大度地原谅了我。”
“你们好好相处。”启明的语气像极了长辈,他抱着布袋,说,“下个月见。”遂操纵轮椅离开探望室。
刘好等在门外,他今天也有探望安排,启明问:“怎么样?”
“是以前的……邻居。”刘好说,“他给我带了一些桃子。”他晃晃手里的纸袋,“你呢?”
“蛋糕。”启明说,“去找练局他们,分着吃。”
“好的。”刘好脚步轻快,“外面的人都在担心世界末日,我邻居问我,想不想早点出去。”
“他有办法?”启明问。
“他给我补十八万的罚金。”刘好说,“我拒绝了,我不想欠人情。”
“你这个邻居……”启明表情微妙,“男的女的?”
“男的。”刘好说,“他是厨师,在小区门口开餐馆。”
“他也是育儿所出身吗?”启明问。
“是的,他比我大四岁。”刘好说。
一颗篮球轱辘轱辘滚到轮椅旁,练西刚挽起袖子,头顶冒着腾腾的热气,朝启明喊:“小子,把球扔过来!”
刘好弯腰,拾起篮球丢过去,练西刚跳起来,接住球,反手投进篮筐:“进了!”
“练局厉害!”
“老当益壮。”
“呱唧呱唧。”
四个程序员们捧场地鼓掌,景旭峰说:“练局,小明和小刘带吃的了。”
一句话立刻吸引了练西刚的注意,他跑到启明面前,搓着手问:“什么好东西啊?给叔叔看看。”
“草莓蛋糕。”启明说,“我们去休闲室,找个空桌子吃。”
“好嘞。”闫可和张坚一左一右,像两个门神,护送着启明和刘好进入监狱楼休闲室。
练西刚拉开椅子坐下,说:“谁来探望你们了?”
启明说:“我弟弟。”他将布袋放在桌上,打开纸盒盖子,提着塑料刀片将剩余的蛋糕分成六块,放进纸盘,挨个递给大家,“我吃饱了,你们吃。”
“谢谢!”大小伙子们喜上眉梢,喜气洋洋地吃蛋糕。
“我邻居来看我。”刘好把桃子分出去,练西刚第一个察觉异常:“你这桃子,都洗过了啊,你邻居真细心。”
“靠,我也想有这样的邻居。”景旭峰说。
启明弯弯眼睛,打趣道:“这算什么,他邻居还说了更贴心的话。”他戳一下刘好的肩膀,“讲给大家听听。”
“什么啊?”张坚瞎起哄,“跟你表白了吗?”
“哎呦——”钱子豪和闫可拍手,眼瞅着刘好的脸越来越红,他们诧异地问,“真表白了啊?”
“没、没有。”刘好磕磕巴巴地说,“我们只是朋友。”
“嗯,愿意掏十八万罚金的好朋友。”启明咬一口桃子。
“哎呦哎呦——这也太好了。”练西刚挤眉弄眼,“天赐好邻居啊。”
刘好哀怨地瞥一眼启明,说:“他肯定没有那个意思。”
“下个月探望,他来吗?”启明问。
刘好噎住,手指揉搓袖口,小声说:“来。”
“啧。”钱子豪摇头晃脑,“冬天到了,春天还会远吗?”
“小刘,他这是第一次来探望吗?”练西刚问。
“他之前提过申请,我没见。”刘好说,“陈晓磊不让我见。”想起过去,他舌根泛起苦涩,香甜的草莓蛋糕也失去了该有的味道,“他说他刚存够十八万,如果世界末日到了,他希望我不要在监狱里。”他咽下末尾愈发暧昧的句子,【我希望你能在我身边。】
“啊,好甜。”景旭峰挖一口蛋糕,陶醉地咀嚼,“太甜了,这蛋糕,怎么这么甜。”
启明旁观这群兵痞子耍宝,眉眼弯弯地望向刘好,促狭地说:“蛋糕真的很甜,对吧?”
刘好羞恼又尴尬地捂住耳朵,假装自己是鸵鸟。
第56章 小鱼
“叶处,马局通知您开会。”新来的小年轻敲开叶亭荷的门,态度尊敬,“要您现在过去。”
“开会?”叶亭荷愣了一下,随手拿起笔记本和保温杯,跟上小年轻的步伐,“哪个会议室?”
“C厅。”小年轻说,“是保密会议,请您把联络器放在门口的安全箱里。”
“好的。”叶亭荷摘下手腕上的联络器,放进箱子,推开会议室的红木门,与一众领导对视,“马局,听说您叫我。”
“小叶来了?坐。”一头华发的马安明是地球安全部AI管控局的局长,叶亭荷的直属领导,他侧身介绍右手边慈眉善目的女士,“这是连部长,你见过吧?”
“电视里见过。”叶亭荷赶忙站起身,走到连部长面前弯腰握手,“您好,我是叶亭荷,AI禁令办公室一级安全员。”她双手把连部长的右手拢在掌心,尊敬甚至恭敬的模样。
“小叶聪明,干活认真,是禁令办的顶梁柱。”马安明夸赞。
“你好你好。”连部长说,“连佩玲。”
“别紧张,坐。”马安明说,“这次叫你来呢,是想和你探讨探讨‘候鸟’的事。”
“这两个月我们做了许多调研工作,你是最后一站,也是最关键的一站。”连佩玲说,“我想听听你对AI禁令的想法和意见。”
“我、”叶亭荷顿时紧张起来,“连部长,从人类前途着想,我觉得AI禁令的实施时间够长了。战争结束后,启部长推行AI禁令,如今已过去二十年,我们有先进的技术却不能用,有迈向宇宙的能力却不敢做,我认为这是一种严重的浪费。”
“听说你去拜访了启部长?”连佩玲问。
“是的,半年前。”叶亭荷说。
“啊——电子狗案件开庭之前,我想起来了。”连佩玲说,“启部长怎么说?”
“他说,路是一步一步走出来的,裹足不前,说明身体内部得了病。”叶亭荷说,“切掉病灶,能走得更轻松。”
“老启打什么哑谜呢。”连佩玲笑着说,“夹枪带棒地指责别人是病灶。”
“启部长高瞻远瞩。”马安明说,“连部长您怎么看?”
“他啊,就是觉得有人碍事,要我们下手果断。”连佩玲说,“解除AI禁令,不知动了多少人的蛋糕。二十年来,借此发财的家伙不知凡几,难啊。”
“说回‘候鸟’,连部长,网上都说世界末日要到了,您怎么看?”叶亭荷说。
“不是还有七个光年吗?”连佩玲说,“借这个机会,废止AI禁令,堵住别人的嘴。”她泰然自若,丝毫没把“候鸟”逐渐迫近的危机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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