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明提醒:“它心眼儿小,记仇。”
“哦哦。”练西刚听劝地闭上嘴巴,挥手告别,转身离开。
收音机传来lover郁闷的声音【我心眼儿不小。】
第86章 拓印星空
爱德·维奇最近心情不大好,他是纯正的白人,白金的头发,灰绿的眼珠,身形高瘦,站在路边抽烟的样子,和路灯融为一体。他是查理的得力干将,合作三十来年,临近退休,他买下花园别墅打算养老,却被查理叫来安排工作。
“维奇,再帮我一次。”查理说,“干完这把,我给你一大笔奖金,够你花十辈子的。”精神矍铄的老上司拍打维奇的肩膀,“你做这个,不就是为了钱吗?”
三十年的脏活累活都做了,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维奇点头应下:“什么事?”
“两件事,一是找机会,杀死这个人。”查理递来一张照片,印着一名年轻男孩的相貌,“他叫启明,你之前绑架过。”
“我记得。”维奇记忆里超群,过目不忘,“第二件事呢?”
“当年盖娅说,星空被拓印了两遍,你见识广泛,帮我研究一下具体含义。”查理说。
“你怎么不交给lover做?”维奇问,“它是超级计算机,搜集资料的水平比我强多了。”
“lover的权限出了点问题。”查理说,“它解析不了抽象的描述。”
“好吧。”维奇是个杀手,不懂编程和机械,他问,“这两件事,哪件比较重要?”
“都重要。”查理说,“由你决定。”
接受任务的维奇叫来三个手下,两个负责盯梢启宅,一人随自己去街头巷尾收集情报。
本以为杀人更加简单的维奇,眼睁睁看着联盟护卫队驻扎在启宅周围,里三层外三层,将他的目标对象包成铁桶,别说杀手,连只蚊子都飞不进去。金发男人摁灭烟头,食指一弹,烟蒂落进垃圾桶,暂时杀不了启明,留在这里也没意义。他拐进窄巷,交代手下人继续观察,转而联系古董市场收集信息的下属,询问情况:“有头绪了吗?”
“我买了……很多东西。”下属说,“可能有用,您来看看。”
不知怎的,东方中心城的古董市场比往常热闹许多,市监局的监察员隔三差五巡视一圈,以及便衣、混混和学者。商贩们心生疑惑,凑在一起闲聊,聊着聊着总结出了规律,他们似乎在找一本书。小贩问什么类型的书,只得到一个含糊的概括,一本三百年前的手写笔记。
连佩玲和马安明将联盟仓库反复犁了三遍,也没找到启众焱讲述的祁阔的笔记。咒骂仓库管理员失职的同时,连佩玲发动了明面上和暗地里的眼线,全球搜寻古董旧书。
不止东方中心城的古董生意好,全世界的古董市场都迎来了春风。
这些事,刚接下任务的维奇毫无察觉,他和下属汇合,视线投向汽车后备箱歪歪扭扭摞成塔的古董,有些是商周的,有些是上周,大部分是上周的。
“我把带星空的都买下来了。”下属汤姆笑呵呵地说,姜黄发色的白皮年轻人像只成精的金毛犬,人和名字一样憨,“星空杯、星空灯、星空盒子。”
维奇叹气,不苟言笑的杀手极少叹气,每每破例都是因为汤姆,他费解地看着年轻人的姜黄脑袋:“要不是你爸……”要不是汤姆的父亲是维奇逝去的老朋友,他怎么会把这傻小子编进团队。
汤姆挠头,问:“拓印星空,指的不是星空吗?”他捧起一个崭新的绣艺锦盒,“这是星空啊。”
“是星空没错,但是,”维奇觉得盖娅留下的密语不会这么浅显通俗,他摆手,“算了。”他开车将汤姆买下的昂贵破烂拉回仓库,捞个小马扎坐下,逐一清点。
与此同时,联盟也在寻找拓印的星空。连佩玲频繁拜访启众焱,想要得到关于祁阔手记的更多消息,启明和启承旁听他们讲话,简单聊了聊近期发生的事。
“我和练西刚缴获的数字人类仿生人,我们联系了旧车场直接做报废处理。”叶亭荷说,“没有通知家属,毕竟他们已经死了。”
“互联网上出现传言,说有一种新技术可以让植物人重获身体机能。”叶亭荷说,“你们知道吗?”
启明第一反应是和lover讨论过的大脑移植仿生人手术,他说:“我知道,我给连主席讲过。”
连佩玲敲敲桌面,说:“看来查理不想等官方审批了。”她压下了查理的申请函,试图拖慢对方动手的速度,可惜并未奏效。
“不审批?查理打算违规手术?”启明问。
“他做的违规手术还少吗?”启众焱说,“你被他进行了两次手术。”他拍拍长孙的脊背,“现在还想不起来呢。”
启明怏怏地垂下眼,叹了一口气。
“欺负小孩干什么。”连佩玲维护启明,她上个月刚得了一个小孙女,正是隔辈亲的时候,分外看不惯老领导粗糙的教育方法,“你爷爷啊,嘴硬心也硬,就是个不透气的大石头,你别跟他计较。”
“查理暗地里做违规手术,我们就要着手调查黑诊所了。”叶亭荷说,“逐个击破,难啊。”
“没关系,lover会为我们指明方向。”启明重振旗鼓说,“我看过了启寰光的论文,查理选择的人群,定是重病患者的家属,像他们打出的广告里描述的植物人。这类人,全球范围内数量众多,上千万的规模,查理不得不通过lover控制和调度。”
“这样一来,我们根据lover给出的信息进行布控,端掉黑诊所,找到证据,将查理送上审判席。”启明说。
“别想得太简单。”启众焱泼冷水,“查理和联盟周旋多年,狡兔三窟,要抓他的把柄,难上加难。”他看向启承,“小承怎么想?”
“我在想……如果查理发现lover帮我们,会怎么对它?”启承说,“lover是很好的人工智能。”
连佩玲面露复杂,多年的执政观念产生动摇,她一向认为人工智能是工具,人使用工具天经地义,工具驱使人,倒反天罡。可对待lover,她做不到像对待工具一样,用坏了就丢弃,不带丝毫负罪感,她深吸一口气,说:“我们得保护lover。”
启众焱惊异地挑眉,看向连佩玲,说:“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倒是稀奇。”他们搭档二十多年,观念一致,没人比他更了解连佩玲的政治立场。维护人工智能?天塌下来连佩玲都不可能多看人工智能一眼。
然而她偏偏心软了。
“我和你不一样。”连佩玲说,“我这叫灵活变通。”
“凡有利于我,皆灵活变通。”启众焱说。
启明饶有兴致地看两位老人你来我往地逗闷子,他问:“怎么保护?”
“小叶想想。”连佩玲说,“不暴露lover的情况下,端掉黑诊所。”
“好的。”叶亭荷说,隐晦地瞥一眼一无所知的启明,没想到能有一天,身份倒转,AI禁令的执行者变成了AI的护航员。
开完小会,启明和启承送连佩玲到启宅门口,目送黑车离开,两人调头往回走。
启承说:“哥,柳踏风问你,同学聚会去不去。柳踏风是你的初中和高中同学。”
“哦……我去不了。”启明说,“外面有人追杀我,我不敢出门。”
“我跟柳踏风说一声。”启承说,“她说仇丰壤也来,他想见你。”
“见我?我不认识他。”启明说,“他问什么,我都答不上来。”
“哥,你的记忆真的没办法恢复吗?”启承担忧地皱起眉头。
“你知道记忆清洗吗?一种非常痛苦的手术,能够深层次的、彻底洗掉长期记忆。”启明说,“医生说,我经历的就是这种手术。”他抬手摸了摸胞弟的脑袋,两人并肩走,启明一米八二,启承一米八九,活像清贵少爷和他的二愣子保镖。
“那还是不要想起来了。”启承说,“太疼。”
第87章 换我的狗
初夏到盛夏,日光炙热,晒得人倦怠懒散,精神萎靡。启明也不例外,他取消了白天遛狗的日程,躲在二楼的工作间和仿生人玩飞行棋。
姿容俊秀的青年手心拢着三颗骰子,上下晃动,偏头问仿生人:“你猜总共几点?”
仿生人专注地看着启明,说:“二。”
“笨蛋,三颗骰子怎么会是二。”启明松开手,塑料骰子噼里啪啦落在桌面,滴溜溜滚向桌沿,稳稳地掉落仿生人手心,6、3、4。
“有6!”启明执起一架小飞机驶出停机坪,放在起始位,又把前方的小飞机挪动七步,“该你了。”
仿生人拾起骰子,晃一晃,松开,2,3,3,没有6,不能将新飞机出库,仿生人将老飞机挪动八步。
“小明。”楼下传来陈雁桥的声音,“我把呜呜放院子里玩球,你要不要一起玩?”
“来了。”启明放下骰子,不情不愿地站起身,对仿生人说,“走吧,下楼。”他的腿要经常锻炼,然而夏天一犯懒就不想出门。
烈阳如火,苍穹湛蓝,万里无云,桃心形状的杨树叶哗啦作响。启明拾起网球,有气无力地扔出去,黄狗甩着尾巴如一颗点燃的炮弹弹射出去。他握住仿生人冰凉的手指,小声抱怨:“我讨厌夏天。”
仿生人往嘴里丢一颗冰块,咯吱咯吱咀嚼,头顶升起一朵冷气凝结的白云。它化作自走型人形空调,连带着启明身边的空气降下温度,冰凉舒适。
呜呜跑来跑去地追球,连呼带喘,耷拉舌头,眼珠黑亮。小狗天性亲近自然,热爱奔跑,它路过启明脚边,带起一阵热风。
陪黄狗玩了一会儿,启明额头冒汗。仿生人转身,走回房间,抱着空桶去厨房的冰箱装更多冰块。
只听外面响起一声启明喊叫:“呜呜!回来!”他看着黄狗追着一只灰松鼠兴奋地跑出小院,那只松鼠一瘸一拐,似乎折断了爪子,无法爬树,跌跌撞撞、慌不择路地穿过草坪,绕过假山,冲向启宅大门口。
启明紧随其后,经过半年的康复运动,跑跳与正常人无异,却也追不上眼里满是松鼠的黄狗。
灰松鼠灵巧地从大门下方的缝隙钻过去,黄狗矮身塌腰,硬是挤过缝隙冲出去。启明紧急停下脚步,他记得启众焱和连佩玲的叮嘱,犹豫着不敢出门。
门口驻守的保镖严阵以待,诧异地看着黄狗抢先一步,将灰松鼠摁在爪下,张开嘴巴,森白锋利的犬齿咬穿了松鼠的头颅——“啪、啪”。
是枪声。
门外陡然骚动,护卫队长喊道:“别动!戒备!”
启明调转脚步,蜷缩墙根,压低身体,视线透过大门下方的空隙,观察门口的情况。呜呜躺在地上,嘴里叼着一只灰松鼠,灰白的水泥地洇开一片鲜红的血液,像一朵缱绻盛放的花。警察的皮靴急促凌乱,踢踢踏踏仿佛踩在启明心口,眨眼间,他恍惚看见启众焱抱着一条幼犬递给他,小狗有着方片耳朵、卷卷尾巴,湿漉漉的鼻头嗅闻他的脚踝。
启明听见心脏咚咚咚地泵血声,他不得不深呼吸,缓解绷紧的神经和爬升的情绪。此刻他应该为呜呜的死悲伤,或是对机械神教饱含愤怒,然而胸膛空空荡荡,他深深地吸进一口气,缓缓呼出。
狭窄的门缝透露的场景有限,启明静默地缩在墙根下,支起耳朵听门外的声音,他听见闷哼、咒骂和膝盖砸地的闷哼。
“队长,搜查完毕,缴获嫌犯两名,请指示。”
启明敲敲门板,问:“我可以出去看看吗?”他加上一句,“看看我的狗。”
护卫队长本想拒绝,余光瞥见躺在血泊中失去生命的黄狗和灰松鼠,他喉结滚动,说:“出来吧,要戴头盔。”
“好。”启明站直身体,推开门,目光落在双手背后、并排跪地的两名嫌犯。他接过保镖递来的头盔,罩在脑袋上,身形颀长,皮肤白皙,一看就是锦衣玉食养出来的小少爷。他跨过狗的尸体,鞋底沾染血液和泥土,站定在嫌犯面前,他垂下眼睫,什么都没说,葱白的手指从后腰摸出一把手枪,慢条斯理地拉开保险栓,上膛。
“启先生!”护卫队长快步走向启明,“您冷静一点!”他拦下启明的速度比不上手指扣动扳机——
“啪、啪。”
火药味儿弥漫扩散,启明的枪口隔空点了点嫌犯的右手,子弹打穿了腕骨,彻底废去嫌犯日后用枪的可能,他说:“一只手,换我的狗。”
变形的弹壳掉落在地,“叮”的一声,将凝固的氛围破开一道裂隙,白皙漂亮的手腕调转枪口,对准另一名抖若筛糠的嫌犯,启明面无表情地开枪,“啪、啪”。
血液迸溅,伴随着惨烈的哀嚎和怨愤的瞪视,启明收起枪,别在后腰,对护卫队长礼貌地说:“抱歉,我会给连主席道歉的。”他的目光空无一物,落在黄狗尸体上,问,“我可以带走我的狗吗?”
“不行,这是证物,要拿回去做弹道分析。”护卫队长说,“请您理解。”
“我理解。”启明摩擦一下食指。
青年白白净净,俊秀优雅,除了鞋边沾染的血液,他得体的言行让人难以将危险野蛮的枪械和他联系起来,修长的手指本该执笔写作,或是敲打钢琴,而不是稳稳地端起枪,干脆利落地废掉杀手的腕骨。
“没别的事,我回去了。”启明说。
“那个,您,”护卫队长的视线落在启明后腰的枪托。
“这个吗?我报备过。”启明说,“不会有视频流出,也不会有闲言碎语,对吧?”视线轻飘飘地扫过架在房檐上的监控探头,启明转身,推门而入,留下面面相觑的一众保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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