棕马高高地站起,马背几乎形成七十度,凶残地想要把人从背上狠狠摔下去。
伯伊俯下身贴着马背,一手扯着缰绳,一手抱住它的脖颈,肌腱分明的手背上鼓起两根青筋。
长发随着棕马的翻腾跳跃而翻飞,身体随着马儿的动作起伏不定,仿佛是黏合在了马背上一般。
“大祭司!”骑兵身I下的战马似乎是感受到同伴的情绪,焦躁地嘶鸣一声,骑兵吓了一跳,下意识想要来帮忙。
周围的侍卫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驱马过来查看情况。
然而还不等他们上来帮忙,就见那看人下菜的马突然安静下来,只前蹄颇不甘心地刨了两下。
本就是被军营训练过的马,驯服的过程自然也是没太大的难度。
“好孩子,”伯伊贴着棕马的脖颈拍了拍,赞叹一句,心下却觉得有点不过瘾,不过周围都平民和车队,经不起太大的折腾,他坐直身体说:“可以了,我们走吧。”
骑兵暗暗咋舌,哪怕是军营的战马,他们想要骑乘也是需要花费些功夫的。
眼前这个看上去比谁都柔弱的年轻大祭司竟然就这么轻松地驯服了战马?
“好好。”他愣愣回神,连忙拉扯缰绳,引着人前往法老的车驾。
街道两侧有平民注意到他们,忍不住低头议论起来——
“天哪,那个祭司长得可真好看,这是神殿的祭司吗?”
“他的皮肤好美,我喜欢这样颜色的皮肤,这是谁,怎么没有见过?”
“这人是出行那天法老恩赏的那位大祭司啊,没想到竟然如此年轻。”
“天啦,那天离得太远,就看到白乎乎的一团,没想到大祭司大人这般美貌!”
加入讨论的人越来越多,更多的人开始将目光投注在伯伊的身上,有人惊叹他的年轻,也有人赞叹他的美丽。
“拥有这样的美貌,想必大祭司大人的魔法必然非常出众。”有人感叹,“这是被阿蒙神挑选出来人选,合该拥有强大的力量。”
伯伊就在这样的喧嚣中,驾着马穿过一辆辆祭司的马车走到了法老座驾身边。
车队太长,为了避免法老身边人太多,分散了保护力量,所以法老和祭司团是一前一后行进的。
“托德大人,现下方便阿伊进去吗?”伯伊询问马车前的托德。
托德看到他,视线不自觉看向他的衣着,伯伊今天穿的是大祭司的服装,雪白的祭司服穿在他的身上,搭配上对方身上隐隐带着的矜贵,竟然意外的好看。
“可以。”托德回过神来,连忙让开身子,给伯伊进去。
伯伊颔首,下马回头对骑兵说:“这匹战马很不错。”
骑兵愣愣,倒是棕马比他反应更快,撂了撂蹄子,毫不谦虚地接下了他的赞美。
伯伊一笑,转身进入马车。
法老的马车比伯伊的那可就大太多了,车上铺着柔软的羊毛地毯,考虑到拉赫里斯如今还伤口未愈,给他新增了许多东西,抱枕,毯子,浑然像是把诸神殿给搬着出门了。
车里只有拉赫里斯和另一个随侍,拉赫里斯半躺着,随侍在旁边给他念书。
看到伯伊,拉赫里斯眼睛亮了下:“你怎么来了?”
伯伊走上前,随侍见状连忙让出身边的位置,铺上软垫,退到一边。
“米维尔将军让你露个面。”伯伊走过去,一点都不客气地坐下。
拉赫里斯动了动腰,一直维持一个姿势躺着始终是不太舒服:“不想露面。”
伯伊看着他,眉梢微微抬起。
拉赫里斯侧躺着用手撑着头,露出个笑容道:“子民看不到我露头,应该是挺着急的吧。”
只要他不露面,子民就喜欢胡乱猜测。
伯伊挑唇笑了下,说:“你应该露面。”
“为什么?”拉赫里斯问。
“让你的子民看看他们的法老还健在,让他们安心。”
伯伊说完,拉赫里斯就用一种略带诧异的眼神看他:“我倒是没想到你竟然会在乎子民怎么想。”
伯伊垂眼看他,少年的头发只到肩膀的位置,大概是躺着不舒服,没有佩戴王冠,大多数人在这个年纪都会有些雌雄难辨,尤其是发型差不多的情况下。
但拉赫里斯不是,哪怕年纪还小,他的五官也已经初初显露出阿蒙家族的特色,眉毛浓密,眼窝深邃,鼻梁如陡峭的山脊,非常男性化的长相。
“在下一手棋开始以前,你就应该明白,你现在手里的棋子是什么。”他伸手敲了敲矮几,“出去露个脸。”
拉赫里斯没动,过了会儿,他偏头对马车角落的随侍说:“过来伺候我更衣。”
随侍说了声是,连忙从箱子里取出法老的正装和饰品。
伯伊也不走,这马车可比他自己的好坐多了。
拉赫里斯在随侍的帮助下脱掉上衣,不经意间偏头,发现伯伊正看着自己。
若是换做其他人,拉赫里斯是没什么感觉的,都是男人,看一眼怎么了,但这个该死的奴隶有不良前科,直看得他浑身不自在。
“你在看什么?”拉赫里斯蹙起眉。
伯伊看着他,沉吟了下才说:“陛下倒是比之前看着稍微健壮了些。”
稍顿,他又说:“上次看到陛下,陛下瘦得像是刚从荒漠里逃出来的。”
倒不是多么健壮,但少年如今也勉强称得上是肌肉匀称,依旧纤细但却不单薄了。
拉赫里斯耳朵一红,气恼地用衣服挡住自己的上半身:“你好大的胆子。”
竟然敢说堂堂法老像难民,果然,这个奴隶嘴里就没个好听的话。
自从听了阿伊的长高理论,他如今每天都在锻炼,吃那些东西,也不知道是不是那套理论真的有用,竟然还真让他感觉到了些许不一样。
伯伊瞥了眼他的手,露出个笑容说:“陛下不用遮掩,臣下只是评估,确实没什么看头,看你不如看我自己。”
拉赫里斯一愣,反应过来立刻恼上加恼:“你给我出去。”
伯伊轻笑,姿态随意地站起身,抚平衣服的褶皱:“那我就走了,陛下若是想要效果好一些,不妨把脸和唇色抹得白一些。”
拉赫里斯恨恨地看着他出去,心想,他才不会听从这奴隶的意见。
骑兵还候在马车外,伯伊没说什么时候走,他也没敢离开,见伯伊出来便出声问道:“阿伊大人,我们现在回去吗?”
“嗯。”伯伊颔首。
如同来时那般,两个人又驱马返回。
等伯伊上了自己的马车,就听到前面传来一阵喧哗声,道路两侧的平民突然激动起来,拉长了脖子,手舞足蹈地大叫:“陛下,是陛下。”
“法老,法老!”
伯伊回来的路上,引得不少平民关注,现下这些人也都把目光放到了前面的法老车驾,看不到的人就使劲儿挤旁边的人。
有人被撞疼了,有人被踩了脚,一时之间,尖叫和哎哟的声音交织在一起。
“法老的脸色好苍白,这是伤还没痊愈吗?”
“这才几天怎么可能好,陛下是为了不耽误祈福才出行的吧。”
“呜呜呜,我伟大的法老,虽然他还这般年轻,但他永远是我的神明。”
“陛下的气色好差,嘴唇怎么白成那样,该死,宫里的祭司不给他调养身体的吗!!”
伯伊就站在马车的辕位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万千平民因为法老的出现而狂欢,尖叫,还有人在抹眼泪,抱头痛哭。
他回头去看王宫的方向,现下离王宫还不算太远,隐约能看到有人站在太阳神殿的阶梯上,远远看着这边。
一只黑猫蹲坐在她的身边,尾巴惬意地来回摆动。
在她的身边还站着另一个短发的女人,正是伊西祭司。
梅丽特这些天身体不太舒服,伊西承诺会再照看她一段时间,再行出发前往亚历山大。
当然这一段时间也不会太长,等到巡游的后勤部队出发,也就是她离开底比斯的时间。
另一边,王宫的塔楼上,伯伊还看到了大祭司诺菲斯,身边跟着神殿的几位大祭司,清晨的风吹过,将老人的祭司袍吹得衣袖翻飞。
某个瞬间,伯伊感觉到对方似乎察觉到了自己的目光,手里的权杖转了半圈。
两队人马各自占据一个方位,遥遥相对,就像是进入战局的两个执棋手。
在法老遇刺的事情后,找不出真凶的王后在民间的声望暴跌,自此,王后和神殿之间再无缓冲带。
伯伊远眺,半晌收回视线,挑唇地笑了下。
这个时候离开漩涡中心虽然打乱了他的计划,但不失为一种急流勇退,明哲保身的方法。
如今这局面,倒也不枉他一番心思。
鹬蚌相争渔人得利,如今的埃及尚且有许多操作空间,大有可为。
等到五年后,再回到这里,这棋局也大抵是到了转战局换人的时候了。
随着车队出城,平民被阻拦在城内,车队越走越远,马车外的喧嚣吵闹也逐渐安静下来。
晚上,车队抵达岩石群,决定在这里休息。
沙漠夜里风沙大,温差也大,岩石区是安营扎寨最为合适的区域,天然屏障能够将大量的风沙阻拦在外。
伯伊简单地吃过晚饭后就回了营帐。
古埃及的美食实在是不怎么样,对于被养刁了的华夏人来说过于寡淡无味。
赶了一天的路,哪怕是坐在马车上也叫人吃不消。
众人即便没说,脸上也难掩困倦。
夜里无事,除了值夜巡逻的护卫,所有人都早早就歇下了。
伯伊也很累,但却睡不着,他很清楚自己认床的毛病在接下来的行程中将会是一场漫长的折磨。
夜里营帐外风声呼啸,尖锐如哨响,刺得人耳膜生疼。
胡狼站在山丘上发出“嗷呜”的叫声,冷冽的眼眸远远注视着这群可口的食物。
多年的求生经验告诉它们,这群两脚兽并不好惹,他们手上拿着冰冷尖利的武器,身上穿着爪牙难以撕裂的盔甲。
所有它们只能远远地趴伏等待,期望会有愚蠢的两脚兽落单,让它们饱餐一顿。
伯伊在心里默默计算着时间等待天亮,营帐角落里,巴特巴尔已经陷入沉睡,巴特的呼噜声十分响亮。
阿曼特和塔那罗在另一个随侍的营帐,在此后的行程中,四个人会轮流值守,以便阿伊大人召唤他们。
伯伊在越发响亮的呼噜声中本就稀薄的睡意消失殆尽。
“阿伊大人,您歇下了吗?”营帐外突然响起一道声音,似乎是怕惊扰别人,声音压得极低。
伯伊睁开眼,眼底清明地问:“托德?”
这声音正是托德的,只是不知道这人大半夜的不睡觉找他干嘛。
“是是,”托德见他还醒着,高兴地小声说:“陛下那边需要您去一趟。”
提到陛下,托德的声音里染上了些着急。
伯伊想到小法老给自己来的那一刀,皱了皱眉,随手从旁边拽过自己的衣服穿上。
他起身往外走,经过巴特巴尔时,巴尔迷迷糊糊睁开了眼:“大人怎么了?”
“没事,”伯伊摆摆手,“我起夜,你继续睡。”
“我陪您去吧。”巴尔挣扎着想要爬起来,但实在是太困了,手脚都是软的。
“不用。”伯伊伸手在他的肩膀上按了下。
巴尔还想再努力一下,但头一碰到枕头,瞬间就被神明带回了梦境。
在失去意识前,他费劲地想,不是他不想清醒,一定是阿蒙神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交代给他。
伯伊站起身,走出营帐。
站在门口的人着急地来回转圈,一回头看到他顿时眼睛都亮了。
“阿伊大人,你快跟我来!”他脚步匆匆地就往前走,一边走一边招呼伯伊跟上。
伯伊见他这般着急,便也加快了脚步。
法老的营帐离他的营帐不算远,两个人走了没多大一会儿,就抵达了目的地。
经过刺杀事件后,王后吃了个哑巴亏,气得心里发狠,却不得不给法老置办上最豪奢的配置,以及最周密的保护。
法老的营帐很大,篷布上用金线缝制着阿蒙神的图案,边角垂下流苏,精美又华丽,任何一个平民看到都会称赞,这确实是属于法老的仪仗。
伯伊跟着走进营帐,偌大的营帐里却是空空荡荡,只在最里间放置了屏风和羊毛铺就的床榻。
伯伊视若无睹地穿过,随着托德走到床榻前。
床榻上的少年面色极差,额头渗出细细密密的冷汗,鬓角的头发被打湿,有一缕黏在脸颊上,身体蜷缩着,哪里还有白天那赶人的架势。
“他这是怎么了?”伯伊问。
托德急得都快哭了:“我也不知道啊,陛下睡着突然就说腿疼,疼得一直冒冷汗,我说要去找祭司,但陛下让我先把你找来。”
虽然伊西祭司还在底比斯,但随行的队伍里也是有祭司和草药师的。
少年看见他,惨淡的脸上闪过一抹不自在,毕竟他今天才把人赶走,现在又巴巴地把人叫了过来。
“我腿疼得厉害,”他抿着唇,小声说:“但我不放心别人。”
他也说不清自己这是什么心理,总觉得眼前这个人虽然讨人厌,但自己却第一时间想到了他。
在托德去寻人的这段时间,他一会儿后悔,一会儿在想这家伙怎还不来。
顿了下,他又给自己找补了一句:“你说的,让我无条件信任你。”
伯伊居高临下地看着跟个傲娇小猫一样的少年,片刻后很轻地笑了下:“你说的没错,确实应该无条件信任我。”
他坐在床榻上,伸出手,拉开拉赫里斯按着膝盖的手,白皙的手和少年蜜色的皮肤形成强烈的颜色反差,惹得拉赫里斯不自觉多看了好几眼。
“是这里疼?”伯伊询问的同时,手掌轻柔地揉I捏了几下,“现在好些了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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