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好饿啊。
他真的好饿。
那种饥饿感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赛缪尔的□□,甚至蔓延到了灵魂。
他连灵魂都感觉到空虚与不满足。
这种饥饿是无法控制的,没有经历过的人很难体验。
那不是一种自我意志力的搏斗,而是外界强加的、物资上的贫瘠,是翻遍所有土地都找不到一颗花生的绝望感。
如果可以缓解这种饥饿,赛缪尔甚至愿意剖开自己的腹腔,将其中的五脏六腑尽数扔掉。
“赛缪尔。”‘先知’说道,“你生来就是胡蜂,你无法抵抗身体的本能。”
“如果你之前多食用几只雌蜂,状况都会比现在好得多。”
他似是在提出建议般循循善诱。
“放弃你无所谓的抵抗。”
“你的性命比其他蜂族的都要重要。”
“你是蜂族的‘王’,蜂族为你付出的远不及你为蜂族带来的。”
“你的身旁,不就有食物吗?”
‘先知’银白的瞳仁倒映出厄尼斯特的身躯,这只雌蜂像是被点醒一般,迅速站了起来。
“他不是食物!”
赛缪尔眼中金色的光芒大盛,他挥开厄尼斯特的手,踉跄着退了两步。
‘先知’叹息一声,他看着赛缪尔举起自己瘦骨伶仃的手臂。
他尖锐的牙齿早就将自己的下唇咬碎,如果落在那手臂上,也少不了皮开肉绽的下场。
‘先知’垂下眸,他原本以为巴伦所说的改变是真的。
他以为赛缪尔真的准备踏上身为‘王’的道路了。
但现在看来,这孩子……
没有任何改变啊。
牙齿撕裂皮肉的声音在寂静的寝宫中分外明显。
‘先知’看见赛缪尔埋在那只高大雌虫的颈间。
他们头颈交叠,像是一对缠绵的爱侣,雌蜂的手狠狠禁锢住雄蜂的脖颈。
而赛缪尔挣扎的动作越来越小,最后却将手指狠狠嵌入厄尼斯特的肩膀之中。
空气中的血腥味更加浓郁。
‘先知’收回目光,他得到了想要知道的答案。
如果赛缪尔足够聪明,他就能知道愿意为他献身的蜂族从来不在少数。
就像愿意为神殿献出生命的那些蜂族一样。
群体是没有智慧的。
只要把外表包装得足够漂亮,没有人关心内里的肮脏。
但赛缪尔再一次让他失望了。
赛缪尔还在做无谓的抵抗——
他分明想要抗拒,却将一只雌蜂留在了身边。
他分明想要吸食血肉,却将自己表现得无比纯洁。
他跨不过心中的坎,却又无法抵御住胡蜂的本能。
犹豫不决,难成大事。
‘先知’转身离开了。
“神殿会为你解开镣铐。”
“若想弥补你的罪过,便对那些工蜂赐予祝福吧。”
“也不枉你作为‘王’的职责。”
.
厚重的石门被关上,整个寝宫中倏地暗了下来。
赛缪尔的头埋在厄尼斯特的颈间,腥甜的血液不断涌入口腔。
他黑色的长卷发肉眼可见地由干枯变为莹润,在只点了几盏灯的寝宫中流动着黄金一般的色泽。
而厄尼斯特宽大有力的右手紧紧扣住赛缪尔的脖颈,随后轻轻插入他的发间。
左手则环绕着赛缪尔不盈一握的腰肢,轻轻地自上而下为他顺气。
赛缪尔吞咽得太急了,厄尼斯特害怕他被呛到。
良久。
吮吸的声音逐渐停止了。
寝宫之中安静得可怕。
一滴滚烫的水落在厄尼斯特的后背。
在愣怔了几秒后,厄尼斯特意识到,那并不是他自己的血液。
他的血液没有这样令他皮肤灼烧、虫纹翻涌的力量。
这是……
陛下的泪水。
“陛下。”厄尼斯特清了清自己喑哑的喉咙,“这是我的荣耀。”
“成为您的食物是我毕生的追求。”
“你只是在满足您的眷属许下的心愿。”
“所以,请不要……”
请不要为他落泪。
赛缪尔不语。
他轻轻抬起头,就发现厄尼斯特依然插入他发间的五指。
厄尼斯特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冒犯之举,他僵硬地放下手。
赛缪尔盯着眼前那血肉模糊的肩膀。
他非常喜欢厄尼斯特的肤色,就仿佛阳光滋养过的黑色沃土,蕴含着无尽的生机与希望,总是让他感受到一种原始而纯粹的美。
但此刻,那片黑土被他破坏了,连带着将其中蕴含的生机也一起撕毁,它们变得泥泞,变得破碎。
“陛下。”厄尼斯特担忧地看着怀中孱弱的雄虫,他的心脏被巨大的悲伤笼罩了。
他宁愿承受一万倍的痛苦,也不愿陛下露出这样的表情。
赛缪尔跪坐在厄尼斯特的怀抱之中,雌蜂就像是一个巨大的抱枕,将他整个人都环绕进入。
“我感到非常幸福。”厄尼斯特说道,“我这样粗陋的雌虫能为您所用。”
“您或许不能理解我的感受。”雌蜂继续道,“我甚至会对‘先知’感到嫉妒。”
“如果我是一只雄虫,我就能为陛下提供更多的养分。”
“我会变得更好吃。”厄尼斯特的深褐色的眼睛充满了悲伤。
他并不能代替陛下做决定,而仅有他一个人也无法一直喂养胡蜂。
如果陛下不食用其他蜂族,迟早会有彻底衰落的一天。
就像‘先知’所说的那般,这一切只是时间早晚罢了。
“抱歉,厄尼斯特。”赛缪尔声音很轻。
“当然不!”厄尼斯特还想再说什么,却见陛下已经将他推开。
他金色的瞳仁无比平静,并没有厄尼斯特想象中的崩溃。
“刚才吓着你了吧。”
赛缪尔垂眸,他看向自己的手腕。
在这一瞬间,四肢的镣铐化作银白的光点,消失在赛缪尔和厄尼斯特的面前。
厄尼斯特紧张地看着那些光点,赛缪尔轻轻摇头:“那本来就是神殿的大祭司们共同用精神力打造的枷锁。”
“这道枷锁是‘先知’为我戴上的。”
“也必须由他为我解下。”
所以赛缪尔才做了这一场戏。
赛缪尔知道,这一次,‘先知’彻底放弃了他。
第138章 曲线救国
“镣铐是我自愿戴上的。”
在厄尼斯特震惊的眼神中, 赛缪尔轻声说。
这些镣铐,对于赛缪尔而言,既是枷锁, 但又何尝不是一种保护?
在他饿得几近疯狂的时刻, 正是这些镣铐牢牢锁住了他的行动。
也阻止了他因为失控的欲望对其他蜂族下手。
赛缪尔难以想象,自己从一具开膛破肚的尸体上醒来,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没有这个手铐,他或许早就崩溃了。
上一世, 直到他死亡,这镣铐也未曾从他手腕上摘落。
因为‘先知’和神殿并不想赛缪尔死去。
将工蜂变为雌蜂的方式有三种。
一是服用足量的九叠泉泉水,赛缪尔猜测这也是女皇最初的设想。
二是实力强大的雄蜂对工蜂赐予祝福, 但这一点除了他和‘先知’以外, 只有极个别的大祭司能够做到。
三便是如今最普遍的做法, 神殿大祭司们会将自己的信息素融入稀释后的九叠泉泉水之中, 再由其他祭司予以祝福。
这样一来, 变为雌蜂的工蜂们就有着天然的势力偏向, 他们和神殿的结合也密不可分, 大祭司之间也能相互制衡。
但是赛缪尔的出现将这个局面打破了。
他唤醒了九叠泉泉水, 这样一来神殿的作用便被削弱了。
如果神殿不及时控制住赛缪尔,那神殿很快就会被多年未出现的‘王’所取代。
但他们也不想赛缪尔死去。
因为九叠泉泉水如果完全干涸, 雄蜂们也会受到影响,因为他们的精神力也需要九叠泉的滋养。
所以最好的办法, 便是让赛缪尔臭名昭著地、痛苦地活着。
——他要活着,九叠泉才不会枯竭。
——但是他又不能活得太好, 因为神殿的地位会受到影响。
可谁也没想到, 赛缪尔竟然能如此决绝。
他宁愿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衰竭而死,也再没有吃过一口血肉。
“不过, 虽然手铐是自愿戴的,但是却不能主动取。”
赛缪尔解释道,他像是说着与自己无关的事情,声音平淡。
“所以我只能叫他过来了。”
‘先知’当然不会主动给他取下镣铐,赛缪尔要做的就是让‘先知’彻底放弃他。
他表现得越矛盾,越软弱,越没有担当,‘先知’就会越失望。
——因为九叠泉已经枯竭了,赛缪尔这样的心性,是无法再唤醒它的。等待赛缪尔的只有两个结局,一是在极端的饥饿中死去,或是反复拉扯的愧疚感中疯掉。
既然如此,那还不如“废物利用”一下,榨干他最后一点利用价值。
‘先知’是一个杀伐果断的雄虫。
一旦放弃赛缪尔,他就不会留下活口。
但是杀死蜂族几百年未曾出现的‘王’实在容易给神殿留下把柄。
神殿并不是一言堂一样的存在,在蜂族之中,依然有着相当一部分的子民憧憬着‘王’的到来。
所以‘先知’为赛缪尔选择了一条自取灭亡的路。
他解开赛缪尔的枷锁,并要求他为工蜂们赐福。
要让一个人狠狠摔落,必须先将他捧上云端。
‘先知’最清楚赛缪尔是一只心软的雄虫,他连一只未开化的工蜂都舍不得伤害,又怎么会愿意去蚕食他赐予祝福的子民?
越是缔结过联系,就越会产生感情,事后也就会更加痛苦。
只要赛缪尔失控一次,不仅其余的蜂族会对他彻底失去信任,他也会完全崩溃掉。
他心中的善良、他所接受过的教诲、他所重视的感情,会与他身为胡蜂的本能发生剧烈的拉扯。
神殿不用动手,‘先知’不用动手,赛缪尔一定会自行了结。
——他曾是一块足够剔透却也十分脆弱的水晶。
但‘先知’不知道的是,赛缪尔已经死过一次了。
那个叫ome的系统所描述的未来,已经证明了赛缪尔曾经的选择是错误的。
毫无原则的退让与忍耐,并不是善良,只是软弱而已。
赛缪尔垂下金色的眼眸。
“我毕竟是他一手带大的蜂族,当然也只有我最像他。”
不论是狡黠,还是心狠。
他都学到了。
赛缪尔自嘲一声。
这位将赛缪尔一手带大的雄虫祭司非常了解他,同样的,赛缪尔也非常了解这位‘先知’。
赛缪尔无比清楚这位‘先知’脑海中的想法。
他利用了这一点,成功解开了镣铐,也获取到了为工蜂们赐福的权利。
他会抓住这一点空隙——
将神殿整个掀翻。
他和‘先知’最终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之前没给你说,是怕演不出来这个效果。”赛缪尔垂眸,“但其实也不用演。”
那种饥饿并不是演出来的,而厄尼斯特的举动也在他的意料之内。
“只是连累你一起受罪,抱歉。”
“陛下……”
厄尼斯特怔怔地看着眼前垂眸的雄虫,只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被一只手狠狠攥住了。
没有人比厄尼斯特更清楚,陛下有一颗怎样剔透又善良的心了。
他不愿意伤害任何蜂族,宁愿将自己饿到这副病骨支离的模样。
这样的陛下,究竟是受了什么样的摧折,又是下了多大的决心,才会突然改变想法呢?
.
“厄尼斯特。”
赛缪尔转向面前高大的雌虫。
“你已经是我的眷属了。”
“我有一个任务,需要交代给你。”
“陛下请说。”
厄尼斯特匍匐下身体,虔诚地道。
“你发誓你要做到。”赛缪尔声音温柔。
“……是。”
厄尼斯特隐约感到了恐惧,他战栗起来,背脊一阵阵发凉,却不敢反驳。
“若我失控,便杀了我。”
雄虫的声音平淡无波。
“陛下!!!”
厄尼斯特不敢置信地抬头,褐色的眼睛充满了惊惧。
他无法想象,他的陛下对他下达了这样一道残忍的指令。
赛缪尔却笑了起来,他伸手揉了揉厄尼斯特粗壮的触角,像是安抚一只受惊的小狗。
那两根触角正因为主人激烈的情绪而瑟瑟抖动着,但依旧毛茸茸的,十分可爱。
“放松一点,厄尼斯特。”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傻?”
“当然不!”厄尼斯特颤抖着否认。
“只用吸食雌蜂的血液,不造成他们的死亡,不就没事了?蜂族中有这么多雌蜂,即使雌蜂消耗殆尽了还有无数工蜂,我为什么要忍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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