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布还是陪着他睡。
半夜,江鹿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感觉门被打开了,轻微的脚步声停在他床边。
是林煊。
江鹿眼睛艰难睁开一条缝,看见从外面走廊倾泻进来的灯光,影影绰绰映出林煊朦胧的影子。
林煊似乎没发现他醒了,俯下来摸了摸他的额头,又碰了碰他的手,像是松了口气,将他的手放进被子。
“嗯……”
江鹿重新合上眼,脸颊蹭了蹭柔软的枕头,困倦地低吟了一声。
林煊轻笑,目光拂过江鹿腹部不正常隆起的被子,手探进去,摸到了蜷在江鹿肚皮上,睡得打小呼噜的布布。
林煊将它抱出来,放在江鹿枕头边,用被子盖着。
过了会儿,江鹿半梦半醒间感觉林煊出去了,走廊的光被关在了外面,房间重新陷入黑暗。
……林煊说要照顾他,还真的会照顾他。
大半夜进来,是来看他有没有发烧吗?
布布起伏的绒毛蹭着江鹿的脸,江鹿感觉到了痒,往旁边侧了侧头,很快沉入睡梦。
·
次日,江鹿刚醒过来就感觉到了肚皮上的重量。掀开被子一看,果然是布布。
江鹿抱开它,坐起身,被压了一晚上的腰酸得让他倒吸了口凉气。
“你怎么这么喜欢睡我肚皮?”江鹿抱着布布出去,和它嘀嘀咕咕,“咱们商量商量呗宝宝,不要睡我身上了,好不好?”
“喵。”布布在他怀里喵喵叫。
阿姨已经摆好了早餐,离开了。餐厅里,林煊坐在餐桌边,边喝豆浆边看着面前的ipad。
ipad里正放着财经新闻。
江鹿有时候也会看财经新闻,放下布布听了一耳朵,听出是他常听的节目。
“身体有哪里不舒服吗?”林煊将剥好的茶叶蛋放在碟子上,推到他面前。
“都好了。”江鹿摇了摇头,他到底是年轻人,睡了一觉后就已经完全痊愈了。他问林煊,“昨晚你进我房间啦?”
“嗯。”林煊说,“担心你再烧起来。”
江鹿感觉指尖涌起一阵暖意,唇边抿了个笑出来,感激地道谢,“谢谢。”
林煊眉尖却微敛,眼睛终于离开了平板,直视着江鹿,“小鹿同学对朋友都是这么客气的吗?”
“没有啊。”江鹿却奇怪地看着他,“如果客气的话,我就不会在你家住下了。”
“那,”林煊说,“小鹿同学可以试着对我再不客气一点,至少,不用向我道谢。好吗?”
“……好吧。”
林煊闻言终于展眉,瞳中盈着清浅的笑意。“对了。布布现在越来越重,你下次不要让它睡你身上。”
江鹿确实感觉腰比上次要酸一点,转头看见布布在自动投喂器前吃得正欢,突然好奇问林煊,“布布和你睡过吗?”
“嗯,”林煊说,“但它不喜欢睡我身上。”
“为什么?”
“大概是因为,我身上不够软?”
江鹿:“…………”
他偷偷摸了摸自己的小腹,虽然很薄,但没有腹肌,还因为吃了早饭微微鼓起了肚皮。
他的动作都落在了林煊眼中,林煊轻笑了声。
江鹿红着耳尖,有些恼羞成怒,最后破罐子破摔,不摸了。
“今天有什么安排?”林煊转移话题问。
江鹿正要回答,却被来电铃声打断。
屏幕上显示的是一串陌生号码。
是本地的。
江鹿一怔,犹豫了两秒,还是接了,“你好。”
电话里传来一道压抑的呼吸声,始终没吭声。
江鹿正觉得奇怪时,电话那边的人终于不情不愿开了口,语气硬邦邦的,“对不起。”
呼吸沉重了两分,“……哥。”
第15章
江鹿听出了他的声音。
江年。
对方没等到他的回应,呼吸更加粗重急促,道歉也道得勉为其难。
财经新闻已经进行到了末尾,林煊调低了音量,成了模模糊糊的背景音。
江鹿默了默,心情在听出江年的声音后飞快down了下去,良久才慢吞吞说,“为什么要道歉?”
电话那头的江年似乎想撂电话,却不知为何没这么做,他硬邦邦地说,“那条朋友圈,我已经删掉了。”
“还有,前天,我说的那些话。”十五岁的江年被家人宠得心高气傲,要让他重复一遍对不起比杀了他还难受,那三个字囫囵在他舌尖绕了绕,低如蚊呐说,“对不起。”
“——但是,”江年语气中攀上几分恶意,“江鸣永远是我哥。”
刚说完,对面似乎就有人在低声斥责他,嘟嘟嚷嚷的,不是很清晰。
江鹿平静说:“然后呢?”
“……”电话那头的江年似乎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平淡,被噎了一下。
江鹿依旧不太明白江年为什么要和他道歉。以他对江年的了解,他绝不可能对他低头。
迟迟等不到想要的反应,江年微微抬高了声音问他,“你就没其他想说的吗?”
“唔。”江鹿仔细思索了片刻,缓缓开口,“我读燕大商科,是因为十……”
他说着看了眼对面目光落在平板上的林煊,“十七年前”这几个字在舌尖打了个转,站起身,走到客厅落地窗前,“是因为十七年前爸妈就希望我读燕大的商科。”
对面哼哼两声。
“我不会和他抢什么,放心。”江鹿注视着楼下开始活动的年轻人和带小孩的老人,嗓音温软,善解人意道,“你也不用和我道歉,我理解你的心情。”
“如果,”江鹿无意识捻着指腹,“没事的话,就请不要打电话过来了。”
——从他发现他无法在家人和旧友那里获得被需要感,从江公馆搬出来之后,他就已经很小心避开他们了。
就连和他是同一所大学,同一个学院的优秀直系学长江鸣,在他的刻意回避下,开学这么久,他都没听到任何关于他的只言片语。
这段时间,他像是已经彻底和这些人划清了界限,他不去想他们,他们也不会来找他。
……如果不是这次意外的话。
他也不想再体验一次整只手都消失的感觉。
所以,他们最好还是像之前一样,泾渭分明地各自生活,井水不犯河水。
在他说完的下一秒,江年就飞快撂了电话。
江公馆。
来往的佣人眼睁睁看着江小少爷踢翻了二楼走廊的花瓶,被闻讯赶来的江夫人拎了耳朵。
江夫人今年也才五十五,头发却比同龄人白了将近一半。她低声训斥着疼惜多年的幼子。
母亲这些年很不容易,江年虽然有些这个年纪的混不吝,但大多时候都很听母亲的话。
母亲还不知情他做了什么,他乖乖低着头挨训。
直到他听见母亲踌躇问他,“你……给哥哥打电话了?”
江年听不得这个称呼,一点就炸,抬起头刚要暴跳如雷反驳江鹿不是他哥,就见母亲神色复杂看着他,轻声说,“你不要给他打电话。”
江年一愣。
见他愣住,江夫人微微抬高音量,脸上浮现几分在商界叱咤时的厉色,“听到了吗?”
·
江鹿没立即回到餐厅,而是在落地窗前又站了会儿,指尖被早晨的日光笼罩着,暖洋洋的,没有前天如坠冰窟的寒冰。
落地窗将楼下的交谈声完全隔在外面,江鹿站了会儿就回去了。
餐厅里,林煊已经没再看财经新闻,关上了平板,袖口挽到臂弯,露出一截结实有力的小臂,低着眼帘,掩着眸底的暗色,流畅瘦削的下颌轻动,慢条斯理喝粥。
听到他进来的脚步声,也只是掀了下眼皮,并没有询问他什么。
似乎,对他的隐私并不好奇。
江鹿在他面前落座,微微沉重的心情终于轻松了一些。
他这两天没什么特别的安排。除了来林煊家看布布,就只有留在寝室写写作业,背背单词,准备即将到来的四级考试。
江鹿安于一隅,没有这些人的打扰,他的生活又恢复了平静。
Rivet和弟弟这个国庆小长假似乎都住在燕大附近的酒店,还和谢遇约了一起直播。
江鹿偶尔还收到了谢遇微博的推送,都是他和Rivet的动态和合照,两人的粉丝在他们的微博下狂欢。
谢遇在陪Rivet,很少回宿舍。
但江鹿也在林煊这里,从原本只打算住一晚到住到了小长假的最后一天,因此他没什么感觉。
让他住下来的契机是,布布终于生了。
这天傍晚时分它就开始找江鹿和林煊,焦虑叼着他们的裤脚,将他们带到产房边守着。它的预产期就在这两天,产房每天都有消毒。
江鹿和林煊守到了半夜。
林煊显然提前学习过,有条不紊给幼猫剪脐带,撕胞衣,擦干净它们口腔和鼻腔的粘液,江鹿给他打下手,帮他把提前准备的新生项圈系在小猫的脖子上,然后放进温暖的猫窝。
小猫身体软绵绵的,嗓音细嫩,眼睛都没睁开,还没江鹿的掌心大,还爬不太动,江鹿出了一身汗,林煊却冷静非常,感觉到他的目光,转头。
布布还在蓄力生最后一只。
江鹿眼睛转了转,笑嘻嘻问林煊,“它们以后是该叫你爸爸,还是爷爷?”
林煊回答:“爸爸可能不太合适。”
于是江鹿哧哧地笑。
林煊眼底流露些许无奈。
布布是第一胎,幸运的是没有难产,赶在第二天到来之前顺顺利利生下了四只小猫,有一只是奶牛。
小奶牛是最后才生出来的小弟弟,从眉间到腹下,以及四只小爪子的毛都是白色的,其他地方都是黑毛。
江鹿在林煊手心小心抬起它的小下巴系新生项圈的时候,林煊侧眸看他,却除了怜爱以外,没发觉任何波动。
——高考前的那段时间,他几乎天天都去看那只奶牛猫。
这只奶牛猫幼崽,和那只奶牛猫有点像。
林煊眸色微沉,不动声色盯着江鹿漂亮的侧脸看了许久。
幼崽们饥渴地叼着猫妈妈的□□吃奶,布布疲累地舔着幼崽的毛,眼睛却一直盯着它的最后一只幼崽,于是江鹿将小奶牛放在它身边。
布布这才疲惫睡了过去。
接下来的几天江鹿都住在林煊家里,照顾布布和小猫,连衣服和作业都带到了林煊家里,和林煊的放在一起,分不清你我。
他最喜欢的那只小奶牛被他取名叫做蹦蹦。
国庆小长假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假期很快从指缝间流逝,转眼就到了运动会前一天。
虽然辅导员已经正式通知大一新生在运动会第一天必须到体育场,但还是有胆大的请了代课和代寝,打算玩到这周的最后一天才回来。
而金融2401和工管2401联谊的具体时间和地点也确定了。
这周周五下午一点到晚上十点,东茗轰趴馆。
就在燕大附近,离林煊住的小区也只有几百米,地方是江鹿和其他几个班委一起踩点定下来的。
运动会两天天气都好,周五这天下午,除了几个没返校的,两个班的人都来了。
轰趴馆有上下两层,玩乐的设备齐全,有个露台,容纳五十来个人足够了。
冰箱里满满当当的新鲜食材,露台上有烧烤架,开放式厨房厨具齐全,可以自助下厨,酒水充足。这些虽然都是轰趴馆的主人准备的,但最后都要算在消费额里。
两个班的预算原本不够支付这种档次轰趴馆,是林煊主动提出要买单,他们才定了这个轰趴馆。
两个班差不多都看了那个帖子,知道他是林氏集团的太子爷,也乐得有人买单不用他们出钱,在群里一顿阿谀奉承。
江鹿也是在他提出来之后才知道的这件事,心里虽然疑惑林煊和同学关系明明只比陌生人稍微好一点,却还要这么做,但并没有阻止林煊。
话已经放出去,不能再收回来了。
在出发之前,江鹿不忍看林煊落单,捎上了他。
距离不远,林煊没开车,在小区门口等江鹿,安安静静跟在他和他的室友们身边。脸上自带三分笑意,谢遇几人也不能说什么。
等到了轰趴馆,江鹿才知道唐源和虞景荣也在,正坐在一楼沙发和几个脸生的男生女生打牌。
两人正对着大门,目光擦过江鹿和林煊,落在他们身边的谢遇三人身上,吹了个口哨,打招呼,“哟,来了?”
谢遇三人不约而同先看向江鹿,似乎在征求他的意见。
“……”江鹿悄悄撇了下嘴,耸了耸鼻尖,不高兴地嘀咕,“都看着我干嘛?我又不是——我怎么像个恶毒婆婆?”
他知道有他之前说不喜欢这两个人,谢遇他们即使都受过这两人的恩惠,也都会顾忌他在场刻意和他们保持距离,江鹿不想让室友们夹在中间为难,索性拉着林煊上了二楼。
“那啥,”陈风扒拉了下发茬,几天过去,他的头发长出来了点,但掉了点色,他嫌不好看,回来前特意去补了色,还是一片绿。
他眼睛转了转,看见了虚掩的麻将室,里面的人三缺一,喜出望外一合掌,指着麻将室说,“麻将!哈哈哈是不是川麻?我最爱打川麻了哈哈哈哈!三缺一!我来!”
他脚底抹油开溜。
师嘉玉轻咳一声,拿过不知道被谁随意放在墙边的台球杆,抬步走向台球桌,“我去打台球。”
原地很快只剩下了谢遇。
唐源和虞景荣也不介意陈风和师嘉玉走了,笑眯眯招呼谢遇,“来啊,谢遇,我们三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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