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鹿。”
陆觉明的声音从雨幕中遥遥传来,江鹿心中止不住地委屈, 鸵鸟似地把头藏在林煊怀里当没听见。
他不想再从任何一个人嘴里听到那几个人了。
陆觉明明明知道他以前过得怎么样, 刚才还那样说, 他有种被背刺的感觉。
他真的被伤透了心。
他明明已经很识相,自觉不主动招惹他们了。
胸口被濡湿的感觉很清晰,林煊搂着江鹿,唇畔笑意更甚, 低头在他耳边耳语了两句, 没有分给陆觉明一瞥,带着他转身离开了。
林煊虽然是林氏集团的继承人,却鲜少在公开场合露过面,是以陆觉明只觉得他眼熟,并没有认出他是谁。
陆觉明被大雨困在车内, 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带走江鹿却无能为力。
·
直到远离了陆觉明的车,林煊也没有松开江鹿的手。
他温暖的体温从相贴的地方蔓延,江鹿低头悄悄擦眼泪, 却突然发现自己原本快消失到胳膊的手这时已经有了很凝实的轮廓。
速度很快。
林煊在他身边,他的身体就真的不会变透明。
江鹿意识到这点, 眼眶滚烫,刚止住的眼泪又开始往下掉。
他连忙低下头,眼泪落下去,混在雨水中砸在地上的水坑,任谁看见也分不清到底是雨水还是他的泪水。
所幸林煊没低头,路灯也被头顶的黑伞挡住,伞下光线暗淡,替他遮掩了几分狼狈。
江鹿鼻尖红红,刻意将陆觉明抛到脑后。
林煊知道他哭了,什么都没问,只是安静带他往家里走。
在电梯里的时候,江鹿终于没按捺住,瓮声瓮气说:“……林煊,你为什么不问我发生了什么?”
林煊轻轻笑了下,“那你想说吗?”
江鹿启了启唇,最后还是保持了沉默。
“不想说也没关系。”他听见林煊清和温润的声音,如涓涓溪流,“小鹿同学不想说,是你的权力。我只用陪在你身边就好了。”
“而且,”林煊顿了顿,语气带着明显的笑意:“小鹿同学会来找我,我就已经很高兴了。”
“因为,小鹿同学真的把我当成了朋友。”
江鹿抿着唇,心里感动得一塌糊涂。
林煊……人真的很好,真的很温柔真诚。
江鹿十分庆幸他在那些恶意中伤他的流言兴起前就认识了林煊,没有因此错过他。
林煊视线下掠,在看见江鹿动容的神色不动声色勾了勾唇,眸底划过一抹深意。
……笨蛋。
林煊出门时没关客厅的灯,到了光线明亮的地方,江鹿才有些不好意思,低着头抿了抿唇角。
林煊似乎察觉到了这一点,关掉了客厅的大灯,只留了两盏勉强照亮地面的小灯。
江鹿松了口气,明显比刚才自然了一些,但还是贪恋林煊手心的温度,没舍得松开他的手,林煊也任由他牵着。
茶几上放着画本,翻开的那页上正好是前两天林煊刚给他看过的那幅画。
但不同的是这幅画修改的痕迹很重,林煊似乎并没有头绪该怎么下笔。
林煊带他在茶几前坐下,注意到他的视线落在这幅画上:“怎么了?”
布布听到动静,从猫窝里钻出来,在江鹿的脚踝边蹭来蹭去。
“你,”江鹿摸了摸布布的小脑袋,开口时嗓音很沙哑,于是轻咳了声,清了清喉咙才继续说,“你还在画这幅吗?”
“嗯。”林煊清润的嗓音带着淡淡的苦恼,“上次小鹿同学帮我疏通了灵感,我后来一直在尝试修改,但画出来的东西还是差点感觉。”
江鹿将一直在脚边蹭来蹭去的布布抱到膝盖上,拿起画本翻了几页,果然都是同一副画,修改痕迹都很明显,又听见林煊的喃喃低语:“要是……能亲眼看看就好了。”
江鹿一时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反问:“什么?”
“……没什么。”林煊朝他弯了弯唇,偏头看他一眼,顿了顿。
江鹿刚哭过,眼睫被濡湿成一簇簇,嘴唇红润,漂亮的脸也粉扑扑,眼眸浸着水光,格外楚楚动人。
“想喝水吗?”林煊问。
江鹿却反应过来林煊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听见他这么说点了下头,却在他站起来的时候抱着布布跟着站起了身,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边走神想那幅画。
……林煊之前说,这幅画里少年的项链是窃听器。
江鹿很感激林煊今天的帮忙——虽然林煊并不知情,但现在他遇到了困难,他想帮他,却有些为难,心说:这要他怎么帮?
第25章
“在想什么?”林煊转身时险些撞到他, 避了避,没让水洒在他身上。
江鹿如梦初醒,这时才反应过来, 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他跟在了林煊身后。
但江鹿很快就知道了原因。
——因为他的手。
林煊给他的安全感太足了,他的手才刚刚凝实, 下意识不想离开林煊太远, 所以几乎本能地在林煊起身时也跟着起身,想和他……贴贴。
江鹿心中有点窘迫, 不太好意思地手指挠着布布的下巴,在它可爱的呼噜呼噜中对林煊抿出了一个又乖又甜的笑, 老老实实说:“在想你那副画。”
布布被撸得将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怎么了?”林煊轻笑了下, 又从冰箱取了冰块出来, 见江鹿不解看着他,眼睫微弯,眼眸在朦胧暗淡的光线中格外温和,“你眼睛肿了, 现在用冰块冷敷一会儿的话, 明天你会感觉好受点。”
江鹿闻言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眼睛,眼眶滚烫,的确有些红肿,不是特别严重,但他还是接受了林煊的好意:“……好。谢谢。”
“不客气, 小鹿同学。”林煊摸了摸他的头,似乎犹豫了瞬,牵住了他的手。
掌心的触感炙热滚烫, 江鹿乖乖跟着他走,林煊要帮他敷眼睛的时候他也只犹豫了半秒, 闭着眼睛任他摆弄。
光线暗淡,江鹿能清楚感觉得到林煊离得很近,因为他已经感觉他的呼吸暧昧细微地扫过他的脸颊。
他不自觉咽了咽喉咙,感觉到林煊认真的注视,眼睫有些轻颤,手指半陷在布布蓬松柔软的毛发中。
“你那幅画……”江鹿舔了舔嘴唇,主动开口,声音很轻,“需要我帮忙吗?”
“嗯?”林煊微微扬起尾音,嗓音同样很低,视线垂视江鹿轻轻抖动的眼皮,思索片刻便明白他的心思,不禁有些失笑,“我的确是需要小鹿同学的帮忙。”
林煊换了只手帮江鹿敷眼睛,冰凉的指尖不经意轻触着他的脸颊,温柔而坚定地说:“但是,如果小鹿同学只是为了报答今晚我来接你的话,那就不需要了。”
“为什么?”江鹿不解,“不一样吗?”
“不一样。”林煊认真说,“我不需要你还人情。”
江鹿小声咕哝:“……可是我也没说在还人情啊。”
林煊换了毛巾和冰块,开始给他敷另一只眼睛。
江鹿擦干眼睛上冰块化的水,趁机睁开眼瞄他一眼,恰好撞进他正专注凝视着他的眼睛。
青年俊美温柔的面容被昏暗的光线拓得轮廓更深,看着他的眼睛几乎可以称得上深情,和他离得那么近,很能冲击人的感官。
江鹿登时感觉自己的脸颊微微热起来,逃避似地闭上眼,不再看他,通红的耳尖在浓密的发丝中若隐若现。
林煊轻笑了一声,没打算放过他:“小鹿同学,你的脸好烫。很热吗?”
“……不、不啊。”江鹿说话有点结巴,想接过毛巾自己敷,“我自己来吧。”
林煊却没给他:“一会儿就好。”
江鹿便没有坚持,垂下手轻轻揪了下布布的耳朵,惹得布布转头用牙齿磨了下他的指腹,不疼。
“今晚走吗?”林煊问他。
“不吧。”江鹿揪猫耳朵的手微顿,他有点不太想回宿舍,末了,又小声嘀咕,“反正明天又不上课。”
明天才是周日,这个假期还没过完呢。
“好。”林煊应。
两人突然都沉默了下去。
江鹿却感觉这时候的气氛比刚才还暧昧难捱,不禁舔了下唇瓣,眼珠在眼皮下面胡乱转动,眼皮也因此轻轻抖动。
“我不是打算还你人情才说要帮你的。”他只好又开口,“真的不要我帮忙吗?”
“……”林煊缄默了一会儿,终于说:“你想怎么帮?”
江鹿说:“你想让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呗。”
“他的项链是窃听器。”林煊说,“如果我让你随身携带,你会带吗?”
“……唔。”江鹿含糊应了声。
林煊垂着眼皮凝视他的脸,眼底墨色浓郁,黑压压的,透不过一缕光,恶劣病态的痴狂在江鹿闭着眼时终于又现出了几分端倪,他低声呢喃:“可这会侵犯你的隐私。”
“到时候,我会知道你说过的所有的话,见过的所有人。你的一切都在我的掌控之中。”
“……这要怎么办呢。”林煊喉结滑动,咽下险些抑制不住流露的狂热,脸上的温柔彻底被即将得逞的愉悦取代。
——在他被伤害时“恰得其时”出现,带他回家,忘记关掉的灯,不小心让他发现的画,贴心的边界感和尊重,以及不需要他还人情道貌岸然的措辞……都是他在精心设计、步步为营。
林煊将虚伪藏得滴水不漏。
此时,他终于愉悦弯起唇角,嗓音依旧温雅,却暗藏着引诱和蛊惑:“要不还是算了吧,小鹿同学。”
“这幅画,完不成,也没有关系。”他说。
“你才是最重要的。”
第26章
“你才是最重要的。”
江鹿心脏有一瞬间的悸动, 呼吸下意识停顿,很快,他听到了耳畔徒然加快的心跳。
从来没有人对他说过这样的话, 告诉他,他才是最重要的。
在江先生和秋漪女士那里, 很多都比他重要:以前是公司, 现在是江年和江鸣,他从来都没被他们重视过, 他是属于“不重要”、“无关紧要”的那部分。
即使在被他视为哥哥的陆觉明那里,从前他们虽然是竹马, 或许对他来说算得上重要, 但对他来说重要的人也有很多:陆家父母, 兄弟。
现在听到林煊这么说,江鹿有瞬间甚至想落泪,但他很快掐了把大腿,将眼窝涌上来的潮热憋了回去。
林煊刚给他敷完眼睛, 他不想再哭了, 不然又得再敷一遍。
江鹿悄悄敛去嗓音中的哑意,慢吞吞开口说:“可是不完成它的话,真的没关系吗?”
那幅画被画过、修改过这么多次,他能看出来林煊心里其实很想完成这幅画。
林煊被问住了,沉默了两秒才轻“嗯”了声, 说:“没关系。”
“那如果我愿意随身携带这个东西呢,林煊?”江鹿又说。
他抓住林煊的手腕,睁开眼睛看着他, 眼睛濡湿,像只可爱小狗:“你不是说我是你的灵感缪斯吗?你遇到了瓶颈, 我如果不帮你的话,还,还算得上是……吗?”
林煊垂着眼睫,看着他单纯澄澈、亮莹莹的眼睛,面色温柔动容,良久才妥协似地低叹:“……那就拜托小鹿同学了。”
-
陆觉明住的别墅区离燕大只有半个小时的路程。他到家时,正好看见江鸣和江年坐在客厅下围棋。
兄弟俩专注盯着棋盘,没发现他进来。
佣人递来干燥的毛巾:“先生。”
江鸣转头看过来,低声和江年说了句话,起身走向玄关,接过毛巾替陆觉明拭去身上的雨雾,温言细语地说:“去哪儿了?怎么不接我电话?”
陆觉明微微沉默了,片刻,嗓音清冷:“回了江公馆一趟。”
“爸爸叫你回去了?”江鸣不疑有它,抱怨说,“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爸爸今天还让我来跟你住。你们又瞒着我商量什么啦。”
陆觉明迟迟没有接话。
江鸣敏锐感觉到陆觉明心情不是很好,抬眸看向他,却撞进他今晚格外黑沉的眼眸,心脏突突一跳,脑中飞快闪过今晚养父母将江年打发过来住的事,意识到什么,脸色蓦地有些发白,嗓音渐弱:“是不是……他回来了?”
“嗯。”陆觉明站直身,避开了他的手,轻描淡写解释,“我刚才在送他回学校。”
所以没接他的电话。
“哦。”江鸣不自觉攥紧了毛巾,有点不知所措,他知道陆觉明不会在江鹿面前接他电话。
江鹿才是他心中的白月光,没有人能撼动他在他心中的地位,更何况从一开始就是鸠占鹊巢的他。
“他……”江鸣压下不甘心,勉强撑着温柔的表情说,“他现在的病怎么样了?爸妈不让我和他见面,我……”
“别让他看见你。”陆觉明冷冷淡淡说,目光错过他的肩看向坐在棋盘前撑脸琢磨棋局,状似乖巧的江年,拧起眉,语气更冷,“管好江年。”
江家父母疼宠小儿子,却无法将他和大儿子做比,更何况陆觉明一开始就对江年怀有恶感。
江鸣知道是什么原因——和当初陆觉明厌恶他一样,他和江年都占了属于江鹿的位置。
只是陆觉明比江年年长了将近二十岁,鲜少表露出来,只有当私下和他接触时,方能察觉他在听人提到江年时的厌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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