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君灼光顾着炫耀, 下巴都快扬到天上去了, 根本没看脚下的情况, 踩空了台阶, 整个人猛地向前倾倒, 豆浆也从手中脱落, 飞向站在小超市门口的长衡。
饶是长衡再有准备也没反应及时, 豆浆扣在他身前, 乳白色液体顺着胸口往下淌。
长衡的脸色唰一下就黑了,又无奈又生气的看了惨君灼一眼, 转身回了家。
君灼愣在原地,手指僵硬挠了挠眼皮, 完蛋了,闯祸了。
见到长衡的时候, 他感觉空气是清新的。
惹了长衡生气, 他感觉空气都是粘稠的,不够呼吸用的。
靠, 这怎么办。
君灼单手抓了一下自己的头发,心里早就乱成一团麻。
几分钟后,长衡重新出来,手里拿着拖把,将小超市门口的狼藉收拾了一下,然后把拖把晾在外面,全程没给君灼一个眼神。
君灼咽了口唾沫,磨磨蹭蹭走到长衡身边,心虚道:“吃不吃油条啊?”
“嗯。”长衡看得出君灼心虚,但是他更想知道君灼心虚到什么程度,又能做到什么程度。
君灼长这么大第一次伺候人,不仅拿了一根油条,还用塑料袋缠在油条上方便拿,最后老老实实递到长衡手里,就差说一句,皇上,您慢用了。
长衡嗓子眼细,干吃油条他会觉得噎,又伸手要豆浆。
君灼又重新买了两杯豆浆,插好了吸管递到长衡手里。
于是,吃饱喝足的长衡夸了一下君灼:“做的不错。”
提心吊胆的君灼终于安心了,那一刻他周围的空气都变了味道,变清新了,也变甜了。
长衡看着如此开心的君灼,微微愣住,君灼很在乎家教的事吗?担心他不教了,又是提前完成作业,又是早起买早饭,向他示好……君灼比他想象中的要重感情啊,不然那么傲娇的小少爷怎么肯亲自低头挽留他呢。
-
今天考剩下的四门,全部考完之后还剩一节自习课,需要回班级做卷子。长衡和君灼商量好,考完之后直接回班级就可以。长衡拿着自己的东西回到班级的时候,发现君灼已经帮他拉好的桌子,包括书籍都帮他整理好放在桌洞里了。
长衡放下自己的东西,随口调侃了下:“俗话说得好,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你突然对我这么好,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我能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啊,要说对不起的事,也只能是你对不起我。”君灼说。
“我怎么了?”
“谁让你总是跟我爹说我的坏话,我要对你好,让你觉得愧疚。然后你就觉得对不起我,自责的每天夜里都睡不着。”君灼挑了一下眉毛,得意洋洋的看着长衡。
“……”
傻子。
这么窝囊的报复人的方法也只有君灼这样的傻子能想的出来。
见长衡沉默,君灼傲娇的扬了扬下巴:“怎么样,是不是开始自责了,既然这样就对我好一点,不要随便凶我了。”
也不要随便说离开我。
这句话有些难以启齿,君灼没有说出口。
长衡没说话,拿出笔开始做卷子。
君灼没那么老实,撕了几张纸写写画画。
长衡一开始还抓着君灼学习,随着题越来越难,他便分不出心神顾念君灼了。
翻另一面的时候,卷子上滑下来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歪歪扭扭的字“万能券”,画着两个好笑的火柴人。
长衡看向君灼,道:“这是什么?”
“万能券,我要是进步了你就把这张券给我。”
“你这是再奖励你自己?”
“嗯哼,你要是对我好,我也给你一张万能券给你,可以指使我做任何事。”
“要是做不到呢”
“不可能做不到。”
“我是说我要是做不到呢?”
“我又不会提变态的要求,顶多是让你和我做一辈子的好朋友……”
后半句话君灼咕哝出来的,长衡没听清楚,让他再说一遍,他怎么都不肯说了,还一本正经的说自己要做题了,不要打扰。长衡拿他没办法,干脆不再问,低头做自己的题。
临近放学的时候,班主任拿着成绩单走了进来,放在公告栏里,站在讲台上激情说了几句,重点还是夸长衡的,又是年级第一,而且总分甩了年级第二一大截。
君灼小声骂了一句:“我靠,这个成绩怎么出的那么快。”
他们以前的学校最起码一个星期后才出成绩。
长衡写了一遍演算步骤,分出一点神,说:“这是月考,为了不耽误时间,改的很快,你刚考完一门,就直接送去阅卷了。你考最后一门的时候,前五门的成绩说不定已经都出来了。”
君灼哦了一声,突然有点小紧张了。
下课铃打响,一些同学围到公告栏前,开始找自己的名字。一部分同学则是拿着卷子到长衡那里问问题。一个班级形成泾渭分明的两个部分。
君灼是第三部分,坐在班级里既不学习,也不关心成绩,有些吃味的看着被团团包围的长衡,什么时候他的存在感也能像长衡一样高。
长衡挨个讲完那些难题,看见君灼还在发呆,询问道:“怎么不去看成绩,怕自己考得不好吗?”
语言刺激总能让大脑过度简单的君灼轻而易举上钩。
“谁说的,我都说了,我考得好。”
他有信心的。
他做题的时候觉得第一面的题特别熟悉,有的题跟长衡给他的出题简直一模一样,就是换了个数字而已。
“去看看。”
君灼跑到公告栏前看了一眼,兴奋道:“我靠,我的排名竟然那么靠前!一千二百名!!”
“我就说肯定会进步了!”
长衡跟过去看了一眼,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夸君灼:“嗯……其实这个学校一共就一千二百名学生……你的成绩是倒数第一……”
“………”
君灼兴奋的脸立马耷拉的老长,却不死心道:“我进步了啊。”
那确实是。
总分进步了四十九点五分,预期成绩的一半都没达到,长衡有些心疼自己即将上交的课时费了。
君灼意识到一件事,问:“那我们是不是不能去吃烤肉了?”
“嗯……”长衡说,“走吧,回家了。”
一路上君灼都蔫了吧唧的,话也没往常多了,低着头踢着小石子,像霜打的茄子一样。
到小区门口,长衡于心不忍:“看在你最近表现不错的份上,我们这周六去市里。”
“去市里干嘛,又不是去吃烤肉……”君灼顿住,然后反应过来,“烤肉!?你带我去市里!!?”
“衡衡!你实在太好了!”君灼抱起长衡转了个圈,然后在挨打之前把长衡放了下来。
“滚,你再喊一句试试。”
“不喊了。”
进到小区,两个人同时愣住。
小超市门口乌泱泱的挤了一堆人,楼上还有人从窗口扔他们家的东西。
长衡从外层抽出一张试卷,扔到君灼手里:“回去做,明天交给我。”
“哦,”君灼拿着卷子,看着瘦弱的身影匆忙钻入人群中。
七嘴八舌的声音中,长衡听见妹妹的哭声还有妈妈的喊叫声。
“长胜你还是不是个东西,你把房子卖了让我们娘几个住哪?”
“你给我滚!这是我家!别碰我家的东西!”
那些人哪会听呢,继续扔他们家的东西,玻璃被摔碎了,电器摔坏了,家不成家,人不是人。
长衡的心都揪在一起了,拨开人群,看见自己的母亲和妹妹抱在一起坐在地上哭,却没见长胜的身影。
看热闹的人看见长衡,开始窃窃私语。
“看那个是不是他们家大儿子?”
“就是就是,听说前一阵子还有人找他当老师呢,给的钱还不少。”
“这是造的什么孽吧,摊上这样的老爹,拿的钱再多也补不上那么大的窟窿啊。”
“这孩子真可怜啊……”
……
仇杏可能听见了这些话,抬头时刚好与长衡对视。
那一瞬间,长衡在仇杏眼里看见了自责、慌乱等复杂的情绪。
长衡不知道自己怎么走过去的,也不知道怎么扶仇杏起来的,伸手拍了拍长蓉裙子上的泥垢,把长蓉抱在怀里安抚她的情绪,然后轻声问妈妈:“他又去赌了是吗?”
他应该知道的,好赌的人怎么会收手就收手。
是他没有看好长胜,相信了长胜会变好。
都是他的错,是他把长胜看得太好了。
仇杏闭上眼,缓慢而绝望的点头,睁眼时,目光呆滞:“他没有钱了……他把房子输出去了,全没了,全都没了……妈,对不起你啊。”
他家的房子是上一辈子拆迁时给的赔偿,当时爸妈还没结婚,写的是长胜的名字,房产证也在长胜手里。这些年长胜赌得再多也没动过房子的主意,这究竟多大的赌,让长胜把房子都抵押出去了。
长胜你真不是个东西。
“没有,您没有对不起我。您带我来这个世界上,让我看这个世界,我已经很感谢您了。”长衡说。
“我去问问他们,能不能宽限几天。”
“没用的,没用的……房子已经过户给他们了,让我们现在就搬出去,”仇杏说,“长胜他真不是个人啊,让我们怎么过啊……”
长蓉红着眼看着自己的哥哥,哭着问:“哥哥,我们是不是没有家了……”
“只要妈妈在,我们就有家,蓉蓉不要多想。”长衡擦掉长蓉脸上的泪。
“可是……”长蓉抽噎道。
“没有可是,蓉蓉不相信哥哥了吗?”
“没有。”
长衡把长蓉交给仇杏,自己一个人进了小超市,说是询问,其实是低声下气的求人。
长衡没求过人,也不会求人,只是尽可能的把自己的声音放柔放轻。
超市里聚集了好几个长相凶神恶煞的人,拿着小超市的东西随便吃,二楼还有人往下扔他们的东西。
一个亮着彩光的橡胶球滚到长衡脚边,那是妹妹的玩具,长胜买的。
多讽刺啊。
长衡的手垂在身侧攥得骨节发白,勉强让自己保持冷静:“他欠了你们多少,我们会还的,能不能再宽限几天?”
“宽限你们几天?老子可等不了,见不到钱我可不保证我会不会做出那样的事。”
其中一个花臂男走了过来,将一张字据立在长衡面前,恶狠狠道:“看见了吗?黑纸白字写着呢,这栋房子过户给我们了。另外,你老子还欠我们这个数,限你一个月的时间补齐,不然……”
七十万?
长胜怎么欠了那么多?
他到底干了什么?
这一串天文数字砸的长衡头晕眼花,良久才接过那张欠条,最初只是二十万,长胜还不上,利滚利,滚成现在的一百多万。没想到这个老房子还挺值钱,能帮他们抵掉三十多万。
“能不能先让我们暂时住在这里……等我们找到房子后,立马搬走。”
“小兄弟太天真了,房子已经到我们手里了,哪还有再还回去的道理。”
长衡无力点头,今晚他们住哪?他们连住的地方都没有了。
花臂男推了一下长衡,不耐烦的催道。
“看清楚了吗?看清楚了就赶快去筹钱,最多给你们一个月的时间。一个月后,见不到钱,老子就把你娘还有你妹卖掉抵债。”
“好……”长衡脸色煞白,声音颤抖,转身时差点一头栽倒,他恨不得杀了长胜,长胜呢,长胜去哪了!
长衡上二楼收拾他们的东西,二楼已经半空了,很多东西都被扔下去了。
他们嫌他动作太慢,又扔了不少东西到楼下。最终,长衡带下去的东西没有多少,下楼时还被那群花臂男推来推去,又被警告。
这一切都发生的太突然了。
一点准备都没有,明明前些天他们一家四口还坐在一起吃饭,今天就什么都没有了。
“快看!那里是不是站着一个人!”
眼尖的群众指着最高的楼顶惊呼。
长衡抬头看过去,拿到身影不就是从出事到现在都没露面的长胜吗!
“什么时候爬上去的啊,怎么爬那么高啊。”
“这是谁啊?是不是小超市的老板?”
“我靠!他好像要跳楼!”
惊讶的话音刚落,那道身影便从高处坠下。
长衡丢了行李箱,跑过去捂住小妹的眼睛。
与此同时,长衡身前也有一道漆黑的身影笼罩下来。
是君灼。
君灼没有走。
小区发出砰一声巨响,霎那间,整个世界安静了。
然后是议论声。
“流了好多血,脑子都摔出来了好像,地上那团白花花的跟豆腐似的东西是什么?”
“真不负责啊这个男人,留下一堆烂摊子给他们娘仨,这让他们怎么活啊。”
“就是就是,一个女人要带俩孩子,更不用说其中一个孩子还要治病了。”
“这娘仨命真苦啊,摊上这么个男人。”
……
长衡大脑一片空白,脑子里只剩下母亲的哭骂声和妹妹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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