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警笛声响起,议论声消散。
长胜从高楼跳下,头着地,当场死亡。
长胜死了,留下一大堆事情让他们解决。
长衡缓慢回神,可能以前太恨长胜了,以至于现在面对长胜的死没有感觉,只是更恨长胜了,恨他为什么赌博,为什么把房子输出去,为什么留下一大堆烂摊子留给他们。
长胜你凭什么一走了之,凭什么那么自私。
为什么。
为什么会这样。
长胜我到底欠你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你要这么做。
我就不应该对你抱有一丝幻想。
是我错了。
是我彻彻底底错了。
是我太想拥有父爱了。
我错了。
后来发生了什么,长衡失去了记忆,只知道再度有意识时,他已经带着妈妈和妹妹住进了君灼家里。
长衡公事公办,说自己解决完家里的事,就会找到房子搬出去,不会打扰他很久。
君灼不在意,这么大的房子,他一个人住也是无聊,多一个可爱的妹妹还有温柔的阿姨,他比谁都愿意。更何况以后三餐都不用愁了。
长胜下葬那天下了一阵小雨,整个墓园雾蒙蒙的,贴在墓碑上的黑白照片沾了雨珠,顺着脸流淌,好像哭过。
长衡擦掉雨珠,自嘲一笑,现在知道后悔了?晚了,好好赎罪去吧。
怨吗?
小时候会怨,为什么有这样一个爹。
长大了,经历过这些年打骂,觉得一切也就那样了。
反而没那么怨了。
他的生活一塌糊涂。
他生活在泥泞里。
他奔跑、淋雨、受伤也要跑出这片沼泽。
努力了很久。
最终发现,他又回到了起点。
没关系。
只是肉|体累了,他的精神不累。
他还可以继续跑,继续淋雨,继续受伤。
他相信终有一天他会跑出这片泥泞沼泽。
现在他没多恨长胜了,相反内心格外平静,那些负面情绪好像跟着长胜一起被埋葬到土里,很深很深,再不想回忆起。或许是因为他不想和死人计较吧。
小雨来得快去得也快,走时天边放晴了,甚至还出现了彩虹。
看着那道弧度弯得完美的彩虹,长衡想,雨过天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吧。
长衡边上学边看房子,房子还没找到,他们先出事了,君灼家的大门被红漆喷了“还钱”两个字,窗户被人用石头砸砸碎了,差点把正在书桌前做题的君灼砸出个血窟窿;放学的时候,那群人在校外守着长衡,催长衡还钱,甚至有时候还会送一些东西恐吓他们。
这周放学已经是第三次被堵了。
花臂男拿着球棍,戳着长衡的肩膀,道:“什么时候还钱?时间都快过去一半了。”
君灼长那么大没被谁三番五次的恐吓过,花臂男还那么嚣张,火一下子就上来了:“你指谁呢?”
“你不服?”花臂男瞪着君灼,似乎想把球棍抡到君灼身上。
“君灼……”长衡扯了一下君灼的胳膊,把人扯到自己身后。然后,跟那花臂男说,“月底就还。”
“上次给了一万,还差六十八万,这快到月底了,你打算什么时候补齐?”
“会补齐的。月底,月底一定补齐。”
“行,如果月底补不齐可别怪兄弟们心狠手辣了。”
花臂男撞了一下长衡的肩膀,然后走了。
长衡没说话,挺着脊背向前走。
君灼跟在他身后,说:“你爹到底欠了他们多少钱啊?”
这些天长衡从没告诉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知道有很多人追在长衡身后要钱,隔三差五来一次,每次来的人还都不一样。
他问长衡,长衡也总是沉默,不告诉他。
长衡没说话,这些天他一直在考虑搬走的事情,只是还没找到合适的地方和房子。
还不起,总能躲得起……
“你跟我说说呗,我可以帮你还啊。”
“这不是帮不帮的问题。”长衡说,“我知道你会帮我,但我不想欠你什么。”
“我们是朋友,我帮了你,你可以慢慢还啊。”
“不用。谢谢你这些天的照顾,”长衡说,“我找到房子了,明天我会带着我家人搬出去。以后你不用跟我一起上学放学了。”
“为什么?”
君灼没得到长衡的答案,得到了一个决然的背影。
走到拐角,长衡的背弯了下去,他也不想的,可是他不想给君灼带来伤害,君灼的家因为他们已经不成样子了,他不想君灼再有什么危险。
长衡靠在墙上,喘息有些艰难,胃里一抽一抽的难受。
第67章 白日梦童话
长衡先一步到君灼家, 仇杏正在做饭,他说:“妈,你和妹妹带着东西先去蓉城住几天。我正在转学手续, 手续下来了, 也会走,只不过比你们晚几天到。”
蓉城比新城大,比新城繁华,小区的治安也会比新城好, 他不信那群人还能找到他的妈妈和妹妹。而且,他不会走,他会留下来和那群人周旋, 拖延时间。
这些天他一直在看房子, 就是因为价钱不合适才没租, 但是现在想想, 钱哪有妈妈和妹妹的安危重要呢。
仇杏擦了擦手, 这么多天一直给君灼添麻烦, 心里也一直过意不去, 但是一听说去蓉城, 心里又开始怯,那么大的城市, 他们哪有那么多钱,“换个地方吧……”
长衡说:“就去蓉城, 车票我买好了,房子也交了钱, 今晚我们就走。”
仇杏问:“是不是他们开始找我们了?”
“不是。没有人找我们。是我想让你们走, 快到月底了,那些钱我们还不上, 只能暂时躲起来。”如果不走,那群人会把妈妈和妹妹卖了……每当这个时候,他就特别想骂长胜那个畜生,留下那么大的烂摊子给他们。
“妈妈,妹妹还小,一切为她着想,带着她走好吗?”
对上长衡急切的眼神,想到还没上学的长蓉,仇杏只好无奈答应下来。
当天晚上,母子仨人去了火车站。长蓉趴在仇杏肩膀上睡觉,候车时被嘈杂的声音吵醒,迷迷糊糊揉了揉眼睛,眼睛都没睁开:“哥哥,我们去哪啊?”
长衡摸了摸小妹的头,轻声说:“去看海,蓉蓉不是想看海吗,哥哥带你去看海。”
“好……”长蓉一下子就精神了,满脑子都是海的样子,小腿晃晃悠悠,全然不知道即将要面对分离。
“开往蓉城南的火车即将进站了,请各位旅客检查随身携带的物品,准备检票……”
长衡把一张银行卡塞到仇杏口袋里,把所有行李清点一遍确定没少后,交到仇杏手里:“都在这里了,到我们检票了,走吧。”
长蓉欢欢喜喜过了检票口,问哥哥海是什么样子,这才发现,哥哥没跟上来。
她拍拍妈妈的肩膀,急得脸通红:“妈妈妈妈,哥哥落下了……快回去找哥哥……”
仇杏拍拍长蓉的脑袋:“没有,我们没有把哥哥拉下,哥哥只是比我们晚几天再去。”
“哥哥!不要,我要和哥哥一起走!”长蓉开始哭闹,委屈的掉眼泪,一个劲问哥哥为什么不和我们一起走。
仇杏哄她:“蓉蓉乖,不哭啊,哥哥会来找我们的。”
“哥哥!”
长衡挥挥手,冲长蓉莞尔一笑:“蓉蓉要乖啊,哥哥晚几天就到。”
安检门关了。
长衡站在候车大厅里身体僵硬,眼眶通红,长那么大兄妹俩从未分开过,说夸张一点,长蓉就是长衡亲手带大的,感情深厚可想而知。父母都忙,长衡一边读书,一边照顾妹妹。小时候给妹妹换尿不湿,长大后给妹妹做饭,努力地给妹妹一个完整的童年。妹妹的成长,长衡一点都没落下,比做父母的还负责。
现在眼睁睁看着妹妹哭成泪人,长衡的心疼得一抽一抽的。但他强忍着不适,努力冲妹妹笑,温柔和妹妹告别。他明白,有些事不是他能决定的。世事不由人,纵然不想分别,也不得不面对分别。
妹妹和妈妈的身影消失,长衡的脊背彻底塌了下来,但很快又挺直了,他还不能倒,他还有事没做完。
他倒了,妈妈和妹妹就没人能护着了。
长衡扭头深深看了一眼安检口,玻璃上方才还映着三个人的笑容,此刻只剩下长衡一个人的身影。
-
长衡再次回到君灼家,家里没人,看见紧紧关着的卧室门,他松了一口气,君灼到家了,没迷路。知道君灼平安到家,长衡没再说什么话,到阳台上收了几件自己的衣服,拿出一沓钱以及备用钥匙放在桌上,然后走了。
关门时,听见咔嚓一声,卧室门开了。
“你走……你走出这扇门我就和你绝交!永远不和你说话了!”
君灼红着眼眶,拿出自以为最狠的话威胁长衡。
长衡停了一下脚步,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吱呀一声,门被关上了。
君灼又跑到窗户前,趴在玻璃上,等着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视野中,然后砰一声拉上窗户,企图引起长衡的注意,不知是不是不够响,底下的人没有任何反应。
“你就走吧!到学校你主动跟我说话我也不会理你了!”君灼嘟囔着。
虽然这么说,但是第二天他还是买了豆浆、油条站在小区门口等着,没等到长衡,他拎着一杯豆浆到学校,教室里也没熟悉的身影。他把豆浆放在长衡的位置上,然后做长衡给他出的题,题做了一道又一道,二百道题做完了,豆浆从上午放到下午,也没见到长衡的身影。
长衡请假了。
放学君灼一个人走的,跟长衡作对的时候,经常把一个人走挂在嘴边,如今一个人走了,反倒不适应了。
道路上都是成双成对的身影,只有君灼是一个人。
夕阳还是那个夕阳,路也是那条路,陪他嬉笑打闹的人却没在身边,君灼心里有点难过。
如果在小区门口看到长衡的话,他就不计较之前发生的事,原谅长衡了,君灼想。
很显然,君灼的期待落了空,小区门口没有长衡。
不仅小区门口没有,家里也没有,只有大福摇着尾巴迎接他,嘴里叼着一张纸,上面的字迹他无比熟悉,是长衡的字,长衡来过了!
得到这个消息,君灼满是乌云的心情终于有了点明媚。
他想,长衡是不是只是不来上学,周末的时候还是会来教他的吧,况且长衡还答应了他要带他去吃烤肉呢。
君灼晚上没吃饭,做完卷子冲了个澡躺在床上开始给长衡发消息,没想到长衡竟然回他了。
-那群人还找你麻烦吗?
君灼激动的差点从床上蹦起来,兴奋过后开始迷茫,他为什么要这么兴奋?
-没有了。
-今天怎么没来上学啊?
长衡没再回他。
长衡在隔壁小区租了个储藏室住,空间很小,没有灯,唯一的光源就是他破旧的手机。常年不见天日,这里有一股霉味。他一动小木床就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
环境差了点,但是能住人,关键很便宜。
长衡今天上午刚把东西搬过来,还没安置好,下午那群人就找到他了,这回不只是恐吓了,那群人耐心告罄,开始动手了。妈妈和妹妹都被送走了,长衡没有任何顾虑,抄起工具就往死里打人。
双方殴打在一起,大有拉着彼此下地狱的气势。
但是长衡身体不行,流血就止不住,鲜血流了一地,都快成蜿蜒的河流。打他的那群人只想要钱,没想闹出人命,纷纷停了手,看他怎么回事。
他笑着,阴狠又苍白:“来啊,继续啊,打死我你们连钱也得不到。”
那群人找不到仇杏母女俩,只能把目标放在长衡身上,若是长衡真出了什么事,他们真的就人财两空了。
最后,那群人又给了长衡两个月的时间,还说两个月后他就没那么幸运了。
安静漆黑的空间里长衡的呼吸声格外清晰,一顿一顿的,因为身体上的疼痛。
打架的时候没那么觉得,打完架之后五脏六腑都移了位,很疼很疼,就像死过了一样。
那时候长衡就在想,他只是想好好活着,为什么就那么难呢?
手机铃声响起。
长衡都没力气拿手机,以为是君灼打来的,没想到是妈妈,怕她们有事,点了接听,但是没开摄像头,借着手机的光亮,可以看见他脸上的上,还有枕边带血的纸,以及倒在一起的药瓶子。
视野里出现妹妹的脸,长衡的目光变得柔和许多:“怎么了?”
长蓉问:“哥哥那边怎么那么黑呀,睡觉了吗?”
“嗯……睡觉了,不方便开摄像头。”
“那好吧,哥哥睡觉吧,我明天再打给你,早一点打给你……”
“好,蓉蓉晚安。”
“哥哥晚安!”长蓉挂了电话。
长衡刚想关闭手机,信息栏探出一条消息。
君灼出事了。
长衡顾不得身上的疼痛,掀开被子冲了出去,以最快的速度跑到君灼家,拿着地毯下面的备用钥匙开了门,打开门,就冲了进去:“君灼,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没人理。
长衡跑到卧室,推开门,看见君灼在桌前坐着,小跑过去,关心道:“怎么样?他们打你哪了?问你要钱了吗?你给了吗?”
君灼抬起头。
长衡的脸瞬间冷了下来。
砰一声,君灼连人带椅子被踹翻了。
长衡骂道:“你他妈有病!?你发的什么信息!?”
君灼捂着屁股从地上站起来,红着眼眶冲着长衡吼:“我不那么发你会理我么!?我只是想知道你的消息!我想知道你过得好不好!我想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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