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利斯整个人像被一层浓黑覆盖,表面无比沉静,可在极致的冷静背后的,是即将爆发的火山。
他的气势强大而汹涌,兰浅都有瞬间的心慌,心惊肉跳。
紧接着,是极少出现的,让血液加速流动的兴奋。
他知道,现在艾利斯随时可能动手杀人。
越危险,越恐惧,越兴奋。
他们四目相对,都在隐忍,目光相接,激烈的火花四起。
一边,是涌动着暴烈之火的冰山;一边,是毫无惧意,用淡然掩盖层层斗志的烈火。
黑色的眸子与异瞳相对,宛如磁铁两极紧紧相吸。
那种吸引如此危险,仿佛飞蛾,知道不该往火上撞,却抵挡不了。
空气变得沉重和浓稠,兰浅的呼吸和脉搏齐齐加快,心跳失了频率。
被艾利斯的视线笼罩着,他的手指不自觉蜷缩。
他没动。
倒是和他对峙的艾利斯,伸出了长满吸盘的触肢。
触肢缠着兰浅的后颈,逼迫他抬起头来。
艾利斯终于开口,那冲天的怒意,刮得兰浅神经都痛。
“你要阿尔特的血。”
“对他笑一笑,阿尔特就被勾得魂都没了。”
“我的奴虫,竟敢喝其他虫族的血。”
“很好。”
艾利斯说话的速度比平时更快,他忽而卷起兰浅的腰肢,钳制着他一路往外。
外面天已经黑透了。
偏远的原始星球,除了营地的灯光,其他地方漆黑一片。
连没有灯光污染的天虹,都黑如浓墨。
“艾利斯,你要带我去哪?”不好的预感仿佛一个小锤子,在兰浅绷紧的太阳穴不断锤着,“如果你给我血液,我怎么会找阿尔特要血。”
艾利斯的暴怒,让他不得不避其锋芒,示弱道:“只要你给我血,我答应你,以后只吃你一个的,其他虫族的血液我绝对不要,行不行?”
艾利斯没有任何停顿,也不见回应。
风呼呼地刮在兰浅耳边,眼前风景加速变换,风呛得他喉咙发痒,他不得不拉起衣服下摆捂住口鼻。
突然的加速让他头晕目眩,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分钟,也许是几十分钟,艾利斯终于停下了。
远处有机器发出一道穿透云层的光线,让落脚处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
但灯光还是太微弱了,耳边都是虫鸣鸟叫,兰浅费力地聚焦,只能看到艾利斯的轮廓。
身边都是参天大树,树影被风刮出了哗啦啦的响声,分不出东南西北,让人心里发毛。
“吼吼——”密林深处,还有分辨不出的兽叫。
腰间的触肢收回了。
艾利斯语气冷酷如寒铁,“既然不知道错,就在这里自生自灭。”
眼前黑影一闪,声源消失,高大的身影不知所踪。
兰浅的心冷了下来。
他全凭直觉,对准某个黑漆漆的方向,一字一顿道:“艾利斯,你要丢下我吗?”
“你把我扔在奴虫营,丢给别的虫族,如今,又要把我丢下吗?事不过三,这一次,我不会再原谅你。”
“当你的奴虫,已是违背我的意志,更何况一而再再而三将我丢弃。”
“死又何妨?与其在你手下苟活,我不如去死!”
兰浅毫不犹豫,在漆黑的未知森林中,朝着相反的方向,迈动了步伐。
第43章 虫母降临(十五)
兰浅的精神之网早已展开,但他精神值才33,精神之网的范围很窄。
他估计,他只能感知20米距离。
在他出声的一刻,精神之网上属于艾利斯的红色光点,消失得一干二净。
可这,不能阻止兰浅的步伐。
他的兴奋没有减少,他的斗志熊熊燃烧,他宁愿用自己的危险,豪赌一个生还的可能性!
他可能输,也可能赢。
输了,什么都没有,赢了,也不代表生机。
关关难过,他要关关过。
妹妹笑起来时的酒窝在他面前浮现,他走得更急。
他赌艾利斯会后悔,会折回来。
他和艾利斯之间有一根绳子,两头在拔河。
他要让艾利斯退让,他不能忍受在艾利斯手下还有生命危险,他要艾利斯知道他的立场。
夜晚的风带着湿冷的寒意,兰浅连鞋都没有,深一脚浅一脚地行走在茂密的蕨类植物中。
衣服单薄,植物锋利的叶片在他腿上刮开一道口子,带来刺痛。
有什么毛茸茸的东西吊在他脖子上,他忍着恶寒将它扫下,脖子马上刺痛麻痒。
兰浅依旧无所畏惧,脚步不停。
曾经历过被楼亭那怪物融化,这又算得了什么?
他能用刀片割自己的喉咙,就不怕让自己陷入险境。
兰浅提着一口气,不代表他横冲直撞,他以精神之网开路,小心避开了散发着不明光点的生物。
他脚步很轻,连呼吸也压到最低,屏息应对可能出现的危险。
风声如狼的哀嚎,不断有毛虫掉在身上,不,或许不是毛虫,而是别的什么。
兰浅身处一片漆黑中,伤口流血,还有湿哒哒的东西滴落在身边,他的喘气声逐渐加重。
身在自然,才知道森林的恐怖,才知道自身的渺小。
但恐惧又如何。
他体会了恐惧,他也要让艾利斯知道,什么叫失去的恐惧。
兰浅继续往前,猝不及防间,腹部忽然抽痛。
这痛来得不合时宜,来得又凶又急,兰浅咬着牙关都无法阻挡,他左脚抽搐,一下跌倒在地。
小小的人类身躯,在高耸入云的大树、高到胸口的茂密植被中,完全被隐藏,没有一点踪迹。
皮肤被草割破,背部是扎人的、湿润的植物,不知道是苔藓还是蕨类。
兰浅已经没精力却分辨了。
他疼得出了一身冷汗,意识开始模糊,四肢快要痉挛,呼吸急促得不像话。
他用力抓着手边一簇滑溜溜的草,很快,手指也脱力,什么都抓不住了。
他喉咙发出困兽般的低吟,彻底失去行动能力,成了待宰的羔羊。
精神之网中出现了和虫族截然不同的光点,发着莹莹绿光。
不止一个,足足几十个,从不同方向围拢而来。
雪上加霜的是,他的上颚开始发酸。
上颚连着喉咙那一片,酸涩难忍,口液不停分泌,口腔几乎包裹不住。
那酸涩的地方还在源源不断地产生新的口液,兰浅一不小心呛到,咳嗽不停。
声音惊扰了绿色光点,它们靠近的速度更快了,呼啸而来,近在咫尺!
流淌的夜色包裹着艾利斯的身躯,他独自站在一颗巨树的树枝之上。
虫王的血脉压制,附近的虫蚁不敢靠近,虫王的信息素散溢,兽类退避三尺。
虫族视力强悍,在黑夜中也能视物,虫王更是其中的佼佼者,绿眼收缩成竖瞳,一切清晰可见。
他听到了兰浅的话,也听到了对方离去的脚步。
他的脸色阴沉,但他没有迈动一步。
受伤的阿尔特化作虫形,不顾自己的安危,跟到艾利斯之后,卑微地匍匐在地。
“虫王,是我的错,求你放过兰斯。这一片密林虽然被排查过,没有感染物,可林子里有许多猛兽。兰斯身体太孱弱,哪怕只是不起眼的小虫子,都可能让他死。”
艾利斯脸色一变。
不是因为阿尔特的话,而是空中传来了专属于兰浅的血香。
那致命的血香压过了其他一切,让艾利斯蠢蠢欲动,喉咙滑动,肌肉紧绷。
兰浅受伤了。
该被吓得惊慌失措,该学会今天这教训,改乖乖地认错服软,请求他的帮助。
艾利斯屏息等待,没听到任何呼救,只有越来越淡的血香提示着,兰浅越走越远。
什么,他没有停下?
这该死的奴虫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找死吗!
艾利斯再等待几秒,还是没听到任何声音。
他忍不住拉近了十几米,还是没有。
听不到兰浅愤怒的声音,只有风声和野兽叫声,彰显着森林的危险。
一个没有自保之力的残次品,丢进森林中,连水花都不会有,完全是给野兽们投粮。
阿尔特急急道:“虫王,不能再等下去了!兰斯那么虚弱,每多一秒,危险就增加一分,他随时会没命。他和别的奴虫不一样,他看起来娇弱,可他从来不惧怕什么,他一身傲骨,他不会屈服!”
嘭!
一击重锤,锤在艾利斯心房之上。
他陡然想起被刺杀时,兰浅怒不可遏,坐在他身上,拿起他的鞭子抽打他。
那力道对他来说,和挠痒痒没有区别,除了让他兴奋,没有任何损害。
那时他被冲击得失去理智,只觉得兰浅浪到出汁,被他勾得无法自拔。
因此他忘却了,那时兰浅的眼睛那么亮,怒意那么喷薄,气势那么烈!
兰浅是烈酒,是吃了之后回甘无穷的烈酒。
他很弱,是让人鄙夷的E级残次品,疯虫一族的杂交感染体。
可他的意志,强到璀璨,无法忽视!
阿尔特说得没错,兰浅不会屈服。
逆境和遗弃,恐惧和灾难,都不会让兰浅屈服。任何逆境,都不会被他放在眼里!
从头到尾,真正让兰浅失去理智,不管不顾的,让他屈服过的,只有他艾利斯。
只有他的血,他的哺育液,让兰浅变成一个只会索取的小骚货。
妄图用手段让他听话,显得可笑。
艾利斯心中大震,第一次正视这不起眼的残次品,心口因他激越难忍。
他心中的天平,被他高高放着的骄傲和坚持,在兰浅的安危面前,在可能失去对方的悚然面前,变得不值一提。
他不许兰浅出事!
小骚货这么骚,只能骚给他一个人看。
兰浅只因他的血液而失控,要把兰浅变得多么浪荡,都尽在他掌控。
呼吸之间,艾利斯消失不见,快得只剩残影。
几个起落间,循着香味的他找到了兰浅,却看到了让他目眦尽裂的一幕。
数头流着口水的野兽,张开长满獠牙的嘴前冲,香味的源头,在野草之间看不到踪影。
艾利斯挥动鞘翅,眨眼间将野兽全部杀死,一击毙命。
他飞速走近,在被茂密草木覆盖的地上,找到了兰浅的身影。
虫王一出现,信息素扩散,兰浅身上的虫子立刻往周围逃散。
艾利斯清楚看到了兰浅身上的红肿,他被割破的脸颊和小腿,血香从伤口散溢。
他心头一紧,担忧压过了对血香的沉迷,化出人身将兰浅搂在怀里,第一次叫他:“兰斯。”
兰浅费劲睁开一条缝,终于发出痛苦的喉音。
艾利斯抱着他,身体拔高,飞速起跃,往营地而去。
他注意到兰浅一直捂着肚子,大掌也捂上去,“哪里痛,哪里不舒服?”
兰浅已经给不出回应了。
他一张嘴,就有比口水更粘稠的透明液体从嘴角溢出。
上颚酸涩难忍,一时之间,他分辨不出究竟是口腔更难受,还是腹部更难受。
模模糊糊间,他被艾利斯放入医疗舱,周围闹哄哄的,来了很多医生,可没有一个有办法。
被虫子咬出的伤口和肿痛,被医疗舱轻易消除,可小腹和口腔的异状,用尽治疗手段都没作用。
周身的气压很低,他感觉到艾利斯压抑的怒火,和极度的焦躁、萦绕不去的慌乱。
兰浅的浑身都在灼烧,体温升高,意识好似被大火炙烤。
不知过了多久,有湿软的东西撬开了他的嘴。
香嫩的哺育液被喂入他体内,夹杂着无法抵抗的异香。
不对,不止哺育液,还有血液。
艾利斯的血他只吃过一次,但那滋味早已被他牢牢刻在脑海里,渴望瞬间苏醒。
一饮入甘霖,兰浅竟来了一股力气,压倒一切的求生欲支配着他,让他翻动起对方的舌头。
不断的吸,不断的吻,不断的咬,将混杂着血液的哺育液,一滴不漏的吞入口腔。
腹部的痛楚立竿见影地消散了些许,兰浅沉重的四肢涌入力量,他睁开了眼睛。
艾利斯伸出了舌头,把舌头喂入他嘴里,长满肉刺的舌面还在汩汩流血。
那双总是深不见底的眼眸,在他复苏的一刻,有了喜悦的高光。
严词拒绝他喝血的艾利斯,竟主动对他进行鲜血喂养。
兰浅心头一松——他赢了。
他赌赢了!
艾利斯让步,他愿意奉出鲜血。
他退了一小步,却是兰浅高歌猛进的一大步。
看到他苏醒,艾利斯没有停止,舌头依旧伸出,任凭兰浅吮吸。
腹部的疼痛在兰浅忍受范围之内,他偏了偏头,拒绝了艾利斯的喂食。
一双明亮的眸子瞪视着艾利斯,不服输。
不管碰撞如何激烈,他的眸中永远没有退意!
艾利斯忽而说:“以后我不会把你丢弃了。”
兰浅不敢置信地转头看他。
他知道艾利斯妥协了,但没想到艾利斯心中没有任何芥蒂,能这样坦率地做出承诺。
习惯了高处俯视人的虫王,竟心甘情愿对自己的奴虫,低下了高昂的头颅。
艾利斯没有道歉,但他的行为,早已说明了一切。
兰浅心头喜悦,却还是不确定道:“真的吗?”
“嗯。”
兰浅继续说:“以后不论发生什么,你不会放任我不顾,不会把我送给任何虫族,哪怕真的虫母出现,你也会保全我吗?”
“嗯。”
兰浅目光灼灼,胸膛起伏数次,缓缓说:“我最后信你一次,艾利斯,信任多难建立,又多么容易摧毁,你应该很清楚。”
艾利斯没吭声。
兰浅傲然地抬了抬下巴,“既然你给出你的承诺,那我也答应你。在我有选择时,我只认你一个虫族,其他任何虫族,都无法让我入眼。你给我庇护,我会回你以忠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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