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天昀顿时沉下脸。
方才想说话的大臣立刻闭嘴,起身告退,然后跟一众同僚一起走了。
祝满站在门边目送他们,直到人都消失在房间才松了口气,一边关门一边问道:“他们来做什么?”
“还是那些。”贺天昀闭眼靠到椅背上,“以前这王府一年都来不了几个人,现在实在烦人。”
祝满走过去给他捏肩膀,说:“等事情定下来就好了。”
“难,但也快了。”贺天昀说着捉住他的手腕轻轻一拉,拉着人坐到自己腿。
祝满顺势伸出手去搂他的脖子,问道:“怎么说?”
“父皇今天没去上朝,虽然对大臣说是没睡好,但看太医院的反应估摸着不止这个原因。”贺天昀道,“何家那边也不太平,端王世子前些时日病了,到现在也没好,听说昨晚忽然高烧,差点就没了,端王因为这事气血攻心晕倒了,何家知道这件事后好像准备开始扶持小的了。”
祝满挑眉:“昨天是什么日子,怎么一个两个都病了。”
贺天昀闻言笑了笑:“大概是报应来了的日子吧。”
“瞎说,那你不也病了。”祝满捏住他的脸,“收回刚刚的话。”
“我又没说错。”贺天昀无奈道,“因为我总工作冷落你了,所以遭报应了不是很正常吗?”
祝满顿时被逗笑了,凑过去亲了他一下,这才伸手拿了个橘子来剥。
贺天昀张嘴。
祝满便分了一小瓣给他,说:“要吃自己剥。”
说完便往自己嘴里丢了两瓣。
但吃完他就忍不住皱起眉,把剩下的都塞进贺天昀手里了。
贺天昀嘴里那瓣都还没吃完,看他这反应有点疑惑,又嚼了几下,疑惑道:“怎么了?不是挺甜的。”
“就是甜才不要。”祝满道,“这种就是要有点酸才好吃。”
贺天昀闻言哭笑不得,说:“我记得宫里不是送了好些水果来,去挑挑?”
“不用啦,也不是特别想吃,就是觉得酸的好一点。”祝满说着随手拿过桌上的书翻起来,发现是一本县志,疑惑地看他,“你看这个做什么?”
贺天昀指了指上头的地名,说:“岳母的故乡。”
祝满闻言一愣:“你查我娘做什么?”
“不是查,只是了解一下。”贺天昀道,“想看看你还有没有别的亲人罢了。”
祝满还是不解:“怎么忽然想起这个。”
他甚至都没跟贺天昀提过。
倒不如说他就没想过,毕竟是很久远的事了,就算他娘还有什么亲人在他也不认识啊。
贺天昀听见这话,眼中浮出浓浓的疲惫,他闭了闭眼,说:“说出来怕你生气。”
祝满闻言乐了:“我有什么好生气的?”
贺天昀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问道:“如果母妃一开始安排这桩婚事,就带着利益算计,你会生气吗?”
祝满一愣,旋即摇摇头。
“你在想什么?对我来说,这桩婚事本来就是算计。”祝满无奈道,“曼曼一开始就不愿意,不然我怎么会替她来?”
贺天昀一愣。
祝满又道:“所以这件事难受的人只有你才对,因为母妃骗你了。”
贺天昀失笑。
的确。
他伸手摸了摸祝满的头发,柔声道:“太久了,有些事不太好查,现在还不确定,等确定再跟你说。”
祝满点点头,说:“我从小就知道娘没有别的亲人,所以现在就算告诉我多一个还是少一个都没差,你不用担心。”
贺天昀笑了,点点头。
祝满还以为他后面会继续忙,但出乎他意料的是贺天昀居然闲下来了,好像先前那么忙是为了一口气把事情做完,然后用剩下的时间来陪他似的。
祝满自然乐得这样,但有人不太乐意。
贺天烨来府里抱怨过两次,但都被贺天昀无视了,他就吱哇乱叫耍起无赖来,跟只蝉似的,所以第三次贺天昀连门都不让他进了。
祝满听说这事后出去把人安抚了一顿,这才回来找贺天昀,问他为什么欺负弟弟。
“烦。”贺天昀道,“他又不是小孩了,什么事都靠我能有什么出息?”
祝满盯着他看。
贺天昀也看他:“怎么?”
“没什么,觉得你怪怪的。”祝满坐到他身旁,伸手倒了杯茶,“有点沮丧。”
贺天昀笑了:“我能有什么沮丧的事?”
“就是不知道,才说怪怪的。”祝满又拿了一块果干吃起来,“好像从上次生病之后,你就开始了。”
“因为很累啊。”贺天昀靠到祝满身上,将下巴抵在他肩上,抱怨道,“不知道在忙什么。”
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他最初做那么多算计只是为了活下去,他得想办法在皇后手里保住一条命,保住他母亲。
后来是在何家手里保住一条命,保住他母亲。
目标越变越大,不知何时开始,他跟着掺和进这些斗争里,开始跟皇后斗,跟何家斗,甚至跟父皇斗,为的就是帮弟弟挣那个位子。
他知道自己没做错,只是被裹挟着不断挣扎,已经开始迷失方向了。
“那就保持现在这样,不忙了。”祝满弯起眼,“你就跟以前一样,呆在家里做个傻子就好。”
贺天昀闻言笑了:“傻子可不会这样跟你说话。”
祝满“嗯?” 了一声。
贺天昀便将人抱起来,往高一举,吓得祝满叫了一声:“你干什么?”
“做傻子啊。”贺天昀说着把人往肩上一抗,拔腿就往花园跑,闹得祝满一直吱哇叫嚷,被放下来后追着贺天昀就打。
后来又被贺天昀抱着亲得蹆軟,抱回房好好欺負了一顿。
祝满红着眼抱怨他:“傻子才不会做这种事。”
“你怎么知道不会?”贺天昀笑道,“我当时就想做。”
祝满瞪他,不想跟他争论这个。
他们本就是掐着时间回来的,所以没过多久就要过年了,王府也在做准备。
贺天昀对这些兴趣不大,倒是祝满兴致勃勃的,带着人在府里忙前忙后的,把四处都装饰得红火喜庆。
杜萍娘拿了年夜饭的单子来给贺天昀看,贺天昀也没看,只说:“让他定就好。”
“王妃已经看过了,说是让王爷看看有什么要加的。”杜萍娘笑道,“王妃来了之后,府里都热闹许多。”
贺天昀接过她递来的单子,边看边说道:“嬷嬷以前不也会挂这些,有一年非要往我床上挂吉祥结,被我扯掉还生闷气呢。”
提起这件事,杜萍娘也忍不住笑,说:“我那不是想弄得热闹点,王爷看着也开心,要是那时知道……”她说着顿了一下,旋即很轻地叹了口气,“王爷这些年,受了不少委屈,奴婢还总做些不讨喜的事。”
“没有,路是我自己选的,我从来没觉得委屈过。”贺天昀抬眼看她,柔声道,“这些年多亏了嬷嬷照顾,我该谢谢你。”
杜萍娘眼睛一红,很快又意识到自己失态了,连忙抹了一下眼,重新露出笑来,说:“王妃性子活泼,大家都喜欢他,等将来再领个小世子回来,那就更热闹了。”
贺天昀笑了笑,将菜单递给杜萍娘:“就这样吧,还有,多准备些水果,要带点酸的,他这两天一直在抱怨准备的太甜了。”
杜萍娘应了一声,拿着单子走了。
祝满本来都想好这个年要怎么过了,兴致勃勃把王府装点得漂漂亮亮的,结果临了临了宫里传话来,说皇上身体不舒服,要让贺天昀代替去参加祭天,除夕进宫里吃完饭后就要到京郊去,得在那边呆到天亮。
“只是一晚上而已。”贺天昀看气呼呼的人,好笑道,“等祭天完回来就可以陪你了。”
“你回来还要休息呢,最少得睡过午,半天就没了。”祝满抱怨道,“皇上也是,这种事不应该找天烨么?找你做什么。”
贺天昀抿着唇,没有回答。
他鲜少跟祝满说朝中的事,所以他也不清楚父皇这段时间是怎么明里暗里推他去争的,先前他也跟父皇说过这件事,结果又是挨了一顿骂。
“天烨要在宫里陪母妃,没空。”贺天昀柔声道,“不然你跟我一起去?”
祝满本来想拒绝,但仔细想想他好像没看过祭天,于是点点头,也不抱怨了。
祝满不是第一次参加宫里的宴会了,但上次去贺天昀还傻着,他们引起的关注很少,这回不同,贺天昀现在是储君热门人选,来打招呼的人自然也多。
祝满不想再掐嗓子,便抿着嘴安静地在旁边当个小鸟依人的乖巧王妃。
直到有人想把女儿介绍给贺天昀。
祝满抬眼看了跟在他身旁的姑娘一眼,就见那姑娘含羞带怯地看着贺天昀,看眼神应该是真的有兴趣。
他顿时不满,伸手拉了一下贺天昀。
贺天昀无奈,朝那人说道:“我没有纳妾的打算。”
那人却没有放弃,而是看了祝满一眼,笑里带了些揶揄的味道,说男人三妻四妾是常事,又说祝满一个人怕是伺候不好,他女儿性子乖巧人听话,贺天昀一定会满意,让他贺天昀可以再考虑考虑。
祝满正要再拉贺天昀,却见贺天昀少见地黑了脸。
他甚至懒得跟他废话,直接动手掐住了对面的脖子。
那人跟他女儿都吓了一跳,连站在不远处偷听的官员都被吓了一跳。
贺天昀虽然没习武,但好歹是个正常的成年男人,力气并不小,很快就把人掐得脸色涨红。
祝满连忙去扒他的手:“你做什么呀,快住手。”
贺天昀这才松开手指,看那人的眼神冷得像在看死人,但语气却很温和:“病还没好全,经常控制不住脾气,见谅。”
他态度好得好像刚刚不是掐了人家的脖子,而是不小心撞到人家一样。
那人已经吓得脸色都白了,连话都不敢回,连滚带爬地跑了。
贺天昀这才笑了一声,看向祝满,说:“解决了。”
祝满无奈:“也不用这么凶吧。”
“省得他们再来烦我。”他说着目光扫过还在偷听的人,声音不止没有压低,甚至更高了,“下次再有这种事你可得早点拦住我,不然失手杀了人怎么办?毕竟我是个病人,做出什么都不奇怪。”
祝满好笑地看着他,点点头:“好,下回我速度快点。”
说是这么说,但大多人只是想抱上这根大腿,不是想死,结合一下发生的事就大概明白是什么事了,自然不会再去触他霉头,所以宴会后面倒也算相安无事。
唯一让祝满比较难受的就是无聊。
他对歌舞兴趣不大,贺天昀又一直在跟来搭话的官员说话,他没事干只能去吃东西,吃完就吃水果,但这些水果都太甜了,他不喜欢。
贺天昀看他吃个东西都一脸不爽,无奈地招手唤了侍女来,让人给他换些酸甜的水果。
厨房准备得又快又周到,不止上了别的水果,还给他准备了蜜饯和一些酸甜的小食。
祝满吃得开心,还分享给了贺天昀。
贺天昀无奈:“先前怎么没看你那么爱吃这些。”
“唔可能是冬天到了吧。”祝满想了想,也没想明白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便不想了。
等宫宴结束,贺天昀还要去祭天,便没跟着人群一起离开 ,而是带着祝满直接坐上了去京郊的车。
祝满刚刚吃得有点多,吃撑了,上车后就开始唉唉叫,贺天昀没法,只能伸手去给他揉肚子。
用力了怕他不舒服,轻了祝满又说痒痒,闹得贺天昀很是无奈。
过了一段时间,马车停在祭天的地方时祝满已经睡着了,贺天昀也没去叫他,拿了车上备着的毯子给他盖好便起身出去嘱咐春草进去守好,又吩咐人保护好他,这才往祭坛的方向去。
祭天的流程很繁琐,贺天昀之前已经学过了,全程没有出过错,直到底下出现骚动,他才因为走神打翻了手里的东西。
在旁边看着的人见状连忙过去帮忙捡起东西。
但贺天昀没接,直接转身跑下台阶,一把抓住骚动的源头,问道:“惊心,出什么事了?”
惊心慌乱道:“少爷不见了。”
贺天昀脸色一沉:“说清楚,怎么会不见的?”
“不、不知道啊。”惊心也急得快哭了,“车上一点动静都没有,我看春草姐守了那么久想问问她要不要休息一下,进去才发现她晕倒在车里,少爷不知道……王爷!”
他话没说完,贺天昀已经往马车的方向跑了。
第42章
自从“康复”后, 贺天昀就开始注意王府的守卫,注意不让祝满落单,就是担心何家会因为他的关系盯上祝满。
但千防万防, 还是没能防住。
在看见空荡荡的马车那瞬间,他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停了, 耳朵嗡嗡直响,几乎不能呼吸。
车内还残留着很淡的香味, 是祝满看他睡不好, 特地让找人配的、带点安神作用的暖香, 他走之前给祝满盖的毯子也还在,唯独人消失了。
他看向跪在一旁春草,冷声问道:“怎么回事?”
他声音并不大, 语气也不尖锐,甚至说得上温和,但越是这样, 春草却越是胆寒。
她知道昭王这是气狠了, 连忙道:“少了个护卫,还不确定情况。”
贺天昀道:“车内呢?”
春草知道自己此时应该给出一个有用的回答,就算只是缩小一点可能的范围都行, 但她还是道:“奴婢不知, 奴婢本来在车内守着王妃,但忽然觉得困倦,便下车洗了把脸, 再回去来时王妃还在的,再然后……奴婢就不知为何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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