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这样,果然自己又是那个变数,九百年前没有天崩地裂,没有你死我活,金不凡被阵法所困连大殿都没能进去,只是让道途子社死后退守进山腹中。
长淮问他:“你看见了什么?”
罗泽不想讲得太详细,只含糊道。
“金不凡带我去往九百年前,是想让我解开通天宫里的天罡困龙阵,他偷师完好操控老罗解开外面的困龙阵,拿到藏在这山里的扶桑木。”
长淮追问:“然后呢?”
罗泽:“我解开阵后,金不凡和道途子同归于尽了。”
长淮:“还有呢?”
长淮很少这么打破砂锅问到底,今天却一反常态。
罗泽择了一条好消息告诉他:“还有啊,映水镜中的你好威风,摘了金不凡的魂火还给小满,小满在那个平行时空里可以活到满寿了。”
可长淮的目光却尽是担忧,既然结局这么圆满,为什么他在睡梦中的表情却那么痛苦,像是经历了什么铭心刻骨之痛。
可罗泽不愿说,他也无法再问下去。
沉默的间隙,整座山又开始隆隆雷响,底下暗河水位一眨眼的功夫下降了好些,如果罗泽没有猜错,老罗所在的阵盘很快便要凹陷。
罗泽拉住长淮:“能不能请你帮个忙?”
长淮的目光从坍塌的石壁转移到罗泽病恹恹的脸上:“什么?”
罗泽:“我知道你有本事把金不凡魂魄上的魂火给摘了,能不能下手轻一些。”
长淮自打知道这人是金不凡,就没打算放过这次机会,只因对方藏在罗泽亲爸身上才有所顾忌,他自然愿意去摘魂火,尤其是在罗泽生死拐点上,只不过……
长淮轻皱眉:“下手轻一些?我很粗鲁么?”
可不是,当时那凶样儿和金不凡的惨叫声,你是没见着。
罗泽继续保持围笑:“他毕竟是我亲爹,还有十来年阳寿呢。”
可别整出什么心理阴影或是身体残疾。
长淮艰涩地笑了一下,两人一同走到老罗身边。
罗广友同志一脸迷茫站着,知识分子皓首穷经一辈子,连站着都是驮着腰,平白矮了几公分。
算来被夺舍的时间不算太久,魂魄应该还是完整的,以后费神的事是做不了了,早晚得放弃考古回到叶女士身边,在她的淫威下瑟瑟发抖。
至于藏在里头的金不凡……
魔高一尺道高一丈,金不凡,应该是永远醒不过来了吧。
第79章 一步之遥
罗泽入过一次镜, 吸取了些经验教训,入映水镜只是一瞬间的事,出镜却是千难万险, 而且出镜的节点决定了后续的发展,金不凡若先醒来, 解了阵, 夺了扶桑木, 罗泽再想要阻止就艰难了。
釜底抽薪的办法,就是让他睡死过去。
所以在入镜前,罗泽动了动手指,送了金不凡一张捕梦符,符里头封印着的正是罗泽在小王同学的二手车里逮到的食梦灵, 食梦灵肚子里装的满满都是贩卖人体器官受害者的噩梦, 金不凡只要醒来,就会发现自己跌入另一层梦境——五院惊魂。
只是金不凡操纵老罗提前解开了困龙阵这件事, 并不在罗泽意料之中,扶桑木出世,后患无穷。
罗泽无奈叹了口气, 手在老罗面前晃了晃, 确定里头那位还在跟黄浒医生斗智斗勇, 退开五步方便长淮动手。
毕长淮早就看见了那张捕梦符,丝毫没有感到意外, 张开五指扣在老罗脑壳上, 老罗手脚力气一卸而空,半仰着头, 像是被揪住脑袋的提线木偶,眼珠子往上翻, 喉咙里发出喝喝的声音。突然他膝盖一弯,整个人向后倒去。
长淮伸出另一只手拦在他后背,将他慢慢放倒在地上。
一个透明的魂魄悬在老罗身体之上,垂着眼缓缓摇动着。
这便是金不凡,长得跟金申有五分相似,长淮一看见这张脸,便想起蓬莱岛上焚心草的磋磨,眼神憎恶了几分。
“魂火在哪儿呢?”
罗泽是判官,看得见魂魄,但他从未见过传说中的魂火,金不凡两肩和头顶空空如也,也不知道多出的那簇魂火在哪儿。
长淮:“魂火是魂魄的灵光所在,是看不见的。”
罗泽:“那怎么知道哪个是我的?”
“你不用管,站远点就好。”长淮嘱咐他。
罗泽心知长淮这是要新仇旧恨一起算了,乖乖走远了些,怕那场面太惨烈,他还转过身去。
便听见一声刺耳的鬼叫响彻山洞,罗泽怀疑长淮变成个牙医,正拿着电钻钻一个没打麻药又全身瘫痪的人的牙神经。
动静愈演愈烈,罗泽听着听着突然头皮发麻,不知为何全身颤抖起来,恍惚那惨叫声正从自己喉咙里钻出来,他连忙捂住耳朵蜷缩起身体,可那恐惧的感觉却从四肢百骸钻进脑子,他如同被一只无形之手硬生生扒开头皮,挑出最敏感的神经,拿最尖的针反复剖解,每一声尖叫都伴随着灵魂碎片的散落。
“停下,停下!”
罗泽慌忙叫喊,睁眼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却微微有烛火颤动,烛光颓然映出一张苍老的脸。
“师父……”
胸口仿佛被掏空,空气在此凝固,时间失去了意义。
面前的人没有回答,而是毫不犹豫伸手覆在他天灵之上,那张慈爱的脸逐渐变得狡黠又狰狞,罗泽呼吸骤停,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失去了反抗的力气。
他像一条待宰的鱼,等待着抽筋拔骨之痛降临。
“罗泽,醒醒!醒醒!”
遥远的吵闹声打断这令人窒息的对峙,一束白光照进眼底,好似有人挡在他面前,鬼魅烟消云散,黑暗分出模糊的形状。罗泽隐约觉得,这人好像来得早了些,在他还没有粉身碎骨,在希望还未泯灭……
高竖起的防线顷刻间崩塌,罗泽此生都没有这么脆弱过,眼泪似决堤一般汹涌而出,抱住面前的人嚎啕大哭。
“你来救我了,毕方!毕方!我后悔了,我真的后悔了……”
长淮身子一僵,不可置信看向他,魂火的回归带来了自我的错乱,罗泽已经分不清自己是谁了,他的记忆停留在连泽最痛苦的时刻。
长淮满眼心疼,温热的手掌揽住他的后背,将他紧紧拥住。
“对不起,是我来晚了。”
罗泽还在惊慌地哭喊,或者说,在祈求:“你带我走,带我离开这里。”
时间好似倒流回从前,同样黑暗的山腹中,那个奄奄一息的人也是这样呜呜哭泣,向他哀求:“毕方,带我走,带我走。”
“好,我们走。”
长淮毫不犹豫地回应,魂火已回归,没有理由在噩梦中停留。
千年前他们离开时,被登天阁的人团团围住,他杀出一条血路来。这一次,山洞中空无一人,却没了路,来时的暗流已彻底消失不见,错综复杂的地形迷宫一般。
长淮背着老罗,替罗泽挡住掉落的巨石,天摇地晃已经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罗泽蜷缩在他臂下,恍然如失了魂,一堆山石滑下,砸在长淮背上,罗泽猝然惊醒,眼睛一亮,挣脱长淮的手向石隙中奔去。
“这边有路。”
循着前世记忆,顺着暗流找到一座天然石桥,过了桥便是陡峭的石壁,扒着凸起的岩石,三五步攀上,在突出的石头缝里找到一条人工开凿的暗道,一头扎了进去。
长淮有些讶异,看罗泽的身手俨然已是当初那个轻功卓越的青年,他紧随其后,蹬上石壁钻进暗道中。
暗道狭窄又闭塞,长淮背着老罗微曲着腿驼着背才能通过,前方连拐几个弯道,罗泽的人影便不见了,只听见沙沙的脚步声。
长淮心知不对劲,极速跟上,拐过弯,前方依旧黑暗无尽,那人不知是走远了,还是消失了。山洞剧烈颠簸,好似下一刻就要将他们掩埋。
“罗泽,罗泽……”
焦急的声音在甬道中来回撞响,没有人回应。长淮几乎以最快的速度冲上前,出了暗道,一条深不见底的地裂拦住去路,石壁向上合为一处,隐约有天光透过来。
前方是绝路,四下空无一人,他能去哪儿,老罗还在他背上,罗泽又怎会抛下他们。长淮低头望着幽深的地底,心底一片冰凉。
明明只差一步,到底哪儿错了?
他们挫败了金不凡,救出了老罗,魂火回归,罗泽再也不用惧怕短折,可以长长久久过完这一生。
他们突破艰难万险终于走出了深山,只差一步便可以通向光明。
罗泽到底去了哪儿?
长淮闭着眼站在原地,像是被抛弃的孤雁,心中刀绞一般。
大地剧烈震动起来,整个世界在这一刻失去了平衡,大山开始崩裂,巨石滚滚而下,地裂两边碰撞在一起又訇然中开,尘土和碎石风暴般愤怒的砸来,快要将一切深埋。
长淮一咬牙,将老罗丢在地上,身上腾起烈焰,迎着乱石张开臂膀,俯冲向地裂,鸣啸声响彻天地。
深渊如巨口,顷刻间要将他吞没。
“长淮,长淮!”
焦急的声音终于在身后响起,在他以自毁逼迫他现身后。
长淮调转头,看见罗泽正站在悬崖边缘,目光对视,他如愿看到他的惊慌和不忍。
像是达成了什么默契,他们什么话都没有再说。在彼此接近的那一刻,罗泽抱着老罗跳到他背上,长淮振翅向上,向着黑暗中的那将要泯灭的一线光亮飞去。
穹顶坍塌只在一瞬,轰鸣声与烟尘散去,光明扑面而来。
大地改换了模样,山脊正一点点崩塌,滚滚水流从山脚汹涌而出,浩瀚地爬上沙丘,从天空中向下看去,像是一滴墨掉在陈旧的宣纸上,慢慢向四周晕染开来。
风雨如瀑,雷声阵阵。
***
连绵无尽的沙漠被分割成一个个小岛,牛头和马面耽搁在某一个被水围困的沙丘上。
落水的人被捞上来,老邢、小张挺在沙地上湿漉漉地翻白眼,与他俩并排的还有罗广友,一伙人整整齐齐地来,整整齐齐地躺着。
牛头马面圆满完成老大布置的任务,立在水岸唏嘘着沧海桑田。
牛头:“啧啧,啧啧啧……”
马面:“你啧个什么。”
牛头:“我啧啊,洪水无情,人有情。”
两人朝身后不远处那小两口瞄了一眼,又迅速转了回来。
牛头不禁有感而发,深情唱道:“我看过沙漠下暴雨,看过大海亲吻鲨鱼,看过黄昏追逐黎明,没看过你。”
马面:“嘁~你还唱起来了。”
牛头:“我忘了置身濒绝孤岛,忘了眼泪不过失效药,忘了百年无声口号,未能忘记你。”
马面:“你打住,五音不全的,别在这儿魔音绕耳。”
牛头:“你不懂,我在唱某人的心声。”
两人又回头瞄了一眼那情痴,一同叹了口气。
大雨慢慢停了,渐渐变成绵绵细雨,炎热的沙漠变得含情脉脉起来。
牛头看着天象,皱起眉头:“这倒是奇怪了,明明算到有人间浩劫?地震、塌方、暴雨、洪水、水漫金山,死伤数万。”
牛头往四周看去,方才那洪水猛兽不知为何偃旗息鼓,没了泛滥四方的豪情壮志,转而徜徉在十里之内,打起盹来。
马面倒“嘶”了一口气:“我怎么瞧着,这水位退了许多,照这个样子下去,什么时候能填平下面几个镇。”
牛头:“你就盼着点儿好吧,真的淹过去,咱们阴司可够忙活的了。”
马面点头:“说得对,是哪位神仙姐姐力挽狂澜,替咱消了这灾业?”
牛头又是回头看了一眼。
马面:“你看什么呢?这么大工程,咱老大揽得下来么?”
牛头撇了撇嘴:“没准儿,他就是个爱多管闲事的人,不然整这死出。”
马面是不信的,看着不远处的山峰,云气缭绕。
“嘶,看来还是老天长眼啊,这么大的浩劫生生给避过去了,长留山眼看就要塌了,倒像是被一只大手给一把把把把住了。不过话说回来,山崩我见过,可这长留山崩了,怎么会淌出这么多水来,跟个老母猪被剖了肚一样。”
牛头摇了摇头:“孤陋寡闻了吧。”
马面:“行行行,你知道的多,你倒是说说。”
牛头:“我当年出公差,来过一次长留,听这儿的土地爷提过一嘴,这长留山本是一风水宝地,灵脉所系藏龙卧虎,镜湖百里风光无限,可世事聚满则溢,长留山迎来了一宝贝,叫扶桑木,扶桑木乃上古遗留之神木,难以驾驭,偏有恶人要将其炼化为已所用,炼化不成遭反噬,阴差阳错,被神木吸取了七情六欲之贪欲,于是扶桑木变成了个不伦不类饕餮无度的怪物,天地灵脉,土壤水脉,通通都要掳去,没过几十年,就灌得脑满肠肥,楞将这镜湖百里抽干了精气,变得寸草不生。”
马面:“原来是这样,怪不得看这座山就跟吃饱了撑着了一样,不过今天这是抽什么风,又要一口气都吐出来?怪不得又是地震,又是水崩,连累这么多生灵遭难。”
牛头:“还能抽什么风,这扶桑木只有扶桑魂火能降得住,还真特么巧了,咱老大不是丢了一簇魂火么,好像就是那个什么扶桑魂火。”
马面:“不对啊,扶桑魂火既然丢了,又怎么能闹出这么大动静。”
牛头:“天命这件事,谁说得清楚,怕就怕机缘巧合,又找了回来。”
马面:“你的意思是说,老大把这山给崩了。”
牛头:“我可啥都没说,这山是谁崩的我不晓得,但这山崩是谁给一把把把把住的,那也只有咱老大的魂火操纵扶桑木了,这都是我猜的啊。咱老大无甚贪欲,此间灵气和水脉早晚还是要散尽,灵气好说,可要拦住那一个镜湖的水脉不往下泄,那可相当于一个人扛起一座山,苦差事啊。”
马面听得龇牙咧嘴:“难怪咱老大不露面,派这么个玩意儿出面,我一开始还以为他上坟烧报纸,糊弄鬼呢。咱老大到底哪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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