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途子没了仙风道骨的智者风范,磨着后槽牙一字一顿:“金,不,凡,又是你。”
“晚辈最近入了佛门,法号无影,阁主还是莫要念错了。”
他还学着和尚的礼,潜鞠了一躬。
道途子冷笑:“不过是借了副皮囊,还真当自己是出家人。”
金不凡回应也相当气人:“一入佛门万法皆空,还真得感谢老阁主成全,才助我改头换面重新做人。”
道途子:“哼,我能成全你一次,就能成全你一百次。”
这句话就可有内涵了,看来金不凡在道途子这里也没讨着好,看那山洞中的死尸就知道他曾尝试过多少回。
罗泽:“禅师可是解不开这法阵,特意邀我前来破阵?”
两人都是从千年后穿越而来,也都默契地隐去不提,开门见山。
金不凡:“你若愿意,你我可联手。”
罗泽:“我帮你拿到扶桑木,能得到什么?”
金不凡迟疑了一下:“你能手刃仇敌。”
“我心胸宽广得很,他算什么仇敌,况且这老头早晚得死,用不着我动手,看他身败名裂将自己困死,岂不快哉。”
两人不客气地讨价还价起来,道途子脸都绿了。
金不凡:“那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罗泽脚步小小踱了两步,而后伸出一根手指指向屋顶:“我要你一句承诺,我替你破开阵,福祸自取,毕方是我的人,别打他的主意。”
罗泽将身体挡在长淮之前,用意已经相当明显了。
第76章 天干物燥
此时罗泽正借着小满的身体, 小小一只,说话的气势却不输任何人,当年金不凡想要毕方当坐骑, 闹得可谓是天翻地覆,他若是得了扶桑木共魂火, 谁还能奈何得了他。
“那是自然。”金不凡的目光瞟向长淮, 狡黠地笑了一下, 双手合十礼拜。
“少时不懂事,多有得罪,还请见谅。”
出人意料的是,长淮并没有像以前那般冷漠应对,他的目光落在金不凡那张假脸上, 带着一种接近原始人的凶狠, 金不凡不由打了个哆嗦,一股寒气自脚底直冲天灵盖。
罗泽个矮, 没有看见这一幕,他拍着胸脯放出豪言壮语。
“这天罡困龙阵嘛,你找我就对了, 天底下也只剩登天阁的人能解开此阵。”
说罢, 他又指着道途子的鼻子道:“那个烂老头就交给你了, 别叫他捣乱。”
道途子气得浑身发抖:“你这孽徒,忘恩负义欺师灭祖。”
“诶, 你以前可不是这样说的, 你说我天资聪颖,有登云之望, 不是吗?”
罗泽生怕气不死他,一边说, 一边在口袋里搜罗,八九岁的孩子宝贝就是多,弹弓,小石子,树棍,废纸张,凡是能捡来的,兜里都揣满了。
这可帮忙大忙了,罗泽拉了一下弹弓,十分趁手,他闭上一只眼,将石子瞄向某个阵点,立在旁边的傀儡表情色彩纷呈。
沉不住气啊,罗泽心道。
想他道途子如日中天的时候,满腹成算步步为营,喜怒也不形于色,连泽被他卖了还要帮他数钱。哪里像现在惊弓之鸟之态,顾头不顾腚,糊涂得不能再糊涂了。
石子落下,“嗒”地一声,大殿摇晃了两下,傀儡们惊恐地眯起眼,迅速交换位置,天罡倒反,阵形重塑。罗泽拉着毕方,从死位逃离,落在安全点上。
第一步对走了。
罗泽又拿起一块石子,对准另一个方向。
道途子瞪起眼,罗泽当着他的面,擒着石子挨个儿对准五个点位,傀儡先是疑惑,后又是忧虑重重,最后闭眼不敢看。
万变不离其宗,罗泽拆登天阁的阵就如同跟小娃娃下棋一般。
毕长淮低声问:“你在做什么?”
罗泽悄咪咪跟他解释:“我在告诉道途子,这阵我能解,道途子若没有后招,肯定得在我解阵前杀了我,金不凡也就必定会卷进来。”
果然,当罗泽真正落下第二子时,道途子仅剩的手突然拉长,五指张开如伞,要将罗泽鲸吞,罗泽脚下阵点即将化为死地,再不走就要被困死。
正此时,一片袈裟飞来绞住袭来的藤蔓,罗泽的肩膀被人提起,轻轻落在刚刚石子落地之处。
金不凡入阵了。
有金不凡挡在面前,那些张牙舞爪的藤蔓好似都失去了目标,左瞻右顾起来。
罗泽趁所有人不注意,卡在弹弓上的石子“咻”地一声出发,越过重重枝叶,却没有打在地上,反倒是“啪”一声砸到道途子脸上。
这可真是打脸了,道途子一愣,僵硬了两秒钟,罗泽躲在金不凡身后吃吃笑出了声:“喂,臭老头,这样可够欺师灭祖啊?”
“孽徒!”道途子怒喝一声,断臂处生长无数枝丫,像个千手妖怪。
罗泽哈哈大笑:“看看你自己什么德行,炼化扶桑木不成,自己变成妖怪啦,也配我叫你一声师父。”
“我弄死你!!”
道途子彻底被激怒,整座山都开始动摇,疯狂的藤蔓四面八方袭来。
金不凡不得不腾出力气阻挡,他与道途子半斤八两控制着扶桑木,藤蔓似天网一般飞来,陆续在金不凡的镇压下折断。
“你这是在解阵?”金不凡憋着一肚子气,回过头看着罗泽。
“额,这老头看起来实在可气,我教训他一下,你再顶一顶,我这就给你解阵。”
罗泽一边答应得好好的,一边盼着场面越乱越好,趁机一口气连落三子,四周傀儡不断变化位置,生门死地交替出现。
四面八方的藤蔓不要钱似地涌来,金不凡刚挡上一拨,身后的人影就没了,往旁边一看,罗泽和长淮已在三步开外,落地之处完全开了天窗,藤蔓似箭纠结而来,他只好腾出精力帮他挡,一不留神脚下冷风直灌。
金不凡知道方寸间即将化为死地,赶紧往罗泽那边跳,可罗泽没有等他,拉着长淮连跨两步,两步间阵形几经变幻,生死地早已颠倒,金不凡落地的瞬间,前后路都被封死。
“你!”金不凡脸色煞白。
罗泽有些遗憾道:“嗨,不是我说你,你怎么不跟紧一点呢,这中间少了一步,你过来也是死,最好暂时不要动了。”
金不凡:“你阴我!”
罗泽:“诶,你可别乱说话,我答应帮你破阵,我可没有食言,你不就想看这个阵怎么解嘛,还剩下两步,你还想不想知道怎么走?”
金不凡咬着牙沉默不语,算是彻底被他给拿捏住了。
见他不说话,罗泽举起弹弓,指向道途子,“啪啪啪”连发三子,一子破喉,一子直奔胸口膻中穴,一子落在肚脐处,只听“撕拉”一声,脆弱的人皮顷刻间撕碎,露出个根雕一般丑陋的身体出来,真的是一丝血肉都不剩了,完全变成树妖了。
道途子最后的脸面被撕碎,扭动着身子发起狂来,密集的树枝如发丝一般疯狂乱乱扫,推到墙壁掀开屋顶,乱石砖瓦乒铃乓啷碎落一地,整个朝天宫就只剩下几根光秃秃的立柱。
动静太大,整个山头震动起来,被挡在外院的修士皆望向这边,便见一个硕大的树怪顶穿房屋,甩动着枝丫疯子般乱扫。
“那是什么?”
“树妖,无影禅师果然说得对,长留山有妖怪。”
“可妖怪为什么在朝天宫?那里不是道途子的宫殿吗?”
“你们怎么还不明白,道途子就是那妖怪。”
“什么?道途子是妖怪!!”
……
道途子名声扫地的同时,金不凡正吃力地顶着疯狂乱走的树枝和砸下来的乱石,眼神杀人般落在罗泽身上:“你惹他干嘛!”
罗泽腆着脸笑嘻嘻:“我在帮你啊,这老头就剩下一口气了,顺手把他收拾了,扶桑木就是你的了。”
金不凡自然知道他没安好心,可如今也是进退维谷,只差两步,他就能解开此局,就差两步。
“你倒是走啊。”他咆哮。
“好好好,我走,我走。”
罗泽轻巧地往旁边挪了一步,便是这一小步,傀儡快速挪移,顷刻间又摆了一盘生死局,金不凡脚下狂风骤起,快要将他吸入地底,他睁大眼睛看着罗泽。
“救我!”
“没问题。”
罗泽不救他,也难逃被树枝拍死的命运,毕竟连毕方也奈何不得扶桑木。
罗泽用弹弓给他指了条生路,金不凡没得选,慌忙顺着石子落地的方向跳,刚站稳,觉得不对劲了,一抬脸……
这位置,是不是离道途子太近了些……
不仅仅太近,简直要挨上了,道途子盘腿坐着刚好跟他齐平,两人大眼瞪小眼,伸手就能薅到头发……
道途子活生生不疯了两秒钟,看着这个纠缠他百年的死对头,牙齿咬碎,双目喷火。
道途子: “败家的蠢狗!瞧你这丧家犬的样子。你爹以前在我面前就是一只狗,你神气什么!”
金不凡: “老不死的妖怪!你还以为自己还是什么仙尊么,登天阁都被你整塌房啦,列祖列宗都瞧着呢。”
道途子: “艹你爹的王八羔子,以前我能捏死你,今天也能。”
金不凡: “我呸,我比你多活了一千年,你他娘的早化木头里去了。”
道途子:“我特么就是死了你也别想碰扶桑木!你特么狗日的……”
……
漫天树藤扭来扭去,谁也无法真正操控。几回合嘴炮结束,两人还真的呲牙咧嘴上手薅起了头发撕起脸来。
罗泽在旁边贴心劝架。
“不要打啦,你们不要再打啦,克制,克制,金兄,你的脚不能离地,跨出一步则为死地呀,不要激动,不要激动。道途老儿,你也不能挪地儿,你那儿是阵心,你一动整的阵就崩塌了,你不是还用这天罡困龙阵镇着扶桑木,就你剩下那点修为,阵破你可就万劫不复啦,最后一点儿意念也会被它吞噬了去啊。”
双方的弱点都被罗泽出卖得干干净净,双方也都知道了彼此的底牌,道途子和金不凡撕扯得更卖力了,活像是两个相扑运动员,都想把对方搬起来撂倒。
“嘿嘿。狗咬狗,好不好看。”
罗泽看戏看得不亦乐乎,攀着长淮的腿爬到他背上,激动地搂住他的脖子。
“待会儿看情况,金不凡若得势,咱走最后一步坎位,把他控在死地,这孙子品行极差,不能再让他得到扶桑木。”
罗泽从没想过要放过金不凡,之前谈条件只是为了让他放松警惕。
长淮:“若是道途子赢了呢?”
罗泽:“若是老头赢了,金不凡被吸到阵中去,咱就走艮位逃跑,反正老头也活不了几年,回头还能捡现成的。”
长淮:“那魂火呢?”
“魂火?”
罗泽发现长淮格外在意魂火。
“金不凡带着魂火,过些日子还能继续夺舍,你们以后可得小心了。”
长淮:“我们?以后?”
罗泽突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长淮将他从背后捞到胸前,抱在胳膊上,迫他与自己面对面,罗泽竟无法直视他的目光。
“你不是连泽,也不是小满,你是谁?”
第77章 鱼死网破
连泽君子端方, 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出辱骂师门这种离经叛道的事情来,而小满年纪尚小,更想不出这引鹬蚌相争的诡计。
可面前这小孩儿对登天阁的事了如指掌, 爱憎分明又不按常理出牌,长淮觉得并非是小满忆起前世这么简单, 他不是连泽, 也是跟连泽息息相关的人, 不然难以解释这种自然而然的亲密。
“你到底是谁?”
“我……”
罗泽咬着嘴唇,打量着长淮的脸色,能感觉到长淮有些恼怒,可那种温和不带有敌意的,却又非要你给一个解释的诘问, 让他感到, 即使坦白自己骗了他,即使理由荒诞不经, 也能得到理解。
罗泽吃了定心丹,实话道:“我的确不是连泽,我是连泽千年后的转世, 我叫罗泽。”
长淮表情变得诧异:“千年后的转世?”
罗泽点头:“是的, 我是通过映水镜来到这里, 过不了多久就会回去,你不用担心, 小满还会醒来。”
“映水镜……”长淮眉头轻轻皱起, 他在蓬莱几十年,曾经听说过这个宝贝。
似想通了什么, 长淮眼睛一下子明亮起来,惊喜地捏了一下小满的脸蛋:“你叫罗泽啊?千年以后你还记得我?”
那是自然, 你我本无缘,全靠你死气白咧不抛弃不放弃。
罗泽在心里叨叨,嘴巴却齁甜:“当然会记得你,在未来的每一世,我都期待着和你相遇。”
长淮软耳根,听到这些话,竟是触动了内心深处难以言喻的辛酸,他眸色偏浅,带着某种宝石的光泽,微微一颤,便好似秋水生波,满目泫然。
他哽了一下喉咙,声音沙哑:“也就是说……还有一千年时间,他们都说,你少了一枚魂火,很快就要魂飞魄散……”
罗泽听到这些,乍然明白了长淮的辛酸,原来长淮追随他千年,要面对的不仅仅是他的短命,他是把每一世都当做最后一世,盼着他降生,又怕他死去,最后还是无可奈何送他到奈何桥岸,心惊担颤陪着他轮回一次又一次。
面前这个干净又明亮的长淮,就是在这样浩瀚的生离死别中,画地为牢计较着一点点希望,渐渐变得沧桑又深沉。
罗泽有些心疼:“不要担心,我们来日方长。”
即使这个来日方长里,有那么些聚少离多的磋磨和相见不识的等待,这死心眼的鸟儿啊,还是会飞回这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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