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要回老宅一趟。”
陈行对老宅那边没什么印象,记忆中那里的人似乎不是很喜欢自己,所以他也不常去。
他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紧接着问道:“晚上会回来吗?”
陈行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变化,而白玉了如指掌,以往的陈行只会点头,而不会这么自然地问他的去向。
“会,”白玉心情格外愉悦,“我晚上会回来陪你的。”
关门声响起,陈行看着一室空荡,竟是觉得瞬间孤独了许多。
怀揣着期待的心情一直等到晚上,门口迟迟没动静,陈行的心情越来越低,最后摊在沙发上遮住眼睛:“187,白玉是不是骗了我呀?”
脑海中传来断断续续的电流声,过了许久187才回复道:“没有。”
他的声音罕见地出现了一丝焦急,像是经历了什么大事,这也是187第一次没能及时回复陈行的信息。
“白玉出车祸了。”
陈行条件反射地坐了起来,速度太快导致眼前一阵阵发黑,扶着墙才站稳。
“他没事,你先别急。”
187用能量把陈行扶了回去,他刚刚不在就是去救了白玉,如若不是他白玉这次必死无疑。那辆车出现的太突然,明显是冲着他的命来。
如果白玉死了,187心里涌现后怕,那就不是任务失败的问题了,十有八九陈行也会跟着崩溃。
生离死别对于情窦初开的人来说过于惨烈,陈行自己意识不到,但时刻监测着他的187当然不会忽略。
陈行无法放下心来,匆匆拿上一件外套就跑了出去,恰巧撞见了一同开门的贺逢。
陈行连匆匆打了个招呼,焦急地关上门想要走进电梯。
一只手从后面揽住了陈行的腰,他只能眼睁睁看着电梯门关闭。
“你干什么……”
陈行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在贺逢的视线中化为沉默。
半晌,陈行轻轻问道:“你想做什么?”
“能不能别去找他?”贺逢恳求道。
他攥住陈行的手腕,只浮在表面,但断绝了陈行逃脱的可能。
贺逢的温度偏冷,与白玉是截然不同的触感,像是一条阴冷的蛇在手臂上爬行。
陈行瞥了他一眼,声音沙哑:“我要去找白玉。”
“不行。”贺逢在陈行的抵触中面不改色,得知恳求无用后瞬间恢复成了往日游刃有余的模样,“除了这件事,我都可以答应你。”
现在他是胜者,陈行自然是他的,白玉不知道这个时候死没死透,希望上天不会如此眷顾于他。
两人依旧是对门,只不过贺逢每天都会邀请陈行来到自己的家中。他照顾陈行很精心,可惜人还是瘦了一点,脸上的软肉渐渐贴紧了骨骼。
陈行在187的实时汇报中安下心,将贺逢的房子当成了食堂,每日只有吃饭才会过去。
这座房子的装饰风格与之前截然相反,反而是越来越靠近了陈行喜欢的风格,他送的那幅画正好挂在出门就能看见的墙边。
偶尔有一瞬间的恍惚陈行会以为自己好像回了家,不是这里,而是他和白玉的家。
贺逢从没有阻拦过陈行的出行。陈行几乎每天都会跑出去,然后无一例外地在到达白玉所住的医院时被贺逢拦住。
他想去见白玉,这是他唯一想做的事,也是贺逢唯一阻止的事。
187为了救白玉能量都耗得差不多了,只能恨恨看着贺逢,却什么也做不了。如果诅咒有效的话,贺逢早就暴毙千万次了。
贺逢有些苦恼陈行消瘦,无论他做什么都无法阻止这件事发生。
“你不喜欢这样吗?”
贺逢注定得不到回复,他好声好气地哄着陈行,眼中是一望不到底的深渊。
“想要堆雪人吗?一直在家里很闷,我们出去走走好不好?”
陈行已经练就了可以充耳不闻的本领,闭嘴咀嚼,像是一个被设定了程序的机器人。
窗外的风猛烈拍打着窗户,但是已经很久没下雪了,陈行看了一眼日期,原来也没过多久,只是他觉得难熬。
“吃饭了。”
贺逢的身影出现在窗前,挡住了陈行的视线,嘴角勾起的弧度陌生又熟悉,让陈行出神了片刻。
贺逢不像白玉,无论是五官还是气质都无一相似,但在这一瞬间,两人的身影突然重合,陈行对白玉的担心达到顶峰。
陈行的走神被贺逢捕捉到了,这是陈行难得会注视他的时刻,瞳孔中都是他,也都不是他。
但贺逢不在乎陈行在透过他看谁,只要他的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只要他看着自己。
很快陈行就发现这不是一个意外,他时常能在贺逢身上看见白玉的影子。他们长得并不像,但不知为何,只要贺逢刻意去模仿,他总是会被骗过去,仿佛他们就像是同一个人。
“为什么要这么做?”陈行手指下意识捏紧了筷子,指尖泛白。
两个不同的人为什么总是让他觉得相似吗?过往的荒谬猜测涌上心头,陈行瞬间对自己的认知产生了怀疑,连语气都透露出不确定,不知是说服贺逢还是说服自己:“你根本就不像白玉。”
贺逢伸手撩开陈行的头发,露出眉眼:“那你为什么会看着我走神?”
陈行倏地呼吸停滞一瞬,嘴唇紧抿,连目光都不愿在他身上停留,压抑了这么多天的情绪一应爆发:“不要用白玉的语气说这句话。”
“真的,很恶心。”
第15章 离我老婆远点(15)
“他看上去很恶心啊。”
“你才发现?我早就这么觉得了。”
“他怎么这么脏?”
“听说他爸是个赌鬼,还会打人!”
……
贺逢听过无数句这种话,早已习惯,不痛不痒,几乎都能踩到他们说话时的嫌恶和看戏的表情。
他的尊严不值一提,那个名义上的父亲以打他为乐趣,最惨烈的时候是一栋楼的人都跑出来看了,他像是马戏团的猴子,供人取乐。
脏兮兮的衣服,家常便饭的殴打还有挥之不去的酒味,这是贺逢的过去。
截止于他十六岁那年,这个男人被他亲手送了进去,他成了众人畏惧的孤儿。这群人又觉得他冷血,为什么能够对自己的亲生父亲下手。
贺逢知道自己有问题,他天生就少了一根弦,不在乎别人的看法,也产生不了常人该有的情绪。所以他学会了伪装,只要装出世俗意义上的模样,他所受到的谴责就会直线下降。
这种病症在今天被治好,贺逢发现自己原来是会难过的,他的心脏因为“恶心”这两个字而抽搐。
谁都可以这么形容他,陈行不可以,他无法接受自己在陈行眼中是这副模样。
那样的脆弱,那样的不堪一击,像是阴沟里的爬虫,彻底暴露在他喜欢的人面前。这一刻他宁愿直接死去,也好过接受这两个字的罪名。
贺逢的第一份情感是在陈行身上学到的,这个人撞入他的怀中,他的心跳快了一瞬,还未等他说什么这个人的丈夫就走了过来,状似无意地强调他们的关系。
那时的他尚未感觉到喜欢就先品尝了嫉妒,这种情感太过浓烈,瞬间席卷了他的意识。
贺逢就是这时对陈行起了好奇心,他试图找出这个人有什么不同,为什么他的心跳会在看见这个人的时候加速?为什么他会变得不像自己?
贺逢知道众人最喜欢什么模样,他给自己套上了一层温柔有礼的外皮,装饰腐烂的内在。
没想到陈行会第一时间察觉他的不对,他无往不利的伪装似乎无处遁形。但好在陈行没有深究,他拿到了钥匙,却没推开这扇门。
贺逢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喜欢上了陈行,也许是一见钟情,也许是他送礼物时的笑得很开朗,也许是陈行指尖抚过他的伤口的时候。
他对感情过于迟钝,像个新手一般学习这到底是什么感受,为什么会产生这种感受。
可人都是贪心的,在贺逢获得了一点之后,他就想得到更多。
在电梯中遇见陈行的那一刻,他恍然意识到陈行有自己的生活,而自己不在其中。
两人像是交叉的线,重合过后是不同的世界,但是他想要这个人。
贺逢选择诚实地面对内心的渴望。
他布局了很久,想过很多挑拨离间的办法,最后被白玉的那句话推翻。他所有的幻想都被打破,他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偷偷觊觎着阳光下的陈行。
贺逢不甘心就这么放弃,未来的时间这么长,如果白玉消失了,陈行迟早有一天会忘了他。
而自己是最后的胜者。
所有自欺欺人的谎言都被撕裂后,贺逢在陈行眼中看到了最真实的自己,连他自己都厌弃的自己。
泪水像是雨滴一样落在陈行的脸上,他看不清贺逢的脸,也不知道为什么那句话会将这个人伤到。
“抱歉。”
陈行声音很轻,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贺逢抱紧了怀中的人,手底下是消瘦的脊背,他恍然意识到自己好像做错了。
他的爱只会将陈行拖入深渊,除了累赘一无所有。
可是他只是想和陈行在一起,他从小到大所拥有的太少,一直都在不停地失去,陈行是他唯一的珍宝。
不知是不是那句话说得太过分,陈行一个下午都没见到贺逢,只有187陪他解闷。
陈行蜷缩在角落,无意识地盯着虚空:“我有点难过。”
“为什么?”
“我不想这样。”
他只是想要去医院见白玉,想要完成任务。贺逢并没有做过伤害他的事,除了白玉这件事,贺逢对他可以说得上的千依百顺,他却意外地将人伤得很深。
“187,能让他忘了我吗?”
“不能。”187的声音很温柔,“你对他的所有一切都不是伤害,唯有遗忘才是。”
这是187的真实想法,他对陈行所给的一切都甘之如饴,无论是什么。
“有时候我觉得他们很像。”
贺逢的刻意模仿只是一个导火索,这种感觉陈行很早以前就有了,只不过听起来太难以置信,他一直在刻意忽略。积攒的猜测与怀疑太多,所以才会在当时爆发。
许多张脸在陈行的脑海中闪过,他们好像从来都不会对他真的生气,也不会伤害他。
白玉和贺逢相同味道的饭菜,楚云淮与梁佑泽偶尔相似的语气。某一瞬间的神情,似乎这几个人都能重合上。
还有……陈行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他从不会对这四个人产生排斥感。
是在这个世界独有的意外,还是其中另有原因?
陈行不知道自己对这个世界的排斥是什么时候消失的,他在这里留下了很多羁绊,在乎的人也越来越多。
187被陈行的直觉吓了一跳,数据疯狂地波动,他没想到陈行会这么快就意识到这一点。
“怎么可能,这是为了任务重新建构的小世界,他们都是由不同的数据构成的。”
陈行从未觉得自己如此敏锐过,几乎在187说话的那一瞬间他就意识到,187在隐瞒什么。
但187不想说,陈行也只当不知道:“可能只是错觉吧。”
“等这个任务结束后我会给你做一个情感清除。”
“这些感受会消失吗?”
“不会,我会帮你存起来。”
陈行沉默片刻同意了,太多的情感对于任务来说确实是负担,能够存起来也不错。
187见陈行注意转移后松了一口气,他不希望陈行知道这一点。如果陈行知道了,他肯定会有意地去寻找自己,错过旅途中的很多风景。满心满眼都是他的陈行很好,但他更希望陈行是自由的,他来主动就好。
陈行像个幽灵一样飘到贺逢的家,里面没有人,到处都很安静。他有些担心贺逢,干脆直接在这里等人回来。
时间慢慢走过,陈行随手找了一部影片放映,伴着角色的说话声即将睡过去,昏昏沉沉之际看见一抹白色的衣角,安静地站在他旁边,也不知注视了多久。
陈行的尖叫声卡在喉咙里,瞌睡都被吓跑了,抱着被子往后躲开一点才发现这是贺逢。
贺逢目光一暗,陈行下意识的反应不会骗人,他只想着躲开自己。
“你想见白玉吗?”
贺逢单膝跪在沙发边,以一个仰视的姿势看着陈行。
里面的哀求一览无余,但陈行只犹豫了一秒,决定依旧毫无改变:“想。”
他的任务就是白玉,无论是出于客观因素还是出于本心,他都想去医院看白玉。
“我可以让你去找他,”贺逢抓住陈行的脚踝,细细一截,刚好可以被他的手握住,“但我不想你忘了我。”
不要忘了他,无论是好还是不好,他都要陈行一一记着。
大掌游移在陈行的背部,最后停留在肩胛骨的中间,掌心与之相贴合。
贺逢在陈行茫然的眼神中笑了一下,是他原本的模样,僵硬又生涩。
“不会很痛的。”
陈行被他桎梏着,根本无法动弹,他转头看见沙发边的各种工具,目光一颤:“187,他想做什么?”
187不想说,他知道贺逢的这个决定肯定会吓到陈行,但瞒着也不是个办法,无奈地说出了实情:“他想给你纹身。”
陈行冷汗都要冒出来了,声音闷在枕头里:“我不要!”
贺逢伸手拂开他被汗打湿的头发,用皮筋扎了一个小啾啾:“你要选择我吗?”
在陈行身上留下自己的痕迹,这是贺逢唯一能够接受他进入别人怀抱的代价。
他可以失去他,但是必须留下什么,很公平。
陈行感觉到自己的衣服被掀开,未知的疼痛更吓人,他睫毛飞快地颤抖,咬牙等着那一刻的到来。
“很怕吗?”贺逢在他的脊骨处吻了一下,“不会让你受伤的。”
贺逢曾经在纹身店工作过,这两个简单的图案对他来说并不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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