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华沉默地看着他,那神修道:“小殿下,几位少主,还请等一等,不知是否可以将那金钱币交予我看看?”
明怀镜道:“你是?”
“噢,在下荣礼,是灶神门下的一个小小神官,小殿下不必在意,”荣礼作了一揖,“不知是否给在下看一看那枚金钱币?在下保证不会动任何手脚。”
明怀镜迟疑了一瞬,心中想起之前此人在方华面前附和的那些话,心里觉得有些窝火,但还是点点头,将金钱币递了过去。
荣礼接过来,放在手掌心中仔细端详,半响,他皱了皱鼻子,蹙眉问道:“在下冒犯,不知几位是如何在三昧塔中找到它的?”
明怀镜看向白静之,白静之方才被方华吓得缩在白承之身后不敢出来,这时才被哥哥牵着手走上前来,道:“我闻见了这钱币上的气味,顺着从那神修身上找到的。”
说罢,他怯生生地看了方华一眼,又拉着白承之离了八丈远,才继续道:“这味道,我只在方少主身上闻到过。”
荣礼点点头:“原是如此,难怪我方才在这钱币上嗅见了些香气,不过看样子已经快要消散了。”
“可是白二公子,你现在在我们方少主身上,闻见这个香了吗?”
话音一落,所有人都朝这边看来,白静之闻言一愣。
方华对白静之道:“你不信就过来,我没做过的事就是没做过。”
白静之拉着白承之小心翼翼地蹭了过去,行至一半时,脸色瞬变,惊疑不定地停下了脚步。
只见他来回仔细闻了闻,然后看向明怀镜,摇了摇头:“小殿下,真的不是。”
“既然不是,那就奇怪了,”荣礼嘴角含笑端着手,“因为方华少主早在两个月之前就换了香,这金钱币上的香,方少主已经有段时间未曾用过了。”
面对这香,白静之终于开始整理这其中的逻辑,思索道:“......不知这味香的留香大致有多长时间?”
荣礼道:“一月左右,在下没必要撒谎,这里的许多神修都可以作证。”
明怀镜垂下眼眸沉思半响,肃然道:“那位丧命的神修,是一个月之前进入三昧塔与其他神修轮值的。”
荣礼道:“那么这就意味着,方华少主或许的确是无辜的——方少主,毕竟没有切实证据,恕在下不能把话说太满——但是这样一来,在下认为,很有可能是有人拿过方少主的金钱币之后,刻意要做陷害,不知小殿下觉得如何?”
原本白静之说了香味有异后的一瞬间,明怀镜就考虑到了这个可能性,而荣礼的推论也的确有理有据,但不知为何,明怀镜心中却生出了一丝微妙的怪异感。
“为什么?”明怀镜心说,“是因为进展得太快了吗?还是......”
还是这个荣礼,他的推论实在太顺理成章——
明怀镜道:“荣公子......”
话连一半都还没说出口,荣礼就打断了他:“小殿下,你们有所不知,方少主所结交的朋友门客来自神仙界各处,身份繁多,却大多都对方少主十分忠心,除了一些少数。”
“而据我所知,一月之前,土地仙君家的小公子,曾经来找过方少主。”
“当时我就觉得甚为奇怪,毕竟在此之前,他与方少主甚至都只能称得上是相识,那次,却主动来找方少主,还相谈甚欢,在下愚钝,直到今日事发,才明白过来大致是怎么一回事。”
终于说完,荣礼依旧是那幅含笑端手的模样,彷佛惊不起一丝波澜,方华站在侧对他的不远处,嘴巴紧紧抿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明怀镜默默听着荣礼的话,垂眸不语,等到荣礼说完,过了一阵,他才缓慢道:“看来荣公子,对方华少主当真是非常上心啊。”
“哪里,哪里,”荣礼背着手往明怀镜方向进了一步,“作为朋友,应当如此。雷少主对小殿下不是这样吗?何况在下的关照,也实在不及雷少主的万分之一。”
明怀镜脸色有些不好:“你这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荣礼哈哈道。
接着,默然了许久的方华看也不再看明怀镜一行人,转身离去:“该说的都说了,剩下的我不知道,就算是死了也不知道,你们别再找来,再有下次,我不会轻易放过你们。”
在聚泉殿的这段时间就像是一场繁杂的闹剧,时间虽短,却让明怀镜的思绪如没深水,纷乱如麻。
方华咬死自己不知事情起因,再加上荣礼说的那些话,等到方华众人走后,明怀镜自然也不再纠缠,离开了聚泉殿的地界。
“现在......现在我们怎么办,荣礼说是土地仙君那边的问题,我们去找土地吗?”白静之离开了聚泉,终于觉得呼吸通畅了不少,直起身子道。
“......嗯。”明怀镜看着有些心不在焉,踢了一脚路边的石子。
雷定渊道:“是因为觉得荣礼的言行有异吗?”
明怀镜心中的疑云愈发挥散不去,道:“不止荣礼,我现在觉得,从今年我们进承灵道开始,白少主受伤,池砚良出事,还有你......”
说到这里,明怀镜抿了抿嘴唇:“再到现在,明明一切都是我自己选的路,但我总觉得,有一条看不见的丝线,正在逐渐将这些串联起来。”
第104章 黄粱仙·四十四
明怀镜深吸一口气,道:“罢了,离池砚良行刑只有不到半月的时间,先去土地仙君那处看看,之后再想办法。”
土地一向与明还真关系不错,明怀镜对此行虽有疑惑,但认为会比在聚泉殿顺利不少,几人马不停蹄赶往土地居所,同守山神修说明情况后,就入了山门,带到了议事殿。
然而殿中却无人,神修道:“土地仙君近日有要事在身,还请各位在此稍作休息。”
明怀镜蹙眉道:“为何是土地仙君?我们要找的是你们家少主。”
然而,那神修道:“还请小殿下稍安勿躁。”便退下了。
明怀镜一众便依言在议事殿中等,殿外人影来来回回,却无论如何都不见来人,直到太阳快要西斜,那神修才独自一人,再次出现在众人眼前。
明怀镜已经觉得有些不妙,正要开口,那神修就道:“抱歉各位,土地仙君近日正带着少主在外历练,提升修为,现下怕是来不及赶回了,各位请回吧。”
明怀镜听了,心中了然,不由冷笑:“这样啊,竟是如此不巧,看来我们来得不是时候,不知土地仙君何时能归?”
神修道:“这不是小仙能够过问的事,还请小殿下回去吧,若有消息,小仙定会前来告知。”
话已经说到这里,明怀镜淡淡地看着眼前这神修,最后,又慢慢展开笑颜,道:“既是如此,今日是我们叨扰了,麻烦你带我们出去。”
话音刚落,就见神修肩膀几不可察地一松,转过头去。
与此同时,明怀镜微微偏头向身后三人示意,随即四指并拢形成手刀,噌噌两步上前,眼疾手快地“啪”一声砍在神修侧脖颈!
神修毫无防备,整个人都软了下去,其后雷定渊立刻上前来扛起神修,寻了处隐秘的柱子将其放下,在明怀镜竖着大拇指的夸奖声中干脆利落道:“走。”
两人决定之果决,动作之迅速,看得白氏二位公子眼花缭乱,即使已经看了多回了,也仍然有些不习惯,白承之道:“你们二位......还真是,非常有默契啊。”
“过奖过奖,不过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明怀镜转了转手腕,从侧边离开议事殿,“这神修实在太不会撒谎了,他们少主在不在这里,还是要亲眼看看才知道。”
太阳彻底沉入云边,轻风抚起,带着丝丝凉意吹过明怀镜耳边,发梢,他伸手拢了拢头发,整个人都融入在黑暗里:“待会若是在他住所殿外没看见人,我们就潜进殿里去看看。”
白静之抖着声音道:“小,小殿下,这样真的能行吗?我们有没有可能会被他们发现啊......?”
明怀镜道:“三昧塔都去过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再说了,我们是来找人,又不是来偷东西,要是真的被发现,大不了就说你们是屈服于我的胁迫下,不得已而为之,保你们不会有问题。”
“那怎么行!”
“怎么不行?哎呀白二公子,你不要在意这么多,反正金明殿前的地砖我都跪了一大半了,也不差那一两块。”
“嘘。”
一直快于几人的雷定渊停下脚步,伸手将明怀镜拦住,道:“就在前面。”
明怀镜回过头去:“哦,就在前面,那我们就开始找......啊,啊?”
明怀镜盯着眼前灯火通明的土地殿,心中掘地三尺也要找出人来的决心被震撼得无以复加——那土地少主,此时此刻,手里拿着银剪,甚至还哼着歌,就这样堂而皇之地给花花草草仔细修剪枝丫。
这一瞬间,他简直要被气笑了,连道三声“岂有此理”,随即给身后几人疯狂打了几个连续的手势,再次隐没在了黑暗里,不见了。
白静之见状有些不安起来,雷定渊一手往下压,示意道:“稍安勿躁,阿镜他不会有事。”
随即,便见雷定渊召出几只金乌分别向东南西北四个方向飞去,下一刻,金光缓缓弥散开来,将那土地殿以及几人,全数与外界隔绝。
头顶金光合并的那一剎那,就见明怀镜自那土地少主背后的阴影里闪电般窜出,还没等他喉中挤出一声惊呼,明怀镜就召出谢安笔竖在他额间,道:“晚上好。”
就差了一拳的距离,土地少主瞪大眼睛看着眼前静静悬浮的谢安笔,冷汗都流了几轮,才抖着嗓子道:“小,小小小小小小殿下?”
明怀镜和声和气道:“别紧张,我就是来问你点事的,问完就走。”
“那你倒是先把谢安笔撤回去啊!!”土地少主心中如是道,但眼前的谢安笔似乎却并没有杀气,于是他咽了口唾沫,正要开口,又迅速把嘴闭上了。
眼前又多来了三个人,白承之端着手皮笑肉不笑,雷定渊面无表情,站定在离他五步之外时,一手习惯性扶上了冥芳。
土地少主面色铁青,彻底说不出话来了。
明怀镜道:“提醒一下,雷少主在这里设下了禁制,你喊呢,是喊不动人的,但是你也不要害怕,我来这里,只是想问几个问题。”
土地少主点头如捣蒜。
明怀镜竖起手指,比了个“一”字:“多谢。第一个问题,你为什么要让神修来骗我们,说你不在这里?”
土地少主看着谢安笔冷汗直流,喉咙哑了半天都说不出话来,明怀镜见状撤回谢安,道:“说吧。”
“我......我我,”土地少主终于勉强镇定了下来,“我不知道有这回事,这些事情都是我父亲去安排的。”
明怀镜叹了口气。
“好吧,我姑且信你。那么第二个问题,”明怀镜做出一副什么都知道了的模样,手掌翻覆,将那枚金钱币送去土地少主眼前,“这个东西,你为何要放在三昧塔神修身上?”
谁知,这土地少主一看见这枚金钱币,瞳孔就开始剧烈震颤,脸上表情开始显而易见地碎裂开来:“你......我......”
一看这样,明怀镜心中就已经有数,可箍着的人却突然开始剧烈挣扎起来,喊道:“救命!!救命啊,来人啊——有人要杀我,啊啊啊啊啊有人要杀我!”
这土地少主一疯起来就手脚乱蹬,明怀镜道:“说了没用!你——”
混乱之间,明怀镜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袖口向上一翻,露出了肉上鲜红的灼烧痕迹,这一下他叫喊得堪称惨烈了:“啊啊啊啊啊啊啊!!放开我!放开我!!”
整个禁制内回荡的全是他的叫喊声,雷定渊二话不说立刻放出缚仙索将他五花大绑起来,土地少主扑通躺倒在地,还在不断挣扎,却是不敢出声。
雷定渊扫了他一眼,淡淡道:“不要再吵了,你没听见吗?小殿下在跟你说话。”
明怀镜终于空闲下来,绕去前方,看见了他的正脸,半响,愣道:“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土地少主停下了动作,仿佛被这句话钉在了原地。
明怀镜又去问雷定渊,雷定渊道:“之前在承灵道的小村庄,我们除掉的第一只鬼祟。”
这样一说,明怀镜的记忆迅速倒退道那一刻,道:“是你?!”
越来越多的脸随着回忆涌出,模糊的印象愈发清晰,当时在那个小村庄里,他还曾向这个土地少主询问过池砚良的下落,在那时,明怀镜就隐约觉得他的神情有些不自然,也没来得及在意,就遇上了白承之的事。
明怀镜全都串起来了,抓住他的肩膀道:“为什么?你肯定知道当时是谁附了池砚良的身,池砚良是被陷害的,对不对?”
土地少主紧抿着嘴不说话。
一路下来,明怀镜疑惑也有,愤怒更盛,不由将他向后一推:“你知不知道池砚良马上就要被处死刑了!”
“那又不是我害的,是你明怀镜给他的东西给得太多了!”
明怀镜道:“......你说什么?”
土地少主嘴角短暂地勾了一下,索性破罐子破摔道:“明怀镜,小殿下,你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池砚良这种什么地位都没有的小仙,你去关照他干什么?”
“处死刑......那又怎么样?一个无权无势的小土地仙,死就死了,这样的神修我爹手下还多得是。”
明怀镜听着他的话,呼吸愈发急促,道:“你放什么狗屁!我答应过他——”
“你的承诺有个屁用!!”土地少主坐了起来,头发狼狈披散,却是笑着的,“池砚良现在就在煎寿堂等着灭魂灯,你的承诺保他无虞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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