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回头
作者：shalimar
第1章
“重磅消息：首席哨兵结婚了！！！”
“对象是一名向导！！！”
不知道哪里传来一声噗嗤，普通石子投进池塘，刚刚还一潭死水的教室忽地泛起了些水花。
“真是了不得。”
“好一个爆炸性消息。”
“真意外，谁都没想到呢。”
各种各样的声音此起彼伏，一样的青春，一样的阴阳怪气。
但凡是基础科一级以上、上过一学期《哨向理论入门》这门课的人都能知道，哨兵和向导都是占比人口不足千分之一的精英人才，而其中向导人数又要少于哨兵。只要是向导，最终的归宿一定会是哨兵，而囿于不太平衡的哨向比，却不是每一个哨兵都能分配到专属的向导。
而但凡是在《哨向理论入门》这节课上稍微听过点课的人也都能知道，首席哨兵不可能会在“可能分不到向导”的哨兵之列。说首席哨兵找了个向导结婚，这个逻辑差不多等同于“体育委员能在运动会的100米跑步比赛中拿第一是因为他跑得快”。
传消息的那个学生脸色微红，似乎也知道自己说了句废话，但年轻人自尊心旺盛，于是他红着脸，梗着脖子，强装无事发生地继续扯着大嗓子喊：“那个向导也是我们学校的！”
这回同学们倒是提起了一些兴趣。
“据说向导和沈元帅是同班同学，我刚刚从经过实验楼的时候就看到有人在贴海报了。”
“真的假的？”一个同学惊讶了一阵，忽然猛地拍了一下腿：“那今天食堂能多安排个荤菜庆祝一下吗？”
“加不加菜不知道，估计下一届学费是又要涨了。”另外一个调侃的声音说道。众人不及多聊，上课铃响，于是首席哨兵结婚的事就被放到了一边。
对于普通人而言，哨兵和向导实在是过于遥远的词汇。就算是首席的人生大事，对学生的吸引力也比不上“今天中午食堂会不会有红烧大排”这种话题。当然，午饭结束回教室的路上，还是有不少人去围观了新张贴出来的大红海报。
校方或多或少是藏了些炫耀优秀校友的心思，除了文字信息以外，还在一旁张贴了当年的班级毕业照，用一行小字标注了首席哨兵沈披星和他的向导夏铮的位置。绕是那些口口声声只关心今天能不能加餐的学生，看着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也不免心生艳羡。
都是十几岁的孩子，说对哨兵向导毫不向往是不可能的，哪怕教科书上明明白白地写着哨向觉醒的稀有性，大家心里也总踹着点希望小概率事件能落到自己头上的小心思。
当然也有关注点完全不同的。
“真的好帅啊……”
“沈元帅大家之前也在电视上见过了，夏铮长得这么漂亮我是没想到的。”
“就是个子矮了点。”
“你们不觉得这张照片里夏铮的视线是偏向沈元帅那里的吗？”
“这么说起来是有点像。”
“他们不会真的在基础科的时候就有一腿了吧？”
“那谁知道呢……”
对于只能在教科书上接触到哨兵和向导的学生来说，幻想一下学长们过去在校园里的行动轨迹已经是极限。而真正身处哨向的交际圈、消息灵通点的那些哨兵和向导，或许能通过自己的人脉了解到一些内幕，比如首席哨兵沈披星手下的小队才遭遇重创，没了一名向导，而牺牲的向导正是沈披星先前未打结合申请的固定搭档。
又比如，虽然首席哨兵和向导夏铮曾经是同窗关系，但两人的结合却非出于自愿。
各种版本的猜测在哨向圈内传了个遍，至于真相是什么，那就只有沈披星和夏铮本人才知道了。
在华省基础科一校的学生围着大红海报议论不休的时候，远在首都的话题中心也首席哨兵和他的向导也终于完整度过了新婚夜，走出了白塔的大门。
以往哨兵和向导的结合都需要在两位及以上见证人的监听之下完成，而由于上一任首席哨兵在位期间在哨向关系上屡推新政，现在见证人的数量被固定在了两位。此外，出于对哨兵和向导的人道主义保护，在监听结束并报告登记后，见证人的这段监听记忆会由专门的向导负责抹除。因此沈披星和夏铮出来的时候，连见证人也好奇地观察了一番。
两人都是看不出喜怒的神情，走路仪态也并没有什么异常，首席哨兵和向导之间的距离也没有过分疏远......总得来说，不像是传闻中被白塔硬逼着凑一起的样子，但要说是自愿打的结合申请，也确实不太贴得上边。
虽然在偷偷打量，但两人向这边走来的时候，见证人还是及时起身，行了一个标准到位的军礼。
沈披星和夏铮不约而同地站定，回以军礼。本以为到此结束，没想到沈披星竟然对他们点了点头。
“辛苦了。”
“不不，不辛苦......”见证人险些咬到自己的舌头，一张脸瞬间涨得通红，直把受宠若惊写在脸上：“应该的。”
沈披星冲他微微颔首，转头看了眼落后他一步的向导。向导先像是在走神，过了会才回过神，对上他的目光。
见证人站得笔挺，目送两人并肩而行，一起离开了白塔。
车子早已等在白塔正门口，司机夏铮之前见过一面，是个哨兵，也是沈披星小队中的一员。两人坐好，车子一下冲进主干道中，再也看不见了。
“周执和友鹿呢？”
“先过去了。”
“行，”沈披星了然，语气忽地放轻了些：“这里过去要四五十分钟，你要不先休息一下。”
哨兵愣了半秒，意识到沈披星是在和后排的向导说话。夏铮没有回话，沈披星扭头看了眼，见对方已经靠着颈枕合上了眼。哨兵也通过后视镜看清了夏铮的动作，对于对方爱答不理的样子有些愤愤不平，然而被沈披星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还是不甘心地闭上了嘴。
三刻钟后，沈披星三人到达目的地，和小队另外两人成功会合。那位叫周执的是一位男哨兵，而叫友鹿的则是一位女向导，两人都是一袭黑衣，哨兵手中捧花，向导则捧着一个骨灰盒。
无论是华省基础科一校的学生还是白塔负责记录的见证人都不会想到，首席哨兵婚后做的第一件事，是下葬自己的队友。
照片里的女向导明眸善睐，长发高束成一股，透着利落的鲜活劲儿。沈披星亲手放好骨灰盒，封好了墓，应友鹿接过周执手中的两捧一模一样的花，一束放在面前，一束放在了隔壁的墓前。夏铮犹豫片刻，还是问沈披星：“我要不要到底下等你们？”
“不用，”沈披星没有丝毫犹豫：“郑宓那时候说过，我们结婚了都得和他说一声。”
他指着隔壁墓碑上的照片，向夏铮介绍：“这是郑宓，我们鲸小队的副队长，年纪是我们当中最大的，脾气也很好。”
顿了顿，指向女向导的照片：“姜姝妤，别看她照片上文文静静的样子，脾气比不少哨兵还火爆。”
沈披星一一介绍完，在和夏铮目光相接的时候卡了一下，很快恢复如常，目光扫过两座墓碑上的照片。
“夏铮，我基础科的同班同学，也是我的向导，我们……”
如果是郑宓，大概率会用他最招牌的笑说“我们沈队终于不是一个人了，以后还麻烦你多多照顾他”，而姜姝妤的话，多半会第一时间捕捉到“同班同学”这种关键信息，抓着沈披星问他和夏铮的过往。郑宓和姜姝妤都开不了口的情况下，就只能由沈披星自己坦白，然而沈披星开不了这个口。
在沈披星犹豫的时候，夏铮接过了他的话：“搭伙过日子而已。”
在场没人不知道这句是假话，然而夏铮依旧语气自然，甚至带着些真情实感的嫌弃，仿佛自己真的是在沈披星的队友面前抱怨一般。然而经过夏铮这么一打岔，原先伤感的氛围倒是稍微减轻了些。周执牵过应友鹿的手，语气无不感慨：“又变成姝妤和郑宓两个在一起了。”
“所以，其实是般配的。”
哨兵和向导的组队形式有两种，一种是夏铮和沈披星这样的法定伴侣，也是最为传统的搭档模式，另一种则是上任首席哨兵在任期间提出的“临时搭档”，虽然效力和程度不及法定伴侣，但却为哨兵和向导提供了磨合和止损的余地。夏铮早在之前就知道沈披星和姜姝妤的临时搭档关系，但现在听他们的对话，和他想象似乎不太一样。
夏铮心有疑窦，但现在也不是问这个的合适时机。五人没在墓地逗留过久，很快下了山。来时那辆车已经被人开走，剩下辆无论是外观还是大小都颇为夸张的军车，大概就是传说中沈元帅的专属座驾。
比起军车，这更像是一个通体漆黑的金属怪物，里面的装饰甚至比外表更恐怖，夏铮看了眼构造，一时不确定这到底是是元帅座驾还是小型军火库。夏铮强作镇定地坐下，忽地感觉腿边一咯，狐疑之下，从座位里抠出了一个灰色的毛绒小鲨鱼。
夏铮：......
几乎同时，沈披星也看到了这个鲨鱼，正要伸手去拿，身体随着车猛地一颠，按在了夏铮的大腿上。
坐在对面的哨兵第一时间移开了视线，然而夏铮眉头一皱，隔着对方的精神屏障都感知到了一股浓郁的尴尬。相比对面的哨兵，沈披星这个当事人看上去反而要冷静不少，至少情绪外放到让夏铮感知到的程度。沈披星迅速收回手，还不忘对夏铮道了一声谢谢。
在场的人多多少少能猜到这声谢是为了什么，夏铮神色不变，转头对着窗外闭上眼，依旧是没有回应沈披星的这一句谢。
沈披星还没怎么样，对面的哨兵终于忍不下去，不满地问夏铮：“你是没听到吗？基本的礼貌都没有的吗？”
“燚猋！”沈披星当即打断了对方的话，然而还是慢了半步，夏铮已经睁开了眼，有些讥讽地看着哨兵。
“那你要我怎么回答？”
“说不用谢，反正出力的也不是我吗？”
夏铮话音落下，车内一片死寂。
应友鹿耳朵都红了，刷刷两下就给自己和周执的精神屏障都加固了一下，连沈披星都险些没控制住情绪，在心里默念了一遍哨兵守则。
唯一一个当即没什么反应的是对面的哨兵，不是因为他神经大条，只是作为全场唯一一个处男，一时半会没有反应过来。
足足过去了十多秒，一只双头犬忽地出现在哨兵脚边，朝着夏铮龇牙咧嘴的汪了两声。
“你还是向导吗，怎么这么不要脸的啊！”单身哨兵涨红了脸，冲着夏铮怒目而视。
只要比夏铮更激动的人，他就能够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夏铮面无表情地看着被激到精神向导都出来了的人，在沈披星出来打圆场之前毫无诚意地说了声抱歉。
“我这个向导就是比较不要脸，冒犯到你的话不好意思，”夏铮目光落在对方胸前的姓名牌上，不太确定地念道：“文......火狗上将？”
应友鹿条件反射地降低了周执的听觉敏感度，帮哨兵躲过了音量骤然提高的人声和狗叫。
“是文燚猋，不是火狗！！！！你有没有文化的啊！！！！！”
第2章
虽然不如应友鹿那样了解文燚猋，能预测到对方的反应并且提前加固屏障，但夏铮的精神触手也还是在第一时间扒拉住沈披星，替他降低了听觉敏感度，尽到了自己作为向导应做的责任。道理上沈披星对夏铮不该有什么意见，可心理层面上，他的确有一种不真切的陌生感。
出于稳定局面的原因，沈披星当然不会在这个时候火上添油。然而事实上，夏铮在基础科的三年内成绩稳居年级前十，和沈披星不相上下，不认识字的可能性无限接近于零。
当然沈披星认识的那个夏铮也和现在这个也完全没有一点相似之处就是了。
沈披星记忆中的夏铮，个子小小，皮肤白而透，刚入学的时候胆小得不行，后来放开了不少，但自始至终都内向得让人心软。而现在的夏铮个子已经蹿到与沈披星相差无几，原本只是清秀的五官彻底长开了，眉眼间不经意地透着些凌厉的攻击性。
放在过去，夏铮是绝不会又准又稳地戳别人的痛处，更不可能如此镇定自若地对着自己从华省赶来的父母说着没一个字属实的人造事实。
夏铮前天见的沈披星，昨天举行的结合仪式，结婚证到手后给父母发的通知，短信发完直接关机和沈披星上床，直到今天才重新开机。夏母从一开始的怀疑到叫他冷静一点，消息轰炸持续了一个多小时，最新的回应是已经买好了北上首都的车票。夏铮和沈披星上午去过墓地，下午直接奔回家见父母。
夏铮的母亲对儿子通知式的结婚的不满溢于言表，而夏铮对此也早有准备，想好了应对的说辞。
“是是是，太仓促了，我不应该不提前和你商量。”
“但不是沈披星这边急嘛，他一个首席哨兵当着他那帮兄弟们的面跪在我面前求婚，我什么身份他什么身份啊，那也拒绝不了啊......爸是哨兵，总能明白吧？”
“再说了，我和他结婚军衔升两级呢，怎么着我也不吃亏啊。”
沈披星的别墅过去一直是他自己一个人住，占地面积不好，内里风格却极尽简洁，连哨兵级的隔音都没做，此刻在厨房里清清楚楚地听着客房里夏铮和父母的对话，竟然有一种连客厅都不敢去的尴尬。
夏铮说了半天，父母终于有所松动，沈披星已经尽量把切水果的声音弄得够响了，哨兵优越的听力还是一字不落地将三人的对话尽收耳中。
“夏铮，你和我说实话，你是不是......”
“.......真没有，”沈披星不是向导，没办法感知情绪，一方拒绝交流的时候，精神连结也没办法捕捉到另一端的情绪，因此他没办法判断夏铮说话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心情：“我已经很多年没联系他了，谁知道他这些年怎么会对我念念不忘......”
沈披星听着夏铮的话，情绪逐渐平复。客房声音渐低，沈披星也把切好的水果摆好了盘，和夏铮一家几乎不分先后地回到了客厅。
经过夏铮的安抚，夏铮父母的脸色已经比刚进门时缓和了不少，再加上沈披星在他们面前的确表现得滴水不漏，也就不好再板着个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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