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披星让夏铮父母做了主沙发,自己则坐在旁边的位子上。夏铮在沈披星旁边坐下了,略带嫌弃地开口:“你家也太冷清了,我想重新装修一下。首席哨兵家里节俭成这样像什么话,万一有个朋友什么的来家里做客,我都没脸招待。”
沈披星对夏铮的主人姿态没有半点意见,当即说好。夏铮讲了几点想改动的地方,又补充道:“还有卧室的卫生间,我想装个浴缸。”
夏母有些听不下去了,在沈披星之前开口打断儿子:“又不是你的房子,怎么说话呢。”
“什么叫不是我的,这现在不就是我和他的共有财产吗?”夏铮理所应当地反问:“再说我和他结婚那是为了吃苦吗?要是生活条件比以前还差,那我结什么婚呢?”
“夏铮——”
“你别急——”
“没关系的。”
眼见夏母情绪上来,夏父和沈披星几乎不分前后地开口。夏父一顿,连忙冲沈披星说:“你先说。”
沈披星微微颔首,认真地对夏母说:“真的没关系,伯母,这里以后是我们两个人的家,夏铮想怎么改就怎么改,应该的。”
“是啊,年轻人有年轻人的过法,”夏父接过沈披星的话,又对沈披星说:“沈......元帅,你应该也知道夏铮的脾气,他说话就这样......”
“我知道的,实际上夏铮这人比谁都善良,”沈披星被精神连结另一端传来的一个大大的问号震了一下,在对方无比震惊的注视下笑了笑:“他这样挺好的,我挺喜欢的。”
夏铮抬头纹都瞪出来了,眼神里明晃晃写着“你还是沈披星吗”,然而囿于父母还在,他欲言又止了半天,用他所能做到的最委婉的语气回应了沈披星的这句表白:“怪恶心的。”
尽管在见面后不到两个小时的短短时间里,夏铮就已经成功将夏母长期没见到儿子的柔软情绪消磨殆尽,他也还是勉强达成了更重要的目的:最难搞定的夏母总算暂时接受了“沈披星爱慕夏铮已久,阔别重逢后苦苦追求,和夏铮光速领证”的事实,虽然多少还是不满儿子事先连点象征性的商量都没有,但在沈披星父母也到场之后还是给足了面子。
夏铮母亲和夏铮虽然说不了三句就要吵,但和其他人说话都能正常沟通,而沈披星父母也都是和善的性子。最关键的是夏铮在沈披星父母面前总算没再一副“沈披星能和我结婚是他上辈子积福”的大言不惭样,因此这顿晚饭吃得也还算其乐融融。
“我十几年前去过一次厚岭,”沈父说:“环境很好,是个好地方。”
“我们厚岭除了山多比较多也没别的优点了,”夏父嘴上客套着,又忍不住自夸:“我们厚岭山那边夏天非常舒服,每年首都这边都有人会在夏天过去避暑。”
厚岭只是一个位于华省南部的普通小镇,和平原地形为主的省城不同,厚岭镇是教科书级别的丘陵地形,植被覆盖率高达惊人的93%。无论是华省沿海的疾风骤雨还是陆省红黄色的砂雾都和厚岭镇无关,绵延不绝的山峰把动荡都隔绝在了外面——无论是地理层面还是人文层面的。年轻人大多不愿意留在与世隔绝的小镇,但对于经历了风风雨雨的人来说,这的确是一个令人向往的地方。
沈披星听出了夏父语气里的骄傲,也看出了母亲眼中的向往,便建议父母在厚岭买一套房子,无论是短期逗留还是长期养老都不错。而沈父和沈母竟然也都认真地考虑了起来:“听上去好像还不错。”
“我们在南岛有栋排屋,以前冬天最冷的两个月都会去过年。过冬的地方有了,避暑的地方倒是一直没有个定处,”沈母看向夏父,柔柔地笑了笑:“等空下来是可以去厚岭住住,还可以找亲家串门。”
至于为什么是空下来再去,夏铮隐隐猜到了原因,但他什么都没说。
从华省到首都来一趟不容易,虽然沈披星从见到夏铮到现在的时间已经做了很多的事,但他还是妥帖地为夏铮的父母安排了好了行程。许是夏铮提前交代过的原因,夏铮父母没怎么客套地接受了下来,并走流程地询问了沈披星一家。
沈披星的父母欣然接受了上午的邀约,但下午已经有了自己的安排。
“下去要去看看你姐姐,你还没去过吧?”沈母见沈披星默认了,无奈地笑了笑,话里却半点没有指责的意思:“就知道你没时间去。”
“结婚这么大的事,总该和你姐姐说一下的。”
夏父听闻沈母提及了沈披星的姐姐,便也关心地问道:“戴......将军.......她近来身体还好吗?”
“戴月身体一切都好,”沈母的回答简洁,却又透着真诚:“只是她身份特殊,我们不好透露太多,希望你们见谅。”
“这个当然,”夏父连声应下,又问夏铮:“那你们两个明天......”
沈披星和夏铮对视了一眼,替他开口:“我和夏铮明天还要处理一些工作上的事情,婚假可能要延后一些过了。”
一个国家的首席哨兵,别说暂时过不了婚假,几年内请不了婚假也没什么可奇怪的。沈披星将两边家长全部安顿妥帖了,这才和夏铮一起回到了家。
平心而论,这一天的行程强度还不如夏铮普普通通的一日工作,但是房门关上的瞬间,夏铮却结结实实地感受到了翻涌而上的疲倦。夏铮的行李都没还没怎么收拾,只带一个装了必需品的箱子,放在客卧的衣帽间里,也还没开始整理。他半点也不想动弹,直接问沈披星今天还有没有别的事。沈披星没什么障碍地接收到了夏铮“想要休息”的暗示,给了夏铮他想要的回复。
客卧的所有东西都是新准备的,卫生间虽然没有浴缸,但洗护的产品一个不少,连包装都没拆,一看就是沈披星为了夏铮而准备的。
洗澡的时候,夏铮听到沈披星进屋,便关上了水龙头。沈披星敲了敲夏铮的门,礼貌地告诉他换洗衣物都放在浴室门口,便离开了客卧。行为大方,言语得体,像是那种会把客人的一切都想得很周到的主人。夏铮甚至有种为了让他不会感到不自在,沈披星今天晚上都不会再出现在客厅等公共区域的错觉。
事实也近乎如此,如果夏铮没有因为忘记接一杯水回房间而半夜去厨房找水的话。
主卧开门的声音把夏铮结结实实地了一跳,回过神的时候,一直灰白色的雪狼已经蹲到了沈披星脚边,鼻头几乎贴在沈披星的小腿上,尾巴一晃一晃的,莫名给沈披星一种乖巧内向的感觉。
夏铮连忙把杯子放到一旁,把自己不懂事的精神向导扒拉了回来。
“像什么话!”夏铮瞪大眼睛,像夏母教训他一样教训雪狼。
雪狼呜咽了一声,看上去委屈巴巴的,沈披星忍俊不禁,连忙说没事:“是我该说抱歉,大晚上的吓到你了。”
夏铮极其不愿意承认自己被吓到,然而连精神向导都被吓出来了,铁证如山,他只能在意识云里骂自己不成器的精神向导,然后和沈披星尴尬而不失礼仪地说没关系。
“有点口渴,起来倒杯水,”夏铮脚趾都蜷成一块了,没话找话的意图不要太明显:“是我吵醒你了吗?”
“不是,是我本来也还没睡,”夏铮胡乱应了一下,本以为话题可以就此结束,然而沈披星又说道:“装修公司那边我联系过了,你要不这两天抽空和设计师说下需求?”
夏铮愣了一下,回想起自己白天说过的话,连连摆手:“我只是我爸妈面前随口说的,不用改,维持原样就行。”
“我认真的,”这回沈披星没有顺着夏铮的意思来:“家里隔音要全部重做,本来就要重新装修,你有什么想法就提。”
沈披星这么说了,夏铮也不客套,大大方方答应下来,想到对方刚刚说的隔音问题,脑子又灵光一现。
不是意识到有问题,沈披星不会忽然说要重做隔音。夏铮回忆了一下他和沈披星今天在这栋房子里的活动轨迹,不怎么费力得推断出了沈披星被迫“偷听”的可能性:要么是白天夏铮和父母的对话,要么是晚上他洗澡。
当然,最大的可能性是两个都听到了,夏铮脚趾又蜷了起来。然而再怎么尴尬,该说的还是得说清楚。
“今天白天,你听到我和我爸妈在房间里说的了吗?”
沈披星直接承认了下来:“不是故意的,是我考虑不周了,抱歉。”
“这个没关系。”夏铮无所谓地摆摆手,反正他和父母的对话也没什么不能让沈披星听到的。相比之下,夏铮更在意另一件事情:“就是,那个,我和我爸妈说的那个……”
雪狼的尾巴不安分地晃着,彰显着面前这位向导的犹豫。夏铮此刻完全没有了在父母面前的张扬,结巴了半天,最后下定决心般咬了下嘴唇。
“你也知道,我说的你追我那些是假的。但有一点我没有在骗他们。”
夏铮直直地看着沈披星,为了展示自己的诚意,甚至开放了自己的屏障,用精神连结告诉沈披星自己没在说谎。
“我真的在很早之前就放下你了。”
第3章
夏铮这句话说得突兀,然而对于沈披星而言,又似乎完全符合逻辑。
学生时代的夏铮对沈披星的喜欢明显到包括老师在内的整个班级无人不晓,即使这样,夏铮也从未口头承认过自己喜欢过沈披星。包括两人从基础科毕业,在所有联系都是夏铮主动发生的中级科三年内,夏铮也从来没有对沈披星说过喜欢。以夏铮过去的性子,如果不是真的在心里放下了,是绝不可能以这么坦然的姿态提起这件事的。
至于为什么要特别强调,倒也很好理解:他们两个目前的关系已经够尴尬了,如果不把前尘往事说开,连沈披星都会觉得不自在。虽说之前和文燚猋说话的时候夏铮看上去仿佛读不懂空气,但此刻沈披星却实实在在地感觉到了对方符合向导刻板印象的“细腻”。
“我明白的,”沈披星也放开了自己的精神屏障,拿出了自己最大的诚意:“抱歉。”
“说什么抱歉,”夏铮卸下心中巨石,坦坦荡荡地朝沈披星摆了摆手:“虽然不喜欢你,但我也没有别的喜欢的人。不是你,我迟早也要和别人结婚的。”
夏铮嘴角往上一挑,眉宇间又有了些和夏铮父母说话时的野劲儿:“和你我结婚我军阶还上去了,不亏。”
夏铮张扬没过两秒脸又垮了下来,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伸出爪子想要扒拉沈披星裤腿的雪狼:“你给我回去!”
雪狼中气不足地嗷了一声,乌黑的眼珠子直勾勾看着沈披星,似乎要沈披星为它主持公道。沈披星笑着蹲下身,揉了揉雪狼的脑袋。
一条与人等高的鲸悄然出现在沈披星背后,舒展了一下偌大的鲸尾。
精神向导的出现分两种情况,一种是受到本人召唤,另一种则是在人情绪过于外放时精神向导不受控制,自己从精神图景中跑出来。表面情绪可以伪装,哨向之间的连结却骗不了人,两种可能中,沈披星显然属于后者。
鲸鱼悬浮在半空中,绕着雪狼转了一圈,鲸尾拨过雪狼柔长绵密的毛,让人有种抚摸的既视感。
沈披星的这条鲸和夏铮所了解的所有鲸类都对不上号,但又在细节上和一些已知的种类存在一定的相似。夏铮只观察了一会,便有了结论。
“白鲸虎鲸和座头鲸的混幻想种?”
“是。”
大型精神向导本来就不多,幻想种更是少之又少。沈披星微微颔首,伸手将鲸鱼收回精神图景,看向夏铮:“你的精神向导图鉴背得挺好的。”
“算不上好,”夏铮摆摆手:“我唯二没满绩的课目之一。”
哪怕夏铮没有炫耀的意思,他也不得不承认这话听上去挺欠的。然而沈披星只是微微笑了笑:“看上去你理论课成绩比基础科那会还要好了不少。”
“数一数二吧,”夏铮喝了口水,问沈披星:“你还不睡吗?”
“还有点工作没做完。”
夏铮点点头,顺势站起身:“那我先去睡了。”
“好。”沈披星点点头,却在夏铮走了两步后忽然又叫住了他。夏铮停住脚步,扭头问他:“还有什么事吗?”
“这两天太忙了,一直没时间问你,”沈披星眸光温柔,让夏铮恍惚间有种回到六年前的错觉:“你这几年过得还好吗?”
从重逢到现在的短短两三天里,他们经历了太多,以至于直到现在,沈披星才问出了本该在见面第一时间就说的问题。
如果是别人,这个问题或许只会是一句客套,然而问出这个问题的是沈披星,因此夏铮也没有敷衍,认认真真看着他说:“挺好的。”
“那就好,”沈披星神色不变,有往有来地说:“我也挺好的。”
“是吗......”
向导手已经扶在了门把手上,半张脸隐在黑暗中,看不清神色,哨兵优越的听觉却没有错过那个像肥皂泡泡被戳破一般的气声。
沈披星不知道夏铮是否是联想到了别的什么,或者说只是单纯因为他这句话而发笑,但他也没有继续追问。
“那就好。”夏铮仿佛是在学沈披星说话,但同样一句话由他说出来,听感上又和对方截然不同。房门落锁的声音清脆响亮,和夏铮的那声“晚安”几乎不分先后。沈披星原地站立了半分钟,也回了自己的房间。
首席哨兵公务繁忙,连带着向导一起遭罪。婚后第二天六点多,夏铮眼睛都还是半闭着的,如同梦游一般晃荡到客厅,和已经换好衣服洗漱完毕的沈披星道早安。茶几上放着一包粗燕麦,夏铮想也没想伸手去拿,被沈披星眼疾手快地扣住了手腕。
沈披星阻止了夏铮的动作便松开了手:“你等会要体检,现在还不能吃东西。”
夏铮揉了揉眼睛,神志不太清醒地问:“那你呢?”
“我现在吃,你在边上干看着吗?”沈披星有些好笑地问道,随即正经地回答他:“我送你到医院了再吃。”
2/60 首页 上一页 1 2 3 4 5 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