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玄和虎杖悠仁原本正在山下公园散步,为了躲避那恼人的风雪,躲进了临海的连锁咖啡店里。
信玄坐在橱窗旁,望着二十米外的海面发呆。
天气阴森森的,在天空的照映下,海面也变成了阴郁的灰蓝色,飞扬的雪花落进海水中,被卷入浪花里。
信玄盯着灰色的海湾,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那只隐匿在浓雾中的怪物。
虎杖悠仁正在看菜单,他碰了碰信玄的手臂,说:“哥哥,你想喝冰拿铁吗?要不要加糖呢?”
信玄没听清:“什么?”
虎杖悠仁察觉到了他的心不在焉,放下菜单,认真地看着信玄。
他说:“哥哥,你好像在想心事。是生活中遇到的问题吗?和我说说吧。”
“不……没什么。”信玄下意识地否认了。
虎杖悠仁坚持道:“以前初中时,你听我诉说了不少烦恼。现在,我已经成长到可以让你倾诉的年纪了——所以告诉我吧,哥哥。”
他的眼神认真得几乎接近于倔强,琥珀色的双眼像温暖的热可可,充满了忧虑和关切。
要告诉虎杖悠仁那件事吗?
这个念头流星般从信玄脑中闪过,但很快就被打消了。
虎杖悠仁临近毕业,不能让他承担多余的心理压力。解决预知中出现的怪物,是他的职责,没必要告诉其他人。
为了蒙混过关,信玄用轻松的语气,蜻蜓点水地徐徐道来:“是工作上的事情……”
他向虎杖悠仁讲述了发生在三个月前、中原中也和猫咪咒灵的事。
虎杖悠仁聚精会神地听完他的叙述,非常感慨。
“真的吗?虽然知道世界上存在非恶意的咒灵,但我还没见过呢……而且,那个中原先生竟然喜欢小动物,真不可思议。”
“很意外吧,中也看起来凶巴巴的,其实是个容易心软的人。”
虎杖悠仁打量着信玄的脸色,松了口气。
他笑着说:“哥哥今天情绪很低沉,我以为发生什么事了,看来是错觉呢。”
真敏锐啊……
信玄没说话,拍了拍虎杖悠仁的脑袋。冬天的气候很干燥,静电让他粉色的短发变得更加蓬松,像毛茸茸的老虎皮毛。
“不要胡思乱想了,放心吧。”
信玄说着,扫了一眼外面的风雪:“看来还要在这里坐一段时间呢,菜单给我看看——有不含咖啡的饮料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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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玄挑好饮料后,虎杖悠仁站起身,走向点餐台:“我去买咖啡了。”
“嗯,谢谢悠仁。”
信玄说着卸下背包,将它放在一旁。他背包中装着金属球,碰到桌面时,发出一声沉闷的轻响。
信玄的房门是老式锁,专业人士可以用一根细铁丝轻松撬开,他认为将金属球放在家里不安全,因此随身携带。
信玄的视线透过橱窗,望向港未来的摩天轮。
由于特级咒灵破坏了过山车轨道和摩天轮支架,游乐园今天暂停营业,摩天轮的粉色霓虹灯也被关闭了,一副死气沉沉的景象。
这时,一対端着咖啡的情侣从信玄身后路过,他无意间听见了他们的谈话。
“……没想到摩天轮的电线竟然损坏了,好可惜啊,本来想欣赏一下雪景的。”
电线损坏?不是因为支架断裂吗?
信玄本想仔细听一听,但二人已经更换话题,开始聊毕业论文了。
他只好拦住他们,冒昧地问:“抱歉,我不小心听见了你们的谈话,请问游乐园今天不营业吗?”
“是的,我们刚才去游乐园,被门卫拦住了。”
“……只是因为下雪?”
“対,工作人员是这样说的,电缆结冰了,需要维修——真奇怪,明明去年下暴风雪的时候,还在正常营业呢。”
“这样啊……我知道了,谢谢。”
信玄皱起眉,他十指交叉撑着下巴,怀疑地盯着摩天轮。
昨晚那场雪,确实不足以冻坏电缆。看来,营业者向外界隐瞒了停业的真实原因。
信玄打开手机,查询“咒灵宇宙世界游乐园”字样,却并没有检索出相关新闻。
没有视频、没有照片,什么都没有。
信玄记得很清楚,昨天咒灵袭击时,摩天轮上至少有十名乘客用手机录像了,他甚至还能想起其中几个人的脸。
被公关了。
几天前,咒术协会才因地铁站受袭陷入舆论危机,面対同样发生在横滨的咒灵袭击事件,高层不可能坐视不理。
信玄忍不住小声骂道:“这群自欺欺人的混账……”
虎杖悠仁端着两杯咖啡回来了,他没听清信玄的话,只看到他喃喃自语。
“哥哥,你在说什么呢?”
虎杖悠仁将热可可放在信玄面前,问道。
信玄不动声色地将手机反扣在桌面上,摁下锁屏键:“我在看天气预测,这场雪傍晚七点才停。”
“哇啊,明天应该能堆雪人了!”
*
当日傍晚,信玄实现承诺,用瞬间移动送虎杖悠仁回到咒术高专。
不过,由于信玄対东京咒术高专的记忆已经模糊不清了,这一次,他们降落的位置非常不妙。
信玄和虎杖悠仁落在了学校外的围墙上,距离地面两米有余。
围墙两侧,是还没有种下植物的花圃。融化的雪水混合着泥土,将花圃变成了一滩棕褐色的泥潭,如果从围墙上跳下去,就不得不踩到那片泥泞的土壤。
信玄还没来得及说话,虎杖悠仁已抱着半箱柿子,轻捷地翻下围墙。
他精准无误地踩进泥坑里,泥土密密麻麻地飞溅在腿上。
“嘶——好冷哦,土壤好像冻住了,我踩到了没融化的冰层。”
虎杖悠仁说着,踏过泥泞走向信玄,朝他伸出手。
“哥哥,下来吧,我会接住你的。”
信玄认为瞬移是个更安全的选择,但他犹豫数秒,还是不忍心辜负虎杖悠仁的好意。
信玄顺着围墙滑下去,虎杖悠仁适时地抱住了他,将他送到干燥的区域后才松开手。
虎杖悠仁也从泥潭中走出来。
他检查着柿子,说:“水果竟然一点都没有损坏,好厉害啊!”
信玄看着他亮晶晶的双眼,抿了抿嘴唇。
在此之前,虎杖悠仁并不知道信玄拥有异于常人的能力,但他却没有表现出丝毫恐惧。
信玄年龄很小的时候,曾轻率地使用念力,帮同伴取回落在废弃楼房内的羽毛球。
信玄认为这只是举手之劳,但目睹他隔空打碎墙砖的孩子们,却像恐惧的小鹌鹑一样作鸟兽散,更有甚者,将这件事告诉了父母。
后来,信玄学会了伪装普通人,绝不在别人面前使用超能力,但已经太迟了。
不知是父母的要求还是自发行为,自那之后,同龄的小孩们见到信玄都会默契地躲开,不和他说话、不与他対视,仿佛他是个看一眼就会受到诅咒的妖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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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玄忍不住问:“你不觉得害怕吗?”
“害怕?”虎杖悠仁疑惑地眨了眨眼睛,没听懂他的意思,“为什么要害怕?”
“……没什么。”
虎杖悠仁露出怀疑的表情,他正想追问,围墙外却突然传来轮胎摩擦地面的刺耳巨响,打断了他的话。
一辆通体漆黑的车停在了高专门口。
“这辆车……是伊地知先生?”虎杖悠仁盯着车牌,惊讶地说。
车门打开了,一个身材清瘦的青年冲进学校。
伊地知洁高则马不停蹄地踩下油门,像来时一样,迅速地离开了。
这名青年有一头接近灰白的亚麻色短发,刘海有点长,柔顺的发丝遮住了眉毛。他穿一件米色的高领毛衣,衣领遮住口鼻。
虎杖悠仁朝他招手:“狗卷前辈!”
信玄听说过这个名字。
狗卷棘,咒言师,是东京咒术高专去年的毕业生,和禅院真希同届。
狗卷棘听见虎杖悠仁的呼唤,停下脚步,用沙哑的嗓音说:“海带!”
……海带?
虎杖悠仁仿佛感应到了信玄的困惑,解释:“狗卷前辈——‘海带’是‘你好’的意思。”
说话间,狗卷棘走到了他们身旁,他看着信玄,问:“鲑鱼?”
“这是信玄,我的哥哥。”虎杖悠仁说。
狗卷棘友好地朝信玄点点头。
“海带!”
虎杖悠仁问:“狗卷前辈,你怎么回学校了?”
狗卷棘从背包里翻出液晶手写板,快速写下一行字:[我在没有获得派遣令的情况下祓除了咒灵。夜蛾校长让我来找他。]
狗卷棘笔迹很潦草,虎杖悠仁没看懂,他一个字一个字地念道:“我在没有……茯得?这是什么意思?”
信玄言简意赅地解释:“狗卷先生是来高专避难的。”
狗卷棘朝他竖起拇指:“鲑鱼。”
信玄心想,“鲑鱼”大概是认可的意思。
狗卷棘又写道:[我祓除咒灵后,有个金属块从咒灵身体里掉出来了。]
信玄心里一惊:“你捡到了吗?”
[没有,纠察队把它带走了,我好不容易才逃出来。]
狗卷棘擦掉之前的字,又写:[乙骨说,他在国外祓除特级咒灵时,也捡到了许多同样的金属块。]
虎杖悠仁思考道:“咒灵体内有金属块?夜蛾校长说过,今年以来,一级和特级数量大幅提升了,难道和这个金属有关系……”
信玄心想不妙,他担心虎杖悠仁发现二者的关联,连忙対狗卷棘说:“狗卷先生,你要找夜蛾校长吗?”
狗卷棘这才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鲑鱼!”
他匆匆朝二人挥手告别,收起手写板,踩着地上未化的冰雪,跑向教学楼。
虎杖悠仁望着狗卷棘的背影,说:“狗卷前辈毕业后,一直以咒术师的身份活动。他每次使用咒言术,都会対声带造成损害,听熊猫前辈说,狗卷前辈每天都要喝一瓶润喉药。”
信玄心想,难怪狗卷棘的嗓音如此沙哑。
“悠仁,如果派遣制被废除,这一切会得到改变吗?”
“唔……虽然咒灵的数量无法下降,但如果废除了派遣制,死亡的非术师肯定会减少——我认为会发生变化。”
“这样啊。”
此时夕阳已经西斜,淡红的晚霞映在虎杖悠仁脸上,让他的面容
信玄收回视线,说:“悠仁,我该回横滨了。”
虎杖悠仁脸上闪过失落的神色。
他自言自语地说:“如果假期能长一点就好了……”
“你可以给我打电话呀,我每天都无事可做,在办公室打单机游戏——”信玄想起包里的金属球,又严谨地补充,“不过,这一周有点忙。”
“好的,哥哥。”
信玄犹豫了一下,又嘱咐道:“五条悟被逮捕了,咒术协会可能会盯上你们。最近避一避风头,不要离开学校。”
虎杖悠仁抱着那箱柿子,听话地点头:“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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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虎杖悠仁告别后,信玄站在堆满积雪的楼梯上,默念着“侦探社”,朝前方迈出一步。
这时,他恰好看到了校门边的樱花树。
多年前,信玄送虎杖悠仁来上学时,五条悟就躺在那棵樱花树下,优哉游哉地睡觉。
那家伙……现在还好吗?
这个瞬间,信玄眼前的景象发生了变幻。随着短暂的眩晕,他出现在关押五条悟的囚室外。
信玄看着黑暗的长廊,陷入长久的沉默。
差不多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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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能力,作为一项违反了人类物理常识的力量,就连信玄本人,也太不清楚它的运作原理。
不过,通过多年的摸索,信玄发现超能力会受到思想的影响。
譬如,当他在瞬间移动时心存杂念,就会瞬移到其他地方;而如果在使用念力时胡思乱想,则必然伤及无辜。
为了不失控伤人,信玄有意识地锻炼自己的集中力,已经多年没有出现意外了。
然而此时此刻,由于信玄刚才想到了“五条悟”,他出现在了地下牢房外。
只是因为五条悟。
信玄无声地叹了口气。
他记得五条悟曾说过,牢狱晚上6点到第二天8点无人看守。信玄看了眼腕表,现在6点7分,守卫已经下班了。
信玄眯起眼睛。
他心想,来都来了,看看五条悟在干什么。
为了不枉此行,信玄坦坦荡荡地走到“窗”边,看向囚室内的五条悟。
五条悟依然坐在那张椅子上,无所事事地轻声哼着歌。他脸上毫无血色,皮肤几乎和头发一样苍白。
五条悟察觉到外面有人,抬起头。
“谁在外面?”
信玄非常确定,五条悟绝対看不见自己,即使他拥有六眼,也只能看到一个咒力微弱的生命体在墙后走动。
他抿着嘴,保持静默。
五条悟没等到回答,兴致缺缺地低下头,一边哼着歌,一边随旋律摇晃双脚。
射灯刺眼的光芒落在五条悟脸上,借着射灯的强光,信玄甚至能看清他眼皮上淡青色的毛细血管。
信玄准备离开了。
他转过身,悄无声息地顺着走廊离去。
从紧锁的金属门前经过时,信玄转了转指尖,念力拧碎了射灯的灯泡,发出轻微的“啪嚓”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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