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周沁找了借口推辞后,就一溜烟地又回了自己的房间里面。
她喜欢她在苏家的房间。
在这个房间里面,她能够将苏家的建筑群一览无余——比如现在在石子路上散步的四个人。
她们背对着她,文周沁看不清楚她们的表情。
总之有两个人应该很开心。文周沁暗暗想。
薄暮黄昏、夕照降临。
文周沁的心情越来越不好,她直接拉上了窗帘,坐下来,继续思考自己的将来。
她没有别人可以依靠,除了妈妈。
她不可能同苏观平分家产的——哪怕苏观不愿意争,那个顾奕西能是个省油的灯么?
是的,她得用,她得继续用下去。
加大剂量。
上次都住进ICU了,这次可以更过火一些。也不知道妈妈的那个破药还有没有剩的?
可不能阻止她继续装病。
文周沁继续用药的时候,脑子里面都还在想苏雅瑛那天带来的六支药剂。
听她打电话,还是从家里面带来的。
从家里面的什么地方带来的呢?
第85章
苏家占地广阔,一家人饭后散步。
四处都是苏雅瑛喜欢的欧式建筑风格,顾奕西瞄过,偶有夸赞。
苏观并不觉得顾奕西的态度有什么不妥,毕竟她家里面的装修风格不长这样。
庭院深深,树荫吊影……
差别太大了,顾奕西不置可否也是正常的事。
然而苏雅瑛却不这么想,顾奕西不冷不热的回应只让她更加拿不定主意。
这个比她年轻、比她优秀的人,选择了她不要的女儿。
而她现在却要为了她的真正心肝,反过来讨好她们,这种感觉并不好受。
顾奕西一路上都表现得寡言少语,没什么话说。而苏雅瑛却不辞辛劳,几乎路过一处就会介绍。
客房、仓库、车库,她都会说一遍。
但独独漏了一栋。
“那个房子里面是什么?”
在苏雅瑛走到前面后,顾奕西偏过头来靠近苏观,指了一下她们刚刚路过的一栋建筑。这栋建筑看起来和别的客房没什么两样。
但是苏雅瑛却一句话都没有留给这间房。
苏观摇摇头,说她也不知道。
“噢,好吧。”顾奕西颔首,似在思索。
苏观不知道,苏雅瑛跳过,那这房子里面到底放了什么东西呢?
……倒是很有可能是她想要找的证据。
苏家靠生物制药起家。
妻妻二人走在末尾掉队,吸引了方今越的注意。
在顾奕西将目光折转回前方的时候,撞上了方今越的目光。
那一瞬间,顾奕西觉得这人同她想象中大有不同——方今越应该是个温和耐心的人,那一刻的目光却带着深深的考量。
好像是抓捕到了她的小心思一样。
“啊,你们俩刚刚在说什么小话呢?”方今越笑眯眯地问后来才跟上的两个人,“不知道可不可以让我这个老年人听一听?”
苏观便说:“您也知道您是长辈啊。”
“哈哈哈,有了媳妇忘记妈就是这样的,算了。我知道我老了,那你们不告诉就是了。”说完,方今越还爽朗地大笑起来,让她们两个人跟上,苏雅瑛还在前面等她们。
母女间的对话自然,似乎完全没什么毛病;而且方今越也没有再多看她一眼,顾奕西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产生幻觉了。
在苏观的描述中,方今越也是个和蔼可亲的人,会用那样的眼神看人么?
有些时候正是“违背常理”,人才会反复不停地去说服自己。可是,事情也确实发生过。
何况方今越还有“前科”,她刻意隐瞒,或者说是刻意歪曲了事实。谁知道她的真实想法是怎么样的?
***
“顾总,您和苏观现在是住在顾园吗?”介绍完了自己家的情况,苏雅瑛自然要关心关心顾家的情况了。
顾家世代名门,豪门斗争相当严重,用血与肉堆叠出来的地方,自然又大又宽广,还舒适。
“没有,我和苏观现在是两个人住在一块,我比较喜欢安静的环境。”顾奕西答道,“家里面人有点多。”
“啊?没有住在顾园啊?您也没有住在顾园么?”苏雅瑛的惊讶溢于言表。
能否住在顾园与否,这可是评判顾家继承人的一个重要标准。
原因无它,那顾老太婆年轻的时候极其独断专横,把和自己争权的人全部赶出了顾园,后来局势稳定下来了,她又想要子孙后代和睦——尽管孩子们都被她间接害得所剩无几——就把这些零星的小孩接回顾园住着。
顾奕西点点头,语气浅淡:“我原本是住在顾园的,奶奶她希望和我住在一块。”
苏观诧异地看了眼顾奕西。
是吗?她之前是住在顾园的吗?可是自从她有记忆开始,顾奕西就一个人住了。
苏雅瑛同样不解。
顾奕西眼眸微凝,轻轻偏过头看了眼苏观,脸不红心不跳,说道:“只是为了观观才出来居住的。毕竟是婚后生活,二人世界,总归要没有人打扰,这才是最好的。”
苏观刚刚的困惑忽然化作了喜悦与快意。
果不其然,苏雅瑛的脸色僵了下,说道:“啊,竟然是这样呀。”
她干笑了两声,心头不适的感觉愈来愈强烈。
苏雅瑛还去看了一眼方今越,后者还保持着惯常的微笑,一句话没说,甚至也没有看她。
以往的方今越绝对不会像这样忽视她,不管她再怎么不搭理她,方今越都会一直关心她的。
也绝对不会像现在这个样子,连一个眼神都不给她。苏雅瑛心头那股不适越来越厚重了。
她下意识地叫道:“方今越。”
方今越这才像是如梦初醒一般,转过头来,露出了她标志性的笑容:“怎么了,莹莹?”
莹莹,她还叫她莹莹。
可是她还是她的莹莹吗?
心底有一种恐惧之情蔓延,但是更多的是焦躁、不安。
阈值已经到了,苏雅瑛知道自己必须要发泄一下。
她看向走在面前的两个孩子:她们生得多配呀,身形颀长高挑,迎着漫卷的霞色日光,影子被拉得好长、好长。
再长,也没有到她和方今越的身上来。
她们之间已经隔了这么远的距离了。
“走吧,莹莹,她们走那么快了。”方今越说了这句话,便跟了上去。
三个人都走在她的前面,像是将她抛下了。
***
苏雅瑛知道自己会爆发。
从本应沉稳的顾奕西特别明显地为苏观撑腰开始,从一向关心她的方今越不再关心她开始。
这个家本来就是应该围绕她的,本来就是应该以她为中心的。
但是一切都被打破了。
一向受她掌控掣肘的女儿苏观走了。永远唯她马首是瞻的配偶方今越也不上心了。
情理之中,她爆发了。
“方今越,你是不是对我不满很久了?”苏雅瑛不安焦虑地踱步。
与之相反,方今越端端正正地坐在沙发上面,一句话都不说,不管苏雅瑛说什么,她都只安抚苏雅瑛:“莹莹,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我不是身体有问题!我说你,你和你的女儿,是不是心理有问题了?”苏雅瑛现在跟吃了炮仗一样,一点就着。
方今越微笑道:“莹莹,你真的生病了。我不知道观观什么情况,但是我知道我现在好得很。”
她的身体一向健康。
这简直就是太诡异了。苏雅瑛只觉怒火攻心,竟然抄起了一个靠枕扔向方今越:“好,你健康,那你就走,你没事!去把你的好女儿叫来!”
方今越被靠枕打了一下也不恼,反倒是将它放好,“女儿好不容易回来一次,现在叫她过来做……”
“你别管,赶紧把你的好女儿叫过来。
你从小就把她带大,我叫她不过来,你去叫!”
方今越艰难地起身,眼底掠过一丝难言的情绪,她还想说什么,但是苏雅瑛并不给她机会。
她只让她把苏观带过来。
“好。”她答应道。
门关上的一瞬间,苏雅瑛觉得时间好像停滞了。
但她的难受还没有结束,甚至才刚刚开始。
***
苏观叩开了会客室的门,她不知道为什么母亲会在这里和她见面。
“母亲?”苏观叫站在窗台前的苏雅瑛。
苏雅瑛转过头来,冷眼望着她,说:“你来了。”
“呃,是。我来了。”苏观表现得一头雾水。
也不知道母亲想要做什么,不过苏观现在表现得倒是一点都不怕苏雅瑛。
于是她表现得淡定、大气和沉稳。
她越是不惧怕她,苏雅瑛就觉得心里面的那根刺梗得愈深。
文周沁这一生都过得不好,她的妈妈为了自尊,和自己断联,宁愿一个人过非常艰苦的生活都不愿意过来找……
苏雅瑛不喜欢方今越,自然而然地也不喜欢苏观。
她不喜欢她们身上那种共同的气质,那种惯会听话的感觉,没有意思。
和这样的妈妈待在一起,当然不会幸福。这是苏雅瑛的判断。
“你很满意现在的生活吗?”她突然发问。
苏观几乎想也没想,迎上苏雅瑛的目光:“是啊。”
目光深深,几乎刺痛了苏雅瑛。
“你说谎!你这个骗子!你和你妈妈一样,都喜欢装!”苏雅瑛竟然露出了狰狞的表情,发出一声又一声不可置信的低吼声音。
她把苏观轰出去了。
夜间的凉风打在面上,终于让苏雅瑛平静下来,冷静了一下。
她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难受。
方今越把苏观带大,两人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两人连结婚对象都相似。
可是苏观刚刚的回答完全就是中气十足,没有半点作伪的成分。
问题在哪里呢?
哪怕苏雅瑛自己很不愿意承认,但是事实就是如此。
顾奕西是顾奕西,而她是她。
这就是问题所在。
但是她还没有完全失败。她还有一个女儿呢。
凉风习习,灯影阵阵。
***
苏观今天晚上没有走,她和顾奕西后来被方今越留下了。
毕竟很久没有见面,方今越还是不舍得放女儿走。
用人单独为两人收拾了一层楼出来。
今天晚上顾奕西似乎有事要忙,要打电话还是做什么。为了给顾奕西一个清净的环境,苏观一个人在外面转悠了好一会儿才回去。
她本来想跟妈妈开诚布公,奈何方今越在晚饭之后也不知道人去什么地方了。
苏观后来只能和梅姨聊天。
从梅姨那里,苏观知道了文周沁也是最近才回家。
“她怎么了?”
梅姨歪歪头,说:“她生病了。前段日子还住进了ICU,太太亲自照顾。”
让她去那栋神秘的贮藏室拿药的事情,梅姨忍住了,还是没有说。
这事总归不应该说出去,她只是含混不清地告诉苏观,文周沁似乎有什么毛病。
“噢。”
苏观并没有放在心上,要是没有毛病,她才会觉得文周沁奇怪呢。
她不可能闲下来的。
和梅姨谈话结束,时候也不早了,苏观便准备回去。
她并不确定顾奕西打完电话没有,便只在连通的露台上面转悠。
暖色光调晕染。
要是没有通话声音的话,顾奕西可能已经忙完了;但是如果还有通话声音,那事情肯定还没完。
黑夜静悄悄,声音都是从别的地方传过来。
是洒水的声音、窸窸窣窣的交谈声音……但都不属于苏观所在的地方。
没有通话声音,也没别的声音,人呢?
已经忙完了么?那也应该有点娱乐的声音传出来。
人呢?声音没听到,却是扑鼻过来的甜香解答了苏观的困惑。
“你终于知道回来找我了?”
撞面而来的绵软袭击了苏观。
她怔然,看向顾奕西。
后者已经换上了无垢白色的吊带睡裙,方寸之间,竟使得那条深壑更加明显。
“眼熟吗?”顾奕西低声笑着说。
苏观不好意思,又确实不能别开眼,便支支吾吾:“谁让你穿这衣服的?”
“你的衣服,我不能穿吗?”
“这是在你家,要是你的都不给我,我找谁去?”语气自然含嗔带怪。
苏观早就妥协了。
不知何时顾奕西低头下来,咬在苏观的脖颈处,后颈依旧散发着疯狂的甜香。
不是细雪中若有若无的丝缕,而是像这无边夜色一样的稠浓。
苦橙香气和性感的甜香混杂,挑动着二人一切的官能,极致煽情。
气息和心跳一样,都越来越重。
她握住了她的手,指缝交缠。
“苏观,那我找谁去?”顾奕西还在质问,“如果我不穿你的衣服,我今天晚上应该穿谁的?”
“如果你今晚不回来的话,那我一个人怎么办?”
“你有没有想过……我一个人的时候怎么度过?”
夜风凉爽,却抚平不了二人之间汹涌澎湃的情.潮。
苏观没有说话,她只是一遍又一遍地顾奕西的说的话。
会出现同样的句式,同样的疑问。
像是甜蜜的、嗔怪的、永恒的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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