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观和顾奕西现在站在一处三层小楼前。
这里的建筑大都低矮,而且一路走来,若非想做住宿生意,很少有人修高楼。眼前的楼房附近又没有人提供任何住宿信息,想来是私家住宅。
若是私家住宅的话,苏观一路上走来,还没看见几个有这么大规模的。
这家人在当地的条件应该算是不错了——但是顾奕西以前跟她说过,她小时候的居住环境。
养母们还得辛勤劳动抚养她长大呢。虽然时间过去这么久了,环境也的确可以改变……
她默默地想,忽然心头一咯噔。
苏观其实私底下搜索过不少顾家的豪门秘辛,里面就有一篇跟瞎编似的,说顾奕西当初被接回家的时候,顾家掌门人还找来了小镇镇长,奖励了全镇的人,最后让镇长妥善安排收养顾奕西的那家人。
这么一想,倒是也想得通。
“是我呀,润润。”顾奕西抬头,寻觅着二楼的声源。
周霞鲤的手猛然一抖,明明有栏杆支撑,她都要站不稳了。
“润润?”她不可置信地看向楼下。
顾奕西带着笑:“是啊,是我。妈妈,润润回来了。您还记得我么?润润现在长这么大了。”
苏观心头大骇。她还是第一次从顾奕西的口中听到“妈妈”两个字。
在这之前,她对顾奕西的关照多多少少有几分多的……嗯,看她没家长的关心。
“哎呀?!”二楼的人尖叫了一声,很快消失,然后出现在她们的面前。
刚刚在楼上看不清,等这个人下来了,苏观才看清楚她的长相。
皮肤晒得黧黑,一看就是在这海边的土生土长的居民。不知为何,苏观还从那两道眉毛下认出了几分熟悉的感觉。
她第一次到这个地方来,一路上见到的都是陌生人,怎么会认识人呢?
还是那句话,除非原主以前见过这个人。
“润润,真的是润润?”周霞鲤眼泪水很快就落了下来,她快步走近,毫无顾虑地握住了顾奕西的手,哽咽道:“孩子呀,妈妈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呐!没想到我们母女俩还能见面,呜呜呜……”
顾奕西并没有表现得那么热情,但是周霞鲤相当热情,径直将人拥入怀中,说了好多想念的话。
苏观杵在原地,也不觉得尴尬,只是在寻找这种熟悉的感觉到底从何而来。
周霞鲤果然和她表现得一样热情,拥抱之后,她就马上猜测苏观的身份。
“果然,我猜对了哈!你们现在在一起了?”周霞鲤哈哈大笑,“快进来,快进来。你的O妈还没回来呢,润润今天选的日期还真是巧妙。”
顾奕西笑道:“是啊,以往在家里面的人,可不是妈妈您。”
周霞鲤那张脸,脸红都看不出个所以然,只能从她的尴尬的声音中窥知一二。
“咳咳,是这样,但是我们母女多少年没有见过了,人总是会变的,妈妈也是会成长的嘛!”周霞鲤将人引入,一边喃喃自语:“也不知道这世道究竟是什么个情况,你那妹妹离家好几年,最近半年连个消息也不回。”
“不过这死丫头也是不顾我们老两口的,反正她还活着呢……虽然我也希望她回来,沁娃这孩子也真是,从小就这样!”
周霞鲤进门之后就招呼她们两个人先坐下,她去给文凡打个电话。
这一连串的人名没有绕晕苏观,反倒让她心中的疑虑更甚,甚至有些奇怪。
等周霞鲤一走,苏观便看向了顾奕西。
然而顾奕西好像知道苏观要问什么,说:“你知道吗?我小时候在这里,姓周。”
刚刚那个皮肤黧黑的女人,苏观知道她姓周。
然后她刚刚也说了
,她要去给一个叫作文凡的人打电话。
家长双方的姓氏,再添一个字,虽然这样的组合不一定好听,但正是参与的证明。
……但是这个名字组合,却让苏观想到了一个人。
她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却接上了顾奕西平静的双眸。
深黑色眼瞳平静如水,就好像是早就洞察了一切一般。
“嗯,你是不是在想,你躺在床上的‘姐妹’?”顾奕西低声笑了起来,“是不是很惊讶?我当初,也很惊讶。”
文周沁的年纪更小,记不得她这个姐姐也正常。何况人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但是顾奕西不知道就欠妥了。她又不是第一次活。
苏观还停在久久的震惊中,无法回复。
***
文凡得知润润回来,非常高兴,直接和正在玩牌的小姐妹说了拜拜,赶回了自己家。
她虽然也很热情,但没有周霞鲤那么外向。
她先拉着顾奕西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又寒暄,再看向苏观。
不过她没有像周霞鲤一样问两人的关系,目光只在二人的身上游移了一下,很快会意。
苏观被她盯得有几分不好意思。
她本来就尴尬——在她面前的人,不仅仅是“姐妹”的生母这一层关系。
更重要的是,她和苏雅瑛的关系。
眼前的女人皮肤是健康的蜜色,五官深邃分明,有一种蓬勃向上的生命之美。
是苏观母亲,求而不得的那个人。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俩在一起有一段时间了吧?”文凡和善地笑着,不乏欣慰之情。
苏观:“您是怎么看出来的?”
“爱与不爱都很明显。”文凡语气轻柔,没问苏观叫什么,只问了她的第二性别。
“A啊?”文凡点点头,“是A也好,润润分化成了Omega呢。不错,大家都会支持的。”
苏观听得如芒在背。
周霞鲤在旁边补充道:“好啦好啦,这一句不是多余的嘛。现在只要两个人相爱不就行了,说什么支持不支持的。你这样,还让人家小年轻觉得我们是怎么样的人。”
文凡撇撇嘴,说:“我说的难道不是事实么?AO恋不就是更被大众支持啊?现在什么恋都支持了,那是现在。我现在总不能甩了你吧?”
苏观听得竖起耳朵。
她没听错吧。文凡居然就这么对她现任说要甩了她?关系也不好么?
……但是她会错意了。
周霞鲤立刻委屈起来:“好好好,那你甩了我,那你去追爱。这每天客流量这么大,不管你喜欢A还是B还是O,男女老少都有。”
“实在不行,你不喜欢喜欢新鲜的,去找你那个……”
文凡立刻喝止:“够了哈,除了你,别人我是这辈子都不想看到了。”
“那你还说。”周霞鲤似是得意,还向旁边坐着的两个小年轻使了个眼色。
苏观这才意识到这对妻子之间的关系有多好。相当自然的相处。
她母亲当然没机会了。苏观之前还刷到了几条不知真假的讯息,说苏雅瑛满城风雨地找她的真爱情人,花了巨额金钱,没找到真人只找到一堆骗子。
苏观觉得这些小道消息可能是真的,这样就能解释苏雅瑛为什么夜不归宿、身边还总有不同的信息素味道了。
大概是会面地点的问题。
文凡和周霞鲤两人接待得周到,饭间她俩自然而然地提到了文周沁:“你那妹妹也不知道被什么人哄骗走了!”
“她去什么地方了?”苏观问。
周霞鲤“切”了一声,说:“谁知道……就是她认识的那些朋友吧,哄着她说要去赚大钱,让她带他们离开这里,就这样离开了。现在我们两个人都找不到她。有些时候她还会发条消息给我们,表示她没死。”
说完,周霞鲤还苦中作乐地笑了两声。
“妹妹叫什么名字呀?”尽管心里面已经有了定论,苏观还是想自己亲口问出来。
“文周沁,”文凡说,“润润有没有告诉你她的名字?我们当初就是这么取名的。”
原来是谁这样。
但是苏观心里面还有最后一点困惑。为什么苏雅瑛会认为文周沁是她的姐姐?
苏观对自己的出生还是记得清楚的,苏雅瑛刚刚和方今越结婚没多久,她就生下了孩子——那时候她的母亲催得紧。
小道消息还写了,“正因为苏氏继承人此前许下的海誓山盟与其光速变脸结婚生子形成的鲜明反差,与她私奔的未婚妻决心再也不理这负心女……”
其实也不是小道消息,但是能够印证年龄的报道并不止这一件。
“其实我们对不起这孩子。她还有个从没有见过面的姐姐,也叫这个名字。”文凡轻描淡写地说出了让苏观震惊的事实。
苏观一时没忍住:“啊?”
周霞鲤慢悠悠地放下手中的酒,说:“是啊,我们俩的第一个孩子,不过是个早产儿,后来镇上传染了一场流行病,那个时候我们受家庭条件所限,没把这孩子救回来。”
“再然后,我们就捡到了润润,正好是个女儿,我们就决心养大她。但后来意外嘛,又有了一个孩子……”
苏观低着头,剥虾,没说话。
又有一个孩子么。
那躺在病床上面的那个人,和她,和苏雅瑛,其实没有一点血缘关系。
苏观意识到这个事情后,抬起头来看了一眼顾奕西,却发现顾奕西一直在看着她,似在征询她的意见。
文凡和周霞鲤还请求她们在这里过夜。
躺在床上,鼻尖充盈着咸湿的舒爽气味。
“顾奕西,”苏观叫她,“我没看到你说的那些。”
顾奕西问:“没看到什么?”
“我没看到昏黄的电灯,也没听到滋滋乱响的声音,也没有蚊子碰撞……窗户也关得好好的,一点窸窸窣窣的声音都没有。”
顾奕西笑了,苏观却还在指责她:“你告诉了我的我都没见到,更别提你没告诉我的了。”
“可是你现在知道了。”顾奕西说。
不得不说,宿命的交织太过离奇,卷入其中,就会被缠缚住,不可逃脱。
“……嗯,我现在知道了。”
“那你会原谅吗?”顾奕西又问。
苏观想也没想,脱口而出:“是你的话,那有什么?”
是顾奕西的话,当然会原谅。
“我说的不是我。”沉默片刻后,顾奕西说。
一瞬间,文凡、周霞鲤两个人的脸孔出现在她的面前。
“我……不知道。”苏观说。
顾奕西偏过头,忽而将热气埋入苏观的颈窝,不自觉但亲昵地蹭着她。
“回去决定吧。”苏观说。
“……那可能晚了。”顾奕西压低了声音。
“什么晚了?”
顾奕西好半天没坑神,只说:“我们明天出发吧。回去就知道了。”
第87章
泰安医院从来没有因为一个人这么忙碌过,但是这些天不一样。
医院顶层,所有人都面带惫色,一遍又一遍地反复路过,去确认相关的数值。
她们在处理一个转院来的病人。
本来转院前后,两家医院治疗Alpha腺体功能的技术可谓是旗鼓相当,但是这位苏姓病人在上家并没有得到合适、妥善的治疗,很快转移到了她们医院,进行治疗。
问题就在于这位患者转院前后选择的医院,论起治疗腺体这事,都在国内数一数二了,上家束手无策的事情,她们也不一定能够治好。
好在这位病人家底厚实,供得起各种设备高昂的使用费。
可以维持生命,但是治不好这个人。
泰安医院的医生彼此心照不宣,这位病人的后半生说不定就要在病床上面度过,做个植物人。
她们当初将这个可能与病人家属说了,家属反应激烈,豪言说不会放弃自己的女儿,不管花多少钱都要把女儿
救回来。
医生们只能想别的办法。
***
文周沁每天都在数着日子,等着出院。
是的,尽管她的身体每况愈下,但是她心中一直有一个强烈的念头,她觉得自己不会有事。
怎么会有事呢?一切都应该在她的掌握之中才对:找到自己的亲生妈妈,进入苏家,生病,换姓……
一切都很顺利,不可能到了最后一步就出问题的。
但是让文周沁心里愈发冷的,还是她无休无止地辗转:从普通病房到ICU,从手术台下来又要回病房躺着,还有数不清的大型机器等着她。
正当她意识模模糊糊的时候,有人说要推她离开,她觉得自己终于可以解脱了,结果实际上是转移到了另外一个医院,然后重复之前的那一套。
听说,她的各项检查都出了问题,身体器官的每项功能都出了问题。
衰老、最后逐渐凋零。
换了居住的地方,大机器还是没有忘记陪在她的身边,文周沁只能在间或的睁眼闭眼间有一点理智,幻想自己本该健康的未来。
有一次苏雅瑛来看她,她告诉苏雅瑛,说自己在受刑。
像西西弗斯所受的苦难那样,一遍又一遍,永无止境。
“妈妈,您会治好我的,对吗?”
苏雅瑛答应了她。
后来苏雅瑛去问移植器官配对的事。
“苏女士,我很能理解您对孩子的关照之情。”医生安抚情绪激动的苏雅瑛。
苏雅瑛并不能平静下来,说:“我和她是母女关系,她就不能用我的腺体么?”
房间里的气氛缓和了一瞬,医生戴着口罩,只余下的两只眼睛竟然弯了弯。
“女士,您是不是忘记了您是一位Omega,而您的女儿是一位Alpha?而且哪怕您是Alpha,直接更换腺体也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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