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蹈室的窗帘只拉一半,阳光由黄转橘,通过烧透的云层一片片落在窗台和地板。
外面再次响起嘈杂的交谈和脚步,又到饭点,他们从下午练到傍晚,将舞蹈的大概走向梳理得透彻,节拍、动作都有雏形,后面只需要根据曲子的细化程度再往里加入新的动作。
“今天就到这儿吧,你先去吃饭。”云亭说,“晚餐不比中午,超过七点吃东西会容易胖,你得保持好的身材上台。”
经过这段时间的训练,成誉的体力有很大提升,上午被秦早早的魔鬼训练折磨摧残,相比之下云亭的编舞完全是小菜一碟,练一下午没停说话都不带喘的。
“我知道,云老师,你留下一起吃吧?吃完我送你出去。”
“我就不了,”云亭说,“我不是这里的人,在这里吃饭会落人口舌。”
“可你是我的编舞老师,”成誉急急挽留,“别人不会说什么的。”
云亭腺体标记还在,成誉的阻隔贴被长时间汗水浸泡有些起翘,信息素泄露出淡淡的气味,不多不少,刚好能令他感知到alpha焦躁不舍的情绪。
“下次吧,”云亭放轻声音,带着几分安抚,“章艺明给我推荐了这附近一家不错的店,下次我们出去吃?”
成誉紧盯云亭:“真的?”
云亭无奈勾唇,“骗你做什么?”
“那今天不行吗?”
“我要去找章艺明,和他约好聊音乐的事情。”
被标记的明明是他,怎么成了成誉是没安全感那个。
不过想到先前撇清关系的那些话,云亭是觉得当时说得太过,不怪成誉这样。
此刻外面的人多,成誉和云亭并肩出去吸引很多视线,路过的舞者都会往他们这看两眼,主要集中在云亭身上。
成誉把云亭送到门口,看着他上车才恋恋不舍转身。
这个点儿堵车,车流很缓慢,没走出多远云亭想起U盘没拿,虽然章艺明那边有,但他不放心U盘放在舞团里。
年龄相仿的舞者们看似和谐,本质上是竞争对手的关系,勾心斗角的事不比外面少。
云亭让师傅停车,几百米的距离走回去拿U盘,他刚踏进大门就看到成誉和其他人并肩同行的身影,少年们说说笑笑,周睿旁边的一位女生慷慨分着水果,红彤彤的草莓看着就甜。
“好吃吗?我自己家里种的,没有打药。”
成誉:“味道不错。”
周睿:“对我来说太酸了吧?”
另一个云亭没见过的男生说:“你懂什么?这就是酸甜的果味,甜的都是打了药的,对身体不好。”
他们谈笑风生走过窗边,晚霞落在发丝和肩头,刻画一场蓬勃的青春画卷。
云亭远远看着这一幕,想起无数个以前。
“成誉!”
旁边有人喊,成誉回头,见那人指了指门口,看到去而复返的云亭。
他脸色微变,抛下身边的人大步朝云亭走去,前一秒的松弛感变成紧张不安,“云老师,你怎么回来了?”
云亭没什么神色,“别人对你有情绪?融不进圈子?”
成誉不顾周围的视线,伸手去攥云亭的衣角,“你听我解释,我是……”
“没什么好解释的。”云亭了然道,“我知道。”
成誉看不出来他是个什么情绪,心里没底,“你知道什么?”
“你装可怜,不就是为了让我对你动恻隐之心,心疼你吗?”
太阳最后一抹炽烈的光晕笼罩大地,霞光随风而扬,在云亭的眼尾映出心惊的绮丽。
“是。”成誉立在门口,眼里装着比晚霞更浓烈的爱温度,“我是想让你可怜我,心疼我,在乎我。”
湿闷的晚风吹走云彩的颜色,也带走少年为数不多的勇气,攥着衣角的手指发紧,音量低下去,“我成功了吗?”
云亭好半天不说话,成誉的一颗心随着沉默冷却,在他泄气松手之际,脑袋被不轻不重拍了一下。
他愣神,看向云亭。
云亭重重拧着成誉的脸颊,板着脸说:“小骗子。”?
◇ 第37章 |意外了解
“云亭?云亭!”
章艺明的脸占据瞳孔,云亭回神,“怎么?”
“你说怎么?叫你好半天没反应,”章艺明指着电脑,“给你说的行不行?给点意见啊。”
云亭看着电脑上起伏的彩色线条,调整状态,“抱歉,我刚才没注意,再说一次?”
“算了,休息会儿吧。”章艺明把耳机扔桌上,起身倒水,“你今天怎么回事?太累了吗?完全不在状态,总是走神。”
云亭放松身体,靠着椅子,按了按太阳穴,“可能吧,最近任务重,满脑子都是舞蹈动作。”
“你也别给自己太大压力了。”章艺明把杯子递给他,“从小你就这样,认定的事情非得做到不可。其实有时候没必要把自己逼得这么紧,就算完不成目标,天不会塌,地球还是转。”
云亭抿了一口咖啡,“嗯,我知道。”
章艺明靠着工作台和云亭闲聊,“最近那小子怎么样?”
云亭:“他回舞团了,有系统训练肯定比待在我身边更好。”
章艺明轻嗤道:“他回去了还让你编舞?你这么亲力亲为,舞团给你多少钱?不如我给你双倍来帮我,省得什么事儿都要你操心。”
云亭微顿片刻,“给的,是成誉给。”
章艺明皱眉,“什么意思?”
“舞团和我不是聘用关系,”云亭淡淡道,“我的一切和舞团舞团,我只负责成誉,所以我的报酬是成誉个人承担的。”
“合着你为他们培养冠军,他们不闻不问坐收渔翁是吧?”章艺明脾气急,“你怎么想的?就那么喜欢那小子,非得认准这一个,在他身上吊死?”
“……”云亭呛了一下,垂眸挡住眼底的情绪,“不是认不认准的问题,他马上要参加的滕灵大赛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如果他能拿到好的名次,我的舞蹈会被更多人看到,如果他能进去明年三月的世界大赛,对我来说是非常值的买卖。”
章艺明眉头放松了些,“你觉得值就好,但那小子真是个好坯子?能够按照你想的路走?”
“尽人事听天命吧。”云亭说,“实在不行,我也没办法强求什么。”
闻言,章艺明朝他看过来。
云亭察觉视线,抬眼对上他的目光,“嗯?”
“你真的变了很多。”章艺明说,“以前的你是不达目的不罢休。”
云亭笑了笑,“你也知道是以前。”
章艺明没说话。
云亭淡然道:“人都会变的,这是很正常的事情。现在的你也不可能和十五六岁的你一样。”
只要提起这个话题气氛会变得略微沉重,这份友谊隔着一层纸,云亭避而不谈的“以前”让他们始终有一份距离感。
过了一会儿,章艺明突然笑了笑,把这个话题盖过去,“你刚才说你的费用是由成誉私人来出?他天天除了跳舞就是跳舞的,哪儿来的收入给你费用?”
“应该是他家里,”云亭说,“他家境应该不错,有个姐姐。”
章艺明漫不经心道,“我男朋友混商圈儿,之前我去他办公室的时候听到他和甲方聊合作,‘成’这个姓氏比较少见,所以就留意了一下。”
云亭看着他等下文。
“成斐嫚可是地产界非常有名的女老板,继承家里事业后所有人都想看她笑话,觉得一个女人,”章艺明停顿一下,着重强调,“一个beta女性没办法在血雨腥风的商圈厮杀,而事实是她做得很好,比许多alpha还好。”
云亭轻念:“成斐嫚?”
“是,你去网上搜会有她的资料。”章艺明说指了指云亭背后的窗户,“你回头看。”
云亭依言看过去。
章艺明的工作室在三十二楼,此时华灯初上,藏青色的幕布下是一片连着一片的灯火,高楼叠起,光斑钩织成霓虹大网。
“那片CBD有一半是成家的,最近东边新建的慕云庭豪宅也是成家的地,”章艺明感慨,“房地产大亨,我真的佩服她。”
云亭远远瞧着那些写字楼,它们立在眼前,看上去触手可及,实际上隔着无数条街道,蜘蛛网一般的路,在脚下的全是蝼蚁。
许久,他淡声问:“成这个姓,真的很少见吗?”
“耳东陈和禾口王的程遍大街都是,成功的成是蛮少见的吧。”章艺明好笑道,“怎么?接受不了你们之间云泥之别的身份啊?”
“倒也不是,”云亭想到先前成誉提到家庭的重重, “只是突然明白为什么他说家里人不支持跳舞。”
“这不是废话吗, 家里那样的级别,孩子都是往金融方面培养,好子承父业。”章艺明说, “他姐姐是beta,走到今天吃了多少苦肯定是我们想不到的,他一个alpha不想着给家庭分忧帮姐姐一把,跑去搞八年都混不出名堂的文艺。我要是那小子的父母,肯定也不爽。”
云亭莞尔,“你倒是挺能带入父母的角色,想有孩子了?”
章艺明羞恼:“放屁,少胡说八道。我还这么年轻,怎么可能这么早想着回归家庭?“
云亭:“我看你男朋友对你挺好的,人家在外面坐一个小时了也没不耐烦。”
“这就把你收买了?我去他办公室陪他的时候呢?我也很忙的好吗,难道我的时间就不宝贵?”章艺明把杯子一放,“行了,赶紧把这首曲子了了,我还有事。”
云亭调侃:“忙着约会?”
“是啊。”章艺明睨他一眼,“还忙着上床。”
云亭自己惹的事儿被秀一脸只能吃个哑巴亏。
他们又忙了两个多小时才把曲子敲定,这次云亭给成誉定的目标依旧是前三,所以从二十四强往后每一场晋级都需要曲子和舞蹈,十二强、八强、半决赛、总决赛———五首曲子和舞蹈,三个月的时间包含训练、编舞编曲和服化道。
这个时间是非常紧迫的, 还好成誉回归舞团,编曲、服化道的安排和费用由飞天承担,云亭只需要把舞蹈编好,和章艺明沟通曲子就行。
可关键服化道的设计得根据曲子和舞蹈的风格形式来设计,所以留给云亭的时间并不多,相当的紧凑。
云亭到家快十一点,折腾一天很疲倦,他冲了个澡,把调节荷尔蒙的药吃了,没回房间而是进书房开始想下一支舞蹈。
台灯照亮桌上凌乱的纸张,寥寥几笔勾勒出舞姿雏形,旁边写着动作名字。
云亭的身体无法支撑他切身完成一支舞,只能通过画画的方式将灵感留下,幸亏他画画还行,这些年接触舞蹈对肢体曲线有精准的把控,铅笔轻轻勾画人体立于纸上。
他戴着耳机反复听着今天刚出成品的曲子,国风依旧很浓,不似之前的热血,这首曲子将萧条哀切进行到底,古琴配合箫声凄凉悲哀扑面而来。
这曲子很柔,舞蹈一定要充满力量感,刚柔的冲击会达到很好的视觉效果。
云亭拿起笔在纸上勾画,沉浸其中忘了时间,直到一个电话打进来,转头时脖子僵疼,骨头咔咔响。
凌晨一点,没睡的不止他。
屏幕显示“成誉”,云亭接通电话,转动脖子:“你怎么还没睡?”
夜晚静悄悄的,成誉的音色掺杂几分电流,听起来更为低沉,“我刚训练完,猜到你应该没睡,打个电话。”
“有事吗?”云亭问。
那头沉默,听不见呼吸声,过了几秒闷闷地说:“没事。”
这语气听起来可不像没事。
果然,成誉继续说:“只是怕你生气,所以问问。”
云亭靠着椅背,眼中闪过笑意,语气依然平淡:“我和一个小骗子生气做什么?”
“我不是故意想骗你的。”
舞蹈室的灯关了大半,成誉坐在地上,玻璃窗成了反光镜,映着他纤长有力的躯体,“也没想骗你。”
云亭问:“如果我今天没撞到,你这种被排挤可怜的形象会持续多久?”
成誉想了想,如实说:“那应该还是会持续到你发现的时候。”
“装着不累吗?”云亭无奈问。
“是累的,”成誉声音更低了一些,“但能够被你关心, 也就不觉得累了。”
“……”
alpha是强者,他们生来高人一等,可以轻而易举享受到社会最好的资源,而同样的,“强者”的标签也是一个枷锁,在外界的压力下生出过强的自尊心,必须优秀、必须强大,否则便是配不上这份幸运。
成誉每每表现出的在乎和臣服没有让云亭感到自豪或者愉悦,心脏抽丝剥茧一般泛起酸涩,特别是听到章艺明告诉他的那些事儿之后。
电脑网页保持着工作前的搜索记录, 成斐嫚的照片出现在屏幕中,是一位干练飒爽的女性,她很漂亮,但吸引人的第一眼并非美貌,而是她眉眼透出的气质,锐利、沉稳又不失优雅。
在这个几乎由alpha统治的强者世界,有个女性beta能力排众议走到现在,靠得远不止手腕,更有强大的内心和毅力。
beta变强需要付出百倍努力,而一个alpha甘于沉寂更是一件磨砺心性的事情。
云亭设身处地,若是他没有那么多荣誉傍身,单靠一个虚无缥缈的喜欢,是否能坚持整整八年。
“云老师,”成誉问,“你在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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