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断电话后,池曦文长舒一口气,靠在椅背上。他的父亲家庭身份特殊,池曦文的存在本就是秘密,他明白,自己与亲人之间永远有一道不可跨越的界限。
手机屏幕亮起,梁越的新消息出现在通知栏上,问他:“几点的航班?”
池曦文沉默了会儿,想起今天一天梁越的关心和那张双彩虹的照片,终究没有忍住,拿起手机打字:“明天一早。”
梁越收到回复,马上看时间,已经不算早了。
“我想提醒你早点休息。”他发。
池曦文一句“好的”还没回过去,第二条消息又来了:“又想和你再聊几句。”
池曦文下意识又想打“没什么好聊的”发过去。
但却迟迟按不下发送键,明知道会伤害对方,还是要做吗,他有些无法对现在的梁越那么残忍。
本来也不是冷硬心肠的人,所以池曦文换了个措辞:“我得去洗澡了。”
梁越回复让他去:“那我等你洗完再聊。”
池曦文叹口气,没有再回复,钻进浴室洗澡清醒。大概梁越还是太了解他的,也知道他通常洗澡的速度是十五分钟左右,差不多时间就来了消息,问他:“你出来了吗?”
池曦文换上睡衣:“嗯。”
梁越:“我看新闻了。”
池曦文:“嗯。”
梁越:“会全程跟拍?”
池曦文:“是。”
梁越被他的一个字回复大法搅得心情开始烦躁起伏,可池曦文大概真的挺忙的吧……梁越靠在椅背上,忍不住问他:“是不是很忙?”
池曦文回:“对。”
梁越彻底没脾气了。
“你还在回复我,谢谢啊。”
池曦文从文字中感受到梁越不怎么开心。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一旦被工作填满,对其他事情,比如感情,就不再那么重视了。
这大概也是以前梁越工作忙碌时,总是迟迟没有回复自己的原因。
池曦文今天确实太忙了,忙到几乎没时间看手机,也无暇顾及梁越的情绪,更不是故意给他气受。
池曦文追求的东西和梁越追求的东西固然大不相同,但殊途同归。同样的职业成就感,他也渐渐能理解梁越了。当被人需要,工作的意义大于了对被爱的索取,其他时间在真正的正事面前只能靠边站。
池曦文靠在床头,灯光昏暗,他埋头和梁越又聊了几句,梁越问他:“行李箱是不是没带什么衣服?”
“带的不多。”池曦文回应。
梁越是真的了解他的性格,知道他会介怀这个,所以问他:“你过去后住哪个酒店?我订几件衣服送过去。”
池曦文打字:“不用了。”
下午他问过郑教授了,他谈起自己穿着简单,是否会显得不太得体,尤其是在镜头跟拍的时候。郑教授倒是轻描淡写地笑了笑:“你不用担心这些,小池。我觉得你的简朴很好,这样反倒更容易让人喜欢,没有距离感。”
所以现在池曦文觉得没必要了。梁越彻底不知道怎么和他聊天了。他开始回忆,以前两人明明也没有什么共同话题,为什么池曦文能孜孜不倦地一个人说那么多话,打字也好,见面也好,原来费尽心思找话题取悦人是这么困难的一件事。
他开始理解在感情里处于弱势的池曦文,是抱着怎样的心态和自己在一起的。他或许每天都在患得患失,斟酌说话时的每一个字。像现在的自己一样,一边怀疑池曦文还爱自己,爱得深刻,一边又觉得池曦文不那么喜欢自己,他的爱很微弱,微弱得像快灭掉的蜡烛,风一吹就散。
而自己必须小心地护着那一抹不易的烛光,不让它在狂风骤雨中熄灭。
两人互相说完晚安,池曦文放下手机,睡觉,不太睡得着,他考虑了要不要吃一粒安眠药,最后忍住了,闭着眼睛开始在脑海里数绵羊。
梁越放不下手机,在看相册里的池曦文。他拥有的关于池曦文的照片真的不多,翻看一会儿就结束了,只剩下充沛的、看起来永远不会磨灭的记忆,在脑海中持续地燃烧。
只因为池曦文对他说了一句“还爱”。
翌日一早,池曦文收到了梁越的早安消息,他顺手回复了。饭后,池曦文和郑教授一同从首都机场飞华盛顿,航班是经济舱,郑教授一把年纪,开连锁宠物医院的有钱人,没花钱给自己升舱,和池曦文一起坐的超级经济舱。
摄像师拿着手持相机,拍了一会儿,便收起相机。
池曦文后座的一位阿姨好像是刚刚看过新闻,不知怎么的就把他认了出来。犹豫了很久,直到起飞后池曦文打算调座椅,扭头询问她时,阿姨终于忍不住开口:“没问题,您调吧,我没事。”
她笑得很友善,接着有些激动地补充道:“不好意思,您是新闻里那个池医生吗?”
池曦文愕然了一下,显然还没适应自己一夜之间成了新闻人物的事实。他迟疑片刻,点了点头:“您好,我是。”
阿姨咯咯笑了一声,一边拿出手机对比新闻截图,一边看着池曦文:“哎呀,我就说是你。我女儿特喜欢看帅哥,我刚才还拍了一张你的照片发给她呢!喏,我女儿问你有没有对象啊?”
池曦文有些尴尬,看着阿姨手机上和她女儿的聊天记录,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这时,郑教授像慈父一样扭过头来,微笑着对阿姨说道:“池医生是单身没错,他比较害羞。”他故意压低声音,开玩笑地说,“他现在工作很忙,暂时还没时间考虑这些事儿。”
阿姨听了笑得更开心了:“小伙子这么优秀,是啊,工作忙是应该的。我女儿在华盛顿读博,我就是飞过去找她的!她漂亮的,这是她照片……”
池曦文开始在飞机上被迫相亲,一句“我喜欢男生”在喉咙里卡了半天说不出来,最后还是靠郑教授解围,机舱灯光关闭,他才逃过一劫。
整个航班大约飞了十三个小时。飞机终于在华盛顿落地,外面的天色还是上午。到了目的地,他们立刻被安排入住动物园附近的一家中高端酒店。
走进酒店房间,池曦文将行李箱放在一旁,稍稍松了一口气。接着他收到梁越发来的消息:“落地了吗?”
池曦文望向窗外明亮的天色,想起这漫长的一天,他终于回复道:“刚到,准备去休息。”
时间被拨到有时差的纽约,池曦文查看北京时间,这会儿梁越大概是晚上的十二点左右。
梁越问起他一天的安排,池曦文回复:“睡两个小时,休整一下就去动物园。”
梁越皱眉,没想到池曦文这个专家团,不把专家当人,十三个小时的经济舱飞行,落地后立马就得去做检查。
“在飞机上有好好睡觉吗?”
池曦文其实没怎么睡好,但还是回复他:“睡了的。”
不过他习惯长时间手术,精神固然疲惫,但只需短暂休息就能充电完成。
梁越看时间,问他:“要叫醒服务吗?”
池曦文:“啊?”
梁越用语音,语气厮磨着池曦文的耳朵:“我还不打算睡,两个小时后我打电话叫你起床?”
池曦文听完立马耳朵就红了。他知道自己不该心软,可梁越这温柔的嗓音还是让他的心像是被轻轻撩拨了一下,像是羽毛划过了脖颈皮肤。
“……不用了我有闹铃,你去休息吧。”池曦文用生硬的文字回复他,简单换了睡衣就躺下了。房间很小,窗帘拉得密不透风,黑暗得环境让他很快放松下来。
梁越本来想跟他说,他在附近有房子池曦文可以过去休息,但他知道池曦文旁边有摄影师,不能单独脱离专家团出去住。他发现自己没有一个合适的方式去关心池曦文了,无论做什么,池曦文似乎都不需要。
下午,专家团一行人抵达动物园。车辆驶入后,池曦文透过车窗看到园区,树木茂密,环境看似安静宜人,但细看之下,设施略显陈旧。
他们下车,工作人员引导他们进入熊猫馆。摄影师在一旁跟随,用相机记录每一个重要时刻。池曦文跟在郑教授身后,走进熊猫馆内,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扑鼻而来,空气中还有一丝湿冷的气息。
一只熊猫安静地趴在角落,瘦削的身影令池曦文心中一紧。熊猫的毛发有些黯淡,显得没什么精神。池曦文和郑教授交换了一个眼神,随即靠近检查。郑教授低声说:“营养严重不良,体力消耗也很大。”
池曦文轻轻点头,摸了摸熊猫的背部,低声安抚它,随即示意同行的麻醉师准备给熊猫进行进一步的检查和采样。摄影师悄无声息地靠近记录。
郑教授轻轻叹了口气:“体重急剧下降,我觉得可能是消化道有问题。”
池曦文点点头,仔细检查着熊猫的牙齿:“牙齿磨损得挺严重,可能进食有困难。它的粪便样本也不正常,好像食物没有充分消化。”
郑教授皱着眉:“长期营养不良,可能是口粮配比不合适,也可能是环境压力造成的。”
检查结束后,池曦文和团队为熊猫制定了一套详细的恢复计划,包括调整食物结构和加强环境管理。经过十天的持续努力和细心观察,情况渐有好转。
这天晚上,池曦文刚忙完手头的工作,电话突然响了,是梁越。
池曦文接起电话,有些诧异:“你那边很晚了,怎么还不睡觉,还给我打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梁越的声音:“我是下午五点。”
池曦文愣了一下:“嗯?”
梁越继续道:“我刚落地,能过来找你吗?”
“……等等,”池曦文放下工作,起身,“你怎么来了。”
梁越声音很低,像是在磨池曦文的耳朵:“前天就到了,在纽约,有工作,没告诉你,今天中午飞的DC。”
池曦文“噢”了一声,把手机拿远了一点:“来华盛顿出差了吗。”
两人最近关系稍有缓和,梁越的早安和晚安池曦文会回,问他做什么他也会回,不过于暧昧,也不过于生疏,比较像“朋友”了。
“你弄错了。”梁越说,“出差是纽约,来DC是因为你。我不知道你工作几号结束,不知道每天只发消息,不见面的现状会持续多久。”
梁越喜欢用干预的方式来结束他不喜欢的现状,与其在家等着池曦文后悔主动送上门,还不如自己送上门算了。
第66章
华盛顿动物园的一天刚开始, 晨光从树枝间撒落,斑驳的光影洒在草地上。池曦文低头翻阅手中的记录本,眉头微蹙。熊猫的状态有所好转, 但园区内还有一些动物的状况并不理想。
池曦文并不是华盛顿动物园的专职兽医, 他是从国内过来救治熊猫的专家。然而他发现其他动物的情况也不容乐观,主动提出帮助检查和治疗,牺牲了很多自己的个人时间。此刻,他站在浣熊区外, 看着笼内一只正在扒拉果子的浣熊, 毛发凌乱, 眼神显得有些呆滞。池曦文在报告中添加对浣熊的健康检查计划,他知道动物园的问题不止是熊猫,而是整体的环境和饲养方式,很多动物都因为营养不良和环境压力在逐渐失去活力。
手机在这时振动了一下,屏幕上跳出一条新消息, 是梁越发来的。
“你知道我看见了什么吗?”
旋即池曦文收到一张照片。
是动物园的浣熊。
梁越给他打来电话:“我到浣熊区了,你忙完了吗?”
十几分钟前,梁越提出过来,池曦文给他发了定位,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到了。
“还没有,要等等。”池曦文看见图片,就知道梁越离他不远,他抬起头, 目光循着不远处的浣熊区扫过,隐约能看到梁越站在围栏边, 身上穿着一件简单的黑色风衣,内搭浅灰色高领毛衣。身材高挑, 肩宽腿长,正拿着手机对着笼中的浣熊拍照。
像杂志画报一样。
“那我逛一逛,你忙完给我电话。”梁越给他发送消息。
池曦文收回了视线,到隐蔽的地方,没有让梁越看见自己。
一个小时后,池曦文在动物园门口和他碰面,梁越买了纪念品商店的小玩偶送给他,是斑马,他说:“我本来想去找找有没有浣熊,但很可惜没有。”
池曦文解释:“浣熊在这儿不是受欢迎的动物。”
梁越低头一直注视他,而不曾挪开眼睛:“你记不记得我们在山上救的那只浣熊?”
池曦文听到这句话,瞬间陷入了回忆:“……记得。”
清晰得像昨天发生的事,那是他觉得梁越是个很好的人的开端,回忆起来会有相似的悸动。但很显然池曦文不想谈论过去,换了话题道:“我跟郑教授说了,晚上和一个朋友吃饭,就在附近随便吃点吧。”
池曦文不觉得维持现状很好,对他简直是一种持续的折磨,因为梁越对他好,拒绝也不管用,无法真正割断联系。两人之间有只猫,除了宠物,还有更多割不断的东西。
梁越闻言黑眸显而易见地明亮,当池曦文是态度软化了,当即应道:“你想吃什么?附近有很多中餐厅。闽南菜也有。”
池曦文对梁越挑的餐厅没意见,两人坐上车,一起在后座,池曦文穿着高领毛衣,手指无意识地挠衣角脱落的线头,看了一眼梁越:“那天飞北京的时候,我在飞机上就想和你说了。”
梁越表情稍愣:“你说。”
“我们现在的关系……”池曦文低头,“你想复合,我不太想,如果继续这样下去,对你可能是浪费时间,梁越,我不想浪费你的时间了。”
又来了。梁越掩饰住心脏的钝痛,神色堪称平静:“没关系,我们还当朋友,从朋友做起。朋友也会一起吃饭和聊天。”
“你没有懂我的意思,”池曦文敛睫,藏起说这句话眼底的难过,“我不想再谈恋爱了,不上不下的,和你保持现在这种关系,对你我都毫无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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