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玉卿嘴起毛落地薅了那条尾巴,叼到目瞪口呆的金溟面前。
“送给你。”
第81章 养羊
金溟愣了足足一分钟, 才想起推开海玉卿,把它爪子底下的那只秃尾巴小鸟解救出来。
针尾维达鸟缩在金溟的翅膀里,瑟瑟发抖了一会儿。它正被掠食者的气息压制得心脏狂跳, 忽然发现自己已经失去了引以为傲的长尾巴。繁殖季的雄鸟怎么受得了这种打击, 还不如一口吃了它。
它顿时连天敌也不怕了, 啾啾狂叫,不管不顾,就近逮着金溟狠啄了一口。
不过那张红嫩嫩的小鸟喙比不过海玉卿一个指甲盖大,啄在金溟身上挠痒痒似的, 连金羽毛的羽管都啄不断。
金溟把它拢在怀里耐心安抚,温柔地重复着“不怕了, 没事。”神情一如安抚当日的海玉卿。
海玉卿愣愣地叼着那只长长的黑色尾羽,似乎是还没想明白刚才真是金溟推了它, 又像是在等金溟抬头看它一眼。
现在它才知道,金溟的温柔耐心可以给任何一只受伤的动物,从来不是它独有的。
而等它不再需要照顾时,甚至连小小一点关注也分不到。
针尾维达鸟逐渐安静下来,从金溟的翅膀里探出一只豆大的圆眼睛,悄悄观察着刚才偷袭它的海东青。
没有一丝杂色的纯白躯体上泛红的眼眶有些惹眼,冲淡了食物链对立带来的压制感。
针尾维达鸟大着胆子把整个头伸出来,扩大的视野里出现一条模糊的黑色,格外眼熟, 又格外刺眼。它转了转脑袋, 才看清楚那是一条长长的黑色尾羽。
长尾巴依旧在风中飘逸摇曳,美丽得和它毫无关系。
金溟感觉到怀里的小东西忽然又僵硬起来, 他立刻侧过身,背对着海玉卿, 挡住针尾维达鸟的视线。
这个姿势在距离上比刚才要更靠近海玉卿,可是在感觉上却显得更远了。
海玉卿讪讪地站在一旁,退也不是,进也不是,嘴里仍旧叼着那条无人问津的尾羽。
脚下有毛茸茸的东西蠕动过来,小羊羔这会儿也拱不进金溟怀里,百无聊赖地转头,发现了那条摆动的尾羽,便悄悄靠过来,贴着海玉卿的爪子边拱边嗅。
针尾维达鸟在金溟的安抚下刚刚回过神儿,身体才有点柔软,就听一声惨绝羊寰的“咩”从耳畔炸起来,黑白相间的身体立刻又挺了。
金溟被什么东西从背后狠狠撞过来,差点又磕地上,但那力气才撞了一半,就被拉了回去。他回过头,就看到海玉卿咬着小羊羔的脖子,雪白的大翅膀居高临下地展开着,扇动带来的助力让毫无还手只能的小羊羔几乎四脚离地。
“松开,海玉卿,你松嘴!”
黑翅膀扫过来,从海玉卿根本没有防备的方向。
直到它摔在地上,仍旧无法相信刚才的攻击来自金溟。
金溟把小羊羔护在翅膀底下,与海玉卿对面而立,这样的格局像是老鹰抓小鸡的游戏,只不过金雕此刻扮演的角色不是老鹰,而是那只护崽儿的老母鸡。
而且这根本不是游戏,如果他再慢一点,小羊羔也许就不只是被海玉卿咬肿了喉咙。
躲在翅膀下的小羊羔哼哼着发出嘶哑的声音,格外惹人怜爱。金溟安抚着慌张的小羊,又要关注着那只已经开始挺尸的维达鸟,焦躁地手忙脚乱。
海玉卿在地上趴了一会儿,见金溟根本连分给它一个眼色的意思都没有,只好自己默默爬起来。
它捡起那条被小羊羔嚼成湿答答一团的黑色尾羽,理了好大一会儿才稍稍理顺。受气小媳妇儿似的,忍气吞声地踮着脚走到金溟身边,拿尖喙轻轻拱了拱金溟的后脑勺。
被金溟护在翅膀下的小羊羔刚刚冷静下来,转头闻到刚刚差点咬死它的天敌近在咫尺的气味,顿时又慌张起来。
“你站远一点。”金溟立刻呵斥道,甚至没有回头看它。
语气里带着点生气的意味,并未克制。
金溟是真的有点生气了。
如果海玉卿是饿了,那它抓什么吃他都不会生气,就是真把这两只小羊吃了让他没法交差也不会真的生气。
以前他做人时,为了让被饲养的猛兽保持野性,有条件的时候也是要拿活羊活兔来喂的。
但现在海玉卿不饿,它却随随便便地践踏生命。
僵持的气氛在空气中缓缓流动。
海玉卿不知道金溟为什么生气,但它听得很清楚,金溟叫它站远一点。
它现在连靠近都不行了吗?
“我的羊,”忽然出现的蛇鹫扑棱着翅膀边跑边飞过来,给凝滞的空气注入了一点不算和谐的起伏。
还隔着好远,它便叫起来:“我的羊呢?你们给吃了?”
等它跑到跟前儿时,疑问句已经演变成斩钉截铁的陈述句,带着哭腔,“你们把我的羊吃了!”
面对无法反抗的天敌,母羊已经选择舍弃了那只被咬住的小羊羔,此刻正护着另一只幼仔躲在石头后面。
地上零星飘动着幼羊特有的微微卷曲的细小绒毛,视线里看不到一只活羊。
蛇鹫颤抖地捧起一小簇被微风团起来的羊毛团儿,崩塌地喃喃道:“全吃了……”
“……”金溟轻轻拍了拍翅膀下的小羊羔,小羊羔肿着喉咙发不出声音,又缩着头不肯出来,他只好开口,“没有吃……”
“吃就吃了,”海玉卿没好气道:“明天赔你。”
已经歪倒在地上捧着羊毛一唱三叹地开始哭丧的蛇鹫哭得更大声了。
“怎么赔,这可是我一把屎一把尿地养大的,你拿什么赔。刚生下来弱得连奶都不会喝,晚上我连觉都睡不整,就怕它们挨饿……”
“吃屎长大的,难怪这么臭。”
金溟惊奇地发现,海玉卿在说不好听的话时,语言组织能力顿时就利索了。
“……”蛇鹫果然立刻就被气着了,尖声叫起来,“你才是吃屎长大的。”
身体还僵硬着的维达鸟听到危机四伏的环境里又添进来蛇鹫的叫声,两条小细腿瞬间都蹬直了。
眼见骂战发酵,有演变成打架的趋势,金溟只好让开一点,把小羊羔露出来,“在这儿呢。”
“可不是,全在你俩肚子里,也不怕撑死……”蛇鹫正泪眼婆娑地痛斥两只丧尽天良的鹰,忽然瞥见金溟身下冒出一团奶白的毛茸茸。
哭声卡在一个高音上,蛇鹫凝滞了三秒钟后利落地爬起来,擦着眼泪扑过来。
“小白不怕,麻麻来了,麻麻保护你。”
难怪这两只小羊羔一点也不怕鹰,合着养母原来是只蛇鹫。
但金溟有点好奇,两只小羊羔都是白色,一只叫小白,另一只该叫什么?
气氛缓和下来,听见熟悉的声音,另一只小羊也从石头后面悄悄探出头。
“小黑,”蛇鹫抱着小白奔过去,“啊,都在,吓死我了。”
它摸着小白脖子上鼓起来的包,指桑骂槐道:“以后可长点心,别谁都跟着走,可不是哪个喝了你妈的奶,就都是你兄弟,说不准心里正怎么盘算吃了你们呢。”
这话真不太好听。和海玉卿半斤八两,说不准海玉卿就是跟它学的。
“……”金溟平白挨了一顿骂,但他没心思计较,发愁地看着怀里那只即将凉了的维达鸟。
一道镶着银边儿的黑影从余光里蹿出来,移动的速度极快,直到它停在蛇鹫身边,金溟才看清那是蜜獾。
蜜獾先是仔细看了看蛇鹫,没看出什么问题,才缓缓扫了全场一眼,“老远就听你哭,谁欺负你了?”
“我……”海玉卿嘴里仍叼着那条尾羽,说话含糊不清,它才说了一个字,就被金溟打断,天知道这个小祖宗还能说出什么气人的话,毕竟确实是他们理亏,咬坏了别人家小孩。
“我带小羊出来晒太阳,孔雀误会我想吃了它们。”金溟忙解释道。
蜜獾皱着眉,隔了一会儿,缓缓道:“刚下过雨的草不能给羊吃,它还在哺乳期。”
“嗯,我把洞里的存草带出来给它吃的。”金溟诧异地点头。
他懂得怎么养羊不奇怪,但蜜獾竟然也懂得,这就有点奇怪了。虽说蜜獾并不以羊为主要食物,但也不至于和羊可以和平共处还甚是了解羊的习性吧。
“以后不要把羊带出来,割了草放在山洞里就行。”蜜獾抱起母羊,嘴里发出“吁吁”声,熟练地驱赶着两只小羊往回走,看上去比蛇鹫更像个靠谱的养亲。
“明天地上雨水就干了,能吃点新鲜的草不好吗?”金溟问。
蜜獾停下来,平静地提醒道:“金雕放羊,像什么样子。”
“……”
那蜜獾养羊又是什么样子?
不过以金溟的脾气自然不会如此反驳质问别人,于是他虚心地点点头,表示记下了。
“我还能再养多久。”蛇鹫挂着泪,跟在蜜獾身后。明明比蜜獾高出几个头,却有一种娇小的依赖感。
“母羊脊椎断了,就算以后能站起来也不能奔跑了,放出去很快就会被吃掉。”蜜獾耐心道,“这两只小的没办法,不管就饿死,管了就没法再放掉了。”
带着一身鹰味的小羊羔是无法回归羊群的。
而且不会躲避天敌的羊,放生就是死路一条。
蛇鹫的眼睛亮起来,一步迈到蜜獾面前,“所以这回我可以一直养起来了吗?”
蜜獾看了金溟一眼,“以后他负责养羊。”
“凭什么,”蛇鹫抗议,“我们不是养得好好的,为什么要给他。小白喉咙肿了那么一大块,有他这么养的吗!”
“不是给,”蜜獾平缓的声调里似乎有些一闪即逝的情绪,“以后你俩一块儿养。”
“……”蛇鹫用一种夺子之仇的眼神瞪了金溟一眼,又颠三倒四地跟蜜獾小声辩解道:“我可以自己养,我今天是……睡过了,那还不是因为昨晚上打雷人家害怕嘛。而且你昨天割了那么多草,我想着是够吃的,而且刚下过雨,也没法再割草,现在小羊自己也会喝奶了……”
蛇鹫找完了借口,仍得不到想要的回答,只好拉了拉蜜獾,撅着嘴巴道:“我以后一定自己好好养,不会再让你这么麻烦了,不给他好不好。”
跟在身后的金溟忍不住抬头望了望天,憋着笑。
不是说怕小羊饿着晚上连个整觉儿都不敢睡?合着这羊原来是蜜獾养的,蛇鹫就负责没事逗逗玩?
第82章 养鸟
快到养羊的那个山洞时, 蛇鹫两步走到前面先推开栅栏,蜜獾把母羊安置进去,又重新整理了用来吃的草料和用来垫的干草, 跟金溟交接似的, “母羊之前不下奶, 这两只小羊活下来不容易,是孔雀一点点喂起来的,虽然相处才没几天,但感情深了。”
金溟揉了揉被蛇鹫聒噪了一路的耳朵, “如果用不上我……”
他也不是非得干这种夺鹫所爱的事。
东北虎给他安排的好差事,现在好了, 里外不是雕。
“用不上,不用你。”蛇鹫赶着话茬撵他。
“孔雀, 这是老虎的安排。”蜜獾沉稳的目光和平缓的音调就像是有一种静音的效果,它开口时,聒噪如蛇鹫也忍不住静下来。
“他凭什么安排我的羊。”蛇鹫不情不愿地嘟囔着,不过越来越弱的语调表示出她并未想要反抗,只是一种抱怨,“我就知道,他看我养羊就不顺眼。把羊给金雕养,他怎么不直接说要把我的羊拿去吃了。”
“他不会吃的。”蜜獾道。
“呵,”蛇鹫撇着嘴, “金雕不吃羊, 骗小孩呢。”
“他不吃。”蜜獾重复道。
“它不吃才怪……”蛇鹫茫然地转了转眼珠子,有一瞬间的恍悟, 但更多的仍然是迷茫和不可置信,“他不吃?他真和咱们一样?那他和……”
“母羊站不起来, 不好翻身,身下垫的干草要时时换新的,以免它生疮。”蜜獾没再回答,转过头继续跟金溟交接。
“你是说,”金溟忽然想起什么来似的,急急地跟蜜獾求证,“它是地震那天摔断了脊椎?”
蜜獾点点头,轻轻抚摸着挤在一起喝奶的小羊羔,“花花及时给它做了固定,不过恐怕也得要一个多月才能勉强站起来吧,这段时间照顾起来就要多费些心。”
“一个多月……”金溟喃喃道,“恢复需要这么久吗?”
海玉卿也是在地震那天被他撞断了翅膀,骨头折断的情况不比母羊轻,而且根本谈不上治疗,他连固定都没做好。
但海玉卿现在已经完全恢复,甚至昨天连花豹都摸不出折断的痕迹,而这只母羊仍旧瘫着。
动物与动物的恢复能力怎么差距如此之大?
金溟这么想着,忽然发现洞里少了一个动物——海玉卿不知去了哪里。
“等它能站起来,照顾起来就容易了。”蜜獾轻轻看了金溟一眼。
被沉静的目光看着总有一种被审视的感觉,但金溟此刻正努力地回忆海玉卿是什么时候离开的,眉头便不自觉地皱着,满脸不乐意似的。
他一路上只顾着观察怀里的维达鸟,只是下意识地跟着蜜獾走,一直以为海玉卿跟在他身后。
它也许只是觉得就这样把他赶走心里不舒坦,便想过来看看他,现在见到他没什么,就安心走了吧。
蜜獾淡淡道:“这些清理工作可以留给我做,你负责割草也可以。”
金溟心知蜜獾是误会他了,但他并未多解释,只是说:“我不是嫌麻烦,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它们的。”
恹恹的情绪控制不住地流露出来,连保证的话都显得有气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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