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你记错了。”海玉卿用更加不讲道理的语气回答。
“以后别飞那么快,”金溟舍不得再逗它,把海玉卿揽进怀里,下巴磨蹭着白脑袋,感受着这份实实在在的触碰,“我追不上你。”
海玉卿乖乖巧巧任由他抱着,问道:“那还去拿雪鸮的蛋吗?”
金溟捧起海玉卿的脸,一字一句的解释,“等维达鸟的尾巴长出来,我就会把它放掉的,现在只是暂时照顾它一下,它是属于自然的,也不需要我养。”
海玉卿眨了眨眼,表示没听懂。
那到底是偷不偷蛋?
“那你还想养一只小鸟吗?”
维达鸟虽然是一种把蛋随便下到别的鸟窝里自己从不孵蛋的主儿,但海东青和金雕跟维达鸟完全不在同一个饮食等级里,总不能孵两只维达鸟出来养吧。
其实也不是不行,但海玉卿就怕自己哪天睡迷糊了梦里一口一个给吞了。
“有你陪着我,什么鸟我都不想养了。”金溟捡起那只金色尾羽,塞给海玉卿,“我之前不知道尾羽不能随便送,以后我的尾羽只给你。”
第87章 零件
“只养我?”海玉卿问。
“嗯, 只养你,给你做蛋糕。”金溟笑眯眯道。
海玉卿用尽全身意志暂时屏蔽了“蛋糕”这个让人垂涎欲滴的词汇,又问:“只照顾我?”
金溟刚要点头, 又觉得好像哪里不太对。这两句听上去是一个意思, 但细品又不太一样, 海玉卿懂得的词汇量少,便十分善于扣字眼。
于是他谨慎地回答:“如果其他动物需要暂时的照顾,我们能帮一把就帮一把。”
“我需要照顾。”海玉卿边说边往金溟怀里倒,果然一副非常需要照顾的模样。
“哪儿需要照顾?”金溟结结实实地抱住海玉卿, 心里暗笑,这么大一只鸟, 心眼儿小的还没一根羽毛大。
海玉卿想了想,又坐起来, 满头满身地扒拉,找出两根被黑栗雕啄乱的羽毛,拔开羽管给金溟看,“这儿。”
金溟凑近瞅了一眼,一条浅得不能再浅的划痕,还没皮下的血管显眼。
他啧啧道:“哟,不得了。”
海玉卿满意地再倒回去,柔弱不能自理地呻·吟,“不得了。”
金溟逗它, “这么大的伤口, 得亏我眼神好,不然可真瞧不出来这里还破皮儿了。”
“这么大的伤口, 得亏你眼神好,不然……”
海玉卿跟着他念, 念到一半忽然明白过来。它猛推了金溟一把,把头扭向一边,生气似的,可脑袋却又朝金溟怀里枕了枕。
金溟从草篓里拣出一颗果子,递到海玉卿嘴边,“这几天没吃好饭,饿不饿?先吃个果子垫一垫。”
海玉卿仍拿后脑勺对着他,但不跟吃的置气,也不起来,就躺在金溟怀里咬了一口果子,仍旧坚持:“我需要照顾。”
既然海玉卿并未想要与他划清界限,金溟终于可以问问那晚它一夜未归狼狈到几乎丧命,到底遇到了什么。
“那里有一条暗河。”海玉卿道。
海玉卿记性极好,它在金溟撞上它的位置悬停片刻,便准确回忆出那日金溟冲出来的方向,并通过当时的速度和角度还原出金溟飞行历程的起点——在地下。
这在它的飞行理论上完全说不通,那样的速度,即便是再会飞行到鸟类,也必然需要一个爬升阶段,在地下怎么飞?
但海玉卿落在松软潮湿的土壤上时,更加确定自己没有估算错。地上的土是新填的,带着湿气,跟虎啸天和蜜獾身上沾着的泥一模一样。
东北虎挖了六七天的祖坟,想来便是此处。
土已经被填死,海玉卿用爪子扒拉了几下,只浅浅刨开一层新铺上的草皮。
上空时不时有巡逻鹰飞过,地震之后,这片空地毫无遮挡,白色的羽毛在夜色中过于显眼,逗留太久必然会引起注意,海玉卿只好抓了一把泥躲进树丛之中。
这几日不是暴晒就是大风,春季干燥,土壤里却有些不同寻常的湿润。海玉卿仔细嗅了半晌,展翅朝反方向飞去。
地下有河。
暗河沿地质构造破裂面发育,往往没有起点,但不管在地上还是地下,流动的水必有其排泄通道。
海玉卿在暗流涌动的湖面上浅浅盘旋了半圈,便一头扎进水里,逆着水流的方向越潜越深。
海玉卿的语言组织能力仍旧词不达意,其中闻者惊心的艰辛让它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但金溟却听得心惊胆战。
他明知海玉卿此刻活蹦乱跳地就在面前,仍忍不住伸出翅膀攥了攥此刻早已干爽蓬松的白羽毛。
初春的温度,在地上河里泡上一夜都有得受,更何况是危险更逾百倍的地下河,甚至低温都只能算是暗河最不危险的特征。
暗河受地质构造和裂缝的控制,水位和流量都极不稳定,有的河段甚至会忽然出现跌水瀑布,又无照明,人在水中根本无法判断下一秒是否会坠入危险。
一只鸟,还不是水鸟,既没有夜视能力,又不会在水中呼吸,它怎么敢!
地下暗河错综复杂,万一,万一游不出来……
金溟简直不敢再想,甚至觉得海玉卿只是失温,已经算是万分幸运。
“你也太大胆了,地下暗河也敢随便进。”金溟感觉自己又在发抖。
海玉卿以为金溟是夸它,抖了抖尾巴,昂着头“嗯”了一声。但金溟却不再理它了,脸色似乎也越来越难看。
“对不起,”海玉卿轻轻拱了拱金溟,“我错了。”
金溟有点诧异,觉得浑身上下脖子最硬的海玉卿最近似乎很容易低头,“哪儿错了?”
“……”海玉卿眨了眨无辜的圆眼睛。
金溟平日跟它说“对不起”时的确后面会跟一串解释,但好像每次说的又都不一样,那它现在该用哪句来回答?
“怎么不说了?”金溟打量着眼珠子乱转的海玉卿,搞不清它打的什么鬼主意。
“不知道,”海玉卿费尽脑细胞,实在想不出哪句话拿过来用在此刻比较合适,只好老老实实问,“哪儿错了?”
“认错最快,下次还犯,”金溟本来没什么好气,但说着说着自己又忍不住笑,“是不是。”
海玉卿立刻点头,只要不给它脸色看,金溟说什么都对。
“……”金溟庆幸自己心脏还算强壮,就这半天,都得心梗十次。
他叹了口气,“以后不要让自己再这么危险了,我会担心。”
海玉卿又点了几秒钟的头,才想起来摇头,“不危险,不担心。”
游泳、潜水,对它来说其实都不是难事,虽然地底什么也看不见,但它懂得通过水流的变化判断前方河道的曲折,真算不上多大的危险。
只是暗河水温恒定,它泡了一夜体力消耗过大,游出来时又碰上一场冷雨,这才失了温。
“我会心疼,”金溟感觉一时和海玉卿说不通,只好夸张地捂住自己的心口,“好疼。”
“不疼。”比起讲道理,吓唬的效果更加立竿见影,海玉卿慌忙发誓赌咒般摇头,“不去了,不疼。”
它有些气馁,“那个东西,没用吗?”
费了那么大力气,竟没讨到金溟半点喜欢。
金溟,“什么东西?”
“河里找到的,”海玉卿比划着,“那天,我给你了。”
金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那天海玉卿回来就劈头盖脸打了他一顿,给他什么了?
“给你了。”海玉卿急得团团转,拉着金溟就往山洞走。
但它走了两步忽然又停下来,金溟不明就里地看过来,就见海玉卿定了三秒钟,旋即直愣愣地倒下来,“我需要照顾。”
金溟扶着没骨头似的海玉卿,无奈道:“那怎么办,我还要拿这一篓草回去。”
“草需要照顾吗?”海玉卿抬头问。
“这草已经割下来了,不需要照顾。”金溟道,“但是……”
“嗯。”海玉卿当即抬起翅膀,以力大无穷之势把那篓草扫翻出去,而后收拢翅膀,小小一只,心安理得地赖在金溟怀里,呻·吟道:“我需要照顾。”
金溟对这一番骚操作目瞪口呆,他咽了口唾沫,同时也把没说完的话一块儿咽了回去——但是,羊需要照顾。
于是下一秒,金溟抬起爪子,把倒在地上的草篓踢得更远了,“对,草不需要照顾。”
金溟本想先带海玉卿去虎啸天的厨房吃蛋糕,但它却坚持要回山洞找东西。
海玉卿冒险找回来的东西看上去毫无用处,半埋在洞口的草窝里,沾满了泥土,乌黑暗沉的颜色连喜欢收集金属的乌鸦都不屑一顾。
“就是这个,”海玉卿把那块奇形怪状的东西递到金溟面前,“你出来的地方,有这个,还有很多,我拿不了。”
这是其中一块碎片。
海玉卿见金溟只是低头盯着那个东西一言不发,轻声问道:“有用吗?”
“没有用。”金溟的声音有些冷,“已经坏了,没有用了。”
“这是什么?”海玉卿小心翼翼地问,不知为什么,它忽然有些后悔,也许它不该把这个东西带到金溟面前。
“哦,”金溟似乎恍惚了一下,他伸出翅膀把东西接过去,摩挲了一会儿。
泥巴掉落,露出一串篆刻的凹痕,“没什么,冷冻舱的一个小零件。”
海玉卿喃喃重复,“冷冻舱?”
金溟笑了笑,语气格外温柔,“你见过虎啸天的冰窖,把吃的东西放在冰窖里,可以保存很久不坏,冷冻舱就相当于一个小冰窖。”
只不过冰窖里保存的是食物,而冷冻舱是为了保存人,够格用这种规格零件的冷冻舱,只会用来保存一种人。
凹痕是一串数字,标注着零件的生产日期,末世遗留的人类把所有的资源都毫无保留地倾向于军械工业,每个零件都格外精细,不管历经多长的时间,篆刻的痕迹都依旧清晰。
冷冰冰的数字,像一把钥匙,在金溟面前缓缓拧开了一道门。他抬起头,望着逐渐明朗的圆月,留在记忆里的末世与触手可及的兽世在朦胧的月色中逐渐融合。
原来他并非是穿越回地球的远古时代。
第88章 跳蚤
金溟做了一个梦。
但当他睁开眼时, 又有些分不清楚那到底是他刚刚做的梦,还是一段遥远的记忆。
那是一个很奇妙的空间,脚下是柔软的草地, 四周被光芒包裹着, 但并不刺眼。一个同样散发着柔和光芒的人正托腮坐在草地上, 神色凝重,似乎在思考着什么重大而严肃的事。
当金溟向那个人走近时,心里忽然一片清明。心中的敬畏让他无法再往前走,于是他缓缓匍匐下来, 虔诚地向那人跪拜。
“您便是伟大的造物主?”
造物主的声音悲悯慈爱,却有些心不在焉, “我的确造出过很多东西。”
“您在思考什么?”金溟仍旧诚敬地保持着叩首的姿态。
“我在想,该如何改进才能让跳蚤跳得更高。”造物主轻轻蹙眉, 郑重而严肃。
金溟诧异地抬起头,“为什么要让它跳得更高,跳蚤于人类而言百害而无一益,难道您不该思考该如何让它消失吗?”
造物主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金溟,眼神里充满悲悯的包容。
金溟在这样的目光中莫名感到一阵心虚,他嗫嚅道:“即便是在自然界中,跳蚤也没有任何益处,它给动物们带来疾病和困扰, 您为何不怜悯于您的孩子。”
良久, 造物主缓缓开口,“跳蚤也是我的孩子。”
**
“跳蚤和人, 是平等的吗?”
金溟第一次知道这个梦时,是即将成年的年纪, 说大不大,还有些少年人的毛躁和意气,他不懂母亲将这样一个荒诞不经的梦讲给他听时,为何语气那样忧伤。
“人类的进化史,是一个不断征服的过程。历史在某一时刻或许有短暂的倒退,但宏观来看,人类是成功的。即便在先天结构上人类相比很多动物并不占据优势,但征服带来的成果仍让人类成为地球上最强大的种族。”
在母亲的言辞中,金溟似乎看到世界在以一种新奇的角度在他面前重新展开。
“跳出食物链太久,我们似乎忘了,人类从来不是地球的主人。”
**
天光大亮,金溟翻身跳下床,将木床完全推开,一排整整齐齐的“正”字赫然印在石壁上。
他一直没问过雪叔是什么动物。也许,雪叔并不是什么拥有人类文明的动物,而是——真真正正的人类。
金溟趔趄着爬起来就往外冲,他朝虎啸天的厨房方向跑了两步,又调转过头跑向养山羊的山洞。
拐过草坡,金溟隐隐约约看到北面有个巨大的虚影在缓缓蠕动,他停下来,定睛看了一会儿,发现那是抱着草篓的蜜獾。
蜜獾也看见了他,朝他挥了挥手示意,便继续散步似的地走过来。
金溟等不及迎上去,急急问:“雪叔是什么动物?”
蜜獾把草篓立在地上,明明气息十分平稳还要站着稳一稳,然后才道:“怎么想起问这个?”
“先告诉我。”
蜜獾上下打量着大喘气的金溟,缓缓道:“雪豹。”
“雪豹!”金溟一怔,“怎么可能是雪豹。”
“怎么不可能?”蜜獾把草篓推到金溟面前,“这个草篓……”
“我在山洞里看到石壁上的刻字,”金溟打断它,为自己佐证,“雪豹会写字?”
72/91 首页 上一页 70 71 72 73 74 7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