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公子源干笑:“是, 孤可以理解大王的良苦用心。”
“是啊!”白支王道:“所以……宋公若是能早日找到喻隐舟的尸身, 我便立刻……”
“大王!!”
“大王——”
白支王的话头被打断。
士兵冲进来,大喊着:“大王!!找到了, 找到了!”
“甚么找到了?”白支王道:“慌慌张张的!”
士兵信息的道:“大王,找到了, 周人喻隐舟的尸身!”
“当真?”白支王震惊,瞥斜了一眼宋公。
宋公子源表情平静,他做了这么多年的国君,还是靠叛乱上位,自然早就锻炼了一副八风不动的表情,是一点子惊讶也不挂在脸上。
白支王追问:“如何找到的?在哪里找到的?”
士兵道:“山崖底下,摔得面目全非!”
“面目全非?”白支王狐疑:“那该如何辨别,此人便是喻隐舟,而不是假冒的尸体?”
“这……”士兵道:“大王,那尸首的衣襟,穿得正是那日里喻隐舟的介胄,还有……巫医正在验看尸体,年龄体貌,也与喻隐舟一般无二。”
白支王不放心道:“我亲自去看一看!”
宋公子源刚要跟上来,白支王假惺惺的道:“宋公,这种小事儿,我自己去便是了,你刚刚立了大功,自然要好生回去歇息,回去罢。”
宋公子源知晓,白支王谨慎,似乎是怕自己串通。
他心里担忧“喻隐舟的尸体”,那肯定不是真正的喻隐舟,但此时若是跟过去,只会惹得白支王的怀疑。
于是干脆大大方方的道:“也好,那孤便先回去歇息了。”
白支王离开,宋公眼眸微动,最终往自己下榻的营帐而去。
他打起帐帘子入内,里面一片昏暗,一个身材单薄之人,手脚都被捆着,侧躺在榻上。
那人听到动静,立刻挣扎着起身,蜷缩到榻角,戒备而颤抖的瞪着宋子源。
正是宋公的哥哥——宋子婴。
“哥哥。”宋公子源走过去,道:“歇养的如何?身子可还好?你不要乱跑,我给你解开绳索,稍微放松放松手脚。”
宋子婴更是戒备,冷冷的道:“不要假惺惺了!”
宋公子源似乎并不在意他的冷言冷语,走过去,真的将他的绳索解开。
宋子婴眼眸微微转动,似乎在想着如何逃跑……
“哥哥不要想着逃跑。”宋公子源完全看透了他的心思,慢条斯理的道:“外面都是白支国的兵马,要知晓他们和我可不一样,都是茹毛饮血长大的,哥哥你这样若是逃出去,还未跑到营帐大门口,便被擒住了,到头来还是自己吃苦。”
“你……”宋子婴气愤:“我便是死!也不想被你羞辱!”
“羞辱?”
“哈哈哈哈哈——”
白支王的笑声,打断了宋子源与宋子婴的谈话。
哗啦——
帐帘子打起,白支王走进来,拍着宋子源的肩膀:“宋公!哈哈哈——好!好!太好了!那尸身,果然是喻隐舟的!”
“甚么?!”宋子婴震惊的道:“尸……尸身?”
白支王道:“宋公,怎么?你的兄长还不知,咱们已经发现了喻隐舟的尸身?好几个巫医都检查了,果然是喻隐舟的尸身,虽然摔下山崖摔得面目全非,但体貌特征,完全一致,还有尸身上的伤疤,真真儿就是喻隐舟!”
“哈哈哈!宋公,你可是立了大功啊!”
“我决定,明日一早,大军启程,咱们便回屯兵大营。”
“明日一早?”宋公子源露出一抹笑意:“会不会太仓促了?”
“诶?不仓促!”白支王显然是牵着不走打着倒退的类型,这回轮到他着急了。
“宋公啊,早日回到屯兵大营,”白支王不坏好意的笑起来,目光频频瞥向宋子婴,道:“也能早日,为你们举办婚礼,不是么?”
宋子源微笑:“大王如此为我着想,此乃子源的幸事啊。”
“自然自然!”白支王道:“咱们以后就是一家子人了!一家子人自然要着想!”
宋子源一时有些为难,道:“只是……”
“怎么?”白支王道:“难道宋公不想成婚?”
“这倒不是,”宋公子源看了一眼听闻喻隐舟的死讯,木呆呆的宋子婴,道:“只是大王您也知晓,虽我如今投效了大王,但本是宋国人,这家乡的习俗,一时是改不掉的,尤其是婚丧嫁娶这等子大事儿!我有一个不情之请,想请大王答允,按照宋国的习俗,采办准备婚礼。”
“这……”白支王皱眉道:“周人的习俗,太过劳什子,那些子东西,咱们这里也是买不到的,若不然,还是按照咱们白支国的习俗……”
不等白支王说完,宋公子源温文尔雅的一笑,道:“大王不知,这是子源的一个心愿,并非是对周人的留恋,其实是想让那些子劳什子的周人看看,我宋公,想做甚么便可以做甚么!只要大王完成子源这个心愿……子源愿意,倾尽宋国所有兵力,帮助大王攻打雒师!届时——大王的兵马与宋国的兵马,将踏平雒师,不是难事!”
白支王心动了,眼睛乱转,拒绝的话丢在了脑后,哈哈哈再次大笑起来:“既然是你的心愿,自然!我自然是想替你完成的,不就是婚礼么?好!按照你的说辞,等回了屯兵大营,咱们便让人出去采买,一定给你置办的妥妥帖帖,热热闹闹!”
“多谢大王。”宋子源拱手。
宋子婴听闻喻隐舟的死讯,整个人呆呆的,犹如入定一般,听到白支王的笑声,终于醒了过来,破口大骂:“你这个混账!!宋子源!!你这个叛国贼!你卖国求荣,不得好死!”
宋子婴愤怒的全身发抖,他生性胆小,此时却冲动席上头脑,冲到宋子婴面前,啪——
一记结结实实的耳光,打在宋子婴的面颊上。
宋子婴的头偏向一侧,面颊立刻便红肿了起来,可见宋子婴有多用力。
“你……”白支王刚要呵斥。
宋公子源抬起手来,抚摸着自己的面颊,竟然笑了。
“无妨……”宋公子源淡淡的一笑:“哥哥,有朝一日……你会明白源儿的心意。”
*
“喻隐舟的尸体”已经丢下山崖几日。
“太子!”师彦大步走入幕府大帐,道:“有消息了!”
“如何?”叶攸宁询问。
师彦道:“最近探子发现了很多零零散散的白支国士兵,那些士兵都乔装成普通的牧民,经常游走在白支国的边境,打听采买一些……一些宋国婚庆的物资。”
“宋国?婚庆?”叶攸宁眯起眼目。
“是啊!”师彦点头:“你说奇怪不奇怪,白支国到底在搞甚么名堂?他们搜罗这些东西,不会又要耍花样罢?”
叶攸宁沉默了片刻,道:“你派探子跟踪这些购置物资的白支国士兵,看看他们将物资送到甚么地方去……记住,一定要小心谨慎,不要被发现。”
“是!”
师彦按照叶攸宁的吩咐前去探查,两日之后便来了消息。
天色灰蒙蒙的发亮,叶攸宁还蜷缩在被窝里,他身子病弱,十足畏寒,一个翻身,主动靠入喻隐舟的怀中。
“冷……”叶攸宁往喻隐舟的怀中钻了钻。
喻隐舟的体温比叶攸宁高了不少,仿佛一个大暖炉,叶攸宁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声。
福利如此之好,喻隐舟自然不会拒绝,将叶攸宁拥在怀里,爱惜的亲了亲他的发顶,温柔的道:“还早,再睡一……”
一会儿。
“太子!太子!!”
师彦的声音,简直堪称魔音绕耳。
喻隐舟:“……”
师彦着急冲进来,根本没有通传,一进来便看到叶攸宁只着单衣,散着长发,形态慵懒。
咚!
登时红了脸。
喻隐舟沉声道:“出去。”
师彦:“……哦哦!”
叶攸宁却道:“师将军,可是有急事儿禀报?直说罢。”
师彦定住脚步,不敢转过头来,背着身道:“太子,查到了!是宋公要与宋公子成婚,白支王特意命人采购了大量的宋国婚庆物资,运送到屯兵大营!”
“甚么?”喻隐舟震惊的道:“宋子源与宋子婴成婚?”
叶攸宁却抓住了重点,幽幽的道:“屯兵大营。”
师彦点点头道:“对!成婚!君上你没有听从,宋公和宋公子成婚!他们不是亲兄弟么,怎么能……能成婚呢?这可是违背祖制的……”
叶攸宁把二人的重点拉回来,道:“看来尸体起效了,宋公已经博取了白支王的信任,采买婚庆物资,是宋公给咱们递出来的信号。”
“信号……?”师彦眨眼。
喻隐舟反应很快,道:“跟踪采买物资的队伍,便是白支王的屯兵营地!”
“对啊!”师彦一拍手,道:“是啊!那咱们已经发现了白支国的屯兵大营,一劳永逸不在话下!”
叶攸宁道:“不要轻举妄动……师将军,宋公的婚礼在何时?”
师彦回答到:“就在明日!”
“明日……”叶攸宁微微一笑,道:“真是个好日子。”
*
白支屯兵大营。
红绸挂在牙旗之上,到处张灯结彩。
“喝!喝酒!”
“今日是宋公的大喜之日!都喝酒!无醉不归!”
“宋公,恭喜啊!得偿所愿!”
白支王带着士兵们,围在篝火旁边,烤肉喝酒,宋公子源一身宋国制式的喜袍,宋子婴亦着喜袍,不同的是,宋子婴身上除了喜袍之外,还被五花大绑,甚至堵着嘴巴。
借着热烈的篝火,宋子婴狠狠的瞪着在场之人,尤其是宋公子源。
“多谢大王,多谢各位兄弟。”宋公子源回敬:“今日子源能了却这桩心愿,多亏了各位,来来!子源敬大家!”
白支王笑起来:“宋公,今日可是你的……周人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洞房花烛之夜,你可不能喝醉啊!”
宋公子源道:“诶,今日欢心,自然要无醉不归,再者,这么点酒水,不值得甚么,我竟诸位!”
“好好!颇有我们白支国儿郎的风采!”
“来来!喝酒!喝!”
“无醉不归!”
酒过三巡,宋公子源已然醉得不成模样,东倒西歪。
白支王搀扶着他,道:“宋公,小心脚下,来,我送你会营帐,圆房!哈哈哈圆房!”
宋公子源踉踉跄跄的被搀扶回营帐,跌倒在榻上,两个士兵将五花大绑的宋子婴架进来,同样扔在榻上。
“宋公,春宵苦短,”白支王笑起来:“我就不妨碍宋公的美事了。”
说完,打起帐帘子走出去。
白支王虽然走出去,但并未走远,而是猫在营帐外面,竖起耳朵听里面的动静。
“唔唔!”宋子婴挣扎着,他嘴里塞着布头,根本无法发声。
酩酊大醉的宋公子源一个翻身,将好不容易挣扎坐起来的宋子婴扑倒在榻上。
嘭——
“嗬!”宋子婴发出一声惊呼,嘴里的布头掉了出去,终于可以说话。
“你做甚么!混账,放开我……”
嘶啦——!
“别碰我!我的衣裳……别碰我,滚开!”
白支王听到里面激烈的喊叫声,还有撕破衣裳的声音,忍不住笑起来,终于是心满意足的转身离开,这次是真的离开了。
喜服被撕扯的七零八落,宋子婴惊恐的双眼蓄满眼泪,脸颊上全是羞辱的泪痕。
却在此时,宋公子源停止了疯狂的举动,“嗤——”突然拔出一把短剑。
宋子婴绝望的看着他,每一次眨眼,泪水都会不停的涌出。
短剑挥砍过来。
嗤……
又是一声轻响。
宋子婴却觉得手脚的束缚一松,浑身都获得了自由。
宋国子源并没有伤害他,而是用短剑隔开了他的绳索。
“你……”宋子婴震惊。
“嘘……”宋公子源一把捂住他的口鼻,轻声道:“噤声,小心隔墙有耳,快把这身衣裳换上。”
宋公子源将一套衣裳拿出来,是白支国士兵的介胄。
宋子婴更是奇怪,宋公子源已然道:“趁着外面吃酒,换好衣服立刻离开这里。”
“离开……?”宋子婴不敢置信,喃喃的道:“你……你要放我离开?”
宋公子源轻笑了一声,自言自语的道:“马上就要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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