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到这里,考验才刚刚开始。
因为常年累月有人上山,没有路也被走出来一条路,他们顺着人踩出来的地方,跟着走,向更高处而去。
有些地方比较陡峭,通行处只能容纳一人贴墙而行。何不休贴着墙,咯咯咯地叫,腿肚子都在打颤。
池鸷看了看脚底,山底那些巨石,已经是芝麻小点的大小了,足以可见他们已经到了不低的高度。再抬头,还是看不见隐于云雾中的山顶。
池鸷走在中间,时刻护着白泽。白泽走得很稳,甚至很快,怡然自得。
池鸷回头对何不休道:“别叫了,再叫你现在也下不去,老老实实走。”
“走走走,你们走,别管我。我慢慢跟上来。”何不休当场坐下,捏着自己酸痛的小腿。
已经落下白泽一段距离,池鸷顾不上和何不休多搭话。虽然嘴上不服何不休,但池鸷清楚能从朱厌手底下脱身的何不休很有实力。
池鸷想到一句话,很适合何不休。
扮猪吃老虎。
大约半柱香后,他们到了一处相对宽敞的空地。坚硬的石头中间有些锯齿状的小草,几乎是夹缝中求得了一条生路。
等了一会儿,何不休还没有跟上来。池鸷不想等了,问白泽要不要先走。
平时完全不管何不休死活的白泽,此时拧眉不语。
玄戒中的寻灵绳飞出。不一会儿,寻灵绳套着一根鸡毛飞回来。
池鸷认得,这根鸡毛是何不休的神器溯源。什么事让何不休把神器都丢了?
在他们想对策之时,四方冲出来了数个穿着黑色斗篷的人,他们潜伏多时,早有预谋地把他们围成了一团。
四面埋伏之下,除非他们选择跳崖,否则根本无处可逃。
池鸷和白泽穿着黑斗篷,脸部隐藏在兜帽之下。
池鸷看见了一只摇着两条尾巴的“狼”,哈着气,对着从岩石后面走出来的红色斗篷的人。
那只“狼”就是月月。一只看起来像狼的狐狸,像讨赏的狗一样,对着那高高在上的人求表扬。
这像狼的狐狸的狗鼻子,替这些人在这座大山内,精准地找到了他们。
白泽不为所动。池鸷便不急,等着看这些人要对他们如何。
红色斗篷的人,半张脸藏在兜帽之下,露出来那半张脸,轮廓极好,嘴唇中间还有一点唇珠,笑起来的时候会添几分邪气。
那人抚摸了一下月月的背部,道:“白君,许久不见。你好像变了很多。”
池鸷感觉,这人周身的气息很危险。比旁边的万丈悬崖,还让人觉得危险。于是时刻处于备战状态。
那人也看到了池鸷,道:“池将军,许久不见。”
“我不是。”池鸷下意识道。
那人道:“我当然知道你不是。池将军身陨时,我在现场。至于你,身上倒是有池将军的气息,不过和他完全不一样。”
白泽抓住了池鸷的手臂,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白泽道:“步盟主,没想到你会亲自到长息火山来,看来你极为重视炽凰草。”
隐匿于红斗篷下的正是焱国的盟主步止戈。
步止戈勾起嘴角露出邪笑,“当然。我也想到了,你一定会来长息火山。”
白泽道:“是你威胁刘长寿暗通消息?”
步止戈略为疑惑地“嗯”了一声,道:“刘长寿?哦,那个小兵。想起来了。”他伸出手戴了黑色的皮套的手。
“啧,现在他没用了。但帮我做了这么久的事,还是给他点好处。告诉他,他的家人不在我这里。”
池鸷:“什么?”
步止戈把食指竖在嘴前,“他的家人,不听话,早就被我杀了喂狗了。”
“你!”
要不是白泽拉着池鸷,池鸷现在一定冲上去给他一拳。
白泽深吸一口气,“你想要我做什么?”
“白君真爽快,”步止戈往前走了几步,逼近白泽,“把那样东西给我。”
白泽道:“休想。”
池鸷挡在了白泽的前面,尽管知道这个人可以轻易弄死他。白泽从不认为池鸷和池将军除了外貌像有什么共同之处,但当他一次次挡在他面前时,他觉得,好像看见了池将军的背影。
即使这么近,池鸷依然看不清步止戈的脸。那动着的嘴唇,在说:“三尾狐族世代使命,族长镇守麒麟,不得离开灵坛,身为族长的你,竟然能脱离三更竹林。”
白泽在池鸷身后道:“何不休呢?”
那人笑了笑,“何不休么?被我丢下山崖了。”
“你这么对你的父亲?”白泽也笑了,“何不休真是养了一个好儿子。”
池鸷“啊”了一声,看戏看得一时不知道看哪儿了,不过步止戈的表情更精彩。步止戈收起来笑,嘴唇抿成一条线。
“逆子,真是逆子。”
何不休摇着大翅膀,从下面飞上来,抱着手臂哀恸道:“火火儿,早知道你这么对为父,为父就该把你吃了。”
第43章
步止戈手中一团火焰,直冲何不休的命门。何不休精准闪躲,飞到他们身边落下。
池鸷看着不管经历什么危险,都能完好无损的何不休,连带着他这身烈阳似的红衣裳,都没那么扎眼了。
想起初见时何不休时,他说“我真的有能力在身上”。当时池鸷不信,现在相信了。
这鸡真的有些本事在身上。
何不休拍了拍肩膀落的尘土,溯源飞到了他的手心,“火火儿,这次我来焱国,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你知道是什么吗?”
步止戈头埋得低了一些,连嘴唇都看不见了,隐藏在斗篷之下的他,晦暗地说:“父亲。”
这声“父亲”让何不休收起了贱兮兮地笑,双手垂下,溯源在空中旋转,似乎很是着急。
白泽的玄戒微动。他看向了山顶,对何不休皱眉道:“还等什么?”
何不休又重新笑了起来,双手交叉在胸前,一阵绚烂的红光充盈在溯源的羽尾。溯源似出弦的利剑,狠狠地扎进了步止戈的胸口。
周围的黑衣人都大惊不已。月月咬着步止戈的衣摆,想让他躲一躲。
步止戈任由溯源穿透自己的身体,在胸口留下了一个空洞的红窟窿。
何不休收回溯源,脸色一变。
步止戈先是一点点地笑,再到放声大笑,“何不休,你是来杀我的!我知道!但你怎么可能杀的死我?!”
池鸷感觉一阵疾风从耳边扫过。步止戈在一瞬间横进了他们之中,在何不休的身后,用残忍的声音说:“我可是你养大的。你了解我,我就不了解你么?”
白泽一掌打在步止戈的身上,步止戈连动都不动。
白泽看着自己的手在红斗篷上印出一块凹陷,薄唇轻启,似有察觉。
步止戈的手从背后捅穿了何不休的胸口,汩汩的血顺着手臂流下。
何不休嘴角流出血,笑了笑,“你这个,不肖子。我真是造孽,养你这么个狼心狗肺的玩意来捅我。”
步止戈抽出手,何不休像被连根拔起的芦苇,滑跪在地上。步止戈把手藏进了红斗篷内,“在你丢弃我的时候,我就不是你的孩子了。”
步止戈带着人走之前,回头看了看白泽,放声大笑而去。
月月摆着尾巴,看到何不休伤势严重,狗狗似的眼睛动了动,原地打转一圈后,还是跟上了步止戈的步伐。
池鸷扶起何不休,惊讶地发现,何不休胸口的窟窿在一点点地缝合,自我愈合得极好,不一会儿便看不见伤口了。
何不休吃痛地捂着胸口,“这孩子太随我了。”
池鸷把他扶到一处石头上坐着休息,把随身的水壶给他,“你们父子相处的方式真独特,互相恨不得把对方捅死。”
何不休拿着水壶,苦闷道:“要是我捡到他的时候,一口把他吃了,我也不用受这种罪。”
白泽手扶着岩壁,闭眼散发灵力,感受着山体之间细不可寻的波动感。
池鸷道:“你在哪儿能捡到这种变态?”
何不休喝着水,用另一只手指了指山顶。
池鸷跟着他的手,抬起头,发现被云雾遮住的山顶,拨开云雾见青天了!此时的山顶虽然高耸,但不是完全不可及。
何不休畅快地喝了水,道:“我在长息火山的山顶捡到了他。一株小灵草。”
池鸷被阳光照得虚起眼睛,“山顶离火山口那么近,能有什么灵草能生长?”
气氛凝固了一会儿,想明白了的池鸷突然看向了何不休。
“炽凰草?步止戈就是炽凰草?!”池鸷声音拔高。
何不休嘘声道:“小声点,别打扰白白儿。太大惊小怪了你,见没见过世面?草又怎么样了,我还是鸡呢,呸呸呸,我不是鸡。”
说到这里,何不休想起来了不知多久以前,偶然游至长息火山。他不记得自己的目的是什么了,因为目的根本没有达成。
当看见那株抖着叶子浑身灵力的炽凰草时,何不休的第一反应是摘下来就吃掉。
他手放在了灵草根部,炽凰草的叶子垂下,像是感受到了什么,轻柔地抚摸着他的手背。
何不休因为炽凰草的灵气犹豫的那一瞬间,造就了现在邪气的步止戈。
何不休叹惋道:“化形后,多乖一孩子。小腿跑的飞快也要追上我。还替我洗衣做饭劈柴。”
这是养了个孩子,还是被孩子养。
池鸷挑眉,“你很有能耐,能把他养成居心叵测的步止戈。”
步止戈这人,评价褒贬不一。对焱国国民来说,是很好的盟主,拯救了水深火热的焱国。但他研究的邪术和毒,渗透在大洲内,令许多深受其害的人很痛苦。
何不休把喝完的水壶丢下山崖,砸下去连点声音都听不见。
“管他呢,我何不休做事从不后悔。是我惹出来的祸,我会处理的。火火儿是属相为火的高级灵魄,想想就美味。”何不休擦擦嘴角的水。
食杂食的鸡精,迟早闹肚子。
池鸷见他没事了,便往白泽身边走。一个小瓶子不知道从哪来滚了出来,落在了池鸷的脚边。
池鸷捡起来,不用打开就闻到了一大股药膏味。他转头,眼神精准锁定躲在暗处的月月。
月月夹紧尾巴,嗷嗷两声不甘示弱。
池鸷举起药膏,“什么意思?”
月月动了动脑袋,朝向何不休,又嗷嗷两声想要向池鸷证明自己很强,然后夹着尾巴跑开了。
池鸷把这治伤的药膏丢向了根本用不上的何不休,这只杂食鸡直接把药膏盖掀开,倒进了自己嘴里,咂巴咂巴嘴,觉得不够味。
白泽收回法力的同时,云雾缭绕再次遮住了山顶。有两只鸟飞过的时候,池鸷多看了两眼。
因为他没见过长着两双翅膀的鸟。
仔细看的话,焱国内许多动物都长得很畸形,包括地上跑的老鼠。司空见惯的焱国人好像觉得并无不妥。这些动物的变异,应该和步止戈大肆制毒有关,真是可怜。
不知道过了多久,再次黎明破晓时,他们登上了最高的山顶。池鸷因为登顶时的惯性,多向前走了一步,就被眼前的东西吓到。
几步外有着一口漏斗状的环形深坑,深坑占了广阔的山顶的绝大部分,只有环形周围的平地能站人。
坑的深处有着扑簌翻腾的火红岩浆,看起来很浅一层,但谁也不能预测坑底有多深。别说掉下去的瞬间会直接化为气态,就是靠近,都让人难以忍受。
这应该就是长息火山口。
周围有不少穿着炎灭斗篷的人在拿锄头挖着地面。好多人的铁杵已经磨损严重到连土都挖不开了,便只能作罢,叹息着下山。
这些人是要钱不要命的淘金者。
池鸷裹紧了炎灭斗篷,还能感觉到炙热的高温。
白泽伸出手,掌心的白光动了动。坑底的岩浆翻动,跳动的熔浆砸在了熔岩之上,离人还很远。那些淘金者时时刻刻关注着火山口的变化,看见岩浆不正常地动了,识时务地丢下锄头。边跑边吆喝,“别挖了!岩浆要喷发了!保命要紧,先跑!”
一传十,十传百,所有人丢盔卸甲,一窝蜂地跑下山。
没过多久,偌大的山顶便只剩下了他们三个人。熔浆恢复了平静。刚才的异动,不过是白泽使的一个小法术而已。
池鸷向前走了两步,靠近火山口,观察四周。四周的熔岩壁被烧得通红,高温作祟,这里寸草不生。平静的岩浆像海水,毫无波澜。
池鸷看见岩浆中间,似乎有东西在动,很小。而且那东西和岩浆颜色几乎一致,普通人用肉眼根本看不见。
池鸷聚精会神,让视力发挥到了极致。
岩浆正中间,竟然生长着一株叶子宽大的草。草的草尖通红,展着叶子宛如岩浆中涅槃而生的凤凰。
炽凰草,不负其名,生长在岩浆之中,涅槃而生。在这种地方生长,难怪从来没有人找到、得到过。
在他欣赏之时,一只鸡从岸上一跃而下。池鸷抓都抓不住。
意料之外的是,没有闻到烤鸡味。何不休跳下去后,甚至衣服都没着火,如履平地地走在岩浆之上,一步步走近那株炽凰草。
白泽道:“红冠鸡王,和凤凰同出一脉,不怕火。”
怪不得何不休能摘得炽凰草,普天之下,应该只有何不休能摘。所以步止戈和何不休的相遇,有宿命使然的缘故。
何不休在炽凰草边上蹲下,这株没有当初那株乖巧,不会拿叶子戳他的手背。何不休摸了摸叶子,觉得很可惜。
他没有犹豫地站起来,施法想要毁掉炽凰草。
在他运法的同时。红袍一路闪烁,如同神出鬼没的鬼影,最后出现在何不休的身边,抓住他的手腕,让他无法进行接下来的动作。
“我等了这么久的炽凰草,你毁了,不经过我同意?”步止戈几乎有种咬牙切齿的意味。
何不休动了动手,奈何步止戈力气太大,让何不休不得不感叹小崽子这些年长大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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