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行路动作轻缓地走到床边,关了灯,将手机充上电。
“叮当”一声,幽黑的屋子里突然亮起一方光亮。
裴行路循着头顶光源看过去,是凌岁遥床边的平板亮起的光。
他视力堪比飞行员,一眼看清平板上亮起的屏保——白衣黑裤,宽肩窄腰大长腿,堪称完美的男人。
裴行路一下子表情变得复杂了起来。
所以……凌岁遥是他的粉丝?
裴行路端坐在床边,双手抱臂。
其实也不用太怎么意外,他的粉丝很多,他知道。
裴行路将平板翻过去,放到床头柜上。
然后回自己床上,倚靠在床边刷了会因手机屏碎而花成一团的微博。
三天了,他深切怀疑“穗穗的小年糕”已经爬墙了。明明是他先发来的信息,他才回复的,结果到现在居然如石沉大海。
裴行路自打出名以后,还是头一回给人发消息,对方不回的。
自尊心严重被打击。
裴行路戳进私信聊天界面,纠结了好一会还是放弃了,刚想退出,拇指却不小心划到裂屏处,误触了右下角的一个表情。
“叮当——”
与此同时,凌岁遥的平板又响了一声,屏幕也再度亮起。
凌岁遥翻了个身,似乎又觉得闷,将被子拉了下来,脸颊蹭了蹭看起来就非常柔软的枕头。
裴行路愣了一下,后知后觉,赶紧撤回那个“委屈”表情包。
关闭网络,世界清静。
凌岁遥的平板也没再响过。
第二天裴行路醒来时,凌岁遥已经起床了,被子叠得整整齐齐,床边还坐了一只熊猫抱枕,地毯上是一排动物玩偶。
裴行路洗漱后下了楼,凌岁遥正转头朝他挥手,笑容灿烂:“裴哥,早上好!”
裴行路拉开椅子坐在凌岁遥对面,神色疲倦地吃早饭。
“裴哥,昨天没睡好吗?”凌岁遥将一杯热好的牛奶推过去给他。
裴行路坐没坐样。
来回来几个城市奔波,又睡在陌生且排斥的环境,能睡好才怪。
然而当接触到凌岁遥黑白分明亮晶晶的眼睛时,忽然想到凌晨平板的屏保,意识到这个人是他粉丝,裴行路立马坐直,“嗯”了一声。
裴行路眼下有淡淡乌青,却给整张脸添了几分欲说还休的故事感与氛围感。
在出演电影《定风波》之前,很多人都不看好他,觉得他撑不起大银幕。
现在看来,这张脸,电影电视剧通杀,天生演员。
裴行路掀了眼皮,果不其然,凌岁遥一直看着自己,完全就是粉丝看偶像的星星眼。
裴行路眉心跳了两下,屈指扣桌,不算友好地反问:“我脸上是有早饭吗?”
凌岁遥抿唇,控制住表情,提醒自己要遵守冲喜协议,不能越界。
礼貌道:“我是想说,裴哥生活上有什么不习惯的可以告诉周叔,周叔会解决好的,毕竟还有三年呢。”
裴行路捏着眉心。
真是谢谢提醒。
还有三年才能解放。
凌岁遥又补充了一句:“裴哥不用客气,周叔人很好的。”
说曹操曹操到。
周管家挪步出现在凌岁遥身后,恶魔低语:“小少爷,我刚才开冰箱的时候,先生昨天带回来的面包疑似少了两块。”
裴行路不轻不重地扫了眼罪魁祸首凌岁遥。
凌岁遥眨了眨眼:“怎么会呢?周叔是不是数错了?”
他起身,十分乖巧地扶着周管家坐下,然后绕到裴行路旁边,“周叔,您还没吃早饭吧?快吃些,不然就凉了。”
“谢谢小少爷,不过我已经吃过了。我们继续说面包的事。”周管家摆出不受诱惑的态度,“经过我的检查,我发现少了蔓越莓司康和蝴蝶酥。小少爷,这是不是您偷吃的?”
“当然不是啦。”
凌岁遥举起两根手指发誓,另一只手悄悄拉裴行路的衣角。
裴行路无动于衷,喝他的养生营养粥。
周管家笃定:“小少爷,除了您,还能是谁呢?”
“是……”
凌岁遥又拽了拽裴行路的衣角,投去求助似的眼神,满脸写着“拜托拜托”。
可怜兮兮。
本来不想管的,但……毕竟是粉丝。
裴行路懒洋洋道:“是我吃的,昨天凌晨一点多才到,肚子饿了,看冰箱里有面包,我就随手拿了几块垫垫肚子。”
他放下筷子,假意一笑:“周管家,我可以作证,平野居没有进小毛贼。”
周管家半信半疑,“是吗?”
裴行路耸肩,一副爱信不信的样子。
“周叔,一点多我早就睡啦,不可能是我的,不信您问裴哥。”凌岁遥说。
裴行路掩唇打了个哈欠,“啊对,他早就睡了,睡得——非常沉。”
最后三个字,加了重音。
周管家狐疑的目光再度投来,凌岁遥立马露出微笑天真的笑容,点头道:“对的,我睡得很沉,这几天睡眠都超好的。”
裴行路内心呵呵,看不出来,表面装得乖乖巧巧,实际上却是个会撒谎装痴的小病秧子。
然而凌岁遥到底是没得逞。
周管家苦口婆心地又告诉他不能熬夜不能乱吃东西,他说完一遍,又打电话给凌夫人和刚从国外回来的凌先生,一起叮嘱他养身体事宜,足有一个多小时。
这期间,凌岁遥低着头听训,知道自己犯错且认真在反省。
受训结束后,在周管家的监督下,凌岁遥吃了药,才获得自由。
凌岁遥终于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笑容,去了楼上房间。
裴行路抬头看了眼,然后继续看剧本。
没过几分钟,凌岁遥下来了,手里还拿着个白色的长条盒,递到裴行路手里。
“手机?”
裴行路皱着眉,包装盒上是某最新款手机的logo和名称。
凌岁遥说:“这是大哥送我的,我还没拆过,正好送给裴哥吧,算是赔偿和谢意。我查过了,这款手机和裴哥的代言是同系,不冲突的。”
“说了不用……”裴行路还回去。
凌岁遥却先退后一步,双手背在身后,执拗摇头:“送出去的礼物就像泼出去的水,不能再要回来的。裴哥自己处理吧。”
说完很开心地走了。
然而没走几步,突然又冒回来,蹲在茶几前,拿起茶几上的书,惊喜笑道:“这套《折刀行》绝版了呀,裴哥,这是你的吗?”
“嗯。”
“我可以看看吗?”
凌岁遥双眼放光。
裴行路:“……随你,别弄坏了。”
他也不是小气的人。
凌岁遥从第一本开始看,津津有味,有时候看到某处又不由起鸡皮疙瘩,尬到头皮发麻,自言自语:“哎呀,这里文字描写得好矫情,情节安排得也很刻意。”
最喜欢的书被恶评了,裴行路扯了扯嘴角,不悦道:“你厉害,你也去写一本。”
凌岁遥眨眨眼,轻描淡写地抛出一句话——
“这本就是我写的呀。”
第09章 粉丝2.0
裴行路呵呵。
——凌岁遥一定是在胡说八道。
绥宁,是一书封神的作者。
18岁写成《折刀行》,文字美丽古朴而有画面感,人物鲜活饱满,情节环环相扣跌宕起伏。放眼乱世,荡气回肠,然而越往后读却越觉得作者笔触冷酷,似春秋史官墨笔,将原先的一些美好毫不留情地敲碎,使那个虚构时代充满了历史轮回的宿命,造就诸多意难平。
《折刀行》一经出版,风靡全网,争议大,热度高,至今仍是许多读者心中的白月光。
无数读者都在等着绥宁的第二本书。
包括彼时还在打工谋生活的裴行路。
可就在一年后,绥宁便因身体不适,宣布封笔。
……嗯?等等,身体原因?
裴行路忽地放下手中剧本,严肃又不可思议地看向坐在地毯上,盘腿捧书读的凌岁遥。
……凌岁遥?绥宁?
裴行路大脑宕机。
“小少爷,车来了。”
凌岁遥合上书,接过周管家递来的外套穿上,戴好口罩,和一动不动的裴行路招手告别:“裴哥,我先去见导演编剧,一会公司见。裴哥加油,我很看好你!”
裴行路仍是面无表情的冰山脸,半天吐出一个“哦”字。
凌岁遥上了车,将拉链拉到最上面,看向窗外叹了口气。
凌景摸了摸他的头发,立马追问:“怎么啦岁岁?是不是姓裴的惹你不开心?”
“不是。”凌岁遥又叹了一声,拽着外套拉链,抿了抿唇,很是惋惜和失落,“裴哥情绪好稳定,我刚才跟他说《折刀行》是我写的,他一点都不震惊。可他有绝版书啊,应该是书粉吧。”
凌景见不得弟弟内耗,坚定认为:“他一定是装的,要么就是傻了,不信……”
话没说完,手机响了。
凌景挑眉,给凌岁遥看了看屏显。
裴行路。
凌岁遥忙往前坐了一点,催促凌景接电话。
凌景开了扩音:“喂?裴先生?”
“凌岁遥就是绥宁?《折刀行》的作者?编剧?参加选角?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二人的语气形成鲜明对比。
前者拿腔拿调,慢条斯理,后者如机关枪般,气势急切,横扫一大片。
凌景耸了耸肩,捂住话筒,跟凌岁遥说:“看吧,哥就说他是装的。”
凌岁遥本来因为裴行路过分冷淡的态度而失落,现下烟消云散,也不拽拉链玩了,面上浮起笑意,眉目漂亮极了。
就像小孩子得到了期盼的糖果一样,简简单单的快乐。
凌景清了清嗓子:“裴先生,你也没问啊。”
裴行路卷起剧本,在落地窗前走来走去,“那凌岁遥之前为什么也不告诉我?”
“可能因为你也没问吧。”凌景慢悠悠地说。
裴行路气得脱口一句脏话,“靠!你们耍我?好玩啊?”
凌景啧了一声,优雅道:“裴先生,你的人设好像有点崩。作为公众人物,应当注意言行举止,高岭之花是不会骂人的。我弟弟就是你试镜剧的原著作者和编剧,很震惊吗?”
凌岁遥拉下口罩,对二哥摇了摇头,口型示意他不要再拱火。
“我要说的不是这个!”
裴行路坐回沙发,一口气喝光了杯中温水,玻璃杯倒扣在茶几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当初签订冲喜合同……”
凌景及时关掉扩音,剩下的话,凌岁遥就听不见了,他不解地看向二哥。
凌景微微一笑,对凌岁遥指了指耳朵,然后让司机靠边停车,他下车接电话。
凌岁遥有耳鸣,在音调大且密封的环境下,耳边会有类似火车的嗡嗡响。
虽然刚才并没有发作,但二哥也是为他考虑,凌岁遥便没追问,手指轻轻按压耳朵。
裴行路话说完,对面没回应,他不耐烦:“这次试镜我不参加了。没错,我是很喜欢《折刀行》这个故事,但还不屑于走后门搞内幕。”
凌景推了推金丝眼镜,单手插在西装裤口袋,“没想到裴先生这么敏感,不过你可能是误会了,只是让你来试镜,并没有内定。”
裴行路想起刚搬到平野居的那晚,凌岁遥兴奋地说要给他资源。
又想到刚才走时,凌岁遥说很看好他。
这分明就是暗示。
凌岁遥既是原著作者,又是麦穗娱乐总裁的亲弟弟,凌氏集团捧在手心里的小少爷,权利大到完全可以越过导演,直接拍板定人。
裴行路平生最讨厌这种行径,更绝对不允许自己成为这种人。
回到车里。
凌岁遥迫不及待地问:“二哥,你们说了什么呀?”
凌景斟酌说辞:“虽然说咱们签了冲喜协议,用资源做交换。但男人嘛,都好面子,尤其是裴行路这种没背景、硬靠自己闯出来的顶流,心气高,以为你要直接内定他,拧巴得不想来面试了。”
“啊?”
凌岁遥急了。
挂断电话后,裴行路捏了捏眉心,拿过那套绝版《折刀行》,翻过斑驳的封面,手指落在封面上的“绥宁”二字,心里叹着可惜。
不过还真没想到,创作出那么恢弘又悲凉故事的绥宁,居然就是凌岁遥。
他想象的深沉、冷静稳重的原作者,其实是个……
门忽然被推开。
一阵急匆匆且慌乱的脚步声蹿到跟前。
凌岁遥跑得有些快了,几乎是摔到沙发上,抓着兔子靠背。他张了张唇,似乎要说些什么却无力出声。
“凌岁遥?”裴行路一愣。
凌岁遥呼吸越发急促,听得人心里怪不舒服的。
裴行路察觉到他状态不对劲,“你有哮喘?带药了吗?”
凌岁遥颤着手,指了指自己的外套口袋。
裴行路找出气雾剂,握着他的手递给他。
凌岁遥喷着药,过了一会,呼吸渐渐平缓,喘息的幅度也回归正常,只是揪着裴行路衣袖的手还有些抖,脑袋快要埋进裴行路的怀中了。
“我没事了,谢谢裴哥。”
凌岁遥面色仍有些病态的红,他抬手擦掉刚才被激出的眼泪,鸦羽般的睫毛上还缀着细小的泪珠。
7/50 首页 上一页 5 6 7 8 9 1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