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骤然之间撕开了樟林间的迷雾一般,真正的一切终于暴露在了孟鸣的眼前。
可令孟鸣怎么也想不到的是,眼前的一切又和他想象中的不一样。
不是虚幻、逢汜伪造出来的假象,而是他全身溃烂,一片片的肉和皮肤从身上剥落的模样!
没一会儿的时间,他的身体便只剩下了一副骨头架子。
“怎、怎么会?”
听到了孟鸣口中的喃喃自语,逢汜抬起眼眸,眉眼冷漠,却问:“谁跟你说玄天观的道士没有阴损手段的?”
他寡淡单薄的唇在冰天雪地一般的氛围中缓缓勾起了弧度,但却并没有什么笑意。
缓缓道:“我最喜欢让我讨厌的人生不如死了。”
……
容镜盘腿坐在地上,身下垫了一张树叶。
扭头看向司流,又扭回头去看逢汜,再看司流,还没开口,倒是司流先忍不住了:“你有什么话想说直接说,别整的扭扭捏捏的。”
容镜当即开口询问:“逢汜师叔说的这个‘讨厌的人’包括你吗?司流前辈。”
司流:“……”
多冒昧啊你。
没听司流吭声,容镜觉得自己看穿了什么,于是拍拍司流的肩膀,感慨道:“还好前辈你已经死了,不会有生不如死这种可怕的事情发生。”
司流:“……”
司流张嘴又闭嘴,很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毕竟容镜说得好像也没什么问题。
沉默间,远处那道属于孟鸣的骨架已然呱哒一声轰然倒塌,逢汜面无表情地上前一步用脚碾碎了骨头,随后一张符纸落下,地上的碎骨便在一瞬间融化得干干净净。
连孟鸣的一点骨灰都没剩下。
……还真符合逢汜本人的作风啊。
司流摸了摸鼻子,想碰碰容镜的肩膀告诉他孟鸣解决了,但手还未碰到就见逢汜的目光已然望了过来,司流低头看看自己举着的手,嘴角微微抽搐,然后讪讪放下手。
而容镜已经从地上爬起来,再次睁着晶亮的眼睛冲着逢汜跑了过去:“逢汜师叔!好久不见,我好想你!”
啪一下,少年张开的手臂环住逢汜的腰上。
下一秒,就被逢汜拎着后衣领提了起来,逢汜垂下眼眸,颜色极淡的眼珠盯着他,问:“有多想?”
容镜扬起笑脸:“超级想。”
逢汜:“那跟你那个饲主比起来呢?”
饲主?
谢长时?
容镜无辜地眨眨眼,心道原来逢汜师叔知道他和谢长时的事啊?
但仔细想想,逢汜师叔知晓这些好像也不奇怪。倒不是说逢汜师叔算卦厉害,而是有关他的事,太虚爷爷肯定都和观里的师叔们交代过。
于是,他白净漂亮的脸上露出稍显不好意思的笑容,很乖地实话实说:“那还是想他多一点点啦。”
逢汜冷冷勾起唇,问:“是吗?”
容镜觉得他要是点头,可能下一秒脑袋就要被捏爆。
他摸了摸鼻子,小声说:“那你还有别人想着,他就我一个想着。”
话说完,容镜眼角的余光忽然瞥到身后那道跟过来的身影,眼底陡然浮起一缕亮光,无辜道:“师叔你看,司流前辈就很想你。”
司流:“……?”
虽然容镜说得是实话,司流确实挺怀念和逢汜打打闹闹的那段日子的。但司流的第六感告诉他,他不该陷入此刻的师叔师侄交谈,否则他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他果断道:“谁说的?我一点都没想——”
话没说完,瞅见逢汜望过来冷冰冰的眼珠,司流喉咙里的话一卡,半晌才冒出一句:“行吧,我确实挺想你的。”
嘭。
最后一个字的尾音消散在空气中,司流的身影便被逢汜一脚踹飞了出去。
看着面前的这道完美的抛物线,容镜张了张嘴,又闭上。
一分钟后,没憋住,说了一句:“……司流前辈飞得好远。”
但现在正在吭哧吭哧地飘回来。
飘回来的路上还捡了朵小黄花。
……
小黄花最终还是被司流偷偷塞给了逢汜。
逢汜走在前面,容镜像个小弟似的跟在男人的身后,看着插在他腰带后方随着风一晃一晃的小黄花,脸上的表情变得十分奇怪。
他敢百分百肯定,逢汜师叔是知道司流前辈偷偷塞花的行为的。
但他没想到的是,逢汜师叔似乎并不打算将小黄花给摘下来丢掉。
咦。
容镜在心底嘀嘀咕咕,一边掏手机咔咔拍照,一边给谢长时发,修长白皙的手指在屏幕上飞舞,说着今晚的事。
着重说了说他家逢汜师叔于千钧一发中救他一条僵尸命的英姿。
顺便再吐槽吐槽司流和逢汜两人奇怪的氛围。
谢长时靠在库里南的后座。
他其实是跟着容镜一行人一块来的,但他的车停在更远一些的地方。他没有聂六和严英耀那么大的好奇心,又担心给容镜添麻烦,便找了个绝对安全的距离。
此刻垂眸看到容镜发来的消息,知晓孟鸣被解决之后的轻松骤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身体微微僵硬。
玄天观的一行人中,谢长时只见过太虚老道。
而逢汜以及其他容镜口中经常念叨的师叔,也只是听说过而已,此时此刻,骤然得知逢汜现身,谢长时竟然久违地感觉到了一种名为‘紧张’的情绪。
小僵尸的这位逢汜师叔会满意他吗?对方应该做不出来棒打鸳鸯这种事吧?
极度的安静之下,谢长时也没什么心情去了解司流和逢汜间奇怪的氛围,而是问容镜:逢汜师叔今天心情怎么样?
收到该信息的容镜眨眨眼。
怎么突然这么问?
心中好奇,容镜抬起头,在目光触及到逢汜那张精致过头的侧脸时,脑海中闪过一道光,他瞬间恍然大悟,偷偷笑了一声问:你是不是因为要见到逢汜师叔,所以紧张了?
容镜原以为按照谢长时的性格,肯定会嘴硬说没有,结果对方很快发来一个字:嗯。
随后又是一个可怜兮兮的表情包:所以小僵尸可以告诉我,逢汜师叔心情到底怎么样吗?
容镜看着猫猫探头的表情包,心都化了,当即道:不要怕,就算逢汜师叔心情不好,我们也还有司流前辈。
谢长时:跟司流前辈有什么关系?
容镜:让逢汜师叔踹司流前辈几下,再不好的心情也好了!
第92章
“容镜,你一个僵尸站在后头莫名其妙笑什么呢?”
司流正巴巴跟在逢汜的身旁说着话,直到后背突然之间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就好像一阵阵凉风悄摸摸钻进了他的衣服贴在了他的皮肤上,令他下意识停了下脚步,扭头去看。
这一看,就看到了容镜站在原地,拿着手机敲动屏幕笑得一脸不值钱的样子。
其实司流能猜到容镜肯定是在和谢长时聊天,但聊啥呢?连心心念念的逢汜师叔都放一边了?
容镜听到声音,赶紧将手机收起,三两步跑到逢汜的身旁,无辜地眨眼:“没笑什么。”
随后,扭头问逢汜:“逢汜师叔,你现在心情怎么样?肚子饿不饿?想不想吃夜宵?”
逢汜定定看着面前这张干净的脸,垂眸问:“你想吃夜宵了?”
容镜抬起手,用小拇指比划了一下:“一点点。”
其实也不是想吃夜宵,就是想问问逢汜玄天观到底怎么了,为什么突然搬走了,这些年他们都在哪里,为什么他算卦算到太虚爷爷时,卦象会告诉他需要蛰伏。
无数的问题早已占据容镜的脑海,令他有些控制不住地想要倾泻。
容镜藏不住什么心思,至少在逢汜看来是这样的。
因此,他没有拒绝。
听到肯定的回答,容镜眨了下眼睛,亲昵地凑过去,小声问:“那逢汜师叔你想见见谢长时吗?他就在外面等着,让他带我们去吃夜宵怎么样?”
他说话的时候,乌溜溜的眼睛印在已经拨开云雾的月光下,漂亮得像宝石。
逢汜扯了扯薄唇,冷声道:“那你最好祈祷夜宵好吃。”
……
虽然此刻别墅内的灯还是熄灭的状态,但正是因为黑,才能将逢汜与孟鸣对战时的金芒看得一清二楚。见识了全过程的聂六此刻已经打开了车门,站在车旁心情激动得望着迎面走来的两人一鬼。
见到逢汜,他在容镜的提醒下当即一弯腰,大声道:“逢汜大师你好!我叫聂枫,是容大师的二号助理!”
一号助理·严英耀:“……您好,我是严英耀。”
逢汜看着冷淡,但面对严英耀和聂六时,身上冷漠的气息倒是软化了不少,连眉心都舒展开来,看得司流啧啧称奇,忍不住在心底嘀咕——
逢汜这家伙怎么多年没见还是一如既往的双标。
也不知道这俩臭小子有什么好的。
他的嘀咕没人听到,而聂六听到容镜说要去吃烧烤,眼睛一亮,正要应和时,却被身旁的严英耀一把拽住了手臂。
他疑惑看去,便听到严英耀道:“时间也不早了,我和聂六还有点事情要做,就不打扰你们了。”
说完,严英耀就一把将聂六给塞进了车里。
聂六:“……”
车门啪一声关上,聂六将脸贴在车窗上苦兮兮地看着自己与容镜几人的距离越来越远,忍不住问严英耀:“时间哪里早了?”
平常这个时候,他们喝酒才喝到第一轮。
严英耀瞥他一眼,眉宇间露出的表情颇为嫌弃:“你是不是蠢?容大师好不容易和自己的师叔重逢,他们今天肯定有话要讲,我们过去凑什么热闹?”
……好像也是。
但是,
“司流前辈不也去凑热闹了吗?”
“因为司流前辈不是人,干的都不是人事。”
聂六:“……”好有道理,根本无法反驳。
目送着聂六和严英耀离开,容镜正想带着逢汜前往别墅区外,却见那辆眼熟的库里南已然从远处靠近,车子停下,谢长时从中弯腰而出。
明亮的月光下,男人俊美出挑的五官显得异常清晰,他的视线先在容镜的身上转了一圈,确认容镜的确如他微信中所说没有受伤以后,才将视线转到了一旁的白发男人身上。
谢长时微微点头:“逢汜师叔。”
逢汜的目光落在谢长时的脸上,两双眼眸相触。
长得确实好看,难怪把他家小僵尸都拐走了。
不过也从侧面体现出,容镜这看脸的习惯没救了。
逢汜不是那种喜欢棒打鸳鸯的大家长,此刻面对明显放低了姿态的谢长时,他淡淡嗯了一声,说了句:“久闻大名。”
谢长时忽而就想起自己曾嘲讽林祁的那句久闻大名。
就是不知道在逢汜这儿,久闻大名这个词是好还是不好。
看逢汜的态度……应该是好词。
他冲逢汜笑了一下,随后走到了容镜的身旁,很自然地牵起少年的手,又道:“听阿镜说,要去吃夜宵?我让助理定了一家餐厅,逢汜师叔赏个脸?”
逢汜没拒绝:“走吧。”
……
考虑到夜已经深了,吃得太过油腻对身体不好,而且逢汜这仙气飘飘的形象实在是不适合坐在烧烤摊吃烧烤,所以宋特助难得没有考虑容镜平日的的喜好,选择了一家粥店。
包间内,容镜抿了一口海鲜粥,满足地眯起了眼睛,然后侧过头小声问谢长时:“谢长时,你的粥好喝吗?”
一眼看穿小僵尸内心想法的谢长时主动舀了一勺粥递到了容镜的唇边,容镜一口叼走勺子,正好夸赞清淡小粥味道也不错时,对面的逢汜掀了掀眼皮,问:“这么好喝?”
容镜:“……还、还行。”
逢汜:“那你慢慢喝。”
他三两口将砂锅粥喝完,纸巾擦了擦嘴,便将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谢长时的身上。
先前见面时没有说的话,此刻终于开了口:“当年老祖回到玄天观,告诉我们阿镜给自己找了个饲主的时候,我们都很惊讶,大家都想着要下山看看你这位饲主长了张什么样的脸,能让他一眼看上。”
谢长时还未开口,容镜便惊奇地看了看逢汜,但在注意到对方的眼神看过来时,赶紧低头吃粥。
——他只是单纯惊讶。
他家逢汜师叔很少除正事以外说这么长一句话。
唔,或许对于逢汜师叔而言,他的事就是正事?
意识到这一点的容镜美滋滋的,连忙又给自己喂了一勺粥。
他的身旁,谢长时虽然没和逢汜相处过,但当年容镜嘴里不离‘逢汜师叔’这几个字,他也勉强能从容镜的描述中勾勒出逢汜的模样与性格来。
所以,他很清楚逢汜说这么长一段话是因为什么。
他放下勺子,腰背还是一如既往地挺直,声音微微低哑:“阿镜看上我,是我的荣幸。”
逢汜嗤了一声,心道还挺会说话。
“我也觉得。”逢汜毫不犹豫地接上话,“阿镜虽然一直生活在山上,跟人类相处的时间不多,也没什么心眼子,天真善良——”
话还没说完,容镜便觉得不好意思。
他家逢汜师叔还挺会夸他的。
这样的想法刚刚落下,谢长时便隔着桌布轻轻捏了捏他的手指,像是在表达对逢汜这些话的赞同。
容镜轻咳一声,小声说:“师叔别夸了。”
逢汜:“也没打算继续夸。”
容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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