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是连接和适应,我其实不是很理解这一块内容,只知道适应好像……不那么容易,总是有人在这个阶段崩溃,似乎随时都有针对思维连续性的测试,用熟悉的、会本能跟唱的歌曲,或者别的什么;
“之后就是真的转移,接收到的是传感装置转译来的电信号,传达出的也是电信号。现在大概是在专攻这一块吧,每个人的思维方式和表达习惯都不一样,驯化、训练的效果并不好,解读费时费力,他们正在找程序开发来辅助。”
说到这,他停顿了一下,交握的双手正不断搓着拇指,脸上却没有太多情绪。
他继续下去。
“佩蒂席拉的实验室总是封闭的,因为很多维生需要,所以内置设施很完备,一年半载不和外界互通也不是不行,像最近这样招揽新人是很难得的机会。
“不过任何可疑物品都进不去,他有、他做过很离谱的安检扫描装置,就做成了门框的样子,会把被扫到的东西都自动建模显示在对应程序里,精度能到看得出你的枪有没有经过改造,就算是夹带在体内的物品也一样,同样的设备在那位先生那里也有。
“所以潜入很难,机会也很难得。严格来说,从一开始他就没觉得你们、没觉得公安能帮到忙。”他掀眼看向羽立唯,把左手拇指压在最上方,轻吸了一口气,才继续预先准备好的话,“所以他没等到今年结束。抱歉。”
今天他大概讲完了以往一个月的说话量,还尽是组织的秘密,他原以为羽立唯多少得花点时间消化消化,他都准备好在这段沉默里放空脑袋歇一会儿了,羽立却像终于等到他结束发言那样飞快地给出了响应。
“这就是你的解释?”没有笑意的公安这样发问,姿态的区别让他们的视角有些微的差异,或者说,这让他觉得有些像在被俯视,有难以忽视的压迫感。
但他还是点了点头。
羽立唯这下反倒笑了,问话的语气竟然称得上轻柔:“你知道我们会怎么处置失信的线人吗?”
处置。
这个词可真让人不安。
他看了一眼对方揣在兜里的右手,没有作答。
那当然会是随时可以击发的手枪,也许还有早就准备好的邮件,之类的。
他预想过这种情景了。
虽然预想过这种情景了,但他还是在感慨羽立唯真的好勇,换他恐怕是即刻跑路——万一失联的合作者转投组织了呢?万一转头卧底们的真实身份连带其他重要信息都暴露了呢?就算有万全的撤退方案他也未必有胆量再去见可能给自己带来危险的人。
可羽立唯亲自来了,即使存在风险也还是亲自来见失信的线人,甚至给了解释的机会……因为他是警察吗?
失信者没有给出反应,神情一看就是走神到不知哪去了,恐吓似乎没能达成预期的效果,羽立唯盯了他几秒,没继续这个收益率低的话题,反倒开始了对他那些解释的……点评?
“完全没必要详述实验吧,只需要前面那段简介和后面那段说明,这就足够了。或者你是希望我对那段描述给出什么反应?同情?愤慨?还是你仅仅想要转嫁这种‘知道太多’的危险?”
好问题,回过神的他默不作声地想,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些什么。
卧底警察……警察会因此同情受害者们吗?会因此对佩蒂席拉和组织感到愤慨吗?会因为知道了这些秘密会背负本不必要的危险就放弃去贯彻正义吗?
这好像都是没必要思考的问题。
“算了。”
羽立唯的声音再次打破沉默,他眼看着刚刚那种虚浮的笑意被收回,他也本能地紧绷了身体,屏着气等待对方的话。
仅仅是不再微笑就已经足够令犯罪者心生畏惧的警察瞥了他一眼,伸出手点在桌沿。
“几个问题。”他说,“实验室的位置,你们的具体计划,还有——
“那个H的真实身份。”
-
羽立唯没有在这留太久,临走前也没说到底是信了线人的话还是没有,只是留了一句“在得到我的允许之前不许离开这里”。
当然,他也并不是只有那些疑惑。
虽然先前也教过一些隐藏情绪的诀窍,但他的学生好像还是没学到多少,突发情况下的本能反应简直像没有加密还带语音朗读的大字号文本。
太好读了。
真话和谎言都是。
首先是对同伴失联的“知情”。早矢仕凛知晓计划,但对计划开始的时间及更多细节似乎和他们同样迷茫。
公安那边的信息是H直到今天凌晨还在处理委托,但直到白天才被发现那只不过是智能程序的反馈,调查结果是至少五天之前这个满是漏洞、仅在某些方面被认真设计的AI就在运作了。
而今早早矢仕因为某些原因去了横滨见松田,而后者怀疑或许存在东京圈乐园□□,并告知了萩原,这件事又经由萩原被公安获知,最终被确认仅仅是误判。
误判……吗?
这个暂时不提,如果那位H能够应答,松田那边不会没有消息,就算只有几次接触他也看得出那个总是藏在网络里的人在意他的同期的程度完全不亚于早矢仕凛。
是真的顺利潜入了吗?还是失败了?
早矢仕对“实验室难以潜入”的说法是真话,至少对方是真的认为那些困难都存在。但如果这些都是真的,H要怎么潜入,假装正急缺的程序设计师?
考虑到被公开给他的那个数据库和那个隔了几天才被发觉的AI,也未必没有可能。但直觉却让羽立唯否认了这个可能。
直觉让他想到了另一个……难以相信的可能。
敌视乃至仇恨佩蒂席拉的理由,对实验室的反常反应,获取组织如此之多秘密的途径——
他下意识地吸了一口气,强行中断了思绪,转而思考另一个问题。
刚刚他仅提了三个问题,连同之前的主动解释,早矢仕的交代基本还算坦诚,唯独对同伴的真实身份,是绝对的谎言。
和松田他们存在交集、又和组织有关联、擅长甚至母语就是中文、思考和应答方式总在某些细微的地方和早矢仕趋同……可就算用动用公安的力量用这些条件去筛选,也没有任何结果。
也许有关对方的档案会在佩蒂席拉的实验室也说不定呢?
还有多少像这样消失在这片土地上的人?
除此之外没有其他谎言,只剩一点令人觉得不解的、不必问也知道不会有答案的疑问。
他们、或者说H为什么信任着「诸伏景光」,以至于在失联前甚至还向他公开了完整的数据库?这个举动的发生没有任何预兆和通知,要不是他今天调阅了数据还发现不了他的权限突然被提到了管理员,也正因这个异常他才暗中联络了公安,H的失联才真的被觉察。
他本想和修改权限的操作一样悄悄地消失吗?
难道一点也不顾忌被留下的同伴很有可能真的被认定成失信的线人被公安处理吗?
还是说他信任公安?哈,这可真是看不出来。他明明总在回避警察,合作时也完全公事公办,毫无交付信任的迹象,互相防备才更合理。
若非这五天什么也没发生,若非羽立唯信任自己的判断,若非早矢仕凛今日的应对没有任何问题,羽立唯不可能不动枪。
但这也并不意味着明天、后天、接下来仍然不会动枪。
还有,执行计划的复仇者为什么行动像是要去赴死一样?对这个计划满是悲观的人为什么没有阻止同伴?
肯定还有他还没有发觉的真相。
很可惜,从早矢仕那里恐怕是得不到更多的线索了,如果要从实验室那边入手的话……如果早矢仕的信息无误,实验室位于马萨诸塞州,或许是时候给还赖着不肯走的FBI找点事做了。
十一月的夜晚,卧底警察先生走在亮起灯的街道,安静地和行人擦肩,脸上也是平静,论谁看到他都想不到那件毛绒绒的深蓝外衫里藏着刚刚才重新上好保险的危险物品,更不会知道目光追逐着形单影只的乌鸦的他在想些什么。
他的表情变了,显然地放松了一些,拨通电话后的语气听起来也很轻松,就像正同友人谈论明天该去哪里打发时间,论谁也不会想到他所说的——
“是毛利侦探吗?先前委托您的事情……啊是的,非常感谢,那么我按照约定的方式把酬金交给您。”
挂断同私家侦探的通话,他轻声叹了口气。
“有的忙了啊……”
第89章
「松田健在,虚惊一场。
虽然中途在想要是他真的出事了你会不会气得跑回来把我做掉。
还行,我也健在,就是被羽立唯吓得够呛。」
「不过我没想到松田原来是会带小孩的人啊?
不过我还是个小孩的时候就觉得他很帅。
所以大概能理解那个明明被弄坏了玩具却还是很亲近松田的小孩。」
「结果难得来一次游乐园就玩了趟碰碰车,虽说别的项目我也不感兴趣而且人真的太多了但还是感觉不值票价,好贵。
得想办法给它报销了。」
「今天赖床到中午,想不出该吃什么,要是阿狗能帮我带饭就好了。
小乌鸦真是无忧无虑啊。」
「反正也不能出去,干脆把之前没做完的模型捡起来了,结果才切了两刀就不想做了。
果然只有正事忙的时候才会想摸鱼,真的可以随便摸了反倒没有热情。
我靠该不会我的阿宅之魂其实已经熄灭了吧?!」
「太无聊了,把之前没上报的报销都处理掉了。
还顺便更新了一下DIY模板的使用说明书,下个月要是还有人来说看不懂要教程那我就要申请报销电费话费和网费了。」
「我觉得我迟早会被财务找上门……嘶说不定晚点就会收到财务@sommelier的邮件。」
「又收到垃圾邮件,ps真的是一点不懂人际交往是吗?比我这个阿宅还不如。
不过这是不是意味着实验室还没结束休假,新人也还没机会参与项目,所以还得再等等才会有你的消息?」
「十天了。」
「被约游戏。
提不起劲,用工作当借口拒绝了。
他们最好没又多想。
我有的时候真的想不明白警察的脑子是怎么长的,怎么我觉得平平无奇的大家都能分析出东西。
大概这就是推理番吧。」
「萩原来找我了。
我好傻啊,我都忘了他们也有你的联系方式,估计也发现你失联了。
虽然萩原只是随便聊了两句什么多余的也没问——反正我觉得他没有在套我话——但这种时候不是很想和人聊天。
感觉有点对不起他。人家明明是好心来找我唠嗑。
弘树前两天也问了一嘴。
他就不太擅长掩饰情绪,问话都很小心。
我也不知道你怎么和他聊的。
仔细想想他帮了我们好多,但我还是希望他就当个快乐小孩,还好有你担着建库者的身份,这之后数据库也不会再更新了,也没太多必要继续维护,不论是组织还是公安都不会注意到他。
其余知道你的人都还一无所知。」
「……但还是有点烦。
我对你的现状也是一无所知。
而且这种感觉就像所有人都在或即将提醒我联系不到你。
虽然这个所有人其实也就几个人。」
「好烦啊,算我过敏感,为什么会往这方面想啊。
我不明白。」
「突然想起来之前伊达还和我谈心过……
但我觉得这件事好像没有什么可以求助的地方?」
「结果最后问了他们有没有想要的礼物。
到头来走向靠花钱和给别人送东西来疏解情绪。」
「得承认,他们确实很体贴。
想起你之前说的那句萩原比我想象里更体贴,确实。」
「今天用旧材料做出了很神奇的效果,艺术诞生于偶然!」
「现在觉得公安对我们还挺客气的。
就是我还是帮不上什么忙这点很不好。
不过仔细想想就算你到明年再溜,八成还是会被警惕一波。局面未必和现在有什么区别。
早知道就、
算了,要说早知道的话那我就不该回最早那封邮件。
现在只想骂人。」
「看字符吐泡泡3oO°∞○◎」
「组织这边最近也好安静,还是说有活也不会特地喊在大阪的我?
不过酒侍聊天室最近也都只是在闲谈,大概近期的活动重心就是龙舌兰那边的挖人情况吧。
亏我还想过万一有任务那就有由头跟羽立唯说我要出门。
话说他这几天偶尔追问些有的没的,怎么也不说一句我啥时候能出来,怕我跑了?不至于吧,还是他们最近也有什么动作啊?
那肯定有。
我有和他提跟ps关系很好的黑客的事,还有可能会有组织的人接触板仓卓的事,也许他们会利用这个也说不定。
以前直接问你就好了,现在都没人给我转播消息了。」
「最近作息颠倒,试图调整的结果是晚上十点我捧着之前凑单买的诗集试图催眠自己结果越看越精神。
这也太恐怖了。
(不是说内容而是说这种情况恐怖。)
当然,论内容恐怖还得是你念的诗。」
「比如——
“我们身上最奇怪的力量
是我们明知必有一死,
明知没有什么更真实,
却有继续活下去的勇气。”*
进行一个赛博摘抄,虽然我不认同。」
「挺神奇的,所以接触作品也是一种接触他人想法的途径吧,文本也好,图像也好,雕塑和别的创作都是,就算是和自己不同的思想也很有意思。
就像看同好或者毫不相干的阿宅的作品,就算完全不了解原作,也会从作品里看出爱意一样,就觉得阿宅真好啊,好有热情,有好多爱,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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