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潭死水有了松动,祝云骁收回不忍的眼神,喉咙滚动着平复心情,冷声道:“下来,快点。”
林怀瑾眉头皱起,脸上闪过坚毅,他现在跟祝云骁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对方都已经为了他下军令状了,他可不能拖后腿。
二人对视一眼,大少爷愈发坚定,握住祝云骁的手,下了车,他才意识到这是上次来过的偏门,而等在一侧的是一脸不善表情的阚子轩。
阚子轩说着一如既往的风凉话,“林大少爷架子可真够大的,还得三顾马车才肯下来。”
大少爷没心情回怼,强忍着的眼泪都快憋不住了,拽着祝云骁的手不放。
祝云骁掰着他的肩膀,将他歪垮的披风理了理,旁若无人地捏了捏他的脸,像之前大少爷戳他的嘴角一样,捏着大少爷的嘴角往上提。
大少爷被迫摆出个笑的表情,却一点都不像在笑,反而像只被丢弃的小动物。
祝云骁则是那个因即将出远门而内疚的主人,脸上表情冷峻严酷,手上动作却暴露了他的依依不舍,手指一直在大少爷脖颈处徘徊,将那披风衣领整理了一遍又一遍。
“听话,等我回来,别惹八皇子生气。”
“……”大少爷转头不说话。
“听到没?”
难道送他的最后一句话就是关于被人的吗?但大少爷不想破坏这么好的分别氛围,并且为了让祝云骁对自己的内疚值更深,他像个挨了欺负的小媳妇,委委屈屈地点头。
“嗯……”
阚子轩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呵,第一次上学堂啊?还舍不得家长。”
大少爷仍然不想理他,我们可是在告别,阚子轩此人只想着自己,当然不懂与心上人分别是什么滋味。
“八皇子殿下,瑾儿拜托你了。”祝云骁再次行了个礼,真切实意地嘱托道。
阚子轩抱着拳,“饿不死就是了,你最好快点回来给他领走,我还担心他给我惹什么麻烦呢。”
八皇子是好心,就是从小老被蛇咬,从此嘴巴变毒了,大少爷知道的。
皇宫的红墙一眼望不到头,大少爷则是一步三回头,可怜巴巴地跟在阚子轩身后。
祝云骁面无表情站在宫门口,看着他那身红色衣服,一步一步融进红墙,直至再也望不见。
长呼了口气,他下意识握了握手,上面似乎还留有大少爷手心的余温。
总有些事情他得去办,只要计划能成功……
阚子轩的住处启明宫离这偏门还算近,没有像上次去皇后宫里走那么远,但拐弯与岔路不少,走着走着大少爷就开始晕了。
这些分叉口全长一个模样,在宫里当差的人都是怎么认路的?
阚子轩还算照顾他的步子,走几步便停下来等等,他身边跟着好几个小太监,让大少爷颇不好意思。
“林大少爷娇弱,要是腿走断了可怎么是好,总不能让我的人天天背着你。”
大少爷一脸黑线,人的嘴怎么可以损到如此地步。
他看着阚子轩,一言难尽,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我要哭了。”
阚子轩:“?”
接着大少爷真的眼睛一红,鼻子一酸,巴巴掉下泪来。
他根本就不想来宫里,他想和祝云骁一起去西域,就算与士兵打大通铺。
只要一想到要在极端环境下安营扎寨,还要在易守难攻的地形攻下两座城池,甚至将敌寇打跑,少则几月,多则几年,他就揪心难过。
祝云骁就不怕他变心被其他小情郎拐跑吗?现在把他送到阚子轩宫里能住多久,难道要他在这里住几年吗?
阚子轩一愣,拽着他的袖子走到墙边,避开路过的太监宫女,随行的几个小太监忙手忙脚乱的找干净帕子递过来。
“喂,你真是小孩啊?祝云骁就是去去而已,他又不是你爹,又不是再也见不着了,用得着哭吗?”
林怀瑾接过帕子擦了擦眼泪,试图压下悲伤情绪,鼻音却掩饰不了,“你诅咒我腿断了,还不准我哭了。”
阚子轩表情瞬间崩裂,竟然还把锅扣他头上了,“我可不会惯着你啊,这儿人来人往的,快点走。”
是很丢人,但是……也不是大少爷自己想哭的啊,他已经没有亲人了,他只有祝云骁。
启明宫紧挨着东宫,装饰华丽至极,整个宫里只有阚子轩一个皇子住,可见皇帝对他的重视程度。
要住的房间早已安排好,他身上只带了一件小包袱,还是昨晚离幽趁着天黑偷偷回去打包的,他连里边包了什么衣服都不知道。
阚子轩给他指了个机灵的小太监叫“鱼庆”,说是这段时间先用着,只吩咐起居,其他时候为了防止大少爷惹麻烦,必须随时随地贴身跟着阚子轩。
大少爷听着他那颐指气使的语气,连说三声“好好好”。
房间与宫殿的装饰如出一辙,华丽至极,就是家具透着油光跟新的一样,摆饰也锃亮如新。
桌上还摆着几本话本,大少爷翻了两本,一看封面,脸色微变。
《退回拽少99次聘礼》《霸道王爷爱上我》……阚子轩怎么看话本的口味跟他一样?皇子平时也看民间话本?
鱼庆知道大少爷的身份,帮他把包袱拿下来,介绍道:“这些东西可全都是新的,今早刚摆上,殿下昨晚就吩咐下去了,殿下虽然嘴上不说,但其实不管是对宫女太监还是对朋友,都是真心实意的好。”
大少爷抓住了重点,微皱眉头,“昨天晚上就吩咐了?”
第82章 肠子抽出来当跳绳
原来他们昨晚就商量好了计策, 自己又是最晚知道的。
林怀瑾看着桌上那几本话本发呆,祝云骁到底是认为他爱看书,还是不爱看书呢?要他在这里准备考试, 话本故事里能有什么知识?
包袱里放着几件换洗衣服,想也知道在八皇子这里不会让他冻着, 除了衣服之外还有件不起眼的手帕。
林怀瑾好奇将那帕子拿出来, 白色帕子的四个角已经发黄,其中一个角上用红色丝线绣着“云骁”二字, 看上去有好些年头了。
里面好似还裹着些什么东西, 林怀瑾好奇地将他放到桌上,一层层掀开,看到里面的东西后一怔。
帕子中间包着的, 是他曾经丢了的御赐青白玉佩,他一直以为这玉佩已经被扒手销赃了, 祝云骁不知什么时候找到的, 竟然完好无损。
玉佩旁还有张纸条,他慢慢展开,祝云骁那极其矛盾的字迹慢慢展露出来,与昨日看的那本孙子兵法手抄本的字体一致, 秀逸狷狂,却将所有锋芒收起。
“帮我存着宝贝,等我回来。”
“!”
他想起来了,这枚玉佩当时是与荷包一同被偷的, 离光却只称找到了钱包, 玉佩明明也找到了!祝云骁竟然偷偷留着他的东西!
玉佩上原来的浅绿色流苏被改成了红色, 与青色玉身相衬,毫不违和。
何以结恩情, 美玉缀罗缨。
分别的悲伤被惊喜冲淡,心湖泛起阵阵涟漪。
他轻轻摸着那红色流苏,喃喃道:“你这是青玉缀红绳呀……”
心中的兔子扑通乱撞,原来对方那么早就喜欢自己,拿这坠子当定情信物吗?祝云骁的粗俗外表下,竟然有着少年一般的赤子之心,他怎么就没看出来呢?
平日里说话那么不正经,竟然会背地里存着他的东西,还说这是宝贝,想象到对方的亲自为这枚玉佩换红绳的场景……大少爷的脸要红起来了。
门内走进一个太监,道:“林大少爷,殿下说午饭已备好,请您前去同用。”
林怀瑾连忙将这玉佩与纸条包了回去,又将帕子收进包袱里,系了个结实,心里的大石头放下了不少。
既然留了这些东西托他保管,想必祝云骁对此一战十分有自信,既然如此他也无需过多忧虑,只要相信对方就好了。
他平复了下心情,转脸扬起笑意,“好,我这就过去。”
许是阚子轩被他那一哭吓到,准备了一大桌子菜也没说什么风凉话,反倒是安慰道:“宫里厨子手艺可比外边强多了,趁这段时间多体验体验,要是还不合口味我也没办法,反正回不去,你想吃什么就找鱼庆吩咐厨房去做。”
桌上的菜品从清淡到重口,从素到荤到甜点,应有尽有,林怀瑾肚子早已饿的咕咕叫,拿起筷子就要夹菜,“谢殿下,我不挑食的。”
阚子轩奇怪他态度转变,却也没多说什么,平时总是一个人吃饭,乍然之间房间里多了个人,他还有些不习惯,二人之间安安静静吃了顿饭。
刚放下筷子,一个太监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正要开口就见到殿内的林怀瑾,要说的话卡在嗓子眼,只好扑通跪下,战战兢兢。
阚子轩皱眉质问:“怎么了?”
那太监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过来,林怀瑾识趣地起身,“那我先走?”
“不用,你说。”阚子轩抬手阻止。
跪着的太监这才急切说道:“殿下,刚才有一大群人去了余妃娘娘宫里,说是奉了文王的命令要将十二皇子送到鳞逯殿,余妃没见到圣旨不肯从命,十二皇子哭闹不止。”
阚子轩猛地一拍桌子,脸上扬起怒意,脚步着急走出门去,“文王真是越来越猖狂了!”
一群小太监也着急忙慌地小跑着跟了上去,不消片刻殿内只剩下鱼庆与林怀瑾二人,林怀瑾脚步迟疑,他应该跟着一起追出去吗?
他转头问鱼庆道:“十二皇子不是尚不满10岁吗?怎么会让他去鳞逯殿呢?”
未成年的皇子们住在宫中,到了12岁便会被送至鳞逯殿由夫子教养,十二皇子今年不过九岁,如何得去鳞逯殿?文王这是打的什么算盘?
“听说……前些日子有好些大臣进言,皇子入鳞逯殿的年纪应该调低些,就调到了十岁,十皇子与十一皇子都被送了过去,十二皇子为何也要被送过去……还真不知道。”
林怀瑾皱眉沉思,文王先是刺杀阚子轩,如今连十二皇子只是与阚子轩来往密切,就要被送进鳞逯殿,这是在孤立太子与八皇子啊。
听说余妃母家在朝中颇有些势力,还是力挺太子的一派,若是十二皇子被文王控制,余家的立场会不会产生动摇呢……
阚子轩已经快步离开,他呆着也是呆着,另计一动,林怀瑾转身,也大步朝外走去。
鱼庆追着急切道:“林大少爷,我们跟过去吗?您的身份可去不了西六宫啊。”
“不,我们去找皇后。”
他依稀记得有一条专供外臣走的通道,可以直达皇后宫中,距离应该比到余妃宫里近多了。
只是……他只知道从侧偏门进去的路,阚子轩的启明宫弯弯绕太多,转圈转的眼花缭乱。
林怀瑾尴尬地拽着鱼庆的袖子,“快,你带路。”
鱼庆前去禀报,与那守门的太监说了一通子话,最后灰溜溜地走了回来。
林怀瑾拽着他的袖子示意他靠近,小声说道:“就说此事关乎太子身体,并非朝政。”
果不其然,涉及到太子,门后的人就立刻让他们进去,皇后似是正在吃午饭,脸上面无表情,眼神却带着威胁的警告。
林怀瑾赶紧跪下,“参见皇后娘娘。”
皇后全然不似宴会那日的和蔼可亲,声音冷冷的,“听说你要见本宫,是因为担心太子的身子,瑾儿,你是个聪明人,你与本宫说说,太子的身子可是出了什么问题?”
“禀皇后,太子殿下如猛虎般身强体壮,并没有太大的问题,但是不得不在意细微之处的侵袭,譬如……邪祟。”
皇后脸色微变,身边的宫女立刻呵斥道:“你可别瞎说啊,后宫之中禁止妖邪之说。”
皇后一个眼色,那宫女便闭了口,退了下去。
“我曾在书中看过一个故事,想将与皇后娘娘听,那故事是这么说的,书中人便是被邪祟附体,平日里行动如常,夜晚那邪祟便会跳出来啃食他的身体,首先是手脚,再是四肢,当他意识到邪祟的存在时已无力回天,即使意识清醒,左膀右臂已经被啃食殆尽,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躯干被侵袭。”
皇后脸色并未有缓和,“驱邪是术士的看家本领,本宫可不会驱邪。”
是在说这是政事,后宫不得干政吗?
林怀瑾咬了咬唇,心里砰砰直跳,应该怎么说呢……
“娘娘会错意了,我的意思是,娘娘虽不会除邪,但可以使些手段压制邪祟,再找会除邪的人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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