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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慎玉气极反笑，他连说了好几个“好”字，然后道：“不记得也好，忘记也罢，左右也就是这样的结局，又有什么区别！”
他连退了好几步，直接跑了出去。
奚衍宸依旧没想起他是谁，但在他跑出去的瞬间，奚衍宸的心尖突然再度一痛，无声的话语降临在他耳边诱使着他，想让他拦住他问个清楚。
理智迫使奚衍宸停下了追过去的脚步。
他这是怎么了？
奚衍宸困惑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他这一生，也见过不少奇奇怪怪的人，但没有任何一个像今天这个一样，让他平白无故生出了一股冲动，想要追上去，想要拦住他，想要留住他。
青年消失了，奚衍宸单手捂着自己的心脏，怅然所失。
“母亲，他是谁？”
半晌，他终于还是没忍住，问出了这样一句。
奚夫人给了身侧女佣一个警告的眼神，转向儿子的时候却又笑容满面，故作轻松道：“只是一个不相干的人罢了。”
“可是，他为什么要用那样的表情看我？”
奚夫人心里想要骂人，但脸上的笑容仍旧完美，她轻柔道：“他是你的追求者，之前你意外昏迷了，他一哭二闹三上吊也要来看你一眼，所以我就让他来了。但衍宸你不用太过在意，他和你并没有什么关系，甚至，你以前很讨厌他。”
奚衍宸沉吟了一会儿后道：“他叫什么名字？”
奚夫人脸上的笑容快要维系不住了，勉强应付道：“只是一个不相干的人而已……”
“母亲，他叫什么名字？”
奚衍宸又问了一句，这一次，他的眼中已经有了些许怀疑。
奚夫人的脸色变了，他的儿子，早不是当年那个对她言听计从的幼童了，他接受并通过了无数瘆人的艰难测试，一跃成为了权威的家主。
她极其不情愿地道：“苏慎玉，他叫苏慎玉。”
奚衍宸念了一声这个名字，心头却突然涌入了一种奇怪的战栗感，当他的唇齿接触这个名字的时候，他的语调不自觉的变得温柔而绵长，仿佛在记忆之外的时光里，他曾经将这三个字默念了千百次。
但在他的记忆中，他却无论如何也搜索不到关于这个名字、关于那张脸的任何信息。
但他能肯定的一点是——
“我不会讨厌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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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
苏慎玉接起了手机。
对面是他的母亲宋妍，宋妍声音里的担忧几乎无法掩盖：“慎玉，你怎么样？奚衍宸他怎么样？”
苏慎玉站在人行道上，望着柏油马路上川流不息的车辆，听着电话里传出的关心的话语，他有一种冲动，想要将一切尽数告诉母亲。
那股冲动在话语冲到喉头时消散了。
他用手掩面，可是一声也哭不出来。
就算告诉爸爸妈妈，又能改变什么呢？
他们可能会觉得他懦弱，遇到一点小的磨难就知难而退。
他们也可能觉得奚家不做人，但单凭他们家族的实力，终究也无法和奚家叫板。
结局依旧是一样的。
只是这世上，多了两个为他伤心为他心疼的人罢了。
于是，他尽可能让自己的声音归于平静，让人听不出任何异样：
“他已经醒过来了，我见到他了。”
他听见宋妍在电话那头长长地松了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但我和他结束了。”
电话那头的呼吸止住了，过了好半天，宋妍不可置信的声音响起：“为什么？”
电话那头是不停的追问声，耳旁又尽是嘈杂的人声、车声，可在这一瞬间，苏慎玉却无比孤单，仿佛天地间只剩下了他一个人，他平静地说：“终究还是不太合适吧。”
想了想，他又找补了一句：“对不起，妈妈。”
宋妍立刻开口：“这有什么对不起我的？你现在在哪？还在M国还是已经回国了？要不要我和你爸去接你？”
“不用了。”苏慎玉长长叹了一口气，轻声道：“我想要一个人待一会。”
他挂断了电话。
.
太阳落山，华灯初上。
四周皆是嘈杂的人群，有人在唱歌，有人在搂着舞伴尽情摇摆，鼓点声、音乐声、人声杂糅在一起，震耳欲聋。
一杯酒被递到面前。
苏慎玉向后靠了靠，那杯酒又被人往前推了推。
“帅哥，来啊，喝一杯嘛！”
一个化着浓重妆容的男子站在他面前，黑色眼线狭长妖艳，领口大敞，暴露出一片小麦色的胸膛。
“我不喝酒。”
男子看向他杯中的柠檬汁，嗤笑了一声：“来这里，就是要喝酒的。”
他压低了声线：“亲爱的，你一直一个人安静地坐在这里，可是很引人注意的哦。”
他这一说，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苏慎玉感觉到有不少若隐若现的打量视线落在他身上。
“这酒啊，你不用嘴喝，也有其他的喝法。”
男子暧昧地说了一句，下一秒，抄起桌上的酒杯往自己身上从脸到脖颈一泼，散发着酒气的水珠瞬间沾湿了他的胸膛，皮肤上都是湿润的光泽。
他猛得凑近：“怎么样？我替你喝了，你是不是要付出一点报酬？”
苏慎玉冷着脸，伸出手把他的脸往外推去，但有一只手更快，直接带着男人来了个过肩摔，当苏慎玉反应过来的时候，那人已经一屁股坐在地上，一脸懵地揉着自己的伤处了。
奚可一脸尴尬：“我刚才远远看到了您，以为他在骚扰您，所以……”
苏慎玉平淡地说：“无事。”然后拔腿就往酒吧外走。
现在的他，一点心情都没有了。
奚可塞给躺在地上的男人一张纸条，示意他去医院看病，医药费联系他，下一秒，就看见苏慎玉几乎走到了门口，然后叹了一口气：“我们谈谈。”
苏慎玉只回了一句：“我们没什么好谈的。”
奚可却跟着他一路走到了大街上，再走下去，就要到他借宿的酒店了，苏慎玉回过头：“你为什么出现在那？”
他大概是希望能听到唯一一个答案的。
奚可无奈：“人到中年被炒鱿鱼，借酒消愁。”
“……”
奚可眨巴着眼，捶胸顿足道：“您只是失去了爱情，可我是失去了工作啊！”
他碎碎念：“奚夫人也是真小气，他害怕我泄露点什么紧要信息，直接就把我炒了，可怜我奚可一把年纪，不仅为奚家殚精竭虑，甚至还改了姓氏，真是好人没好报。”
“那你去找她求情，找我干什么？”
奚可严肃起来：“我听说了奚总失忆的事情，但是我觉得您不应该放弃，之前，奚总对你的感情我都是日日看在眼里的，我在他身边那么多年，哪里见他对别人这样过？”
“就算不提失忆前，只提失忆后，他还特意要了你的照片放在床头，虽然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做，但这难道不能证明他对你的感情吗？”
苏慎玉叹了口气：“可我又能如何呢？他被奚家控制了起来，我连见他一面都做不到。况且，即使是再丰沛的感情，也可以被奚家的药物控制住。”
“可就算是再厉害的药物，也必然有破解的办法！奚家的药物早就被M国政府注意到了，只是一直都因样本不足而无法开展调查，我别的不行，至少在奚家干了这么多年，样本积攒了不少。最近，M国一位受雇于政府的研究员离职，您让苏家旗下的医疗产业拿出优厚的条件特聘他，把这些药物交给他去研究，一定能找到破解的办法。”
奚可拍着胸脯信誓旦旦：“我的工作和退休金就托付给您了！您可一定得寻回您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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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苏先生，奚家使用的药物成分已经分析出来了，您看一眼。”
苏家旗下医药企业的实验室内，苏慎玉接过研究员递来的一张纸。
研究员解释道：“这上面都是一些精神类药物的成分，日积月累下去，极有可能对服用者造成精神上的损害，这也是奚家大量幼童没有扛过药物从而死亡的原因。”
苏慎玉心中燃起希望：“那应该如何进行治疗呢？”
研究员却摇了摇头：“奚总虽然没有如其他的孩子一样疯掉，但这种药物已经对他的大脑结构造成了不可逆转的损害。”
苏慎玉轻声说：“你的意思是说，他永远只能做一个没有情绪的人，一旦情绪激动，就会死。”
研究员没有说话，但不说话就是默认了。
实验室内的空气变得安静且稀薄起来，几乎让人喘不过气来。
研究员想了想道：“虽然奚总身体里抑制情绪的药物我没有办法，但对于暂时掩盖他记忆的药物，是一种军方常见的药物，所以，是存在对症药把他代谢掉的。”
研究员以为苏慎玉会露出惊喜的表情。
但他的脸上一丝欣喜也无，冷静又平淡得可怕，像是窥见了一条注定悲伤而无力转圜的命运之途。
良久，他说：“我考虑考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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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后，苏慎玉在深夜中接到了一个电话。
他注视了拨号人的名字很久很久，在电话铃声即将被挂断的时候，才接了起来。
对方却没有开口。
他只能听见那头清浅均匀的呼吸声。
苏慎玉开了口：“打错了吧，我挂了？”
他刚要挂断，那头的人却开了口：“别挂。”
声音具有磁性而悦耳，一如往昔，只是带着一丝沙哑。
“我想听听你的声音。”
苏慎玉慢慢笑起来，带着嘲讽的意味：“你认识我？”
那边的人声音依旧沉稳温和：“我不知道你是谁，我想不起来，他们也不肯告诉我。”
他的语调放轻，听到人耳中像是一个挠痒的小钩子：“但是，我就是想听听你的声音，就是想打给你。”
苏慎玉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但他终究没有挂电话，而是把手机放在一旁，放在枕边，听着那头稳健的呼吸声，让那头也听着他自己的呼吸声，然后关上了灯。
黑暗降临，屋内的一切光源都被切断，唯一与外界有联系的只剩下正在通话中的手机，苏慎玉忽然觉得自己像是一叶在深夜的沟渠中行驶的小舟，孤单地飘荡在暗河之上，举目四望，只有遥远的灯塔散发出微弱的光。
于是，他对着灯塔说：“我要睡了。”
电话那头的灯塔说：“好。”
这一晚，苏慎玉做了许多混乱无序的梦，多半有头没尾，有尾没头，每个梦境都在中途戛然而止，然后被下一场梦境替代。
这一觉睡得极累，他醒来的时候，发现时针刚刚指到凌晨三点钟。
下一秒，他本来准备再度合上的眼睁开了，他发现，电话依旧没有挂断。
他盯着电话界面过了一会儿，开了口：“我给你一个选择。”
他想，如果奚衍宸已经睡下了，那就视为他放弃了这个选择。
一秒……两秒……
苏慎玉嗤笑了一声，刚要挂掉电话，合眼睡下，却紧接着听到了一声：“什么？”
声音依旧低沉温和，只是带着困意。
“你怎么还没睡？”
“想听你的声音。”
仍然是这句话，如此简单的一句话，奚衍宸却能把它说出情话的意味。
苏慎玉叹息了一声。
然后道：“我有办法能让你恢复记忆，但是一旦恢复记忆，你可能就会因为情绪过度冲击而死去。”
“选择就是，你想要清醒地死，还是浑浑噩噩地活着？”
奚衍宸没有犹豫一秒，立即问道：“恢复记忆后，我就能想起关于你的所有事情吗？”
“会。”
“那我选择清醒地死去。”
听到他的回答，苏慎玉闭了闭眼：“你可以再考虑考虑，你不要后悔。”
“我不会后悔。”
“那我，尊重你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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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解失忆的药物被人悄悄带进奚宅，交给奚衍宸。
苏慎玉问研究员：“他吃下药物，就会立刻恢复记忆吗？”
研究员：“不，大概需要十天左右的时间。最初的时候，他的脑海中可能只能出现几个画面，过两天就会出现片段，再过几天，他就会恢复全部被隐藏的记忆。”
也就是说，可能十天后，也可能更早，他就会死。
五天后，苏慎玉见到了刚下飞机的奚衍宸。
“你怎么来了？”
奚衍宸状似苦恼地捏了捏鼻梁：“我母亲发现我就是死也想要恢复记忆，她非常生气，直接把我扫地出门了。”
苏慎玉静静地打量着他，知道他没说实话。
以那位奚夫人的偏执程度，能放奚衍宸出来才是天大的怪事，奚衍宸一定跟她掰手腕成功了才能恢复自由。
奚衍宸眺望着飞机场，望着远处集结的乌云，忽然笑了起来：“我这两天想起来，我们最初认识的地方也在这里，你朝我发了誓，那天还下了雨。”
他突然道：“那把伞还在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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