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一片黑暗中挣脱出来的时候，最先闯入的是无比激烈的鼓点贝斯, 让还没有彻底清醒的人被刺激的动了动, 可是这一动却让他差点儿呕出来。
细微的动作一下子惊醒了床边趴着浅眠的女孩儿，眼睛还没彻底睁开便焦急喊道：“谭谨言！”
谭谨言头晕目眩，好不容易压下想要呕吐的冲动循着声音转头，又被脑仁深处传来的尖锐痛感激的闷哼一声。
陪在床边的云梨赶紧起身道：“你别动！现在不能动, 等我去叫医生！”
云梨刚跑出去, 还没来得及喊一声，就看见不止一个医生朝着不同的病房跑去，她愣了一下,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顺手拉住一个正要跑过去的护士问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护士脸上带着兴奋, 道：“刚才有好几个病房的呼叫铃响了，应该是又有人醒了！”
云梨眨了眨眼，“啊，还有呼叫铃……”
一激动给忘了。
谭谨言躺在病床上看着天花板梳理着记忆，刚刚那个声音很熟悉，也很令他欢喜，虽然没有看清楚她的样子，但是那种从心底惊喜又放松的感觉骗不了自己
这个女孩子是谁呢？跟他又是什么关系？
这里应该是医院，他之前怎么了？难道是发生车祸了？
脑袋里像是被一层迷雾蒙着，谭谨言微微蹙眉，想不起来医院之前的事情，大概是受到刺激后的选择性失忆，谭谨言这样想着。
要循序渐进，最好在家人朋友的陪伴下慢慢想起，不要刺激大脑，否则可能会造成相反的效果。
道理谭谨言都懂，可是他就是非常迫切的想要想起一些什么来，潜意识告诉他，那一定是很重要很重要的东西。
“我忘记还有呼叫铃这东西了，”女孩子推门进来，清脆的声音中带着几分懊恼，“今天醒了不少人，医生们都已经被分走了，我们就等一下吧。”
随着脚步的走近，谭谨言的瞳孔中终于出现了女孩儿的模样，那一刹那，他的心脏像是被什么重重锤了一下，一个名字就那样不受控制地脱口而出，随后泪流满面。
“梨梨……”
——
S市军区医院。
在白屿清的要求下，病房内的两张床并成了一张，陆卓站在床边见他脸色苍白无比却依然执着地握着商榷手指的模样，垂在身侧的手指蜷了一下。
他想要问一下余十安好不好，哪怕只是得到一个肯定的眼神也好，可是他又不敢问，只能沉默地站在这里。
“十安……”
白屿清没有看他，只是盯着商榷的侧脸，声音轻哑，能听得出他费了很大的力气。
“她说她已经给你了。”
没有头脑的一句话，却让陆卓的手一下子就攥紧了。
“是。”
白屿清没再说话，只是操纵着手指在床沿上敲了三下。
三，三天，他已经出来了，商榷还没有出来，不管他们想要做什么，这个数字都是最后期限。
陆卓深吸一口气，往床边放了一个无线电，道：“你好好休息，有什么事用这个找我。”
白屿清眨了下眼睛，示意知道了，然后又开始长时间的注视着商榷，听到关门声，他忍着不适慢慢靠近，终于用额头贴上了商榷的头，这才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睛开始休息。
——
赫蒂坐在阳光中的秋千上端详着拇指上戴着的一枚红宝石戒指，脚下无意识地蹬着，带动着秋千微微晃动。
小鸟叽叽喳喳地在她旁边飞着，蝴蝶也绕着她飞舞，似乎想要逗这个金发碧眼的仙女开心，可是她的眉眼间像是蒙了一层忧伤的雾，怎样都无法驱散。
哒、哒、哒——
随着脚步声渐渐靠近，空气中也带了淡淡的血腥气，商榷抱着白屿清的身体，从拐角处被花簇拥着走来，眸子万分空寂。
赫蒂抵住秋千的晃动，抬头将目光落在白屿清的身体上，她眸子轻颤，指甲嵌进了掌心也没有感觉。
商榷抬眼看她，目光又落在她拇指上的红宝石戒指上，像是被烫了一般，又匆匆移开。
“我先把他带回卧室，一会儿一起出去逛逛吧。”
赫蒂垂下眸子，轻声道：“好。”
【为什么不让我当时就将他复活？】
商榷脚步未停，等到回了卧室才道：“广播电视台有监控吧，把其他人还有我的录像删掉，单独留下他的录像，然后播放新闻。”
电子音沉默了一会儿。
【你是想让他在这个世界所有人的认知中是死亡状态？】
商榷伸手轻轻摸了摸白屿清的头发，声音轻柔却冰寒无边：“这样，他才能更好的留在我身边，不是吗。”
【确实，他无处可去，只能依靠你了。】
商榷勾了勾唇，重新将镣铐上锁，道：“开始吧。”
话音刚落，白屿清的身体上就浮现起深蓝色的光晕，仔细看去，可以看清里面是密密麻麻的数据链，破损的皮肤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新修复，心脏也逐渐跳动起来，鲜活无比。
青年的眼睫颤了颤，慢慢睁开，他愣了两秒，像是有些迷茫，才渐渐看向床边。
商榷面无表情地与他对视，在看见他流露出不可置信，讽刺，厌恶等重重情绪的时候，垂在身侧的手指一下子放松下来。
真好，这不是他的清清。
作者有话要说：
第315章 完美世界12
余十安晃悠着两条小腿, 坐在S市最高的楼顶，单薄的身影摇摇欲坠，像是随便一阵风就能将她刮倒摔个粉碎。
城市没有什么好看的, 哪怕它现在无比繁荣热闹, 可是落在余十安眼中, 却无比虚假，到处都是数据堆积成的东西, 只有一些玩家在散发着与这座城市格格不入的热量, 可看上去也颓丧极了，仿佛下一秒就要熄灭了一样。
她漆黑的眼中凝出莹蓝色的光晕，从刚刚进游戏的时候就开始悄悄探索着这个副本所谓的核心, 那是不属于数据的波动, 和玩家在游戏中有着微弱到几乎没有的相似性，她被硬生生融进了主系统的数据海中, 摇摇欲坠。
虽然如此，却并不容易撼动。
不, 余十安表情凝重, 是无法撼动，只要稍微动一下，主系统就会立马发觉她的存在。
她的目光穿过了重重阻碍精准的落在一家商场的高奢男装店中，商榷身上穿着难得鲜艳的休闲服, 站在镜子前与赫蒂温和说话, 赫蒂笑的很开心，只是手上一直在摩擦着那枚红宝石戒指。
那是商榷曾经亲手设计打磨，送给白屿清的戒指。
余十安的目光黯淡了一瞬, 又开心起来, 像是和陆卓一样, 她筛查不到白屿清的任何数据，所以，白屿清是真的离开这里了，此刻在庄园中被困住的，是一个切切实实的冒牌货！
卓卓现在，在做什么呢？
一天很快就过去了，太阳下山的那一刹那，商榷亲眼看见了赫蒂身上的异变，她的身体开始散发出腐烂的气息，那双变得猩红的双眸，狂躁冰冷中却带着几分痛苦与清明，身体却不受控制地开始对商榷进行攻击，是以前都没有过的。
【你的母亲状态非常不稳定，现在的我还不够完整，所以无法将她真正留下来，只能暂时将她当做游戏数据来进行保护。】
【退到你和白屿清的卧室中去，关好门，她无法进入。】
商榷默不作声地回到卧室，白屿清的身体上出现了挣扎过后的伤痕，看到他进来，用一种愤恨的，又夹杂着复杂爱意的眼光看他。
不得不说，主系统对于模仿人类被亲近之人背叛后的情绪钻研甚深，若是平常的人，兴许真的发现不了什么端倪，可惜，主系统面对的人，一个叫商榷，一个叫白屿清，都不属于正常人的范畴。
商榷迎着这样的目光走近，不等他说些什么，便一手刀将他劈晕。
“别用这样的眼神看我……”
他低声喃喃，好像有些伤心。
“出去了一天，我真的很想你。”
同一时间，位于现实世界病房中的白屿清，似有所感，睁开了眼睛。
“听说，是你与商榷一起找到的通关方式对吗？”
半个小时后，病房内陆卓与首长一站一坐在病床前，开口询问。
白屿清坐在床头，手中牵着商榷的手为他轻轻按摩着关节，脸色依然苍白，但是恢复的速度比陆卓还要快很多。
“不算，”他表情淡淡的，并没有因为来人的身份而表露出什么情绪，“如果不是陆卓进来，我们估计也不知道自己是以什么状态进入游戏里。”
“知道了现实的消息，只要能躲避主系统的窥探散播出去，想必有很多人会知道真正的通关方式。”
首长微微颔首，平和道：“话是这样说，但是想必不会有人像是你们这样能狠下心做这样的试验，毕竟如果想法与现实一旦有偏差，等待你们的可能是万劫不复的下场。”
白屿清看向陆卓道：“这也要感谢陆卓，在他离开游戏之后，我们有很多人听见了来源于外界的声音，他没死，证明我们的猜想是对的。”
“而且——”
白屿清没有给首长再说话的机会。
“在我们听见外界的声音之后，游戏不经允许直接将大部分甚至是所有玩家拉入了一个S级副本，它急了，想要留下所有玩家，游戏排行榜位于第二大协会的会长越沧，在我出来之前死于那个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危险，实际上也并没有危及性命因素的副本中，游戏制造了一场美梦，看不到希望，就没有人能拒绝，选择留存游戏只是时间问题，我们已经没有机会再试探了。”
“我的爱人，为了争取时间，主动留在游戏中安抚主系统，让更多的人逃离。”
白屿清垂下眸子，苍白的模样显得他无比脆弱，仿佛只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大难不死担心爱人的可怜人。
首长安慰道：“别担心，既然已经知道了怎么离开游戏，商榷他也会平安离开的。”
白屿清勉强笑了一下：“但愿吧。”
首长站起身，道：“我那边还有个会议，你好好休息。”
出了病房，首长背着手走在前方，半晌才道：“你这个朋友，可真是句句在为他爱人开脱啊。”
陆卓沉默了一下，道：“我并不觉得这是在开脱，毕竟您话中有怀疑商榷的意思，他的反应很正常，而且，根据我的调查，商榷与这件事情没有关系，他同样是受害者。”
首长轻笑了一声，没再说话。
三天的时间一晃而过，商榷白天与赫蒂出门吃吃喝喝，晚上回到卧室打晕想要说话的“白屿清”，即便如此，心中的空洞却越来越大，重新得到了令他思念无比的亲情，但是他却越来越想念白屿清。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白屿清对于商榷来说就像是根系繁茂的树，不知不觉他的根须密密麻麻遍布商榷的身体，甚至可能超越了赫蒂在他心中的地位，随便轻轻扯哪里，都让他酸疼难忍，除非再次将他紧紧抱在怀里。
最后一个傍晚了，太阳即将落山。
商榷与赫蒂坐在主宅的房顶，眺望着远方的夕阳，地平线上撒过来金红色的光芒，落了赫蒂满身。
她依偎在商榷的怀中，枕靠着已经长大成人的儿子的臂膀，眉眼温柔，噙着淡淡的笑。
她的异变似乎越来越快了，太阳还没有完全落下，她的身体就已经开始散发出淡淡的腐烂的味道。
这是主系统无声的催促，也是逼迫。
它在越来越放肆的逼商榷妥协。
赫蒂是多么聪慧的一个女人，即使他们从来没有说过什么，她也能将事情的走向猜测个八九不离十，她摸着手上的红宝石戒指，从接过那个孩子戴在无名指上的这枚戒指开始，她就已经明白了，这是那个孩子在跟她告别。
她感受着身体的腐烂，平静的，温柔的，她最大的心愿已了，不在乎会有什么下场。
“小榷，想好要和小清去哪里结婚了吗？”
商榷笑了一下，道：“结婚证看看清清想去哪个国家，至于婚礼，在庄园里吧，和您与父亲一样，到时候请几个朋友，也不需要有什么太大的排场，我和清清都不喜欢这些。”
赫蒂似乎看见了婚礼的现场，眼眸中漫上点点猩红，却依然是温柔的，她轻声道：“真好。”
【你在骗我！！！！——】
脑海中骤然炸响主系统尖锐的警报声，商榷拧了下眉，面色如常。
怀中母亲的身体已经趋于冰凉的温度，夕阳摇曳着微光，不情不愿地落入地面，天空骤然黑了下来。
赫蒂张了张唇瓣，似乎还想要说些什么，大脑混沌一片，理智丧失，眼尾坠下最后一滴清澈的泪。
商榷攥紧拳头，闭了闭双眼，总觉得还有什么没有来得及说，没能说出口，遗憾这种东西，不论怎么做，好像永远都补不全。
天空中突然刺进一抹莹蓝色的光，商榷抬起头，瞳孔微缩。
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的小姑娘手中拿着一把由数据组成的镰刀，她漂浮在半空中，脸颊开始龟裂出同样莹蓝色的光芒。
“不该是这样的。”
她眼眶泛红，看着商榷身边已经完成异化，准备攻击的赫蒂。
“如果卓卓在这里的话，一定不希望被控制着伤害我。”
她高高举起镰刀，眼中映着只有她能看见的，缠绕在赫蒂满身的深蓝色数据锁链，狠狠一斩。
“哥哥也不希望，他的爱人与母亲拥有这样惨烈的告别，所以，不该是这样！”
轰——
深蓝色锁链尽数搅碎，异变停止，时间暂停，天空裂开巨大的缝隙，深蓝色的光凝结成锁链朝着余十安急射而来。
【漏网之鱼】
主系统冰冷的陈述着，似乎刚刚在商榷脑海中的气急败坏只是错觉。
余十安身体的躯壳被撕裂坠落，莹蓝色的数据如同白屿清和商榷最开始见到的那般模样，朝远处逃去。
这片空间的时间停止了，空气也被凝结了，城市中到处都是逐渐窒息的人类，玩家，NPC，好像在此时都混为了一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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