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清语背上宝宝,左手拎着土鸡蛋,右手夹着被褥,“谢谢你。”
坐绿皮卧铺前往南城的人,不少像白清语这样大包小包,没有时尚行李箱,红色水桶和蛇皮袋较为常见。白清语坐在中间并不突兀,一旁的大姐见孩子可爱,送给白小茶两颗大枇杷。
“姨姨真好。”白小茶在筐里软慢地说。
“啊,你才一岁吧,就说话这么伶俐,好聪明的宝贝。”
白清语心虚地揉揉白小茶的脑袋,呃,其实两周岁了啊。
动车站随处可见武夷岩茶的广告,大红袍、水仙、肉桂。
[丹山碧水,岩骨花香]。
“爸爸,这个是什么?”白小茶今天看到好多次这句话了。
岩骨花香是形容岩茶喝起来有岩韵和兰桂芬香,白清语下巴依着儿子的脑袋,胡诌道:“意思是我们骨头很硬,身体很香。”
白小茶用力捏了捏自己藕节般的手臂,捏进去一个坑,很确定地说:“骨头硬硬!”
邓伯请人买的票很有水平,前三个小时是火车硬座,后十个小时是硬卧下铺,最后三个小时又是硬座,最大限度地节省车费。
白清语把白小茶抱出来,把被褥和鸡蛋装进背篓里,放在车厢前面的角落里。
白清语买到了靠窗位置,抱着儿子在窗口看风景。
隔壁车厢有小孩撕心裂肺地大哭,小孩子哭嚎有连锁反应,跟白清语同车的乘客揪心地盯着白小茶,生怕他被带哭。但白小茶不为所动,仿佛没听见。
江南多丘陵,火车穿越隧道,乍明乍暗,白小茶站在爸爸大腿上,脸颊贴靠窗户,像隔着玻璃看鱼的猫崽,轻悄悄的说:“爸爸,天黑了。”
白清语:“嗯,天黑了。”
天黑透透的,茶宝宝闭上眼睛,不一会儿,眼前闪过明光。
“爸爸,天亮了!”
天亮了,茶宝宝要晒太阳,黑葡萄似的眼珠盛着骄阳的光辉。
天反反复复明灭,茶宝宝晕头转向地倒在爸爸怀里,太阳公公怎么上班的?在骗宝宝吗?
白清语拍拍小崽子的后背,白小茶在与太阳公公的游戏里,渐渐涌上困意,眼睛闭上。
“啊,这就睡了?”乘客轻声地惊叹,睡眠也太好了。
“是的——”
白清语正要给白小茶盖上外套,火车上售卖食物的声音从隔壁车厢传来。
“瓜子饮料矿泉水——”
“奶贝,呼伦贝尔大草原的奶贝免费品尝——”
白小茶的困意像麻雀一样扑棱棱飞走,他从爸爸怀里坐起来,但不出声,缓缓地眨了眨眼皮。
奶贝?奶贝是什么?
“是免费的吗?”白清语疑惑地嘟囔一声,打开浏览器,输入“火车上的奶贝是免费的吗”,最近他在浏览器里搜索了几百条进城小知识,打字越来越熟练。
[回答:不是免费的,是乘务员在推销,不过可以举手免费品尝一颗,可以不买。]
动作间,乘务员拿着一袋奶贝走过来,白清语还没想好自己不买该不该品尝,他怀里的小崽子,就把他的话学了去。
“叔叔,是免费的嘛?”
白小茶仰着脑袋,圆溜溜的眼睛盛满一名人类幼崽所能有的全部关切。
————————
教师节到了,把小崽子送进人类幼儿园吧(●—●)
第2章
有崽子主动互动,很好,乘务员一下子被这一声吸引,粗略一看,是一个带孩子的老实人爸爸。
很容易推销——乘务员看见白清语的第一反应。
但当他走近,才发现互动的幼崽实在太小只,大人不一定愿意给吃零嘴,同时也意识到这对父子生活上的拮据,衣服洗得发白,全是上世纪的款式,这种情况下一个劲地利用孩子的馋嘴兜售会令人感到罪恶,乘务员笑容不变道:“可以免费品尝噢,好吃了再买。”
他掏出一颗奶贝,放在白小茶手里,“叔叔送你的。”
白小茶眼睛一亮,手指蜷起勾住奶贝:“谢谢叔叔。”
“不哭不闹的小朋友真棒,再奖励一颗。”
“噢?!”不哭还有奖励?白小茶微微张大嘴巴,好像被多出来的一颗糖甜晕乎了,连自己也变得像一颗柔软的奶糖。
“唉,真可爱。”乘务员一边感叹一边前往下一个车厢。
白清语:“谢谢。”
“谢谢叔叔——”白小茶站在白清语腿上,扒着靠背目送,然后坐下来,张开小小的手掌,一边一颗,他左右看了看,都一样大,“爸爸要哪一颗?”
白清语拿了左边那颗,撕开给白小茶。
白小茶含着奶贝,又看了一会儿窗外,倒在爸爸怀里睡着了。
正好是硬座换硬卧的时间点,白清语背起背篓,抱着崽儿,缓慢移动了几个车厢,找到卧铺的位置,把睡着的白小茶放在下铺。
小小一团靠在角落里,下铺再坐两个大人还有余。
白清语从背篓里拿出勾了半只的毛线鞋,比白小茶现在的脚丫尺寸稍大一些,今年冬天正好能穿。
这是他新学的技术,勾得比较慢。
对面床的阿姨看了一会儿,搓了搓手,道:“我帮你吧,正好有点手痒,我啥图案都会勾。”
白清语一愣,把钩针递给她:“谢谢姐姐。”
他带了两只钩针,一人勾一只鞋子正好。
两人闷头做手工,入夜时,白小茶宝宝已经拥有了一双棉鞋,白小茶中途一直没醒过,白清语也没给他喂过吃的,就又到了翌日换车厢的时候了。
上铺的大哥一上车就躺着刷短视频,睡前下来上个厕所,目光扫过下铺的小孩子,皱了皱眉,内心抗拒地戴上耳机调高音量,他可不想听到小孩的尖叫。
火车哐当哐当地响了一夜,上铺大哥睡眠不好,悬着心等着下面的小孩子哭闹,结果等了一夜也没等到,反而是其他人清清爽爽收拾东西,显示着他的杞人忧天。
恰此时,跟白清语一起钩针的对床大姐道:“你要下车了嘛?”
白清语:“再过一小时我换硬座,还有三站。”
对床大姐道:“那你把孩子叫醒喂点奶再过去,咱这卧铺空间大,你去泡奶,我给你看着会儿。”
“呃……”白清语卡住了,因为白小茶就没喝过奶,他含糊地说:“出门匆忙,忘记带奶粉了,没事,我下车了喂。”
原则上,茶神幼崽靠阳光雨露就能活,只是长得慢,想要身体长得快一点,就得吃人类的食物,但有吃喝就有拉撒,在火车上不吃不喝只晒太阳为上上策。
“下车还有三小时呢。”对床大姐:“孩子该饿坏了,你这可粗心的哦,怎么跟你媳妇交代,快去餐车买瓶纯牛奶用开水烫一下。”
白清语为难,倒不是心疼钱,他怕白小茶喝了奶尿床,火车又不是自家的床。他装模做样推了推白小茶,“宝宝,醒醒。”
白小茶没醒,白清语无辜地对大姐说:“睡得太熟了,叫醒了会哭。”
操……上铺大哥太阳穴一紧,刚刷过的拐卖短视频立刻浮现眼前。
这小孩一看就没有吃过苦,白白净净,脸蛋嫩得能掐出奶,长得跟“他爸”完全不一样,十几个小时没醒没喂奶,这么糙养能养出精致的宝宝?
大哥仗着自己体型比白清语壮1.5倍,直言不讳:“是睡太熟还是你给他喂了安眠药?这是你的孩子吗?”
白清语一愣,安眠药,他在电视上看过,他没有这东西,解释道:“我没有给他喂药,他就是爱睡觉。”
大哥:“那你叫醒他。”
白清语:“会吵到大家。”
大哥:“我不怕吵,你就证明一下你没给他喂安眠药。”
对床大姐帮白清语解释:“是不是误会了,小年轻一看就是老实人。”
大哥:“就是这种放在人群里不起眼的人才适合当人贩子。”
早上六点三十,乘务员一节一节车厢巡逻叫醒即将下车的乘客,听到争执和关键词,让白清语出示身份证。
安检口一幕重演,白清语再次证明自己的身份。
乘务员:“是人家的孩子。”
虽然误会解除,但大家一致认为,白清语仍然应该把孩子叫醒喂奶。
乘务员说:“卧铺确实方便一点。”
上铺大哥看完白清语手机里的照片,他好像无意中挑破了这对父子的窘迫,老实爸爸可能是没钱买火车上的牛奶,才含糊其辞。大哥从包里拿出一盒牛奶,“对不起,是我误会了。”
白清语心想白小茶还没睡够不会醒的,但盛情难却,只能在白小茶耳边打了个响指,“醒一醒。”
一分钟后,白小茶吸着牛奶,吸一口,暂停,把牛奶盒放在两张床中间的桌子上,撑着手探出脑袋,使劲仰头对上铺大哥道,“谢谢叔叔。”
再吸一口,又说:“谢谢叔叔。”
上铺大哥一低头就看见幼崽努力投来的星星眼,越发笃定白小茶饿狠了,“再苦不能苦孩子。”
白清语:“大哥说得对。”
白小茶晃了晃牛奶盒,还剩下半瓶,他举到爸爸面前:“爸爸喝。”
父子俩都没进食,白清语当茶神的时间比较久,可吃可不吃,但白小茶出生后就被带到人间,跟着邓伯吃住,是个嘴馋宝宝,对食物来者不拒。
白清语假装吸了一口,把吸管转向白小茶:“一人一口。”
白小茶觉得这瓶牛奶好多噢,他肚子都喝得鼓起来了。
上铺大哥暗中观察,愈发惭愧,穷成这样还把孩子养得礼貌乖巧,他指责白清语的时候有点何不食肉糜了。
他想起自家的孩子,得,还没一岁半的懂事,只会索要肯老头,别人家的孩子一瓶牛奶的恩惠就能反馈满满的情绪价值。
白小茶喝饱了,小小一团坐在下铺的夹角,把棉鞋当毛绒玩偶一样捧着玩,贴贴左边的脸蛋,又贴贴右边的脸蛋。
白清语买的毛线软毛带绒,手感很好。
对床大姐又心疼了,“你住哪?给我个地址,我回头把我孙子的玩具给你寄过来,他十岁了都不玩了,可新了。”
白清语:“谢谢,您不用给他玩具,我到了南城再租房,会给他买的。”
“那你留个联系方式,先找房子。”
白清语分外感激,他也没啥能送的出手的,在外面要知恩图报,神更应该大方,白清语想了想,把白小茶的口粮——一桶土鸡蛋,送给大哥大姐。
上铺大哥说自己去出差,没条件煮鸡蛋。
白清语看着对床大姐。大姐爱唠嗑,说过此程是回家的路,可没有理由拒绝了。
“唉,你留着自己吃。”
“一点心意,是我自己养的走地鸡下蛋,很香。”白清语准备有条件的话在城里养鸡下蛋给白小茶吃。
“——好吧。”
……
翌日早上十点,火车抵达终点,白清语背着儿子顺着查好的地图,往招工市场的方向走。
“爸爸,看。”白小茶玩着玩着,突然从棉鞋里掏出了两张红票票,这个鞋子会变钱!
白清语一愣,才反应过来,应该是热心大姐勾完鞋子塞进去的,给白小茶的红包。
世界上好人这么多。
白清语道:“是阿姨给你的,藏好,以后给你买吃的。”
“好哦。”白小茶听话地把钱塞回鞋子里,塞到最里面不会丢。
白清语调整了下背篓的绳子,目光突然被配电箱上面的租房小广告吸引。
[近地铁、两房一厅、整租9000][罗马小区单间2600][地下室10平超大空间800][转租一室一厅3000]……
好、好贵!不愧是一线大城市!
在他们村里,两百块就能租到带院子的小房子了!
白清语摸了摸兜里的钱,他好像只住得起地下室,这可不行,小茶茶会长不高的。他的小宝宝长得慢,要选一处采光适宜的住处,经常照太阳才能健康长大。
说起来他并不一定要租房子,他可以去住公园,吸收日月精华,就是下雨水泡久了会生病,或者是住桥洞?
白清语调整背带,平静地从租房小广告上收回目光,他现在的目标是找一个包住的工作了。
白清语三天前就通过南城电视台做好功课才来的,火车站出来往东一公里的市场,南城市琉青区牵头联办招聘会,主要针对就业困难特殊人群和刚进城的农民工。
白清语辎重多,不好挤进去,就站在外围先观察。
这时,一个大约三十五上下的职业女性,胸口别着一枚铭牌,身后跟着一名助理,两人朝着白清语的方向走来。
“要关注特殊人群的困难,恰当指引——”女子脚步一顿。
“区长?”助理随着上司贺映女士的视线望过去,看见一个踟蹰不前的老实人,他身上的蓝衣布料、脚上的解放鞋和大都市格格不入,面对人来人往的招聘现场眼神迷茫,手指紧张地摩梭着背篓的带子。
助理想到上司的话,主动上前询问:“您好,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白清语:“您好,我是来找工作的。”
助理朝左侧的“就业咨询处”指了指,“如果您还没有明确规划,可以过去找专家咨询就业方向。”
白清语抓着背篓带:“好的,谢谢。”
“谢谢姐姐。”白小茶从背篓缝隙里观察外面,方向不对他看不见人影,于是跟着爸爸奶声奶气地重复。
助理一惊:“你背篓里有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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