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80指指点点道。
“当然不一样了!”
高桥先生的声音特别大,特别的有道理,“就比如,我给你钱买网球用品,以及给你钱去吃甜品,那是一样的钱吗?”
“各有各的用处,所以它们是不一样的,这次真没多少,就两万日元,”高桥先生一边说一边往外走,“你可别还回来,你还一万日元,我再给你塞十倍!”
说完就迈着矫健的步伐离开了。
留下站在原地叹气的0880。
它走到床边,把薄被一掀,就看到那放着的两张钱。
弯下腰拿起后,0880将其放在明天要穿的衣服兜里。
洗漱好后,0880躺在床上跟幸村煲视频。
“……就是这样,精市,为什么长辈们都喜欢给我塞零用钱呢?”
视频那一头的幸村穿着纯蓝色睡衣,撑着下巴温柔地笑道,“因为零是个非常懂事、非常不愿意麻烦长辈的人呀。”
0880听到这话一愣,“懂事我是懂事啦,但后面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唔……就比如我零用钱不够,我会直接跟妈妈说,”幸村给它举例说明,“但是你不会。”
“我不会吗?”
0880茫然地回想了一下它到高桥家后的日子,“我不会是因为我的零花钱够用呀。”
“但是你写小说,”幸村温柔地看着它,“是为了拿稿费当自己的零用钱,多余的则是想要给外公外婆还有舅舅用,是不是?”
“是,”这个没什么好隐瞒的,0880点头,“因为他们对我很好嘛。”
“但我们还是国中生,”幸村的声音很温柔。
“虽然偶尔会因为零用钱超支,想通过自己擅长的事去兼职赚钱,但不会想你那么远,零,你对外公外婆还有舅舅,还存在一层隔阂。”
“隔阂?”
0880的机械芯忽然加速跳动起来,它抬起手捂住自己的心口,“精市,你继续说。”
幸村仔细看了看它的表情后,直接坐着起身,略带严肃地继续道。
“这层隔阂就在你认为自己是从星际时代过来的,你占了原来樱井零的身体、亲缘,所以你面对长辈们的关爱时,会觉得愧疚、不安。”
“你觉得外公他们对你的好,应该是对原来的樱井零,而不是对你,一个从星际时代而来的机器人。”
“所以你从心里不愿意接受他们给的钱,觉得那不属于你,你还想赚钱来报答他们对你的好,是不是?”
0880的机械芯虽然幸村的话跳得越来越快。
一直到幸村说完时,0880放下了按在心口的手,垂下眼低声道。
“……是,其实我都知道,精市,还有外婆他们,都觉得我生病了。”
“可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没有生病,我就是一个机器人,我真的……不是樱井零。”
它的声音越来越小,但在寂静的房间中,幸村听得一清二楚。
看着这样丧里丧气的0880,幸村的心里特别难受。
“那原来的樱井零呢?”
半晌后,幸村顺着它的话,柔声问道。
0880摇头,眼里带着茫然,“不知道,我来的时候,就感受不到他了。”
不过它想起上次跟外婆去东京打扫樱井宅的时候,它从樱井零的床下,找到了一张满是潦草字迹的纸张。
上面写的东西很负能量,当时外婆差点就进房间了,慌乱之下0880就塞到了自己兜里。
它不仅将其带回了神奈川去公寓那边收拾了卫生,最后还带回了家。
想到这,0880抬起眼和幸村对视着,“精市,你相信我吗?”
“当然,”幸村点头。
0880露出了一个狰狞的笑容,然后起身从衣柜最下面,将那张皱巴巴的纸拿到了镜头前。
“吃怀石料理那天上午,我在东京樱井宅发现的。”
幸村定定地看着镜头前潦草又密集的字。
只觉得冷汗浸满了他的后背。
这纸上只有一句话。
但写这一句话的人却像是停不下手一般,不断重复地写了一遍又一遍。
字迹越来越潦草,重复得也越来越多。
【爸爸妈妈,如你们的愿,那就一起去死吧。】
“精市?”
没听到幸村声音的0880放下那张纸,疑惑地看着对面愣在那的幸村。
“别怕。”
熟悉幸村的0880立马看出他的惊惧,于是赶忙安抚着对方。
幸村深吸一口气,看着同样对这纸上的话很茫然的0880,心里什么滋味都有。
“我不怕,我只是在想那场车祸……”
真的是意外吗?
“松本警官跟我说是意外,”0880把纸叠起来放好,“但看到这张纸上的东西后,我觉得不是了。”
“樱井零的父母想要自杀,他们商量的时候,或许被樱井零听到了,所以他才会写下这些东西,”0880猜测道。
“那天他们一家三口出行的时候,或许就是他的父母,按照策划怎么走向死亡之路的时候。”
幸村抿紧唇,看着视频那头的0880点头,“的确有这种可能。”
“而且我总觉得天桥下,撞向旁边的栏杆对他们来说,并不是一种[美妙]的死亡。”
0880把自己在樱井宅书架上看到的那些书说给幸村听。
“那些书大多数都是在说怎么面对死亡,怎么才能拥有一场[美妙]又不那么[疼痛]的死亡。”
幸村已经完全冷静下来了,他点了点头。
“根据我们的猜测,他们既然计划了怎么一家三口走向死亡才是最好的,那的确不会在天桥下贸然撞车。”
“所以在路过天桥的时候,车上一定发生了什么,”0880抬起眼,“松本警官一定知道这场车祸到底是人为还是意外。”
只是为了安抚[活下来]的它,所以没有告诉它所谓的[真相]而已。
“……那外婆他们,”幸村干涩道,“知道吗?”
0880点头,“肯定知道,但我不想问他们。”
那是在揭伤疤。
“你想去找松本警官?”
“是想,但他不会告诉我的,”0880很清楚问了以后的结果。
幸村抿了抿略带苍白的唇,想反驳,却也知道它说得对。
二人对视了一会儿后。
0880忽然道。
“我要活下去,为樱井零,也为外公外婆还有舅舅,以及……我自己。”
0880抬起眼,“我来的时候,这具身体已经没有灵魂,樱井零在急救室的时候,就已经死了。”
“我占了他的身体,我成了他。”
0880的眼圈一点一点地变红,“我贪恋外公外婆舅舅给我的爱,我不想离开你还有别的朋友们,所以我要继续活下去。”
“我知道我很自私,也很羞愧,所以才有了你说的隔阂吧……”
0880说着,眼泪就掉了下来。
它不敢看视频那头幸村的表情,直接说了一句明天见,就跟胆小鬼一样挂断了视频。
幸村看着被挂断的视频通话,愣在原地两分钟后,他迅速起身换好衣服,提着行李箱下了楼。
幸村妈妈和幸村爸爸还在楼下看电视剧,见他忽然穿着外出的衣服,提着行李箱下来,纷纷一愣。
“精市,你去哪里?”
“我去......0家里,明天跟他一起去合宿也方便,我出门了。”
说完,幸村就穿好鞋子便推着行李箱快速离开了。
“到了后记得发消息!”
匆匆忙忙追过去的幸村夫妇只能这样叮嘱着。
幸村挥了挥手,表示知道了。
“他说0,是零的新称呼吗?”
“可能吧,少年人嘛,有外号也正常。”
0880把被子拉得高高的盖住了自己的脑袋。
它无声地流着泪,一双水眸变得通红。
今夜,它把自己所有肮脏的小心思,都说给了它最喜欢最重要的人听。
其实它很早之前就想跟精市说了。
它真的没有生病。
它也不是……真正的樱井零。
一想到明天或许就要面对幸村异样的眼神,0880就直接把自己缩成虾米,然后捂住耳朵在那无声地哭。
它现在不想听到一点声音。
只想哭一场。
幸村去找0880的路上,给它发了很多消息都没人回复。
于是到高桥家门口的时候,幸村直接给高桥夫人打去了电话。
高桥夫人还在看狗血电视剧,接到电话后,赶忙让高桥先生去开门。
幸村只说自己跟0880约好明天一起出发,所以要在这边借宿一晚,打搅大家了。
高桥夫妇自然不介意。
他们甚至想要去叫0880,但是被幸村阻止了。
反正他都在家洗漱好了,索性就把行李箱放在客厅,然后直接来到了0880房门口。
幸村抬起手敲了几下门。
0880放下捂住耳朵的手,抽泣着拉下被子,声音沙哑:“谁呀?”
“我。”
幸村的声音传来的时候,0880拖鞋都没穿,用最快的速度来到门前,直接将房门拉开,就对上一双充满担忧的紫蓝色双眸。
“精市……”
0880抿紧唇,一边掉眼泪一边眼巴巴地看着他,“我们还是朋友吗?”
“当然,”看着它可怜兮兮的模样,幸村又好气又心疼,直接走进房间,一手关上房门反锁好,一手将它揽入怀中,“我们是彼此最重要的人,你忘记了吗?”
0880抱紧他精瘦的腰,只觉得机械芯泡在酸涩的池子里面,“呜呜呜.......”
这可把幸村心疼坏了,他轻拍着0880的后背。
“乖,不哭了,我这不是来了吗?你胆子可真大,居然敢挂我的视频,不知道我很记仇吗?”
“呜呜呜……我明天会加倍训练的。”
幸村扑哧一笑,“不是让我相信你吗?那你为什么不相信我?”
还挂他视频。
0880听到这话又哭又不好意思,“因为,因为我没有生病呜呜呜……”
幸村弯下腰,温热的额头抵住它凉丝丝的额头,二人对视着。
“以后,我叫你0,好不好?”
0880的眼泪掉得更厉害了,它抽泣道,“不,就叫我零,我不能忘了他。”
它已经用这个身份得到了太多的幸福。
幸村叹息一声,再一次将人抱住,很久后,他才笑道,“好,听你的。”
然后等0880平静下来后,拉着人去洗脸,幸村还出去把行李箱推了进来,重洗了个澡后,再躺下。
他刚躺下,0880就跟八爪鱼似的缠了上来。
幸村索性侧过身,将人抱在怀里轻声安抚着,“得亏你们家隔音好。”
已经没哭但双眼红肿的0880在他怀里蹭了蹭,“没哭了,看到精市,眼泪就控制不住,它自己掉下来的。”
“这样啊,”幸村轻笑着,“以后看到我,要笑知道吗?”
“好,”0880又在他怀里蹭了蹭,满眼依赖的样子,让幸村再次勾起唇。
第236章
0880窝在幸村温暖又带着淡淡兰花清香的怀里,整个人满足得不行。
幸村修长的手还在轻拍着它的后背,“你这眼睛明天早上是不能恢复好了,明天我们起早离开吧。”
“好,”0880用脑袋拱了拱幸村的胸膛,像一只迷路的小兽终于找到了安定温暖的地方。
接下来谁也没再说话。
0880迷迷糊糊睡着之前,还感觉身后的手很有节奏地轻拍着它。
等怀里的人睡着后,幸村才温柔地垂下头,在对方毛茸茸的脑瓜顶上落下轻轻的一吻。
翌日一早,二人轻手轻脚地起床洗漱好了后,便提着行李箱蹑手蹑脚地离开了家。
把院门拉上以后,0880在家人群里发了消息。
0880:【外公、外婆,我们出发咯,到了给你们发消息哈,机器人跳舞jpg。】
然后就跟着幸村去对街吃乌冬面去了。
出门的时候,0880用热毛巾敷过眼睛,所以现在双眼看起来除了有些发红外,并没有昨晚那么红肿。
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它哭过。
0880很害羞地垂着头吃乌冬面。
幸村坐在它对面,笑眯眯地问道,“待会儿他们问你怎么了,你要怎么回答?”
0880像海草一样扭来扭去,哼哼唧唧地就是不回答。
幸村被它逗得笑个不停,出店在约定好的地方等真田和柳时,幸村脸上的笑容都没下去。
然后他就发现0880的双耳渐渐发红。
刚开始幸村还一脸担心地给它检查了一遍,毕竟0880一直浑身苍白,还因此去医院检查过。
结果摸到0880的耳朵,感受到对方发烫的温度后,幸村恍然大悟,“零,你害羞了!”
而且害羞起来的时候,红的不是脸,而是耳朵!
0880眨巴着红润润的双眼,抬起苍白微凉的手触碰了一下热乎乎的耳朵,“是热的。”
它带着几分惊奇道。
幸村听到这话,心里酸涩的同时,也为它高兴,于是又逗起它来,惹得0880的耳朵一直红彤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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