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刻漫无目的走在街上的江一眠,眼中闪着水光,但没过多久就恢复了一如既往的风平浪静。
他不是圣人,怎么可能没欲。望?
只是克制更多罢了。
但刚才似乎有些冒险了。
如果这段关系就这样结束,他会后悔今天问出这些问题吗?
江一眠在心底反复问自己,问了好久。
没有答案。
但说出来之后,有种坦然的畅快感。
似乎也没想象中的那么糟。
江一眠没精力琢磨了,他现在只能等,等着傅承焰后面的反应。
别无他法。
江一眠停住脚步,抬手看了下腕表,已经三点半了。
本来是打算回警局等谢之繁的,但现在他心里真的很乱很不好受。
可即便如此,他的人生始终还要继续。
胃疼的那些天,没有去琴行练琴,也没有去清泉三苑做脱敏训练,只在手机上时常注视秦霄的眼睛。
而不论是练琴还是脱敏训练,最重要的就是坚持。不能再沉溺于低迷的情绪中了,毕竟人生也不只是爱情。
江一眠随手招了一辆计程车,去了清泉三苑。
训练断了这些天,刚开始做又有些艰难,持续的时间已经没有之前那么久了,好在经过多次的努力调整,还是很快恢复了之前的状态。
进入状态之后就好多了。
这次江一眠在出租屋里待了一个半小时,比上次多了二十分钟,直视秦霄照片的时间也从十几秒延长到了半分钟。
整个训练过程,虽然一开始很痛苦,但总体来说进步很大。
训练结束,江一眠从清泉三苑出来后就直接去了对面的博艺琴行。
今天周六,晚上有课。
现在还早,反正无处可去,练练琴定定心也好。
江一眠到达琴行的时候,已经有学生陆陆续续结束课程出来了。
学生们都是白天的课,并不清楚江一眠已经是琴行里的代课老师,所以看见他还是叫着“江同学”。
有几天没见着这位漂亮同学了,大家都很热情,围上来问他去哪儿了,怎么没来练琴云云。
江一眠没什么心思和人寒暄,但还是温和有礼地一一回应,说自己前几天生病了。
钢琴弹奏其实是需要一定体力的,特别是他练的都是高难度曲子,更是需要充沛的体力。力道不够,或者把控不好轻重缓急,奏出来的音色和情绪都是天差地别。
无意义练琴只会浪费时间,所以胃疼的那几天,他就没来琴行了。
一听江一眠生病了,学生们更热情了,纷纷关心。
江一眠被围得里三层外三层,依然还是方映蓉来解救了他。把他叫到办公室,问了下他的近况和身体情况。
想着江一眠近来病了,方映蓉早就给他发了微信,说今晚她自己上课。根本没想到他会来琴行。
而江一眠今天都没怎么看微信,所以不知道这事。
不过江一眠说自己已经恢复了,没什么问题,方映蓉正好还有事,也就放心地离开了。走之前让他有事给她打电话。
到了晚饭时间,学生几乎走完了,只有零星的几个慢悠悠地收拾着东西。
江一眠没胃口,依旧在琴房呆着。
原本弹着上次突然胃痉挛时没练好的《西班牙大协奏幻想曲》,却不知怎地不自觉换了一曲。
所以当安宇背着吉他出现在琴房门口时,就看见江一眠闭着眼,一遍一遍地弹奏着《水边的阿狄丽娜》,音色一次比一次哀伤。
安宇被他琴声里的情绪带了进去,心中凄然,抱臂环着一瓶饮料斜倚在半开的琴房门口,一边听琴,一边看他。
一首曲子,江一眠弹了一个小时。
安宇也听了一个小时。
等他看了腕表起身的时候,安宇才完全推开门走进去,关切道,“江同学,有心事吗?”
他贴心地递了一瓶饮料过来。
江一眠本就记性好,加上前世受过特训,对人的面孔和名字一向过目不忘。虽有段时间没见了,发型和衣服也都发生了变化,但他记得这个体格健硕的阳光大男孩,包括和他一起出现的那个清秀男生。
不过饮料就算了,江一眠从不喝。
便直接拒了,“谢谢,我不喝饮料。”
离得近了,安宇这才发现江一眠脖子上的几道新鲜红痕。
原来江同学有对象了。
接着他又不自觉地想,是男生还是女生?
下一秒,他不琢磨了,是男是女都改变不了有对象的事实。
安宇失落之余,既尴尬又有些自责地收回了手,不好意思地背到身后,强颜欢笑说,“饮料确实没什么好的,还是不喝了。”
“安同学,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先出去了。”江一眠说。
他今天实在是没什么精力和心情与人谈天说地。
可他不知道这一声“安同学”,却让安宇心神荡漾。
本来过了这么久,安宇还怕他记不得自己的名字,没想到他记得。
安宇突然觉得,有对象也不是什么问题,只要没结婚,自己就有机会。
于是他连忙问,“是要去上课吗?”
他早就跟方映蓉打听过,知道江一眠在给成人三班代课。所以才会特地在周六甩开林澜。
江一眠随意“嗯”了一声,然后抬步往外走。
“我能旁听吗?”安宇在他身后提高音量。
江一眠站定回头,神情漠然,“是钢琴课,不是吉他课。”
“我知道,但音乐是共通的,不会受乐器所限制。”他的声音很坚定,透着学生才有的一股青春韧劲儿。
已经六点五十五分,江一眠没时间再纠缠。
丢下一句,“随你。”
然后大步离开了琴房。
上周他已经在手机软件里备好了课,直接去办公室拿上教材,就去了成人三班的教室。
安宇一直跟在他身后,因为没被拒绝,眼中眸光明亮。
*
生日宴除了第一天,后面都有傅家人出面,傅承焰不必露面,所以回到酒店后,他就直接上了顶层。
进门后,目光所及之处都是江一眠的身影。明明两人只待了短短一天,傅承焰的生活里却仿佛都是江一眠的影子。
他走向次卧,房门打开就看见床上叠放整齐的江一眠的衣物。
傅承焰倚在门口点了根烟,站了一会儿。
然后洗澡睡觉。
硬躺了一两个小时,睡不着。
傅承焰换上衬衣西裤,随手拿上外套,一边单手扣着衬衣扣子,一边大步往外走。
走到玄关又折回卧室,从床头柜上的黑色绒盒里拿出那对星空袖扣戴上,出门。
今天周六,如果秦霄的事处理好了,江一眠应该会去琴行。
上次傅承焰替江一眠接方映蓉的电话时,得知江一眠在琴行做兼职老师,他顺口打听了代课时间。每周六晚上七点到九点,成人三班。
傅承焰驱车到警局,秦霄还在里面,没有江一眠的身影。
他又上车掉头,往琴行疾驰而去。
到达博艺琴行时,晚上八点半。
傅承焰快步走到门口,却突然顿住脚步。
他没进去,在夜色里绕着琴行的玻璃外墙走,只有几间教室亮着灯,应该都是成人班。
傅承焰一间一间地看过去,最终在琴行背面的一间教室里看到了站在讲台上认真授课的江一眠。
他身后的幕布上投影着《致爱丽丝》两个版本的创作背景。
玻璃墙很隔音,傅承焰听不到江一眠的声音,他就那样静静立在黑夜里看着江一眠。
看他讲创作背景,进行曲式分析,鉴赏《致爱丽丝》的经典演奏合集,最后幕布上是《致爱丽丝》的曲谱。
一小节一小节的讲解与示范,江一眠在授课的过程中逐渐找到了心中的平和,原本冰冷的神色都温柔了许多。
课程结束,他从琴凳上起身,随意望向窗外漆黑的夜,恍惚间看到了傅承焰的身影。
他笑了一下,心下觉得自己真是无可救药。
这才分开几小时,想傅承焰都想出幻觉了。
等学生散尽,他再次抬头,仔细看去,窗外根本就没什么人影。
安宇一直跟着江一眠,直到出了琴行,还不死心地想送江一眠回家。
江一眠婉拒了,然后打车去了警局。
如果谢之繁没有改变注意的话,应该已经在白天来过一次了。
可秦霄不仅不接受和解,还在警局差点又对谢之繁动手。
江一眠进来刚好看到这一幕。
当然,秦霄很快被警员制服了。
其实秦霄会有这些反应,都在江一眠的意料之中。
他立在门口,眸色平静地看着被两名警员钳制的秦霄。
混乱中,秦霄气急败坏地抬头,阴鸷凶狠的眉眼猝不及防地与他对视。
江一眠没有退缩,保持淡漠的目光直视着秦霄。
看着秦霄眼中的情绪,由惊喜,慢慢变成自责,最终又成了暴怒。
江一眠知道,他看见吻痕了。
第49章 相信你
秦霄疯了一样,突然力气大到惊人,直接挣脱了两名警员的钳制,猛地冲到江一眠面前,一把扯开江一眠的衬衫衣领,两颗价格高昂的蓝钻石扣子跌落在地。
秦霄双手狠狠攥着江一眠的衣领,大睁的眼睛死死钉在那雪白颈间的一道道新鲜红痕,而秦霄的眼睛比这红痕更红,几欲滴血。
“傅承焰亲的?”秦霄咬牙低吼,“你们做了?”
尽管江一眠已经经过这么久的脱敏训练了,但刻进骨子里的恐惧和应激反应,在秦霄碰到他的那一刻仍旧没有放过他。
但还能撑住。
他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先抬手看了一眼腕表,然后挺直脊背,站得如松如竹,眸色维持一贯的漠然,冷冷瞥着疯狗一般的秦霄。
一言不发。
警员们立马上前制止秦霄伤人,没想到他奇迹般地再一次挣脱钳制,似恶鬼般叫嚣着凶狠扑上来。
“我他妈问你话!是不是让傅承焰操了!”秦霄的怒火终于烈烈燃烧起来,他掐着江一眠脆弱的脖颈一把将人重重推到门框上。
猛烈的撞击让江一眠后背本能地弓起来,但这种程度的疼痛不足以让他倒下,只几秒他又挺直了脊背,恢复方才的模样。
继续冷冷瞥着秦霄扭曲的脸。
“说话!你为什么不说话!”秦霄死死掐住江一眠的脖子,眼见着那白皙的脸色逐渐发红。
民警办公室还有其他案子的人员和家属,见情势似乎不可控,一时之间都乱了起来。
而秦霄还未松手,反而越来越用力,歇斯底里的怒吼像野兽咆哮一般,“江一眠,你是我的!你竟敢让别的男人操!我他妈掐死你!!!”
滋——
一声电流音。
电警。棍重重抵在秦霄的腰上,猛烈的电流让他瞬间就一翻白眼倒在了地上。
江一眠喉咙瞬间有了新鲜空气,跌坐在地上本能地大口呼吸,但他视线始终没有从秦霄不停抽搐的身上移开。
呼吸稍稍稳了些后,有警务人员将他扶了起来,询问他有没有事,但周遭杂乱的声音他越来越听不清。只在踏出门口的那一刻,他再次抬手看了下腕表,视线很模糊,但勉强能辨认出,整个过程持续了三分钟。
他直视了秦霄三分钟。
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他突然脚下一软,没了意识。
谢之繁看着这一切,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不知道是吃醋还是心疼,又或者是害怕,但不妨碍他继续铁了心地跟着秦霄。
所以他抖了抖之前和秦霄拉扯中弄乱的衣服,是一件白色长袖薄款带帽衫,完全遮了他手臂和手腕的新旧伤痕,脖颈处的淤痕也被帽檐遮了一部分。
他来之前想过秦霄肯定会拒绝,毕竟之前秦霄每次和他做了,即使很愉悦,也还是让他滚。只是没想到,他竟然会抗拒到这种程度。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连自己的退路都不留。
更是不顾自己的声名和前程,在警局当众对江一眠下那么重的手。
但无论如何,他一定要拿下秦霄。
这是他摆脱多年苦难的唯一机会。
谢之繁戴上兜帽,拉着两边的帽檐往脖颈处拢了拢,然后走出警局,在门口上了一辆开往城西边缘的公交车。
*
傅承焰匆忙赶到医院时,三人间的普通病房内,江一眠蜷缩在里边最角落的病床上。
灯光打在他白得几近透明的脸颊,似乎还萦绕着湿润水汽的长睫紧紧敛着,投在脸上的阴影都在微微颤动。紧抿的嘴唇有些干,仿佛一层薄膜锁住了里面的水嫩与红润,小山峰一样的喉结滚动得异常艰难,打着点滴的手紧紧攥着条纹薄被,青筋凸起,指节发白。
傅承焰心疼至极,几步冲过去,一把拉上蓝色帘子,与其他睡着的病人和打着瞌睡的家属隔绝开来,然后上床将人拥进怀里,温柔安抚,“眠眠,别怕。”
“没事了,我在这儿。”
“安心睡,睡一觉就好了。”
“我会陪着你。”
“一直陪着你。”
不知是感受到傅承焰的体温,还是听到了他的声音,江一眠的身体慢慢地就不那么紧绷了,颤抖也逐渐消失,紧攥到僵硬发白的手指也在傅承焰的掌心缓缓舒展。
傅承焰将薄被往上提,在江一眠的脖颈处掖好。然后脱下西装外套铺在被子上,连人带被紧紧搂在怀里,接着哄他,直到哄得他安安稳稳地沉沉睡去。
傅承焰是在酒店书房接到警方电话时,才知道他是江一眠手机通讯录里唯一的置顶联系人。
意识到江一眠是真的很喜欢他,也确实是真的在依靠他。
傅承焰心都化了,同时又心疼又自责。
立马扔下手中的企划案,赶到医院。
见着这样的江一眠,傅承焰只想好好疼他。
当时在琴行外,就不该先他一步离开。
这一晚,傅承焰抱着江一眠在病床上斜靠到天明。
天光微亮,一道空灵的钢琴曲缓缓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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