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与临捂住了自己淌血的虎口。
齐玉颤抖着缩起肩膀,头发狼狈地贴在额角,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江与临上前一步,想去看齐玉的神情。
研究员拽着江与临,说:“西蒙,先去包扎伤口吧,顺便检测一下有没有被感染。”
江与临当然不会被感染,齐玉是没有感染性的。
他担心的不是这个。
齐玉咬伤他的时候,自己血滴进了齐玉嘴里——
江与临怕齐玉认出他。
他甩开拦着他的研究员,缓步上前。
鞋底踩进水里,发出一声轻响。
齐玉抱着肩膀抖了抖。
江与临俯下身,扳起齐玉的下巴。
齐玉呛得涕泗横流,眼眶通红,仅剩的一只眼睛水汪汪的,瞧着可怜极了。
江与临呼吸微顿,心中一片酸软,心疼得无以复加,用尽全身力气才勉强克制住把齐玉搂紧怀里的冲动。
他深吸口气,转身走出实验室。
江与临离开后,齐玉忽然抬起湿漉漉的眼眸,望着那道背影,疑惑地歪了歪头。
*
花园里的蔷薇花,终究还是开了。
在齐玉选择溃散的前一天,一切风平浪静,并没有发生任何可以刺激到他的事情。
傍晚,在江与临抄录好最后一组数据,准备离开实验室的时候,齐玉忽然叫了他的名字。
“西蒙·克莱尔。”
齐玉曾在英国留学四年,英文发音标准,语调有种古老深沉的华丽感,乍一听很容易让人联想到皇室中最不谙世事的小王子。
江与临用英文公事公办地回答:“有什么事吗?”
“西蒙·克莱尔,”齐玉又叫了他的名字,然后问:“江与临怎么样?”
江与临说:“他很好。”
齐玉看着江与临,问:“是吗。”
江与临蓦地心头一紧,竟不敢再同齐玉交谈,拿起记录档案匆匆离开。
他怀疑齐玉已经认出来自己,又说不上来自己何处露出了破绽。
是因为那些血吗?
可贪食他血液的是御君祁,齐玉又尝过他的血,怎么会只咬了他一口,就如此绝对地认出了他的身份呢……他已经很迅速地用冲口器冲淡齐玉嘴里的血味了。
凌晨时分,答案揭晓。
夜色暗沉深邃,万籁俱寂,研究所里的人大多都睡下了。
齐玉的溃散无声无息,强大能量瞬息倾泻。
这磁场是如此的熟悉。
江与临体内的异能晶核共振不止。
那一刹那,他感受到了什么。
苍蓝光芒自齐玉眉心升起,徐徐升空,穿过那面铜墙铁壁,缓缓流入禁闭室。
星尘07号陨石化作纯粹的能力,不断灌向这个时空的江与临,最终凝结为一颗苍蓝色的异能晶核。
寒冰之力不断盘旋,两个时空的异能晶核相映生辉。
实验室内,‘西蒙·克莱尔’身上亮起蓝光。
齐玉眸底倒映着那抹光辉,轻轻笑了笑,说:“果然是你。”
他确实没有从‘西蒙·克莱尔’的血液中尝出江与临的味道,但他从那些腥甜的血液里,感受到了熟悉的能量波动——
那是他自己的陨石能量。
同一个时空不该有两份相同的能量,所以这个‘西蒙·克莱尔’一定是来自其他时空。
除了江与临,齐玉想不到他还会把自己的陨石给谁。
江与临终于明白是哪里露出了破绽。
他从来不知道,自己身上的寒冰异能竟然是源自齐玉!
难怪他会拥有两种异能。
齐玉眼眸明亮,瞧着江与临说:“抓到你了,临临。”
江与临轻轻掐了把齐玉的脸,叹息道:“怎么狗精狗精的。”
齐玉将脸贴在江与临手上,小动物似的蹭了蹭。
江与临眼睛一瞬间红了。
他喉结微微颤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那一刹那,他只想抱着齐玉,想质问齐玉为什么要溃散,又想求他不要溃散。
他有太多太多的话想对齐玉说了。
可是来不及了。
齐玉抚着江与临脸颊:“你是从哪里来的。”
江与临哽咽道:“六年以后。”
齐玉问:“我们又在一起了吗?”
江与临点头:“我们会在一起的,永远会在一起的。”
齐玉眼中光芒逐渐黯淡:“真好。”
看着齐玉的生命在缓缓消逝,江与临也顾不得什么时空法则了。
他以为自己能够理智、能够淡然,能够平静地接受过去,接受齐玉离开。
可真到了这一刻,他才发现自己从来也没有放下。
没有一时一刻,一分一秒放下过。
就算永远消失,就算被宇宙法则抹杀,他也不想再一次失去齐玉了。
这是他此生都无法再次承受痛苦。
江与临握紧齐玉的手,好像足够用力就能抓住那抹正在不断溃散的能量:“齐玉,你不要选择溃散,我现在已经很厉害了,我可以把他们都杀了,可以带走你,带走江与临,我会保护你,保护你们,不会让你们受到任何伤害了,我求你别走。”
齐玉与江与临十指相扣:“临临,我永远爱你。”
江与临心如刀绞,恍如肝胆俱裂,哭到不能自已。
他很久、很久没有这样无助过了。
那绝望刻入骨髓,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一切早已注定,是没办法改变的。
可是为什么要这样呢?
为什么要这样错过,一次又一次错过。
相认既是诀别。
时间缓慢而决绝地向前流淌,故事走向早已注定的终局。
齐玉靠在江与临怀中,慢慢、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江与临心痛欲绝,泪流不止。
一年又一年,蔷薇总是会开的。
可看过花开花落的江与临,又该如何释怀。
第168章
江与临带回了齐玉的半颗心脏。
他在六年前的时空停留了三个月,原本的时空却只过去一个月,也不知两边的时间流速是怎么计算的。
莫星移表示:“能回来就很不错了好吗?不要在意这些细节了!”
林南明好奇道:“你是怎么确定拿回心脏的具体时间点的。”
江与临不欲多谈,言简意赅地回答道:“我记得冰封研究所之前心脏还在,就等那个时空的江与临离开,然后拿走了心脏。”
林南明用很崇拜的语气说:“江与临,你真是太厉害了,在那里呆了三个月,居然没有半点差池。”
江与临不太想谈起过去的事,含混地越过这个话题,问:“这一个月发生什么事了吗?”
林南明轻叹一声:“各地都有怪物异动,全球好几十个基地都遭受了大规模怪物袭击,可能要打仗了,异监委和军部都忙死了,我好久没看到翟远州和慕容煊他们了。”
江与临垂眸看着培养皿中的心脏:“等御君祁恢复了,华国这边可能会好一点。”
林南明说:“但愿。”
人不经念叨,怪物也一样。
刚提起御君祁还没有十分钟,周遭的空气就霍然一扭。
御君祁抬步迈出虚空。
明明是在察觉江与临的磁场波动后第一时间赶来,御君祁却满脸若无其事,仿佛只是刚巧路过,顺便进来看一眼。
只是歧矾山和中心基地相隔一千多公里,祂这顺路顺得也只能骗骗自己了。
江与临还未完全从和齐玉的死别中抽留情绪,看到御君祁只是恹恹抬了抬眼。
御君祁环视众人,目光着重在林南明身上停了一下。
林南明后脊发凉,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得罪过这只怪物,忍不住往莫星移身后躲了躲,同时指指桌上的培养皿,示意江与临现在可以把心脏放进御君祁身体里。
御君祁跟着看向培养皿,心口毫无缘由地轻轻一震,不自觉地皱了下眉。
“这是什么?”御君祁问。
江与临目光转动,将头偏向一边:“齐玉的心脏。”
御君祁脑速运转从未这么快过,几乎是在听见‘心脏’二字后瞬间就反应了过来:“你去找齐玉的心脏了,这就是你要去做的事?”
江与临:“对,你的心脏长不出来,我说了我会去找别的。”
御君祁不知在骄傲些什么,仰起下巴:“我以为你去找别人了,焚天说你不要我了。”
江与临沉默了几秒:“所以你在得意什么。”
御君祁从培养皿中拿出心脏:“你没有不要我。”
江与临说:“我当然不会不要你……焚天跟你讲了那么多,他难道就没告诉你,我体内异能晶核就是你的本命陨石吗?”
莫星移和林南明同时倒吸一口凉气,震惊地看向彼此。
御君祁端详着那颗心脏,漫不经心地回答:“祂说了。”
江与临霎时回想起御君祁刺向他小腹那一剑,不自觉挺直后背:“你一直都知道,那天你刺我那一剑,是想取回本命陨石?”
御君祁立刻否认:“我没有,我当时只是,只是……”
江与临:“被焚天控制了?”
御君祁喉结动了动:“没,我看到你在报告上写要求终止任务,撤离歧矾山,你要走了。”
江与临垂眸,静静思索御君祁刚才的话。
御君祁说祂没有被焚天控制,可那天江与临手腕上的应声虫明明发出了声音——
那是谁被控制了?
当时还有谁在现场?
还有御君祁提到的‘报告’,他才刚刚提交上去,御君祁怎么会看到。
这里面值得推敲的细节太多了。
江与临看向御君祁:“这和你用焚天剑伤我有什么关系?”
御君祁支支吾吾:“如果你失去异能,就不能去执行任务,再也不能离开我……我的歧矾山了。”
江与临微微颔首。
林南明眯起眼,意味深长:“你小子居然还想搞强制爱。”
御君祁:“我只是想想。”
林南明拍案讨伐道:“你不光是想,你还动手了,焚天剑上蕴含毁灭之力,伤口有多难愈合你知道吗?听了两句挑唆就对江与临动手,往哪儿一站跟超雄似的,太气人了。”
江与临捂住林南明的嘴:“别吵。”
林南明:“!!!”
我在替你出气啊!不争气的家伙!
林南明愤怒地推开江与临的手:“我再也不管你了。”
江与临还在思索其中蹊跷,不知林南明为何忽然生气,脸上划过一丝茫然。
林南明怒火攻心,捂着胸口,拽起在一旁的吃瓜群众莫星移:“走,我们不管他了。”
莫星移抬起胳膊抽出手臂:“你自己走吧,我还想再看一会儿。”
林南明:“……”
江与临冷冷扫了莫星移一眼:“好看吗?”
莫星移‘噌’得冒出好几层冷汗,一键三连:“不好看,我走了,下次见。”
半分钟内,林南明愤懑离席,莫星移落荒而逃。
屋里只剩下江与临和御君祁二人。
江与临伸出右手,反手敲了敲桌面:“坐下,我们得好好谈谈。”
御君祁听话地坐下来:“谈什么。”
怪物坐在江与临身边,两条长腿岔开,紧紧贴向江与临,体温透过布料传过来。
江与临不说话,御君祁也没再说。
怪物微微低着头,脖颈勾出一道驯服的弧度,看起来格外乖顺。
很像齐玉。
江与临眸光轻轻一颤,突然间色令智昏,忘记了想和御君祁交谈的内容。
正事一会儿再说吧。
他们已经很久很久没见了。
和御君祁是,和齐玉更是。
江与临低声问御君祁:“你能拟态成齐玉的样子吗?”
御君祁不理解,但很听话。
也许是因为正握着齐玉的心脏,受到磁场影响,御君祁这次的拟态出奇完美。
江与临定定地看着御君祁。
御君祁也看江与临,说:“这一个月我一直在找你,可你的磁场完全消失了,我找不到。”
江与临眸光似水闪烁,涟涟如秋波:“我去了一个地方,了解到许多从前不知道事情。”
御君祁歪歪头:“你去哪儿了?”
祂还顶着齐玉的脸,眼神迷茫地做出这种呆呆的动作,简直和齐玉一模一样。
江与临不自觉地动动喉结,突然说:“御君祁,你介意用齐玉的样子和我做吗?”
御君祁一呆,瞳孔微微扩散:“啊?”
用齐玉的样子?
做?
江与临大概也觉得自己的要求有点过分,轻咳一声,转开话题:“还是说正事吧。”
御君祁根本不想说什么正事。
祂想和江与临做,用谁的样子都行!
御君祁一把抓住江与临手腕,低头亲了过来。
江与临眼波微荡。
心猿意马。
御君祁含着微凉的薄唇,吻得很轻,也很温柔,动作却强悍凶厉,一下下凿得很深。
江与临仰面躺在沙发上,盯着晃动的天花板,偶尔随着过于激烈的动作泄出一丝喉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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