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亮灯光下,长条形瞳孔猫眼般变化,迅速向内收缩,形成一个标准的圆形。
一切的开始,都要从他没舍得捅死这条小章鱼说起。
他先是有了宠物,然后捡到了肖成宇,最后还和御君祁被迫组队。
个个都要他操心,哪个都没法不管,不仅要保护他们的安危,还要在他们之间吵架时做调解。
果然人只要心软一次,就会不停地心软,然后把自己搞进一个很被动的境地里。
烦死了。
第27章
次日,江与临送肖成宇办入城手续,御君祁依旧是留在城外。
第三基地整体布局呈‘回’字型,分为外城和内城两部分。
外城有十六个街区,获得基地公民资格的融合者生活在第九街区和第十街区,两个街区相邻,位于外城东南角,偏安一隅。
虽然同样生活在基地内,但融合者的活动范围受到严格管控,他们轻易不会出现在其他街区,更不会出现在内城。
内城严禁融合者进入。
孟教授的推荐信令他们少了许多麻烦,肖成宇不需要再用大量晶核兑换入城资格,通过基因检测后,他获得了第三基地的临时居住证。
于是,肖成宇将晶核都兑换成贡献点,用于维持日常开销。
在第三基地,融合者的生活成本很高,采购物资交付额外税款,好在肖成宇积攒的晶核足够多,没有金钱上的顾虑,否则一个普通的融合者在基地生活,压力还是很大的。
即便基地内很多政策对融合者并不太友好,但肖成宇还是决定在此定居。
他已经在污染区漂泊太久了,长途跋涉地来到第三基地,除了这里,他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
没有什么能比得上安稳的住所更重要,一些小巧不言的歧视,完全在肖成宇的接受范围之内。
融合者受到动物基因影响,大多昼伏夜出。
现在是上午十一点,整片街区静悄悄的,不知是都在休息,还是住在这里的融合体本身就很少。
“第十街区会热闹一些,”
工作人员盖章盖得很快,一边办理手续一边说:“活下来的融合体中,受到猛兽基因感染的是大多数,他们都在十街区,九街区都是些温和的动物,治安很好。”
肖成宇被分配在第九街区,和一只孔雀做邻居。
孔雀正落在三楼窗边啄羽毛,见到街上来了新人,很友好地和他们打招呼,说:“你们好,欢迎来到第九街区。”
肖成宇收起眼中的惊讶,攥着背包回礼道:“孔雀先生您好,我叫肖成宇,变异兔感染者,初来乍到,请多关照。”
孔雀说:“其实我叫李宣……不过叫孔雀也行,随你喜欢吧……第九街区邻里和谐,适宜居住,希望您的帅哥朋友可以放心,不必为您的安全担忧。”
江与临:“???”
李宣啄了啄羽毛:“昨晚那三个佣兵的哀嚎声,整个第九街区都听到了,动物的听力比较灵敏,请见谅。”
江与临&肖成宇:“……”
肖成宇轻咳一声:“您忙着,我先上楼了。”
李宣挥挥翅膀,继续在阳光下梳毛。
没有电梯,江与临和肖成宇步行上了三楼,按照门牌号找到了他的房间。
打开门,房间环境还不错,是个宽敞的一居室,简单的摆着几样家具,有独立的卫生间。
一路跌宕,肖成宇来到了旅程的终点,恋恋不舍地与江与临告别。
*
和肖成宇分开后,江与临乘坐地铁,用了40分钟的时间来到了内城安检处。
今天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在这个平平无奇的工作日,安检处排队的人并不多。
内城的建筑比外城看起来更漂亮,社区和街道也有了更多绿化和设计感,比外城高档许多。
江与临通过安检,按照介绍信上的地址找过去。
孟教授在介绍信最下方写了孙念洄的住址和工作电话。
治疗系异能者并不少见,但能治愈被怪物感染的治疗系异常稀有,至少比寒冰系异能稀少。
江与临只要略一打听,很快就找到了孙念洄居住的小区。
那是个很高端的小区,植物茂盛,空气清晰,容积率很低,大多都是些四五层的小洋房,前排还有别墅。
孙念洄是罕见的B级治疗系异能者,又是科研人员,住宿和薪资待遇很好。
门卫熟知这里的每一位业主,看到介绍信以后,通过内线电话联系到孙念洄。
挂断电话,门卫说:“孙小姐今天下夜班,正好在家,让您直接过去就可以。”
相比研究员,孙念洄看起来更像个学生,她剪着娃娃头,齐刘海,戴细框眼镜,穿着一件宝蓝色太空棉卫衣,许是刚下班回家洗了澡,发梢还有些潮湿,脑子上搭着条毛巾。
她已经接到了孟教授的电话,知道眼前这人是外公的救命恩人,表现得十分热情,还洗了苹果和桃子招待江与临。
孙念洄开门见山:“您是A级异能者,我也不知道自己的异能对您能否有帮助,请把手递给我,我先试一下。”
江与临伸出手,孙念洄将掌心轻轻倒扣在他手上,缓缓催动异能。
一团白光亮起,江与临感到一股柔和的能量顺着掌心漫延,温暖如春风,和煦地在游淌于四肢百骸。
半晌,孙念洄收回手:“您的异能晶核……很奇怪,我隐约感受道一些不属于您的磁场。”
江与临应声道:“是的,根据孟教授的说法,我异能不稳定的原因正是受到了其他磁场影响,晶核上面附着了很多不同射线。”
孙念洄很苦恼地说:“我们现在连单一辐射的规律都无法掌握,有关交叉辐射的研究更是寥寥无几,很抱歉林先生,我没办法解决您困扰,而且……”
而且?
江与临听出孙念洄语气中的迟疑,察觉到什么似的,抬眸看过去。
孙念洄咬着嘴唇,欲言又止,略显焦虑地抖着腿:“而且除了异能以外,我还发现您的大脑中,海马体部分存在信息编码混乱的问题”
江与临愣了愣,突然听到专业名词有点懵,皱着眉重复了一遍:“海马体信息编码混乱?”
孙念洄站起身,在原地来回踱步:“是的林先生,人脑内的海马体负责信息记录与编纂,也就是说,您的记忆可能存在问题……您失忆过吗?”
江与临想了想:“应该没有吧。”
孙念洄犹豫片刻,突然小声说:“那您听说过精神系异能吗?”
听到精神系异能这几个字的瞬间,江与临眼珠微不可查地动了动。
强大的精神系异能确实可以抹除所有痕迹,神不知鬼不觉地封藏记忆
抹除痕迹、编纂记忆……这是异监局对付某些特殊异能者常用的手段。
异监局负责处理一切超自然异变事件,除了对付怪物,异能者犯罪也归异监局纠察管理。
末世之中,怪物是人类生存的首要大敌,而异能者又太过稀缺,上头的人舍不得杀掉这些异能者罪犯,但又怕养虎为患,不敢轻易用他们。
也不知哪位‘天才’想出一个妙招,建议成立专门的特殊管理部,负责收容所有拥有异能的罪犯,利用精神系异能者的力量,修改掉这些罪犯的记忆,然后把他们投入一线清扫怪物,戴罪服刑,美其名曰‘效能最大化’,让这些罪犯死得其所。
当时,江与临并不赞同这项决策,带头投出了反对票。
那时他怎么都不会想到,居然有一天,自己也会成为那个可能被修改记忆的人。
想来也是,异监局的秘密那么多,想要活着离开那里,总得忘记些什么,才能让上面的人放心。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现在他还能记得这些往事,说明自己受到的影响不大,至少没有一觉醒来出现在特殊管理部,还以为自己本来就是负责清扫怪物的工作人员。
等等。
清扫怪物的……工作人员?
灵光一闪间,江与临察觉到因果逻辑链条中隐藏的端倪。
夏风灼热,二十几度的高温里,江与临硬是冒出一身冷汗。
他确实没有被送到特殊管理部,可如果换个角度来看,地点似乎只是个无关紧要的名词。
来到北方基地后,江与临一直在清扫怪物。
因为他的异能强大,因为他是人类之光,因为他肩负职责与使命,因为拯救世界是他的毕生理性。
流血与牺牲合情合理,当仁不让。
最后,江与临死在与神级怪物的决斗之中,他的死亡壮烈而伟大,意义深远,富有多重影响,甚至还成为基地高层免战的正当理由。
这算不算……死得其所。
他以为自己做出的选择,真的那是自己主动做出的吗?
还是只因他身在局中,不知不觉被推上了这条路。
首任监察官的位置、异监局的特殊管理部门、与他反目的朋友、人类之光的名头、被当做刺杀目标的御君祁、背叛他的慕容煊……
所有人都在这盘巨大的棋局里。
在斗争的漩涡中,没有人能够独善其身。
谁才是背后执棋之人,竟然能如此运筹帷幄,搅动风云。
那这次呢?
江与临无意中发现自己的记忆存在问题,就真的就一定是‘无意’吗?
为了解决异能的问题,他来到第三基地,走到孙念洄面前,得知了记忆被修改过的消息,接下来,他理所当然地应该去寻找一位精神系异能者,弄清楚自己被修改掉的记忆究竟是什么。
他的异能已经是A级中最顶尖的存在了,能够入侵他大脑的,只有……S级。
可据他所知,这世上并没有S级精神异能者。
所以他现在应该做的,就是去找藏在暗处的S级异能者,那或许是解开一切谜题的关键。
这一切都如此顺理成章,环环相扣。
每个人站在他的位置上,都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这太可怕了。
仿佛有谁在推着他往前走,暗中影响着他所作的决定。
江与临不禁怀疑,就连他此刻的猜忌,是否也都在对方的算计之中?
第28章
江与临目光微冷,看向孙念洄:“孙小姐,您很了解精神系异能?。”
孙念洄说:“我见过一个精神系异能者,他可以通过异能改变人的记忆,只是人脑太复杂、也太精密了,并不是每次都能成功。”
江与临眉梢微动:“他是谁?”
听到江与临问是谁,孙念洄的脸色倏然变化,呈现出一种难以用语言形容的哀伤。
大约过了十几秒,孙念洄低声才回答:“我男朋友,他已经死了。”
江与临默了默,说:“抱歉。
“没关系,这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孙念洄眼圈微红,语气沉痛:“自从末世降临,已经死了太多人了,至亲至爱,父母兄弟,谁不会死呢?这没什么特别的,我们应该学会接受,坚强地走下去,只要心怀希望,总有一天能迎来重逢,我们会再见的,一定会的。”
这话满是看淡生死的释然,听起来孙念洄像是已经走出了爱人死亡阴影,坚强而勇敢——
如果不是她说着说着就开始哭的话。
孙念洄泣不成声,抽噎着讲述她与男友相识相恋的过往。
不知道正常人面对这忽如其来地事态走向会如何处理,江与临只觉自己心如坚冰,完全听不进去对方在说什么,只想赶紧找理由逃走。
可惜根本逃不掉。
孙念洄抓着他的手臂,像是终于能找到个倾诉悲伤的树洞,无论如何都不肯撒手,细瘦的指尖十分有力,而且出手精准,江与临几次试着不动声色地抽回手,均以失败告终。
江与临:“……”
遇到高手了。
哎。
值得庆幸的是,二十分钟后,孙念洄终于止住了眼泪。
谢天谢地。
孙念洄手里握着大把纸巾:“不好意思林先生,让您见笑了。”
江与临松了口气:“你现在好点了吗?”
孙念洄靠坐在沙发上,眼帘低垂:“我平时不是这样子的,昨晚通宵加班,科研进展又不顺利……他和我是一个专业,以前有什么困难他都会帮我、安慰我,现在没有了。林先生,我太想他了,精神都有些不正常了,没有吓到您吧?”
江与临倒了一杯温水递给孙念洄,如实说:“还好,我见过更不正常的。”
孙念洄:“……”
她挤出一丝笑:“哈哈,林先生您真幽默。”
江与临心中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更不敢多问,生怕孙念洄一时情绪起伏,又哭个没完,非要讲她和已逝爱人的罗曼蒂克史。
爱情,本就是让人头脑发昏的东西。
死去的爱情,更要命。
人们常说天才与疯子一线之隔,卓越的智慧往往伴随着古怪的行为,历史上许多伟大的科学家都因过于追逐研究,最终陷入疯狂。
男友意外去世,科研又压力大,孙念洄昨晚通宵加班,因过度劳累导致精神崩溃,这倒也说得通。
似乎感觉到江与临的怀疑,孙念洄指甲扣着玻璃杯上的花纹,慢声道:“我会调整的,医生给我开了药,但我不太想吃,您知道的,那些精神类药物会损伤大脑神经元。我是个科学家,必须保持绝对的理性和清醒。”
江与临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客套地讲了两句场面话,就赶紧溜掉了。
逃脱成功。
*
第三基地城门外,500米处的树林。
仲夏时节,合欢树欣欣向荣,满树翠茵摇曳。
正值合欢花期,一簇簇粉红绒花点缀在青枝碧叶间,恍若幻影轻纱,蓬勃葳蕤。
御君祁屈起长腿,坐在粗莽古树之上,眉眼冷漠,像座造型完美的玉石雕塑,与满园盎然生机格格不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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