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琞有些不安的心突然间就平静了。
“大人都写好了?”萧琞语调平缓透着柔和,慢步上前,忽然皱眉看了眼四周,不悦开口,“大人,林澜和林元财呢?”
——这两人都是平时轮流守在大人身边的!怎么不在?!大人身边怎么一个人都没有?林大福是被大人派去长春镇了,那么林澜和林元财呢?!
“哦,澜澜去后厨了,我让他给影甲帮忙去了,也学点做菜的本事。”林三春说着,示意萧琞坐下,一边笑道,“给我泡茶吧,我正好问你点事。”
萧琞神色愈加温和,一边煮水泡茶,一边看着林三春,“可是要问孔单?”
“嗯。”林三春坐直,看着萧琞,很是严肃,“这件事,不是小事。虽然我之前说过,喜欢男子也可以,对吧。如果阿财将来真的决意要和男子在一起的话,我定然是会祝福,但是,这个人,却不能是孔单。
萧琞一边慢慢倒茶,一边平静问着,“为何不能是孔单?”
“萧琞,孔单是四姓后人,还是孔家最后的血脉,他肩负的责任和义务,只怕是比你这个长孙家的血脉也没有少多少吧。他怎么可以选择阿财?这是其一,其二,孔单是你手里的一员大将,将来必然是名震天下,荣耀一生的,阿财只是我的护卫,身份悬殊太大了。这里头要承受的压力,我家阿财单纯又热血,我怕他承受不了。最后,孔单他都定亲了,怎可来招惹阿财?”
萧琞将倒好的茶递给林三春,一边看着林三春,低声开口,“大人,所谓四姓,不过是当年建朝时,凌烟阁的四副画像罢了。而所谓的大姓氏,世家,也不过是先祖留下的一点遗德。孔家若论起来的话,祖上当初也是范阳的种田农户罢了。倒不如大人的浙州林家,先祖曾经是赈济难民的大商人。”
林三春一笑,带着几分得意,那是,他们老林家可是有仁济遗德的。
萧琞见林三春笑得得意,眉眼不由闪过一抹笑意,继续倒水泡茶,一边慢慢的说着,“而且我观大人,素来不在意出身身份,大人曾经蹲在田埂间与陆老范老一起嗑瓜子,也曾经在荆棘镇的巷子里和庄户们一起吃大番薯。大人身着锦衣华袍,可也不在意这身锦衣。大人如今用身份来说孔单和林元财是否不当?”
林三春一听这话,神色一肃,“以衣冠身份来论高低贵贱,本来就是极其愚蠢的事!我自然不是用身份来说孔单和阿财。阿财是我的亲近之人,我素来就是把他当成我的兄弟。所以,我为他考虑的,是他若是和孔单走上那条路的话,他们要面对的麻烦和问题。”
萧琞听着,微微点头,“大人的意思是,若是孔单和阿财如世间夫妻那样白头到老的话,他们要面对的问题,首先就是他们二人的身份?”
林三春猛猛点头,又叹气,“即便他们自己本人不在乎这些,可是世人的眼光,指指点点,还有背后家族施加的压力,孔单能扛得住吗?阿财从小就跟着我,他天真又一根筋的,到时候他能忍受吗?”
萧琞慢慢的倒茶,将茶放到林三春跟前,一边垂下眼,淡淡开口,“那么大人以为,他们就该从现在开始,分开?”
林三春一愣,他也不是这个意思……
“大人是以亲人的身份为林元财考虑,所以想的都是他们将来会遇到的麻烦。而遇到麻烦,应该想的是怎么解决,而不是如大人所言,因为麻烦太大,问题太多,所以干脆就斩断了,不走了。”萧琞慢慢抬眼,深黑色的目光幽深又凌厉,“大人可不是这样的只会逃避的人吧!”
林三春僵了僵,额,这个说的也是……
“当初大人初来幽山,幽山如同一滩烂泥死水,恰逢十年一遇的大雪,何老才和冯典都跟大人说,来不及,不必管,可大人还是尽力的施救,幽山十年来,第一次,没有在大雪的日子里死人。大人面对幽山诸事,都能冷静理智的处置,为何在面对个人的事情上,却是只是逃避呢?”
林三春摸了摸鼻子,带着几分愁眉苦脸的开口,“萧琞,那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遇上这种……额,情感问题嘛!你话说得这么狠……”
第一次?
萧琞的神色缓和了一些,语调温和缓慢了下来,“大人,若是不懂,就不该轻易下决定才是。”
林三春烦恼的抓了抓头,端起茶,一饮而尽,“我也没下决定啊。我就是把这些麻烦分析给了阿财听,哦,对了,孔单他要是定亲了的话,那可不能来招惹我家阿财,这样对女方不尊重,对阿财也不好!”
萧琞点头,“那是自然。大人,你且放心,孔单此人并非那些三心二意的人。他定会做出正确的选择和处置的。”
林三春说罢,又叹了口气,往后一躺,晃了晃摇椅,摆手说道,“所以说啊,这些什么喜欢啊心仪啊心悦啊,都是麻烦的事!还是一个人好,自由自在的!”
萧琞泡茶的手微微一顿,随即语气柔和的开口,“若心仪心悦之事,没有麻烦,大人依然可以如现在这般,自由自在,开开心心的,大人可愿意?”
林三春侧头看向萧琞,觉得很是好笑,“萧琞,哪里有这么好的事情呢?”
“若是有呢?”萧琞端起药茶递给林三春,这杯是药茶,大人每日需用六杯药茶。
林三春接过,闻了闻,眼睛一亮,一边坐起喝茶,一边随意的点头,“成!真有这么好的事,那我也愿意,至少我娘亲和嫂嫂们就不会总是来烦我了。”
萧琞垂下眼,嘴角微微勾起。
第106章 牢头的进阶日常18
此时的上京,麟德殿台阶上,谢蕴阴沉着脸,慢步走了下来,身后跟着的谢安,微微垂头。
“……圣上还是站在了皇后那边!”谢蕴磨牙低声说着。
“明贵妃之子皇六子,最近收了一房妾室,是苗国女子,听闻,甚美。”谢安低声说着,语调平淡。
谢蕴却是顿住了脚,侧头眯眼看向谢安,“消息准确否?”
“九重给我的消息,应是准的。”
谢蕴听着,冷冷一笑,“白家勾搭上了李家,太皇太后年岁已老,白黎那个蠢货,处置一个皇庄闹事的事,居然搞出了动乱!沈云狡诈,如今又领了西南平叛的事!而明家,哼,北地那边的战事并不好,明城玉居然临阵跑去淮南那边杀人!……明贵妃若是和苗国不清不楚……哈哈,圣上果然厉害,他站在了皇后那边!他扶持皇后!可惜,皇后之子,皇三子是个扶不上墙的!”
“皇七子,沈妃的儿子。听闻最近读书颇为长进。”谢安平淡说着。
谢蕴微微一顿,似乎有些错愕,但随即恍然了几分,喃喃说着,“原来如此,我说为什么沈家对沈云不闻不问,原来如此!哼!”
“父亲,你该有所抉择才是。”谢安突兀的低声开口。
谢蕴沉默了一会儿,哑声开口,“再看看,现在还不可以。再等等。”
谢安垂下眼,掩去眼底深处的嘲讽。
*****
司监所里,吃着牛肉面的林三春一边翻着邸报,他看得有些专注了。
对面的萧琞皱眉,伸手拿过邸报,放到了一边。
“啊?我还没有看完!”林三春抬眼,怒视,“萧琞,还我!”
“大人想知道什么,我说给大人听,用膳的时候,不可这般翻阅书籍或者册子,不利于养身。”萧琞语调温和,透着几分轻哄。
林三春哼了一声,夹起面条一边慢慢的吃着一边含糊不清的开口,“那你跟我说说,淮南驻军邱成真的是死在赤焰卫队的手里了吗?”
“是,淮南驻军以官身入贼寇,劫掠杀人,无恶不作,八年来,淮南过路商贩,官船货运,被他们劫掠一空的十艘里就有八艘,且他们劫掠后定会杀人灭口,淮河河底的尸骨若是去捡骨的话,一定是无数。”萧琞说道。
“哦,那明城玉去了淮南?他去淮南干什么?”林三春好奇的问着。
“自然是要去追查赤焰卫队的事,赤焰卫队用的名号是明正峰的残军,他身为明家的下任继承人,上一任明家正房嫡系本该消失了,却突然间出现了,他自然是要去调查一番的。”萧琞温和说着,正要将吃不完的牛肉面递给一旁恭敬候着的影甲——
“哎!不许浪费!必须吃完!”林三春抬手拦住,一脸严肃,认真,“萧琞,你可不能浪费食物!”
萧琞默然了一会儿,将牛肉面放回桌面,继续慢慢的吃着。
林三春这才笑了起来,一边看着萧琞吃着,一边托腮问道,“你记住了,和我吃饭的时候可不许浪费!”
“那大人也该如此。”萧琞吃完,放下筷子,筷子点着林三春的碗,慢慢的说着。
林三春摸摸鼻子,低头吃了起来,是他喜欢的牛肉面,他才不会浪费!
等吃完,林三春一边绕着圈子消食,一边看着泡茶的萧琞问道,“那他去了淮南,定然是找不到赤焰卫队的。”
“不,他会亲眼看到赤焰卫队,亲眼看到当初被他们这二房赶走的明正峰一手训练出来的赤焰卫队!他还会和这赤焰卫队打上几场,亲自感受一下实力差距过大的绝望!”萧琞语调缓慢平静的说着。
虽然萧琞语调很是平淡,但是林三春还是听出了萧琞背后的狠厉!
林三春看着坐在他躺椅对面椅子上,深蓝色布袍,黑色长发束着他送的墨色发冠,坐姿笔直,抬手冲水,泡茶,动作流畅自然,透着不自觉的矜贵,尽管这个人半边脸如同恶鬼狰狞。
林三春想,狠厉的,冷漠的,算无遗漏,无所不用其极的,才是大概剧情里的萧琞,但也应该是在他眼前的萧琞。
只是平常萧琞在他面前,太过于温和了,对他又极好。
比如说,现在端着茶亲自走到他跟前,低头看着他的眼眸,深黑色里泛着红,深深的,但又透着柔和笑意,“大人想什么呢,喝茶后就去小憩吧。”
林三春接过,慢吞吞的喝了,喝完,指了指书案,“喏,那些冯典之前送来的,麻烦你啦。”
萧琞接过林三春喝光的茶杯,一边温和的说着,“说什么麻烦,能为大人做事,是我最开心的事。”
林三春挠了挠头,看着萧琞泛着笑意的眼眸,有些局促的转开视线,干巴巴的应了一声,“哦。”
走到躺椅上躺下,萧琞拿过一旁影甲恭敬递过来的厚厚的披风,给林三春细细的盖上。
林三春看着低头给他盖着披风的萧琞,一边脸真的是俊美无暇啊,不知道完好无缺的萧琞,该是什么样的模样,林三春打了一个呵欠,懒懒开口,“萧琞,你干嘛对我这么好?”
掖着披风的手一顿,萧琞抬眼看向林三春,却见林三春已经意识沉沉了,不由弯了一下嘴角,抬手,满是狰狞疤痕粗糙的手,似乎怕碰疼了林三春一样,只是轻轻的碰了碰林三春的脸颊,透着小心翼翼和……几许温柔。
——“因为,你是我的大人啊。”
****
而三日后,四月末的雨淅淅沥沥的下了。
林三春蹲在田埂旁,看着陆老披着蓑衣,戴着斗笠,一边吆喝着荆棘镇的住户们怎样怎样种田,一边咬着着板栗,身侧的林澜撑着伞,一边问着,“公子,我们为什么不去上头的亭子里?”
这雨好像越来越大了。
林三春仰头看看雨,点头,站起身,一边将板栗递给林澜,一边拍了拍手,“走,去亭子里,你也去跟陆老说一声,差不多就可以看了,这雨大了就要回来,不要总是仗着自己年轻!”
陆老年轻?林澜有些困惑,陆老都七十多了。
但看自家公子这哼哼唧唧的模样,便知道这是在说气话了。
到了前头的亭子里,也是最近才修建的,林澜就去找陆老了,林三春双手拢袖,抬头看着雾蒙蒙的天空,萧琞去训练场了,阿福最近两天都被金来多找去帮忙了,而阿财还在外头,带了口信来说是需要三天,好吧,三天就三天!
反正那孔单天天偷偷的溜达没有见到人的那一脸失落焦虑的模样也挺好玩的。特别是还婉转的打听什么,但被萧琞不咸不淡的怼了回去后那尴尬的样子呀,啊哈哈哈!
“大人安好!”
突然响起来的问安,让林三春回过神,转头看去,见是范显,便笑道,“范老可是来找陆老的?”
“是,看这雨颇大,担心这老顽固赖在田地里不肯出来,便出来寻他了。”范显笑呵呵的说着,见林澜正在搀扶着那顽固的陆老头过来,范显安了心,便和林三春闲聊了起来,说说雨,说说最近荆棘镇的变化,说书人的效果很好,如今荆棘镇的住户们多少对那小红花呀,一些规定呀,都了解了,也懂了一些。
“……冯文书是个不错的人啊。能干,做事也懂得变通。”范显抚着胡须称赞道。
林三春一笑,带着几分得意,“司监所的这些职员可都是个个能干的!”
范显点头赞同,“是,也是大人的调教有方。”毕竟没有几个能够做到像大人这般,完全的放手,让手下自己去做事,做错了,也不责骂,只说下次做好,做好了,就立即奖励鼓励的,特别是什么人做什么事,大人非常清楚。
如何老才没有读过多少书,但是他对锁村幽山非常熟悉,对犯人也非常了解,于是大人就安排他做了锁村的生活部的部长,让他总管锁村的采买和物资调配,还有日常卫生食堂煮饭等等这些琐事。而冯典读过书,且小心谨慎,又很会看事看人,大人便让他主抓积分和荆棘镇的管理,因为冯典的父亲在荆棘镇很有威望,而冯典是荆棘镇长大的,对荆棘镇极为熟悉。
闲聊了一会儿后,范显便带着几分迟疑的开口,“咳,大人,最近好像都没有看到阿福管事?”
“哦,是我设在外头的探监处出了点事,不知道怎么回事,最近要来探监的人很多,但是似乎有些鱼龙混杂的,我便让阿福去帮忙了。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林三春漫不经心的说着。
范显又犹豫了一下,低头拱手,“大人,有些冒昧了,但还是想问,阿福管事可曾定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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