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时苏哭得眼睛都看不清了,也没把牧沉哭醒。盆里的血液已经蓄了半盆,椅垫完全浸湿,地板上积了好几滩小洼。
再这么下去,牧沉会流干的。
时苏爬起身来,在房间里翻箱倒柜寻找止血的东西,最后从浴室里翻出来一大堆毛巾,摁在牧沉的肩上。
他拉开牧沉的衣领检查。
还好,身上没有别的伤口,只有胸前那块龙焰的灼痕。
他指尖滑过这块疤,触碰到光滑的肌肤。
这是他第一次摸到这块疤。他才发现,这是治愈过的烧伤,只是留下了颜色,否则皮肤不会如此平整。
仿佛是刻意留下的痕迹。
他挤上长椅的边缘,小心地蜷腿躺下,手覆在牧沉心脏的位置。
还在跳,只是心率很慢,且皮肤凉如冰块。
时苏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
他又开始哭,鼻腔里都充溢着血的泪的咸味。
“死了好......你,死了,王座就归我了,”他抽噎着呢喃,“你死了......我就是魔王。你的财宝,都是我的......”
多好,这就是恶龙的心愿。
可他却越说越难受。
“但是你还没带我去逛街。你说过的,等我学会了收起翅膀,你要给我买新衣服......要最贵的,最好看的,还有金子做的马车,我要......”
他吭哧吭哧哭了一会儿,鼻尖都呼出了泡泡。
“牧沉,你欠我......”他脑袋埋进血淋淋的衣衫里。
血味太浓,都闻不到那股木质的清香味了。
他断断续续地抽泣,心口仿佛有把小刀在剜。
魔王是不会死的。
小龙只得安慰自己。
是牧沉亲口说的。
他收紧翅膀,覆在冰冷的躯体上,让火龙的力量以温和的振动,缓缓流入魔王的心脏。
牧沉的心跳似乎快了些。
他尝试抹开牧沉脸上的血,却越擦越花,把白净的皮肤弄得脏兮兮的。
牧沉长了一张好看的脸。
他轮廓俊秀,眉眼很深,睫毛乌黑如发,不密但长,鼻梁又挺又白,可嘴唇毫无血色。
换做以前,他只会觉得这张脸美味。
可现在,恶龙又有了新的冲动。
如果魔王真的死了......他要把这颗头颅放入水晶盒子里,好好珍藏。
吃了怪可惜的。
他头搭在牧沉的右肩,将源源不断的魔力传入冰冷的躯体中。
窗外的露台上来了人。呼啦啦的响声落下,几米外的帘子也开始摇晃,但他都趴着没有动。
脚步停在大厅的另一边:“魔眼大人,您怎么在这儿。”
卓乌带着几名影巫聚在拱门旁。是那几个核心成员,除卓乌以外全都风尘仆仆,身上或多或少沾了血渍。
厅里的灯亮起,长椅上一片红色,雪白龙翼交织在染血的黑袍上。
有人重重地倒吸一口凉气。
“魔眼大人,”卓乌上前道,“会长睡着了吗。”
时苏缓慢地侧过头去。
“你们怎么才来。”
他声音很轻,但隐含怒意。
“你们的魔王快死了。而你们......”
一阵微妙的魔力波动,空气瞬间变得炎热,纱帘躁动着,宛如飘动的火焰。
魔龙愤怒了。这股力量一触即发,随时能将整个屋子熔为灰烬。
几人警惕地摸向各自的武器。
“魔眼大人,您先别生气,”玉木勇敢地解释,“我们必须等魔王睡着了再靠近。如果冒然赶来,就是违反命令,会被清除。”
“之前有过很多次先例,我们处理这个很熟。”夏德拉附和道,“会长的伤只是看起来吓人,等他醒来就好了。您放心。”
这句话起到了安抚作用,那涌动的魔力很快化为轻柔的暖风,吹拂在众人脸上。
小龙垂下翅膀,又哭唧唧地趴了回去。
“那他要什么时候才能醒......”
“很快的,”夏德拉将放下医药包,“再过一会儿,他身上的血就停了。
“好了开始吧。卓乌负责清洗,玉木用恢复术,青季打个下手,我来缝伤。”她命令道。
三人立即行动起来,卓乌端来一盆清水,将拿盆血换掉。夏德拉拿出绷带和手术针线蹲到长椅边,准备给牧沉缝合包扎。
然而小龙还牢牢地扒魔王身上。
“魔眼大人,您这样,我没法做事。”夏德拉为难道。
“我不走,”小龙使劲摇头,“你要拿针刺他,万一失手了怎么办。”
“不会的,我的技术万无一失。我还有缝伤道具。”
时苏不情愿挪坐到垫子上,两手还抓着牧沉不放:“那好吧......我来监督。”
“好。那请您别动。”
绷带掀开,底下是翻露的皮肉,牧沉肩上的刀伤很深,洗掉血水后,甚至隐见骨头。
时苏的眼眶又开始发酸。
他想哭,又怕影响夏德的操作,只得压着声音。于是,这哭声变成了软如撒娇似的哼唧。
“呜呜.....你慢点,别把他扎坏了。”
众影巫:......
“天......”青季嫉妒得牙都酸了,他对着卓乌小声道,“你说,偷龙......咳,我指的是,偷偷和魔龙玩儿的话,会被清除吗?”
“死罪。死之前被切断手脚,拿去喂山地龙。”卓乌冷静地回答,“藏起你的心思。”
青季讪讪地转回头去:“开个玩笑嘛。”
夏德拉医术娴熟,几下就缝好了针。在玉木的恢复术加持下,伤口流血的速度变缓,他们又换了好几次绷带,才把血止住。
此时天光已亮,领地里覆上了一层暖金色的晨曦。魔王的塔楼上,血和药的味道散去,露台的花香飘进屋内,笼在暖融融的大圆床上。
牧沉很久没睡得这么暖和了。
其实也不算久。只是两天,或是三天,他记不得了。时苏住上了山风殿,他又出去清理了几个人,灼月鸟来偷袭他,他好像受了重伤。
随着记忆的苏醒,牧沉睁开双眼,发现自己侧躺在床上,怀里抱着香软的小火龙。
牧沉怀疑自己梦还没醒。
他一垂眸,就能看见白皙的背,而那双光滑漂亮的龙翼,正轻柔地抱着他。
他动了动干涩的嘴唇,低沉的嗓音些微沙哑:“时苏。”
小龙在怀中蠕动了两下,才抬起头来。他脸已经洗干净了,但鼻尖通红,眼眶还是湿成一片。
他粉眼珠上闪着水光,如波动的湖面。
“你眼睛......”牧沉喉结微动,话哽在了嘴里。
小龙的眼睛都哭肿了。
他原以为,时苏不会那么在意他。
“你真的醒了,”小龙掐住他的脸,“你没有死。”
“......你掐得有点重。”
小龙枕在他的右肩上,而他的左肩还未完全恢复,动弹不得。好在牧沉手够长,只稍稍挪动挪动右臂,就能握住那只细柔的手腕。
“我不会死,我答应你的。”
“可是你昨晚好凉,”时苏紧搂住他的腰,“你凉得像一块尸体。”
牧沉听笑了:“那现在尸体活了。你有什么感想?”
小龙咬了咬唇:“没有感想。”
“没有?”
牧沉撩开他耳鬓的软发,摸到那只精巧的小耳廓。
“没有,还哭成这样?”
他微微使力,揉动小龙的耳尖。
又软又烫,手感很好,是新鲜的人耳。
时苏攥紧他的衣袍:“你干嘛......不许捏。”
“想看看,”他指腹顺着边缘,来到软糖似的耳垂,“你的耳朵很漂亮。”
这一下,小龙连耳根都红了。
“你.......”
牧沉揉在那颗宝石耳夹上,等着小龙炸毛,可怀中的人却软成一团奶糕,以极轻的声音道:“那,你觉得我......戴这个,好看么。”
说完,还羞涩地往上瞅了两眼。
小龙想得到魔王的夸赞。
那双湿润的眼珠直戳进他的心窝里。
“好。当然好看。”
牧沉几乎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小龙主动求夸——这和对着他撒娇有什么区别??
“你犹豫了,”时苏撅了撅嘴,“是石头不好看,还是耳朵不好看?”
“我......”牧沉对着那颗耳夹盯了会儿。
是个简约的设计,光面的银托,上面镶嵌着顶级的红宝石。
“没有不好。你戴什么都很漂亮。”他给出了评价。
“喔,卓乌也是这么说的。”
“卓乌?”牧沉警觉地眯起眼,“他说什么。”
“他说我好看。不管我穿什么,他都这么说。”
“是么,”牧沉冷淡地扯了扯嘴角,“那你对他,是什么看法?”
“对他?”时苏被问懵了,“披风上......很多鸟毛?”
他呆呆仰头:“你问这个——”
牧沉忽地掰过他的头,温凉的呼吸覆了上来。
好近。
时苏心跳差点停了。
他脚趾麻麻的,一种奇怪的战栗感闪过。
牧沉吻在了他的额头。
不似之前蜻蜓点水的关爱,也不像几天前的晚安吻那般纯粹。
而是深深地黏着他的皮肤,缓慢下移。
湿漉漉的吻爬过他的眉心,移到了鼻梁上。时苏睫毛拼命地眨动,惊慌地“呜”了一声。
像小野兽被掐了一下。
牧沉停在了他的鼻尖上,试探着往下摩挲。
小龙慌成了一团即将炸开的烟花。
他拉开下颚,狠狠地咬在牧沉的下巴上,留下一排红印。
牧沉头往后退,吃痛地皱起眉:“我还是伤员。”
而小龙则双手捂脸,头使劲往牧沉的臂弯里埋。
他僵成一团,头顶翘起几根乱发,如一只藏起脑袋的小鸵鸟。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牧沉见他蜷着不动,只得无奈道:“好了,只是道个早安而已。”
他捋着时苏头发,如抚摸小动物的头顶。
“是朋友之间的早安吻。”他笑吟吟地说。
第29章
时苏觉得牧沉又在耍他。
如果只是早安吻......为什么感觉那么怪??
“你胡说,之前的晚安也不是这样。”他埋着头,闷声闷气地反驳。
“那之前是哪样?”
“就是,就是......”时苏尝试解释,却觉得越想越奇怪。
“这次有什么不同么。”牧沉凑到他耳边询问。
“啊啊——不许再问了!”小龙突然发了飙,抓起枕头就丢了过去。
趁枕头砸在魔王的脸上,他赶紧跳下床去,一溜烟跑进了浴室。
浴室的大池子里,还蓄着昨晚放出来的水。池子里有循环系统,里面的水清澈冰凉,时苏连衣服都没换,就赶紧跳了进去。
好热,终于凉快了一点。
作为一只火龙,他不该感觉到炎热。但不知为何,这个早安吻却让他热得想逃。
太怪了,真的有朋友是这样道早安的吗?
可是前几天他自己也也亲了牧沉......
那不一样!那是正常的晚安吻!是牧沉不正常!
小恶龙脑袋摇成了拨浪鼓。
他怀疑自己被牧沉调戏了。
但他没有证据。
而考虑到时苏唯一的人类朋友已经不在了,这个问题似乎也没了答案。
除非他去找人问问。
时苏在心底默默计划,往水里打了几个滚,把身上的血污清掉。
爬上岸后,他用魔力蒸发掉身上的水,瞬间变成一条干净的小龙。
牧沉坐在大厅的茶桌旁倒水。
那桌上摆几包草药,还有一张纸,是夏德拉留下的补药配方,上面竟还有“魔眼时苏”四个字的签名。
是牧沉没见过的字迹,圆润可爱,每个笔画都都像硬凑上去的。
不用说,这肯定是时苏写上去的。
“你怎么起来了,”时苏的声音从门廊处传来,“你要多睡觉,医生说你要多休息。还有,要按时吃药,晚上不可以打坐熬夜,不能吃辣的,不能喝酒,不能剧烈运动。”
小龙念叨着,暖软的声线流入牧沉的耳中。
“好,我知道了。”
牧沉手臂上还缠着绷带,披着松垮的睡袍,不过这件不是黑色的,而是白色的,衬得他头发尤其乌黑。
“我先泡点茶喝,待会儿去休息,”牧沉侧脸看去,见小龙立在十米多外的拱门那儿,“你站那么远做什么。”
“我......”时苏支吾着,“我要去餐厅了。你吃什么,我给你带。”
“不用,会有人送吃的过来。”牧沉手扶桌子,缓缓坐下。由于脸色依旧惨白,这动作就显得很虚弱。
“留在这儿,跟我一起吃吧,”他声音也有气无力的,“陪陪我。”
“唔,可是......”
时苏踌躇着,他没穿鞋,脚掌又很热,地上踩出了好几个重叠的小脚印。
“我还要去见皮丘,”他嗫嚅道,“皮丘找我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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