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房子最绝的设计是在屋顶。
与一般的观星旅社不同,这些小房子的屋顶玻璃是带着一些微小的弧度的,可以将遥远夜空中的星星放大,但又不至于因此而扭曲变形,人躺在床上看上去,就好像真的置身于银河之中,以星夜作幕。
落到栈道上,蓝安重新变回人形。
熟练地无视与蓝错站得极近的沧溟,蓝安对蓝错道:“这几栋房子的室内软装都是一样的,区别只是地理位置的不同,哥哥要看看想选哪间吗?”
说着,他又似是想起来什么一般道:“哦对了,房间空间有限,因此设置的都是单人床,哥哥不介意吧?”
蓝错当然不介意。
虽然他承认,他的确对沧溟有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好感,但就像是上次去万宝商行出差一般,他依然不能接受晚上和沧溟同在一个房间睡。
更别提是在同一张床上了。
他承认,在某些方面,他还是相当保守的。
于是,蓝安便带着蓝错在这几栋房子间转了转,还给他看了每间房子晚上看星星时不同的照片,方便蓝错选择自己最想住的房子。
最终,蓝错选择了第二间房子。
确定了蓝错的选择后,蓝安当仁不让地选择了距离第二间房更近的第三间房。
完全没有当主人的应该礼让客人(特指沧溟)的自觉。
沧溟不与蓝安计较他的这点小心思,从蓝安手中拿了第一间房的钥匙后,他便施施然地离开,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中。
……
不算第一晚,蓝错已经在度假山庄中待了三个晚上。
不像有些人,休息的时候就喜欢满世界到处跑,去弄什么一天打卡某某地方的特种兵旅行,蓝错休息的时候,喜欢躺平。
山景风景不错,吃食也不错,蓝错在这里待得很舒心。
这天,吃过午饭,蓝错正悠闲地躺在床上玩手机。
在无所事事地摆烂几个小时,蓝错觉得躺的腰有点酸,便拿着手机,准备出门去走走。
沿着对面的栈道一路往下走,流淌在山谷间的小溪可以汇聚成一个小湖,岸边有一些竹筏,可以在湖上划船玩。
戴着蓝牙耳机,沿着栈道,蓝错慢悠悠的散着步。
因为过去上下班的时候他需要去听公共交通系统的广播报站,因此也就没有买隔音的耳机,走在半路上,在即将经过一个拐角的时候,他的耳边突然传来蓝安的声音。
蓝错一开始没有在意,毕竟这里整片山脉都是人家的,对方出现在哪都不意外。
但很快,他又听到了沧溟的声音。
蓝错往前走的脚步顿住,他眨了眨眼,似乎有些不确定,毕竟这两人是一贯的不对付,又怎么会背着他悄悄密会呢?
他疑心自己是听错了,便又将耳机从耳朵上摘了下来,握在手心里。
这次,没有任何阻碍的,两人的声音绕过拐角,传入了他的耳朵。
先是蓝安的声音,与跟蓝错在一起时的故作娇憨不同,在外人面前,蓝安的声音听上去沉着而冷静,很符合大多数人心目中执掌一片疆土的贵族形象。
只听他询问道:“我记得当初为了答应去见哥哥一面,你收了我不少好东西?”
他们是在讨论他吗?蓝错不确定地想。
他自诩一生当中大部分时间都算是光明磊落,平时也并不惧怕有人在他背后讨论他,但这次,不知为何,一想到在背后讨论他的人当中有沧溟,他却有些提心吊胆起来。
他想知道沧溟在人后会如何说他。
但又会不由得担心,他们平日里生活的距离实在是太近了,他的一些个人不好的生活习惯对方都知道得一清二楚,他会不会因此对他持有负面评价?
沧溟是一个很擅长在人前粉饰太平的人,很多时候,蓝错都并不能从他脸上半永久的笑容中窥探到他的真实想法。
会不会其实他对自己是有意见的,只是往日碍于情面并不说出来罢了?毕竟他往日里对自己的一些行为总是管教颇多。
在等待沧溟回答的瞬息内,蓝错的心中无数心思纷乱涌动。
下意识地,他进一步收敛自己的气息。
论修为,在伤养好之后他并不比沧溟差,也比早已成为大妖的蓝安要高出一线,只要他想隐匿自己的气息,沧溟与蓝安不刻意去探查的话,是不会发现的。
很快,对面传来沧溟的回话:“嗯,是,怎么了?公爵是现在想要想我讨回这些东西吗?”
听到沧溟的声音,蓝错的眼睛有些惊疑地睁大。
与平日里和自己说话时候的温和不同,也与同其他人说话时的温文尔雅不同,此时的沧溟,在面对蓝安的时候,语气听上去显得有些漫不经心。
他甚至都能想象得出沧溟此时是什么样子的:他随意地靠在山壁上,一条腿作支撑,另一条腿稍微支出去,双手抱在胸前,即使听到了对面的人说话,也只是轻描淡写的抬了抬眼,并不愿给予过多的关注……
啊,有点蛊。蓝错有些晕乎地想。
不过,无论何时都彬彬有礼的沧溟,真的会做出这副模样吗?这真的是沧溟在说话吗?他开始有些怀疑自己的判断了。
很快,蓝安的声音再次响起:“我并没有这个意思。”
似乎是有些犹豫,但很快,蓝安的声音再次响起:“当初我托你照顾我哥哥,这次来我仔细看了,你照顾得很好。这一点倒是不容否认的。”
沧溟:“多谢。”
随后,他又补充道:“毕竟按照年龄来说,在我眼里,你们都算不上年长,都是我的晚辈……”
听到这里,蓝错猛地往后退了一步。
沧溟刚刚是说了……晚辈吗?
是他听错了吗?
他不想相信,但是强大的识海已经未经允许地将这段记忆拓印,并反复地在他眼前播放,让他避无可避、逃无可逃。
是的,沧溟刚刚说的的确就是晚辈。
这一瞬间,蓝错感觉到有些滑稽。
他这还是第一次心旌摇曳呢……
他是小丑。
Joker。
Funny clown。
他倒退着往后走了几步。
栈道的路并不平整,他走得有些踉跄。
“哗啦——”
有落在栈道上的小石子被踢到,滚下山崖,在山壁上发出撞击的轻响。
声音很小,很容易就能被周围的瀑布溪流的水声掩盖过去,但沧溟和蓝安都是顶级修士,又怎么会错过这种异响呢?
“谁在那边?”先传来的,是蓝安的声音。
随后,便是靠近的脚步声。
偷听到底是一件不光彩的事,蓝错并不想让事情败露,情急之下,直接打散了自己,恢复成了灵体最本质的模样——一团纯粹的灵力。
灵力无形无影,在有人看到之前,迅速拆解成了千万缕,顺着缝隙四散而逃,不留下一点痕迹。
蓝安到时,便已经找不到蓝错的踪迹。
身后,传来沧溟的询问声:“是谁?”
蓝安左右看了看,确认是真的没人,摇了摇头,转了回去:“没人,估计是山上有碎石落下吧。”
“这样。”沧溟点头,并不做过多纠结。
……
这边,蓝错一路狼狈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灵力重新凝聚成型,他双腿曲着,双臂抱着双腿,将脑袋埋在了膝盖与身体形成的空隙中间。
仔细看去,整个人好像都在微微颤抖。
这是一种怎么样的感觉呢?
就好像受伤的旅人在沙洲中找到一池灵泉,他左右看看,周围并无人烟,这灵泉也并无主人。于是,在一开始的时候,他为了疗伤泡了进去。然而,在经年累月的浸泡中,因为温度过于舒适,慢慢地卸下防备,舒展僵硬的肌肉,将自己的所有面都毫无保留的浸泡在其中,甚至已经在心中逐渐计划好了,要在池子旁边树立一个牌子,表示这个池子从现在开始归自己所有。
但是,突然有一天,却突然有人来告诉他,他并不是这个池子的主人,只是看他可怜,才暂时允许他栖息于此。
旅人很狼狈,但最后也并不能说什么,只能缓慢地穿上衣服离去。
只是,已经产生的占有欲,又怎么才能消去呢?
退回安全线、遵守心照不宣的规则,这是注定的结果,但过程却令人难捱。
风风雨雨这么多年走过来,他一直认为自己已经有能力处理好所有的事,但现在才发现,只是有些事,他始终没有机会去经历罢了。
他承认,他其实占有欲很强,只要确认了东西是自己的,便无论如何都不想失去——这也是为什么他在搬家的时候如此难做断舍离。
什么都舍不得丢,最后便只好什么都带着了。
但现在似乎有一样东西,从一开始便不属于自己。
不对,蓝错想,他们之间是有契约的。
他试图安慰自己,无论如何,他和沧溟之间剑与剑灵的关系都是不会变的。
但是他很快便发现,这个安慰并没有什么用。
先不论他们之间的契约是临时的,因为这也是当初蓝错自己的要求,就说沧溟。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相处,他已经充分认识到,沧溟就是一个在山上看到一只野猫都想找点东西出来喂的老好人,他与自己结契,很难说其中没有不忍心看到自己就这么消散的成分。
而且,蓝安早就跟自己说了,沧溟来见自己,只不过是一场钱货两讫的交易不是吗?
如此这般,对方还愿意把自己当成晚辈爱护,真心实意地管教自己,蓝错甚至都觉得,若是将这段经历放在网上,网友们一定会站在沧溟那一边,骂自己不识好歹、既要又要。
常年冲浪,他完全能够想象得出届时自己将会得到什么样的评价。
将自己整个埋进被子里,蓝错几乎陷入了一种自厌又彷徨的情绪当中。
脑子里像是被填进了一团浓稠却又不凝固的浆糊,无数纷杂的情绪挤在一团,让他既无法仔细思考,又不能放空大脑。
就这样迷迷糊糊的,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听到了一阵敲门声。
是谁……?
再从被子中钻出来,头顶已挂满星星,而月亮正悬挂在正中央。
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是傍晚了。
他眨了眨眼,从镜子中看到自己被蹂躏的凌乱的头发。
深呼吸两下,平复了一下心绪,他开口:“谁?”
门外安静了一会儿,片刻之后,传来荼九的声音:“蓝先生,是我。”
第68章 指南六十八
简单施展了清洁术后,蓝错打开了房门。
他有些困惑:“荼九?你怎么来了?”
门外,荼九手中端着一个木质的托盘,托盘上还放了一碗粥,他仰头看向蓝错,询问道:“蓝先生,我能进来吗?”
“啊……”蓝错让开身,“请进。”
荼九便端着托盘走了进来。
房间中并无严格意义上的桌子,只在床对面的墙上打了一排柜子,柜子上面勉强算是个放东西的地方。
荼九将托盘放在了柜子上,对蓝错道:“的确找蓝先生有事。不过蓝先生是否需要先吃晚餐呢?”
荼九:“晚上吃晚餐的时候公爵和沧溟长老都来询问过,你当时告诉他们你暂时没胃口。我看你一直也没出来吃东西,便自作主张带了点东西过来。”
蓝错眨了眨眼。
蓝安与沧溟来叫过他?他还拒绝了?
有这回事吗?
蓝错仔细回忆。
好像……确实有这么一回事。
只是他当时思绪杂乱,只是听到了熟悉的声音,便下意识地拒绝了,甚至连对方说了些什么都没记住。
那自己,这是又给别人添麻烦了吗?
蓝错抿了抿唇。
在沧溟的熏陶下,他已经养成了每天定时吃一日三餐的习惯,刚刚没发现的时候不觉得,现在被荼九手中的粥这么一勾,肚子便顺从的发出了饥饿的信号。
他垂了垂眼,最终还是接过了荼九手中的粥:“多谢。”
荼九笑了笑:“不必客气。”
说着,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目光中流露出一些怀念来:“小怿也总是饭点的时候不想吃东西,然后晚上就开始叫饿,因此我晚上也总是习惯性地留点东西……”
蓝错:……
顿时,他觉得有些食不知味。
但他也没多说什么,只是默默加快了进食的速度。很快,一碗粥便被喝干净了。
将碗放回托盘中,抽了纸擦了嘴,蓝错问道:“这么晚来找我,是由什么事吗?”
提及正事,荼九脸上变得严肃起来。
他从自己的储物戒中取出一沓打印好的资料递给蓝错:“我查到了一些东西。”
接过资料,蓝错一边看,荼九一边说。
“我最近查了一下关于金焱寨的事情。在你们成功转危为安后,金焱寨便与那家代理公司解除了合作关系。但是同时,我们发现,在代理公司解除合作关系后不久,金焱寨的几名长老便也相继离开了。”
虽然现在的形势对于金焱寨这种走传统路线的炼器宗门并不友好,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尤其是千辛万苦坐到了长老的位置,怎么样都不会过得太差,正常情况下,即使有人员变动,也不应该会在短时间内离开好几人。
蓝错抬头,示意荼九继续。
“我一方面派人盯着这些长老,一方面也去查了一下这些长老的过往履历。我发现,这些长老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他们全都对炼器之术有着堪称狂热的追求。而且其中不少,曾经也接过以妖兽精血为引炼器的订单。”
听到这里,蓝错皱了皱眉。
对于炼器师来说,狂热可以促进技艺的精湛,但同样的,狂热也可以让他们变得不择手段。
蓝错明白荼九的意思,但他没有妄下评论,只是等着荼九继续往下说。
“我追着这些长老往下查,发现他们虽然是不同时间、走不同的路线,但最后都来到了处于魔界边缘与人界相交接的一处山脉中。山上设了等级很高的防御发展,我们的人进不去。不过,通过走访周边,我倒是意外发现,之前锻造小怿、后来又失踪了的炼器师,曾经也在那一片出现过。但是,据我们调查,那一片从来没有出现过任何炼器宗门势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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