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他看看是谁给维诺在送礼。
人鱼伸出一根手指,“嘎达”一声,湿漉修长的指节轻巧地拨开了扣锁,掀开了。
最上面的是一片晃眼的色彩,鲜亮的熟红石榴色布料上缀着闪亮的莫桑石,在头顶洒下的眼光中散发着细碎火彩。
从同色丝带隐约展露的衣料边缘看,不难分辨出这是什么。
掀开盒盖的手顿在了空中微微颤抖了一下,人鱼眨了眨原本泛着冷意的眼,迟疑地伸指头掀起红色布料一角——下面还有不同颜色的柔软布料。
他想起了之前维诺给他挑选宴会小裙子时性质高昂的样子。
心中的警铃大作,谭遇抽出手指,把布料归置到他打开掀动布料之前的样子,然后轻轻扣上了盒盖,关上锁扣。
“过来,端走盒子。”谭遇镇定道。
零一在旁边观察了一会儿,发现他并不能理解“看”到的画面。
少将以前都会把包裹里的东西拿出来的,这条人鱼把包裹拿过去只看一眼就要拿开么?
但它已经习惯生活中有很多它不懂的东西了。老式的处理芯片把所有它不能理解的部分都统统归类为无需处理的程序垃圾,等待后续清空。
于是小机器人空着“脑子”乖乖执行指令,抱起盒子,继续侧过脑袋看着地面,往外走了走。
人鱼难得陷入头脑空茫的时候,他看着机器人管家抱着盒子老老实实走到人鱼房的门口,然后把那个快递盒子放下,直直的面对他站定,蓝色的灯泡眼炯炯有神地看着自己,似乎下一秒就会端回到他面前似的。
放在屋门口这还了得?本来就是不想看这箱裙子才让机器人把盒子搬走的,这不太灵光的机器人以为把盒子直线摆远一点他就看不到了么?
万一维诺回来,这不就是明晃晃的提醒对方给自己换裙子么!
谭遇浑身不得劲,恨不得现在就化出双腿,拎着那个装满了万恶之源的盒子甩得远远的。
“把盒子搬远点,藏到客厅的柜子里吧。”最好藏到让维诺看不到的地方,让维诺彻底忘掉有这么一堆东西。
昨天下午出门参加宫廷宴,他被维诺推出人鱼间的时候路过客厅晃了一眼,印象中客厅是有一组柜子的。
藏进柜子里就很完美。
“好的。”平直的电子音响起,小机器人十分听话,端起大到挡脸的盒子转身小步走开。
池边的银发人鱼松了口气,好了,只要他没看到这盒东西,维诺也能看不到,这盒裙子就不存在。
目前还不能化形出双腿、没有仔细看过外面家居陈设的人鱼只看到了客厅有柜子,却没注意到,能放进这么大盒子的那扇柜门离地有半人高,小机器人抬起手都摸不到柜门把手。
于是抱着大盒子走到客厅准备藏盒子的零一走到柜子前,抬头望着远在它触及范围之外的柜门把手,脑子里的程序卡顿了两秒。
接到命令——执行命令——无法执行——原地等待。
是的,老式家用机器人就是这样,遇到无法处理的问题后就会卡机,停留在原地,等待主人过来帮他解除命令。
但现在主人不在家,零一就沉默地等着少将回来后再进行报错。
银白色的小机器人双手托起比它大很多的黑盒子,高高举过头顶,亮着蓝眼睛陷入了卡机状态。
——就站在一进门就能看到的门口玄关对面,无比显眼。
人鱼见机器管家抱走了那个让他闹心的黑盒子后,放心地潜入池子里游了两圈,捞了条小零嘴放进嘴里嚼。
化身成人鱼状态的时候,他就总克制不住啃零嘴的冲动。反正这都是维诺给他买的,想吃就吃。
他没太在意久久不回来的机器人,只以为它主动给自己充电去了。
清透的阳光穿透力极强,池底的鹅卵石反射出温润的光泽,谭遇在水下都看清慌忙躲闪的小金鱼身上闪过的七彩鳞光。
阳光很美,人鱼却在想一件事,维诺什么时候回来?
青年走了还不到半天,他就感觉到了无法忽视的空落感。
不能再这样了。
谭遇游了几圈后靠在假山边上,打开自己的儿童光脑,戳开副官的联系界面。
“之前让你查的事,查的怎么样了?”
对面回复得很快:“查到了,不过目前还不是很确定最终的指示者是谁。”
“我们那天去支援的时候,把附近星域的机甲残骸碎片都收回来进行修复分析了。谭元帅那台机甲在您和元帅回来那天,也就是路过天麓星门户的时候接到了第三军少将他们的求救信号。”
“我后来特意查了一下,很奇怪,只有元帅和您开的那台机甲收到讯息了,其他军团完全没有接受到这种求救信号。按理说他们的总控台都是可以接到这种求援信号的,但没有,就连我们第八军团的总控台都没接到。”
“感觉是在针对您和谭元帅。”
谭遇金色的眼瞳冷下来,眸底几乎要结霜,他看着副官一连串的信息,大脑飞速运转,思考着这种明显有人动过手脚的牺牲背后,谁会是最终受益者。
值得被针对的就那么几个关键人物,他,他父亲谭元帅,还有维诺。那个背后的人显然是想把他们当成鱼一样在鱼线上穿成一串,一起解决掉。
“对了,我们在维诺少将的机甲核心残骸内检测到一个留存的指令:定向发送求救信息,任何向外界发送的信号都会被拦截到。”
“定向接受信息的对象就是谭元帅的机甲和您的机甲。”
副官好像犹豫了一下,过了一会儿继续敲到:
“下达这个指令的人,根据最后追踪到的路径,指向第三军少将身边的副官。”
“一个副官应该没有这么大的能量做这种事,那个达斯·乌列尔只是个三流小贵族家的分枝家的孩子,我最近在查他家跟谁走得比较近,同时也在查我们军团内部,谁把谭元帅和您的机甲接收信息路径泄露出去了。”
“嗯,查吧。”人鱼皱眉,下意识不愿相信,他的军团里居然也有往外偷米的老鼠么?
“对了,还有个事。”
在时宴的思维里,是以身高气场分上下的,消瘦的维诺少将必然攻不下他家将军。而且他之前已经建立起了一个逻辑等式,维诺少将=老大的结契对象=自己人。
提醒一下自己人还是有必要的。
“老大,要提醒一下您老婆么?”
谭遇:“……你委婉提醒一下吧。不要暴露身份。”
这句话“老婆”就很莫名其妙,但人鱼看得身心舒畅,只是,副官是怎么知道维诺现在已经成他老婆的?
是在昨天的宫廷宴直播上认出他来了么?
认出来他了还愿意叫他老大,也没有当面来质问他的人鱼身份,对比一下维诺身边那个想着办法害他的瘪三副官,谭遇觉得他的副官还可以。
只是他现在还不能在维诺面前撕掉伪装,确切的说,他还没想好怎么掉马。
看来他得让自己“成长”得更快一些了。
提醒这件事就让副官来吧。
“没问题,不会暴露身份的。”时宴回复了个OK的手势表情。
他懂了,老大不想让维诺少将感觉丢脸,被副官背叛这种事居然还要别人来提醒。
但他会表明自己不是“别人”的。
还能顺便帮一把老大,促进他和维诺少将的感情,消除两人之间可能存有的隔阂。
啊,他真是个贴心的好下属。
忠心而热心。
第66章 就知道不该懈怠的
刚好结束和将军的汇报交流,时宴所在的单人宿舍内响一道温和的男声。
“欢迎第八军团第一作战分队队员来到第三军团,请在整理完您的宿舍和行李后,到一号大楼的会议室集合,等待第三军团的凌冽辰少将为你们举行欢迎仪式,第三军团的官兵们也可以踊跃参与到此次的欢迎仪式中。”
“第三军团的地图和各个设施场所的开放时间已经发送到你们的光脑终端,请及时查看。祝你们更好的融入这里。”
第三军团还挺热情的,居然还有欢迎仪式,时宴意外地挑了挑眉。
他们第八军团一共来了八十多人,由时宴带队,其他的少部分士兵由几个作战队长带队,暂时被分到其他几个军团去了。
而第八军团大部分的官兵们,还继续驻守在莫桑星,担任着边境哨兵和冲锋部队的职责。
莫桑星是玫瑰星系里距离主星最远的星球,从宇宙中看,是一颗玫红色的小行星,因此也被誉为最遥远的玫瑰之星。
虽然莫桑星从远处看着很好看,但驻守在这里的第八军团的人都知道这里有多荒凉。富含玫红色矿物质的土壤根本不适宜植物生长,最基本的食物资源都无法做到自给自足,在这里生存的一切资源都要靠其他星球进行补给。
然而这里又实在是一个重要的位置,莫桑星处于玫瑰星系的最外围,靠近几十光年外的一颗虫星,虫潮如果要靠近玫瑰星系内部的资源星或者居住星的话,这里就是战斗开始的首发地,可以说是帝国与联邦对抗虫族的第一道防线。
所以第八军团不能全部撤出莫桑星。
第八军的将军久日未归,谭遇将军当时和谭元帅一同出行的事也不是什么秘密,现在谭元帅已经被证实牺牲在当初的虫潮中了,在外人看来谭遇将军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只是皇帝迟迟不下令提拔别人掌管第八军,那也没什么,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其他将军们早就想接手这只铁军了。当不了第八军的头,把第八军的兵挖过来也行。
这支人员结构精简的军团只服从他们的最高长官,严明的纪律性和超强的作战能力让第八军犹如一支铁军。是以他们只需要2/3正常军团的人手数量,战斗力就能达到别的一整支军团的作战力量。
试问这种兵哪个将军不喜欢呢?
军团里的士兵普遍比较年轻,都是血气方刚的年纪,这种能力比自己高处一截的士兵放在自己军团里完全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激起小士兵们的好胜心,起到激励自己军团士兵的作用。
所以,挖墙脚!
表面上大家都是说为了减轻莫桑星上的资源负担,所以友情暂管一部分官兵的食宿问题,但管着管着……要是君上一直不发话,日子久了,这些士兵不就顺理成章成为他们军团的人了么。
时宴也知道上面一帮大佬都在虎视眈眈等着把他们第八军给拆了,但第八军驻守的位置别的军团一时半会儿可能也代替不了,没有办法顶替他们的存在。
由于往边缘星运送资源的运输能力是有限的,要在有限的生活资源和作战资源内达到最大的作战能力,这种本事目前还只有第八军有。
所以时宴之前除了担心谭将军的安危外,其实并不是很担心自己的军团会被人全部掏空。
好在将军没有什么大碍,之前已经和自己联络上了,现在只是隐藏在暗处,等待幕后的大鱼露出尾巴来,他们好把那条鱼彻底扯出来扔到岸上。
等到时候他们将军再次出现的时候,这些从第八军来的人还是会回去,跟着将军一起驻扎在莫桑星的。
时宴关闭光脑通讯界面,打开收信箱看了看一号楼的位置,出门前看了眼门口的等身镜,从早就收拾整理好的宿舍出来,准备去会议室集合。
至于提醒将军夫人的事,他早就已经完成了,完全没有暴露自己的身份,也没有暴露将军的身份。
机智如他。
今天的时宴依然觉得胸前的副官徽章闪闪发亮。
*
帝星的军团办公楼外。
低调的黑色飞行器缓缓停落在停机坪,地面上的尘埃被喷下的高温气流卷起,打着旋飘扬起来,在一片雾蒙蒙的尘沙之中,飞行器舱门缓缓打开。
身高腿长的年轻军官架着一副黑色大框墨镜走了下来,热烈的阳光下,热风吹起他的乌发,在白皙脸庞的衬托下,为他增加了一丝凌乱的帅气。
身体挺拔的黑发少将踩着军靴,黑色的作战服干练地裹在身上,他所过之地,清脆的靴跟踩地的声音如同鼓点般铿锵。
早已过了正常上班的时间,维诺进电梯的时候,银色金属制的空荡电梯间内只有他一个人,正对电梯口的那一面被打磨成了光滑的镜子。
镜中干练的黑发青年一把摘下墨镜插入胸前的口袋中,墨色的眼睛扫了一眼镜中的自己,目光落在右侧袖口下伸出的金属手掌上,微微皱眉移开了视线。
有时候就奇怪,既然当时给他安装义肢的时候,可以把他那双没用的腿给贴上模拟皮肤的仿生膜,为什么不能给他的机械手也贴上仿生膜呢?
突兀地连接在他身上,让他每次在浴室间沐浴的时候,偶尔看到镜子里的自己半身都泛着金属的冷光,偶尔他会恍惚,自己这已经算是半机械生命体了吧。
并不好看。
不光斯塔利会有意无意地躲着这只义肢,连他自己都不太想看这只手。
但即使之后他有机会再次换一次义肢时,他也不愿意换下这只金属手,甚至连腿上的义肢都没有要求贴仿生膜。
他要以此提醒自己,这是虫兽给他留下的印记,是这个世界给曾经的“维诺”留下的印记。
是他逃避问题、当了二十六年鸵鸟任人拿捏换来的结果。
每次看到这只银白色的金属右手,都会让他想起来当时他坐在机甲驾驶舱内,机甲外那只巨大的螳螂型虫兽瞪着人头大的无机质墨绿复眼,挥着锋利到连钢铁都能轻松砍开的镰刀、一刀劈进驾驶舱的样子。
他连自己身上哪里被劈断了都没反应过来,只有一阵温热感涌过,像是回到了最原始的鱼蛋内,温暖的热流包裹着他。
之后他的世界就陷入了一片黑暗,连自己怎么被救回来的都没有印象了。
醒来后就只有这几条义肢代替他记录下了最终结果。
维诺半垂下眼,按下内心一瞬间的心悸。
已经过了这么久了,再次回想那一瞬间,他还是会被那个命悬一线的时刻所震慑。
与此同时,肾上腺素疯狂飙升,内心另一股跃跃欲试的情绪涌动起来。
在摄像镜头都拍摄不到的角度,半低着头的少将盯着黑色的军靴鞋尖,舌尖慢慢抵舔过牙根,喉结滑动,低垂的眼睫下,眼底抑制不住的翻涌出某种兽类受到挑衅后展露兴奋与凶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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